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冬天的尽头特别吉祥。在清晨的边缘,日历上五彩的预言在雪中绽放,映出一片鲜红。由于星期天和节日那明亮的红色,一个星期有一半的日子都闪耀着它的反光。这些日子在只有三分钟热度的虚幻火焰上冰冷地燃烧,人们被迷惑的心刹那间因为这启示般的红色跳得更快了。但这红色什么也说明不了,它只是一个提早到来的警示,是日历五彩缤纷的谎言,用鲜明的朱红画在每个星期的封面上。从主显节开始,我们每天晚上坐在铺了白桌布、摆满烛台和银器、布置得很漂亮的桌前,无休无止地用纸牌算着未来的命运。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窗外的夜变得越来越明亮,像是沾满了糖霜一样闪闪发光,充满不停冒出来的杏仁和糖果。月亮这个永远不知疲倦的变脸大师深陷在它深夜的练习中,继续变换着容貌,越来越明亮,使出了裴芬伦斯牌戏 [1] 中所有的人物,重复了所有的花色。白天的时候它则站在边缘,预先做好准备,像黄铜一样黯淡无光——有如带着闪亮梅花标记的忧郁的J——等待自己上场的机会。在此同时,整座天空中的小云朵绵延、无声地游过月亮那孤独的侧脸,用不停变换形状、像是从珍珠子宫诞生出来的鳞片隐隐遮住它。整个傍晚,月亮就在那艳丽多彩的天空下滑行过珍珠的子宫。之后,日子就这么空洞地一张一张翻了过去。旋风带着巨响呼啸过屋顶,贯穿了冷却的烟囱,在城市上方筑起想象的鹰架,然后又把这空中的建筑捣毁,让碎裂的椽柱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有时候在远方的郊区会有火灾爆发。扫烟囱的人在屋顶和露台上,在四分五裂的铜绿色天空下奔驰过整座城市。他们从一个屋顶走到另一个屋顶,在城市的尖端和旗帜上,从空中的视野俯瞰,梦想着旋风会把女孩闺房的屋顶打开那么一下子,然后又很快地把城市这本翻腾的巨著砰然合上。这令人惊异无比的章节持续了许多个白天与黑夜,然后旋风疲弱了下来,逐渐歇止。店员们在橱窗里挂上了春天的布料,室内的气氛因为羊毛料子柔软的色彩而温和起来,染上了薰衣草的颜色,开出木樨草苍白的花。雪收缩起来,折叠成婴儿般柔嫩的羊毛,融入干燥的空气中,被深蓝色的微风一口干尽,接着被辽阔、凹陷、没有阳光亦没有云朵的天空吸收了。有些人家的公寓里,夹竹桃已经开花。一打开窗户,麻雀无忧无虑的叽叽喳喳就在蓝色日子的迟钝沉思里填满了整个房间。在城市干净的广场上,苍头燕雀、红腹灰雀和山雀暴烈地推挤互殴,发出尖锐恐怖的叫声——然后一阵风吹过,它们惊吓地四下逃窜,在空洞的湛蓝中像是被擦掉一样消失无踪。有一下子,你眼中还留着它们斑斑点点的色彩——像是丢到明亮空间的彩色碎片——接着这些颜色也消融在眼睛淡漠的蓝色中。
青涩的春天开始了。实习公务员和律师畜着向上翘的卷胡子,戴着僵硬的高领,成了流行与时尚的典范。当旋风发出的轰隆巨响在城市上方呼啸,把日子像洪水一样洗过的时候,他们从远方举起五彩缤纷的礼帽,向熟识的女士敬礼致意。他们把背倚靠在风上,衣摆被风吹开。他们别过目光,充满了坚定和优雅,免得让他们的心上人成为流言蜚语的主角。女士们一瞬间感到脚下的地面摇摇欲坠,她们惊恐地尖叫,裙子都飞了起来,重新找回平衡后,她们便微笑回应男士们的问候。
中午过后,旋风有时会沉寂下来,阿德拉就在阳台上刷洗那个巨大的铜锅,每刷一下,锅子就发出金属的嘎吱声。天空在屋顶的木瓦片上一动也不动,屏住呼吸,密布着分枝辽阔的天庭路径。从店里出来、身负待办事务的店员们久久站在厨房的门槛,倚着阳台的扶手,站在她身边。他们吸了一整天的风,脑子里因为麻雀嘈杂的啾鸣而一片混乱。微风从远方带来手摇风琴遗失的副歌。我们听不到店员们低声耳语的悄悄话,他们看起来似乎不想大声喧哗——脸上带着无辜的表情——其实那是故意作出来惹恼阿德拉的。被他们的话刺到了心坎里,阿德拉的反应十分激烈。她激动地破口大骂,整个人简直怒不可遏。她那张因为春天的美梦而灰暗发皱的脸,现在因为好气又好笑而涨得鲜红。店员们带着恶劣下流的虚伪虔诚垂下眼睛,为他们成功地激怒了阿德拉感到一种悖德的喜悦。
