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外面的黑暗中走出来,不,是进入,外面是一片昏暗,这里则看得见一点东西,在烟雾中,光是雾蒙蒙的,也许是烛光,但能看清各种颜色:在白色之上,木板之上,有黄色、蓝色,众多彩色的斑点,红色的,也有绿色的,带着黑色的边框,画在散落在桌面上的白色长方形上。有大棒,就像方才外面那些浓密的枝条、树干和树叶;有宝剑,它们曾经从茂密的枝叶中向我们突然劈刺,它们也是我们在黑暗中陷入的埋伏,幸好最终看到一缕光线,一扇门,那里有闪闪发光的金子,也有宝杯,此刻桌上放着杯盘,盆里盛着热气腾腾的汤,壶中灌满着酒,我们平安无事,但还惊魂未定。我们能够讲述自己的故事,也会有东西要说,每个人都想要向别人讲述他的遭遇,他正好在黑暗中在寂静中亲眼看到的事,这里现在一片嘈杂声,当我想要让别人听我说话时,我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的喉头发不出声来,我不发声,也听不到别人的声音。听得到各种其他声音,说明我根本没有失聪,杯盘碰撞,酒瓶开启,勺子触盘,咀嚼和打嗝。我做着手势想告诉大家我失去了言语,而其他人也正做着同样的手势,他们也哑了,我们都在林中丧失了言语,现在都围坐在这张桌旁,不分男女,不论穿着好坏,都惊恐不安,甚至害怕互相看。无论老幼,大家都是一头白发,我在一面镜子,也就是一张纸牌中照见自己,发现自己也因万分惊恐而使头发全都变白了。

现在我怎样讲述?我失去了言语,也许还失去了记忆;我怎样回忆起外面有过什么,而一旦回忆起了,又怎样找到言语来讲述回忆起的一切?那些言语我怎样才能发出它们的音来?我们所有人都像猴子一样,在试图靠动作、靠脸部表情让别人理解自己。幸好这里有桌上这副塔罗牌,是最普通的那种牌,也就是人们所称的马赛牌,也叫做贝尔加莫牌、那不勒斯牌或皮埃蒙特牌,随你们怎么称都行,反正即便不完全一样也是互相近似。在乡村的饭馆里,在吉普赛女人的围裙里,这类牌到处可见,画面的线条清晰、粗犷,但其细小之处往往出人意料,甚至令人费解,好像那个在木头上雕刻图案模型的人用他粗糙的大手根据复杂的范本临摹了它们,精细地制作了它们,天知道他对这门技巧懂得多少,恐怕他在用那弧口凿雕刻模具时根本就不明白正在刻画些什么,然后便糊里糊涂染上墨,草草印成了事。

我们所有人都动手取牌,某张与其他的图像排列成行的图像,让我回想起把我带到此地来的故事,我试图弄清楚我都遇到些什么事,并向其他人展示出来,而他们也都在那些纸牌中寻觅着,用手指向我指点着这张或那张图像,结果是一团混乱,人们彼此争夺着他人手中的牌,然后又都把牌散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