关于奥尔兰多的理智,我很想多搜集些其他见证,特别是从那个将奥尔兰多的理智恢复作为自己的责任和对自己的机智的考验的人那里得到证据。我真希望他—阿斯托尔福—就在我们中间。在尚未讲述自己的故事的同桌就餐者里,有一个人轻盈得像个机灵的小伙子,他不时扭动着并发出颤音地跳起来,好像他自己和我们的失音反倒成了他开心寻乐的难得机会。我仔细观看他,发现他很可能就是那位英国骑士,于是将整副牌中我认为最像他的那张递过去,明确地邀请他讲述。那张牌是饰着羽毛的欢快的大棒骑士。这个小伙子微笑着伸出一只手,不是接牌,而是用食指在拇指上弹了一下使牌飞起来。牌像风中飘动的一片叶子,朝着四方形牌阵的下方落在桌上。

在四方形牌阵的中心现在已不再有开着的窗口了,未使用的牌也剩下不多了。

英国骑士拿起一张宝剑A,(我认出是一直挂在一棵树上未派用场的奥尔兰多的都林达纳),使之靠近皇帝(端坐着的白胡子老人代表智慧过人的查理大帝)所在的地方,好像准备沿着那竖行牌向上行以讲述自己的故事:宝剑A、皇帝、宝杯九……(因为奥尔兰多长期不在法兰克人的军营,阿斯托尔福被查理国王召来并被邀请与国王一起参加盛大宴会……)。接着是半身褴褛半身裸露,头上插满羽毛的疯子,还有在柱端俯视着一对恋人的长着翅膀的爱情之神。(“阿斯托尔福,你当然知道,我们骑士的王子、我们[11]的侄子奥尔兰多现在没有了能使人和理智的牲畜区别于牲畜和疯狂的人的光明,疯疯癫癫地在树林里跑来跑去,浑身粘满了各种羽毛,只对飞禽的鸣叫应答,好像其他语言都根本听不懂。倘若让他沦落到如此地步的是对基督教苦修、对自我屈辱的虔诚的曲解,那么为灵魂的尊严而对肉体进行折磨与惩罚就不算糟糕,因为这样造成的损失也许可以靠精神上的优越来加以平衡,我们即使不得以此炫耀,也可不必羞于谈论此事,最多是略略低一下头而已。可惜,糟糕的是致使他疯狂的是爱神厄洛斯,是异教神,这个神愈是受压抑就愈能破坏……”)

这一行牌接下去是世界,牌上可以看到一个周围有圆圈防护的城市,“巴黎仍在其防御工事的环护之中,但已经连续数月遭受撒拉逊人包围,”塔极形象地表现了因热油泼洒而使敌人的尸体从碉堡的斜坡纷纷坠落的场面和正在使用的攻城机械;皇帝只需要一张最后的牌宝剑九来这样描述军事态势(也许查理大帝本人就是这样说的:“敌人逼近蒙马特尔山和蒙巴纳斯山脚,突破了梅尼蒙坦特和蒙特罗利奥,在德菲纳门和利拉门点起了大火……”),为的是最终强调一个希望(正如皇帝在讲话结束时不得不说的:只有我们的侄子能率领队伍突破这铁与火的重围。去吧,阿斯托尔福,去寻回奥尔兰多的理智!无论他把它丢在何处,一定把它找回来,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快跑吧!快飞吧!)。

阿斯托尔福应该怎样去做呢?他手上还有一张好牌:那张叫做隐士的占命牌。隐士在牌上被画成一个手拿计时漏壶的驼背老头,一个可以让不可逆转的时间颠倒过来,并很早就能预知未来的预言家。阿斯托尔福于是便找这位智者或巫师打听何处能够找回奥尔兰多的理智。隐士读着漏壶中沙粒的流动,而我们也都急切地读着故事的第二列牌,它就在左边,从上到下:审判、宝杯十、马车、月亮……

“你得上天去,阿斯托尔福!”(天使般的占命牌审判表示一种超人的飞升)“去月亮上的白色荒原,那里有一处一望无际的仓库,在排列成行的细颈瓶中(如宝杯十所示)保存着人们没有经历过的历史,曾经敲过意识之门随后又永远消失的思想,在组合游戏中可能被抛出来的粒子,可能达到却永远达不到的解决办法……”

要上月亮(占命牌马车带给我们的是虽多余但富有诗意的消息),求助飞马或半鹰半马这类混合物种已是惯例,仙女们在她们的金色马厩里喂养这些动物为的就是给它们套上双轮或三轮车。阿斯托尔福有了飞马,跨上马鞍,在空中驰骋。新月向他迎面而来,他滑翔着。(在塔罗牌里,月亮被画得比在仲夏的夜里乡村演员在戏剧《皮拉莫与提斯贝》[12]中描述的明月更柔和,但同样寓意简明……)

接下来,正当我们等着对月球世界做一番更详尽的描述,来了幸运之轮,它任我们漫游在那种古老的幻想中,那种幻想认为月亮是一个颠倒的世界,在那上面,驴子是国王,人是四条腿的,少年统治着老人,梦游者掌舵,市民像大转轮里的松鼠般旋转着,还有人的想像力所能拆乱和重新编排起来的其他各种各样的荒诞事物。

阿斯托尔福登上月球,在这个无理之物构成的世界中寻找理智,而他本人就是位无理的骑士。从这个由诗人们的胡言乱语虚构的月球上能带回什么合乎地球的常规的智慧吗?骑士试着向他遇到的第一个月球居民求问,也就是第一张占命牌里所画的人物,巴尕托,其名称和形象所表示的意义正好相反,但根据他拿在手中似乎正在写东西的羽毛笔来看,它在这里又可以被理解为一个诗人。

在月球的白色原野上,阿斯托尔福遇见这位诗人,他正聚精会神地篡改着八行体诗的脉络、情节、原理和非理之言。如果此人就住在月球中,或者曾经住过那里,就像去过月球的最深邃的核心一般,他就会告诉我们它是否真正拥有各种言语和事物的通用韵文手册,它是不是一个充满意义的世界,与没有意义的地球截然相反。

“不,月亮是个荒漠!”根据落到桌上的最后一张牌金币A光秃秃的圆周来判断,诗人是如此回答的,“从这个干燥的球体产生了各种论说和各种诗歌;而任何穿越森林、战斗、宝库、盛宴和洞房的旅行都把我们带到这里,这个空洞的视野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