白天和下午就这么来了又去。我们从广场上方的阳台看到日常的事务在混乱中流过,看到屋顶和房子的迷宫在这些灰色的星期中闪着混浊黯淡的光芒。补锅匠晃过整座城市,吆喝着自己的生意。有时候,施洛马那奇响无比的喷嚏会为城市里遥远四散的噪音下一个逗趣的高潮。在某个远方的广场上,白痴女孩图雅被那些对她纠缠不休的小鬼弄得濒临崩溃,开始跳起狂野的西班牙萨拉班德舞,高高掀起裙子,引得围观者兴高采烈。一阵阵的风把这些爆发的事件抚平了,把它们全部压成一片单调、灰暗的噪音,在下午乳白色、充满烟雾的空气中平整地铺在屋顶木瓦片组成的海洋上。阿德拉倾斜着身子靠在阳台的扶手上,望向远方城市翻腾汹涌的喧嚣,把其中最响亮的音调抽了出来,微笑着把这些迷失的音节排列组合,试着把它们串在一起,从这巨大、灰暗、起起伏伏的单调日子中读出一点什么意义。
这个时代被机械和电流统御,在人类天才的羽翼庇护之下,各种发明一窝蜂地降临到世上。在中产阶级的家庭里,出现了配有电动打火机的雪茄盒。转一下开关,带着火花的电流就会把浸泡在汽油里的绳芯点燃。这唤醒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中国宝塔形状的音乐盒,只要上好发条,立刻就会演奏小型的轮舞曲,像旋转木马一样旋转起来。铃铛在转角发出颤抖的歌声,那些排列成直线的小门全部打开,露出中间旋转的核心——就像手摇风琴一样,发出烟盒中那八行两韵诗的旋律。所有家庭都装了电铃。居家生活充满了流电。绝缘电线做成的线圈成为时代的象征。在沙龙里,优雅的年轻人展示伽尔瓦尼 [2] 的发现,接受女士们发光的注目礼。导体打开通往女士们芳心的道路。在实验成功之际,那一天的英雄们在观众的掌声中向女士献上飞吻。
用不了多久,城市里到处可见各种大小和形状的脚踏两轮车 [3] 。人们必须以哲学的方式看待世界。如果有谁同意进步的概念,他就身体力行,骑上脚踏两轮车。第一批这么做的人当然是实习公务员和律师,这群留着翘胡子、戴着彩色礼帽的优秀年轻人成了新概念的前哨兵。他们甩开围观、吵嚷的人群,骑着巨大的双轮车和三轮车穿过,车轮的辐条发出音乐般的声响。他们坐在高高的座椅上操纵那巨大的轮子,双手紧握宽大的龙头,在欢乐的暴民中穿梭,划出一道道弯曲的波浪形线条。他们之中有些人陷入了使徒般的狂热。这些人把脚踏在踏板上站起身,就像站在马蹬上,从高处向人们说话,预言着全新幸福时代的来临——人类将被脚踏两轮车拯救……然后他们在群众的掌声中离去,并且向四面八方鞠躬。
然而在这些美妙、充满胜利的行驶中,有某种尴尬得令人难过的东西。那疼痛、可怕的摩擦声让这些脚踏车的行驶在胜利的顶端倾斜,然后滚入自嘲的滑稽模仿中。这些人一定也感觉到了——他们像蜘蛛一样挂在那精巧的机械上,有如跳跃的大青蛙叉开腿踩在踏板上,在那些滚动的巨大车轮间做着鸭子般的动作。他们离荒谬可笑只有一步之遥,而当他们重心一个不稳,在座椅上倾斜并且让行驶的速度加倍,他们就带着绝望跨过了那一步——这时,脚踏车就变成了一团暴烈、操练得当的铰链,使他们连人带车翻转个不停。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人类在此利用了一种不被容许的玩笑的力量,跨入从来没有人听说过的便捷天地。他们用低廉的价格买到它,几乎是免费的。而这付出和收效之间的不平衡,这明显的欺骗自然的手段,这天才伎俩的过分代价——就得以自我嘲讽的滑稽模仿来补偿。这些技术奇迹具有伟大的喜剧力量,当这些可悲的胜利者、自己天才的殉道者在人群中骑着脚踏车的时候,他们总是引起如雷的笑声。
当我哥哥第一次从学校带回一块电磁铁,当我们每个人带着内在的颤抖触摸、感受到了那关在电路里秘密振动的生命,父亲带着优越的表情微笑了。他脑中那个具有远见的想法开始成熟,那想法发射出去,连贯起他很早以前就有的猜测。为何父亲会对自己微笑?为何他的双眼骨碌碌地转动,泛着泪光,在眼眶深处陷入可笑的伪虔诚?有谁能回答?他是否在那股神秘力量令人惊奇的征兆之外,预感到了它骗人的伎俩、粗糙的阴谋和简陋的卑鄙手段?从这一刻起,父亲开始着手他的实验工作。
父亲的实验室很简单:几圈电线、几个装了酸性溶液的玻璃罐、锡、铅和炭——这就是那个古怪的密教术士所有的装备。“物质,”他一边羞愧地低下眼睛,一边低声喷着鼻息,“物质,我的先生们……”他没有往下说,让我们猜想他正打算说一个下流的笑话,而当我们坐在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上当了。低垂着双眼,父亲静静地嘲笑那自古就被爱恋的物品。“Panta rei!” [4] 他大喊,一边做了一个手势表示物质永恒的流动。很久以来他就渴望释放在物质中流动的秘密能量,让它脱离拘束的形式,如流体般渗入所有的事物,不断循环,和万物交融。在他眼中,那是唯一符合它本性的特质。“Principium individuationis [5] 根本一文不值。”他说,对这条指导人类的基本原理流露出无限的轻蔑。他一边说这句话,一边在电线旁边跑来跑去,眯上双眼,轻轻触摸电路各个不同的端点,感受那若有似无的细微电压。他剪了剪电线,弯下身子仔细聆听,才一眨眼工夫,他已经在十步以外的距离,准备在电路的另一个地方重复同样的动作。他仿佛同时有十双手、二十种感官。他那分散四面八方的注意力同时在一百个地方一齐工作。空间中没有一个地方能躲过他的怀疑。他弯下身,在电路的某个地方戳穿电线,像猫儿对着猎物一样往那儿猛地一击,然后尴尬地失手。“对不起,”他有时会突然对惊奇地看着他这些举动的观众说,“对不起,我正好需要您占据的这块空间,您能不能朝旁边挪挪?”然后他匆匆完成自己的测量,动作像金丝雀一样轻快灵巧。他敏捷专注的神经不时抽搐,让他灵活地跳来跳去。
浸泡在酸性溶液里的金属在这痛苦的浴池里生锈、变咸,开始在黑暗中导电。它们从麻木的死寂中苏醒,发出单一的金属的歌声,在那些日子忧伤、迟暮的无边黄昏里群集闪烁。看不见的能量在两极逐渐升高,跨越过它们,进入旋转的黑暗。几乎感觉不到的瘙痒,盲目又带着酸麻感的电流沿着同心线流窜,透过电磁的螺旋穿越两极化的空间。这里那里,电流从机器的梦中发出讯号,在无声沉睡的间隙以绝望的单音节拼出线条和句点,向彼此作出迟来的回答。父亲带着痛苦的微笑站在这些游荡的电流之间,震撼于它们呻吟的话语,那永恒封闭、无路可出的悲惨命运,只能从无法被释放的深处发出残废、单调的半音节。
这些实验的结果让父亲做出了惊人的结论。比如说,他证明了以断路器为技术基础的电铃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骗术。并不是人类闯进了自然的实验室,而是自然将人类拉入它的阴谋中,透过人的实验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人类却对自然的目的一无所知。父亲在午餐时用他巨大手指的指甲碰触泡在汤里的汤匙柄,忽然断路器的铃声在电灯里响起来。整套器械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借口,一点都不重要。断路器是许多冲动物质的交会点,那些冲动正是利用了人类的小聪明为自己开拓道路。自然想要并完成了实践,人类只是那摇晃的箭头,纺织机的梭子,根据自然的意志一下往这一下往那。他只是断路器中一项材料,是它的一部分。
有人曾提出“动物磁性” [6] ,父亲狂热地攫住了这个概念。他的理论找到了最后一个环节,有了一个完美的收尾。根据这个理论,人类只是一个中继站,在永恒物质子宫里流窜的动物磁流的暂时汇集点。所有那些人类引以为傲的发明,都只不过是自然引诱他进入的捕兽器,是未知的陷阱。父亲的实验开始带上魔法和幻术的色彩,有了一种戏仿杂耍的味道。我在此就不细说他那无数与鸽子有关的实验了。他只要把弄手中那根魔杖,这些鸽子便无中生有,从一只变成两只、三只、十只……然后他会吃力地一只又一只把它们变回去,回归虚无。他掀开帽子,鸽子于是一只不少地扑棱棱飞出来,回到现实,成群结队占据了桌子,拍着翅膀,动来动去,发出咕咕的叫声。有时候他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停下实验,不知所措地眯着眼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又小步跑到玄关,把头探进烟囱的通风口。那里布满煤灰,黑暗又无声,像在虚无的中心一样愉快、温暖的电流一下往上,一下往下地流窜。父亲眯上眼,就这么在这温暖黑暗的虚无中站一会儿。我们大家都感觉到,这个小插曲不属于现实的一部分,它走出了日常事务的翼幕之外。我们对这个书页边缘之外的事实采取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它属于完全不同于现实法则的规范。
在父亲众多的表演项目之中,有些把戏确确实实会让人感到尴尬,引起真正的忧郁。我们的饭厅里有一排餐椅,椅背高大,雕刻精细,上头的装饰都是一些写实风格的花草,但只要父亲一碰,这些弯曲的雕刻就会露出可笑的面貌,发出无以名状的妙语,开始意有所指地闪烁、眨眼。这令人十分窘迫,几乎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这种状态一直要持续到它们往明确的方向发展,形成无可质疑、不容挑战的事实。有时会听到它们接二连三地叫起来:“万妲阿姨!喔,我的老天爷,万妲阿姨!”女士们开始尖叫,因为现场像是出现了万妲阿姨本人。不,她本人就坐在那里,开始滔滔不绝她的长篇大论,不让任何人发言。父亲的奇迹自行消失了,因为那不是任何幻影,而是货真价实的万妲阿姨,普通,寻常,不允许任何奇迹,哪怕只是一个想法。
在我们继续往下说,前往那令人难忘的冬天的后续发展之前,我们得稍微提一下那个在我们的家族史中反复被无耻地涂改、掩盖的事件。爱德华叔叔究竟怎么了?他那时候来看我们,什么都没有预料到,浑身散发着健康的气息和雄心壮志。他的妻子和女儿留在乡下,眼巴巴地等他回去——而他呢,带着绝佳的心情来到这里,想要好好玩乐一下,和家人远远保持距离。然后发生了什么事?父亲的实验像一道闪电在他心中留下了惊人的印象。在父亲表演了几个把戏后,他立刻站起身来,脱下大衣,完完全全把自己交到了父亲手中。毫无保留!他带着坚定的眼神说出这句话,紧紧地握了握父亲的手。父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和叔叔确认,他是否对principium indwiduationis有传统的偏见。没有,丝毫没有。叔叔是个自由开放的人,没有任何迷信。他唯一的狂热就是为科学服务。
一开始,父亲还给予叔叔一些自由。他正为重要的实验做准备。叔叔利用这段自由的时间,在城市里四处参观。他给自己买了一辆气派无比的脚踏两轮车,骑在它巨大的轮子上,把集市广场从头逛到尾,从座椅的高度望进每户人家的窗户。经过我们家的时候,他会优雅地脱下帽子,向站在窗前的女士们致敬。他留着弯弯的小胡子,还有小小、尖尖的山羊胡。他很快就认定,脚踏两轮车无法引领他进入机器深沉的秘密,而这美妙的机械也不能持续地为他提供形上学的兴奋。就在这时,实验开始了——叔叔对principium indwiduationis毫无偏见的态度成为实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爱德华叔叔没有任何保留,为了科学,他可以让人把他缩减到像断路器的基本规则一样简单。为了让最深的本质浮现,他毫不遗憾地同意父亲一点一滴削减他所有的特征,他说,他很早以前就觉得,自己的本质就和断路器的基本规则一模一样。
关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父亲开始循序渐进地分割爱德华叔叔复杂的存在,累人的精神分析耗费了许多个白天和夜晚。工作室的桌子上开始堆满了叔叔意识中各种展开的情结。最初,爱德华叔叔还会和我们一起吃饭。缩减得很厉害的他试图参与我们的对话,还又骑了一次脚踏两轮车。后来他放弃了,整个人看起来越来越支离破碎。他身上出现了一种羞愧感,对于处在那个阶段的人,这是很典型的。他开始躲避人群。与此同时,父亲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目标。他把叔叔的存在削减到了必要的最低限度,一个又一个剥除不需要的东西。他把他高高放在楼梯的壁龛里,根据勒克朗谢电池 [7] 的规则安排他的元素。存放叔叔的那面墙壁长满了霉菌,到处是白白的菌丝。父亲毫无顾忌地利用叔叔的狂热,把他的故事情节抽出来,拉过整个玄关还有屋子的左翼。他站在梯子上,移动过整个黑暗的走廊,用小钉子把叔叔此刻的生命钉在墙上。那些烟尘弥漫的黄色下午几乎是完全黯淡无光的。父亲手拿点燃的蜡烛,一寸一寸照亮发霉的墙壁。有传言说,之前一直都英雄般地克制得很好的爱德华叔叔,在最后一刻失去了耐心。他们甚至说,他经历了一场暴怒的发作(虽然为时已晚),差点就把快要完成的杰作毁灭。但是整个装置已经准备好了,而爱德华叔叔——就像他在整个人生中都是模范丈夫、父亲及商人——在最后一刻,把自己奉献给了更高尚的必要性。
叔叔发挥得十分出色。他从来没有违抗过命令。他走出了自己的复杂性(之前他一直不断在其中迷失、理不出头绪),现在他终于找到了统一简单的规则的精华,此后只要始终如一地服从它。以他那些不易管理的各项事务为代价,叔叔得到了简单无忧的永恒生命。他快乐吗?这是个空洞的问题。这个问题只对拥有许多种选择可能和替代方案的生命体才有意义,因为有这些,眼前的现实能局部地和实际的可能性对立,并且在其中得到反射。但爱德华叔叔没有其他的可能,快乐—不快乐这种相对性对他而言不存在,因为两者彻头彻尾地相同。看到他如此精准、严谨地运作,你实在无法不感到佩服。甚至他那尾随他的脚步找到这里来的妻子特丽莎,也无法克制冲动,时不时就按一下按钮,好听到那尖锐、洪亮的声音,她在其中听到了丈夫的音色,从前,他在生气的时候会发出那样的叫声。至于叔叔的女儿呢,我们可以这么说:父亲的事业让她叹为观止。后来她甚至在我身上为她父亲进行了某种复仇,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2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下午变得越来越长。我们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这些过剩、空洞生涩、没有任何用途的时间,以空虚的黄昏把夜晚拉长了。阿德拉早就洗完了碗、打扫了厨房,现在无助地站在阳台上,什么也不想,看着晚间苍白的远方染上泛红的色泽。她那在别的场合仿佛会说话的美丽眼睛,现在因为呆滞的思绪变得空洞无神——只是又圆又大,散发着光芒。她的皮肤在冬天的尾声干涩起皱,在厨房的油烟中变得灰暗,现在在春天逐渐盈满的月亮的引力下年轻了起来,染上牛奶和搪瓷的光泽以及燃烧的色彩。现在她胜利地站在店员们之间,他们都因为她黑暗的眼神乱了方寸,离开本来就已厌倦的酒馆和妓院,围绕在她身边,震慑于她的美丽。他们寻找其他接近她的方式,准备好要为这种新关系放弃一些事物,开始认同正面的事实。
父亲的实验并不如预期般在日常生活中造成颠覆。把动物磁性嫁接到现代物理上也没有出现任何结果。这并不是说父亲的发现中没有正确的种子。但真理并不会保证概念成功实现。我们对于形而上的饥渴是有限的,很快就能获得满足。父亲正站在新的美妙发现的入口,而我们支持者和学徒都开始感到厌倦,变得散漫。我们越来越频繁地表现出不耐烦,有时甚至公开抗议。我们的天性反抗着基本法则的松动,我们已经受够了奇迹,希望回到永恒秩序那古老、可信、踏实的平凡中。父亲懂这一切。他明白,他已经走得太远,于是停止了那些狂野的主意,阻止它们继续往上飞升。这群优雅的女学徒和胡子翘翘的男学徒人数一天天减少。父亲想要有尊严地退场,准备宣布他最后的、具有总结性的理论——这时,突然发生的一桩新事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带到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向。
有一天,我哥哥从学校回来,带来一个不可思议却千真万确的消息:世界末日将在近期来临。我们叫他再说一遍,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没有。这个难以置信、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无法理解的消息正如我们所听到的。没错,世界——就像现在这样,一点也没有准备好,也没有完成,在一个偶然的时空,没有下出任何结论,没有跑到终点,仿佛一句说了一半的话,没有句点和惊叹号,没有最后审判及天谴,好像是在一段最棒的友谊中,忠实地遵守双方的约定和彼此认可的规则——就要这样失败了,简简单单,不可逆转。不,这和预言家早就提出的末世论、悲剧的终结和《神曲》的最后一幕无关。不,这个世界末日更像是一个脚踏双轮车的马戏表演、喧哗又充满咒语的美妙魔术,或是具有教育功能的实验——在所有进步派人士的掌声中进行。几乎所有人立刻相信了这个消息。那些露出恐惧和发出抗议的人们马上被谴责。喔,为什么他们不能理解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最有进步性、最能代表自由思考,它站在时代尖端,是个体面尊荣的结局,甚至能让那最高智慧也感到光荣?他们带着热情说服他人,从笔记本撕下纸页画给他们看,充满自信地展示、说明,高高凌驾于反对者和怀疑者之上。在杂志及画刊上出现了整页的插画,以效果非凡的场面呈现出灾难预期的样貌。在那里,拥挤的大城市陷入夜晚的恐慌,发亮的天空中密布着光线和各种现象。我们可以看到那遥远流星体令人惊异的活动,它弧形的顶端停留在天空,貌似静止地朝地球方向飞行,以每秒多少光年的速度向此逼近。就像马戏团的闹剧里一样,帽子高高飞向天空,人们的头发竖了起来,雨伞自动开启,秃头在飞走的假发下露出光溜溜的脑袋——在漆黑、巨大的穹苍底下,所有星星都在同一时间发出闪烁的警告。
某种节庆的气氛进入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行为举止渗透着某种狂热、郑重和神圣,以宇宙的叹息扩张我们的胸口。地球因为节庆的骚动和千百人强烈的狂热,在一个又一个夜晚不住沸腾。黑暗巨大的夜晚降临了。厚厚的星云包围地球,闪烁着数不清的光点。在行星黑暗的空间里,这些丰富、辽阔的骚动洒落着流星的粉尘,从一个深渊到另一个深渊。迷失在无垠的空间中,我们几乎失去脚下的土地。困惑,失去方向感,我们像是对跖点 [8] 上的居民,头顶朝下地悬挂在倒置的天顶,我们就这么在星辰的骚动中游荡,用沾了口水的指尖滑过所有的光年,从一颗星到另一颗星。我们像是四散的部队漫游过天际,跑向所有的方向,跑过夜晚未完成的各个阶段——我们是这个被遗弃的地球的移民,掠劫无垠无涯的群星。最后的防线分崩离析了,骑着脚踏车的人们驶入星际的黑色空间,高高翘起前轮,在行星之间的真空中进行静止不动的飞行,在此同时,那真空正创造出更多新的星座。他们沿着盲目的轨道往前飞驰,标示出失眠宇宙的道路和小径,不过事实上,他们依然留在行星的沉睡中,像煤灰一样黑,仿佛把头伸进了烤炉的风口——那是所有盲目飞行最后的目标和终点。
在短暂、混乱、半梦半醒的白日之后,夜晚有如嘈杂的巨大国度般展开。群众蜂拥冲上街道,占据了广场,一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仿佛打开的木桶里的鱼子酱,在翻滚中闪着一道道铅弹的光芒,在焦油般黑暗、因为星光而喧哗不已的夜空下川流不息。楼梯在几千人的重压下损坏了,在所有的窗户前出现了绝望的人影,这些坐在移动木块上的火柴人在疯狂的兴奋中跨越了窗台,蚂蚁般形成一条活生生的锁链,叠成一座人肉之塔——一人踩在另一人的肩膀上——他们从窗户流泻下来,流到广场之上,因为焦油桶的光泽而闪闪发亮。
如果我在描述这充满喧哗和巨大人塔的场面时有些夸张,请原谅我。我无意识地模仿了在那本关于人类灾难的巨著里出现的,某些古老的雕版画。毕竟这一切都指向一幅史前图像,而这自大狂般的夸张,还有这些壮阔的场面都指出,我们来到了记忆那永恒的底层。这是储藏神话的史前木桶,我们潜入了人类文明还没有到来的史前夜晚,里面满是发出咕哝声的能量和咕噜冒泡的回忆,而我们已经无法阻止那逐渐高涨的洪水。啊,那些喧哗的夜晚,游满了星辰的鱼群,闪着鳞片的银光。啊,那些热情、饥渴、小口吞食洪水的鱼嘴,还有那些没被喝下的黑夜的涓涓细流!这些千倍繁殖增生的黑暗世代,会落入什么样可怕的渔梁和悲惨的渔网?
喔,那些日子的天空充满了发光的信号和流星,以及天文学家演算的线条。它们被复写了千百遍,密布着代数的浮水印。这些夜晚尊荣的蓝光照耀在我们脸上,我们在夜空中漫游,感受许多遥远太阳喷射岩浆的脉动,全身充满星辰的启示——蚁群般的人们沿着沙洲上辽阔的道路流散过弥漫天际的银河,这些人汇聚成一条小河,在他们头顶是脚踏双轮车的骑士,坐在那些蜘蛛般的机器上。喔,夜晚星辰的露天剧院布满了脚踏车轨迹的演化、螺旋、索套和绳圈——即使最边缘的地方他们也不放过。喔,那些划过天空所有角落、在灵感中完成的摆线和外摆线。 [9] 脚踏车在行进中遗失了金属辐条,闪亮的轮圈无动于衷地脱落,最后只凭着脚踏车纯粹的概念赤裸地奔驰,抵达光辉的终点!从那些日子之后,星空中出现了一个新的星座:脚踏车骑士座。这第十三个星座从此留在黄道,在我们的夜空中闪耀。
那段时间的夜晚,敞开的公寓在猛烈冒烟的煤气灯照耀下空洞地矗立。窗帘被风远远抛进夜晚,它们翻腾着,在无休无止、裹挟一切的过堂风中形成一连串纵列房间,风则以无止境的暴烈诉求把它们戳穿。那是爱德华叔叔发出的警告。没错,他终于失去了耐性,挣脱所有的束缚,把道德的规范踩在脚下,从自己高度的道德约束中释放出来,激烈地发出他的警告。有人赶紧拿出一根长木棍,有人用厨房抹布把他的嘴塞住,试图遏止暴怒的爆发。但即使被遏制成这样,叔叔还是狂躁、顽强地吵闹,他昏昏沉沉、丧失理智地不断发出爆炸似的声响。他已经不顾一切,生命就随着这声音从他体内流出,所有人都看到他在这致命的暴怒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有时候会有个人走进这些被暴烈的吼叫声刺穿的空洞房间,在瓦斯灯高涨的火焰照耀下,他跨过门槛,蹑手蹑脚跑了几步,然后犹豫地停下,仿佛在寻找什么。一面又一面镜子无言地将他揽入自己透明的深处,在沉默中将他拆解。爱德华叔叔可怕的叫声穿过所有明亮的空房间,而这名孤独的星际逃兵,充满了罪恶感,好像是来干一件坏事似的,偷偷摸摸地离开公寓。他走到门边,耳中还轰隆隆地回响着爱德华叔叔的嘶吼,为他送行的则是那些不久前才把他领入明亮列队中的警醒的镜子——在它们的深处,是他许许多多蹑手蹑脚跑向各个方向、害怕地把手指放在唇上的分身。
布满星星粉尘的无边夜空再一次在我们头顶展开。每晚很早的时刻,天空中已经出现那个可怕的流星体,斜斜地悬挂在抛物线顶端,静止不动地对准地球,在每一秒吞噬多少个光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它身上。这个蛋形物体,散发着金属光泽,凸起的中心部分略微明亮,以数学的精准完成它每天的任务。实在难以置信,这个在宇宙无数星辰中无辜闪烁的渺小昆虫,竟然是伯沙撒王那充满火焰的手指,在天空的黑板上写下我们地球的毁灭。 [10] 但是每个孩子都牢记了这个致命的V字形积分公式,在划分出象限后,这个公式可以推导出我们在劫难逃的灭亡。还有什么能拯救我们?
爱看热闹的乌合之众奔跑过巨大的夜晚,在星空的光芒和天象下迷失之时,父亲静悄悄地待在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如何从这个无路可出的困境中脱身——宇宙那隐秘的后门。想到这,他对自己暗自偷笑。当爱德华叔叔嘴里塞着抹布发出绝望的叫喊,父亲悄悄地把头探进烤炉的通风口。那里寂静又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吹着温暖的风,煤灰,宁静和安全的气味。父亲舒服地坐下来,愉悦地眯上双眼。覆盖房屋的黑色大衣浮出屋顶,进入星空。一道若隐若现、仿佛在望远镜中折射的星光落入烟囱,在火炉生出光芒,在黑暗的炉膛中形成一个胚胎。父亲小心地拧转显微镜的螺旋,那个可怕的生物慢慢出现在视野中。它像月亮一样明亮,在透镜下看起来触手可及,在星际空洞的黑暗中带着石膏的光泽。它的表面像是长了瘤点,布满了天花的疤痕——这是月亮的亲兄弟,它那曾经迷失的替身,在千年的游荡之后回到地球母亲的怀抱。父亲把它移到眼前仔细端详,它就像瑞士乳酪一样满是坑洞,闪着苍白的黄色光芒,布满了白色的斑点,仿佛生了麻风。手放在显微镜的螺旋上,眼睛在透镜的光芒后闪闪发光,父亲带着冰冷的眼神检视那东西的石灰地表,看到了疾病的复杂图像——那是内部的病灶在表面留下的毁灭痕迹,是树皮甲虫波浪状的通道,刻划在干酪蛀虫的表面。父亲颤抖起来,发现自己错了:那不是瑞士乳酪,那分明是人类的大脑,是它的解剖切片,完整地展现出大脑复杂的结构。父亲清楚地看到叶与叶之间的界限,以及那灰色物质的各个层次。他更使劲地看,甚至读出了脑半球复杂地图上那些若隐若现、往四面八方回绕的文字和字母。大脑似乎是被哥罗芳迷昏了,沉沉地睡着,在梦中愉快地微笑。父亲穿过表层复杂的图像,进入那微笑的核心,看到了现象的本质,然后对自己笑了。这熟悉的烟囱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发现啊!透过层层的灰色物质,透过微小的滴水凝聚物,父亲清楚地看见了胚胎透光的轮廓,它正处于那典型的倒立姿态,小拳头贴在脸蛋边,沉睡在欢愉的梦里,在明亮的羊水之中。父亲让它保持那样的状态。他松了口气站起来,然后关上烟道的通气门。
于是就到此结束了。怎么回事?世界末日呢?在这样美妙酝酿的开场白之后,应该有个精彩无比的结局吧?父亲垂下眼睛,露出微笑。是不是计算中出了什么岔子?小小的加法错误?抄数字的时候抄错了?都没有。计算十分缜密,没有任何错误溜进一排排数字中。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请听我道来。流星体勇敢地向前冲,像是野心勃勃的名驹迅速奔驰,想要提早到达目的地。季节的潮流也和它一起奔跑。有一段时间,它跑在时代的尖端,并且给了时代自己的形状和名字。然后,这两匹勇敢的马儿跑到了一起,加快速度并排着向前奔驰,我们的心也与它们同在,砰砰地跟随它们的节奏跳跃。接着,潮流慢慢地往前移动,以毫厘之差超过了这颗不知疲惫的流星。那几毫米决定了彗星的命运。它已被判定,从此落在后头。我们的心和潮流一起奔跑,慢慢远离了这颗美妙的流星,我们冷冷地看着它是如何变白、变小,最后放弃地停留在地平线上,侧面对着我们,在自己弯曲的道路上徒劳地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湛蓝又遥远,永远没有任何伤害性了。新鲜感已经消耗殆尽,它无力地在竞争中被筛除,没有人再关心落在后头的那个。被彻底遗弃,它静静地在大众的漠然中枯萎掉了。
我们垂着头回到日常的事务中,心中满溢着失望。人们匆忙地把宇宙的远景收起来,生活于是回归寻常的轨道。那些日子里我们夜以继日地不停沉睡,要把失去的时间睡回来。我们一排排睡在已经变黑的公寓里,被睡梦压得四肢无力,被自己的呼吸抬起,走在没有通往任何地方的轨道上,在没有星光的梦中。带着发出尖锐鼾声的肚腹,有如歌唱的风笛——我们就这么浮浮沉沉地飘过,征服夜晚那些没有道路和星光的荒原。爱德华叔叔永远地沉默了。空气中依然回响着他绝望叫喊的回音,但他本人已经不存在。生命随着那轰隆隆的病态发作从他身体里溜了出来,封闭的电路打开了,而他则轻松地往越来越高超的不朽迈进。在黑暗的公寓里,只有父亲一人是醒着的。他静悄悄地在充满如歌鼾声的房间之间走来走去,有时候他会打开烟囱的通风口,微笑地望一眼那黑暗的洞穴,在那里,封闭在玻璃安瓿中,微笑的何蒙库鲁兹正做着永恒的美丽迷梦,环绕在霓虹的光芒里。它的角色已经被判定、除名、远离了舞台——只存放于天空那存有众多记录的档案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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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文中的牌戏名称是preferans,是一种起源于法国,流传到奥地利,最后在俄罗斯发扬光大的纸牌游戏。游戏使用三十二张牌,由三到四个人一起玩。
[2] 路易吉·阿罗西奥·伽尔瓦尼(Luigi Aloisio Glavani),意大利医生、物理学家与哲学家。他将一条被解剖了的青蛙的蛙腿穿过铁丝悬挂在铜钩上,发现蛙腿的肌肉有痉挛性抽搐。他认为电流源自腿部神经,并把这个电流称为“动物电”。亚历山德罗·伏打(Alessandro Volta)不久之后提出反驳,指出蛙腿只是一个导体,电流是由铜和铁两种金属产生的。不过,流电(Galvanism)一词还是流传了下来,用来描述化学活动产生的直流电。
[3] 脚踏两轮车(velocipede)是早期的自行车。
[4] Panta rei,拉丁文,意为“一切都是流动的”。
[5] Principium individuationis,拉丁文,意为“个别化原理”。
[6] 动物磁性(animal magnetism)是奥地利医生梅斯麦(Franz Anton Mesmer,1734—1815)提出的理论,他认为空气中和动物体内存在着一种磁流,疾病产生的原因是身体里的磁流受到阻碍,所以要让人恢复健康,首先要调理体内的磁流。
[7] 一种原电池,由法国科学家乔治·勒克朗谢(Georges Leclanché)在1866年发明。
[8] 对跖点(antipodes)是地理学与几何学上的名词,即位于球体直径两端的点。从地球表面上某一地点向地心出发,穿过地心后所抵达的另一端,就是该地点的对跖点。对跖点也可称为地球的相对极。
[9] 摆线是数学中众多的迷人曲线之一.它是这样定义的:一个圆沿一直线缓慢地滚动,则圆上一固定点所经过的轨迹称为摆线。外摆线是一个圆沿着另一个定圆的外侧无滑动地滚动时,动圆圆周上的一点所描绘的点的轨迹。
[10] 据《但以理书》记载,伯沙撒是新巴比伦最后一位君王。他在宴席上看到一只手出现在墙上,写了一些难解的字,于是找但以理来解读。但以理读出文字,告诉伯沙撒他的国家即将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