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揽庸质,难增半分光辉,一项卓越,足保伟大超凡。

英雄素来必有出众之处;一切文治武功,都以卓越之资为本。事功愈伟大,掌声愈激烈。

隐藏你的深度

深谋远虑之艺术,首要原则是:用你的修养造诣去酌情度时。此中一大要则为:被人知,但不被知透,引他人有所期,但不完全满足其期望;每功一事,使人得见你益善之才华;每展一才,让人更期精彩之举尚在后头。

欲获尊重,则须隐藏你的深度。渡口既知,河流即不足为惧。显山露水,其人难受敬仰。善藏慎隐,盛名得保。

发现即是控制,被发现即受制,成功能因此易手。识破之人,主宰全局,善隐忍之人,不虞入壳。

某些赛事,不宜一招尽显实力。不妨一招胜过一招,循序渐进,令对手惊异。

才略过人,或可投一大注,使赌资看似无限。此举之意为,我们即使并无雄才伟略,但至少气势上要有模有样。

希腊人有一个老辣的诡论(语出希腊七贤之一的皮塔库斯):“一半大于整体。”即显露一半,留藏一半,要胜过一览无余的整体。

有一个人谋略出众,深谙此道,此人即斐迪南——新世界的第一位君主、亚拉冈的最后且是无上之君主(斐迪南与卡斯特的伊莎贝拉征服新世界)。他令各国君王难测其深度:以他日新月异的计谋禀赋,而非以他对诸多新国度的征服。

这位慎思明辨的表率,让何人有最深感受?是他的后妃,以及朝中诸臣:他们为揣摩他的心思而殚精竭虑,为探测他的深度而夜不能寐,为摸清他的能耐而心急如焚。他以何等高明之道收服他们,并威制他们!他以何等谨防慎守之术,令他们感其高深莫测!

志在扬名立万的诸位,好好遵行登峰卓越的这第一要则!让众人知道你,却无法揣知你的深度。若能躬身践行此术,方有望达到顶峰,无限风光在顶峰,无限之资更无人能敌。

隐藏你的意图

只知掩饰自身才华上的缺陷,只能说明你的修养还欠些许火候。你还须巧隐你的情绪之波动。

慎藏实力,能助你成事,善掩意图,更为操控一切之要则。你一旦暴露意志力的脆弱,则名誉就会毁于一旦,为世俗所嘲弄。

对于缺点,你应当机立断驯服它,继而掩饰它。前者不可缺勇气,后者少不了巧谋。

受缺点摆布,人即可比禽兽,羁勒之,你不失为人,至少颜面犹存。

识透他人意图,可见你才识超群;善掩自身意图,则印证你胜人一筹。

识破一人的心思,好比冲破他才智的壁垒,找到破绽。政治权谋家即由此破绽一拥而入,且往往制胜。探到一人之欲望,好比找到进入其人意志的通道,你可以随时来去自如。

被古代异教徒敬奉为神之人,往往功绩不及亚历山大大帝之半。他们向他献上桂冠,但奉他为神。一个在人间征服辽阔疆土的人,在天国却无半席之位。丰功伟绩如此,又为何留有此憾?

亚历山大的丰功伟绩,因其粗暴易怒的秉性而失色,因其常受情绪左右而黯然。声望名誉是为人君者的世代光耀,征服世界却失其光耀,又何益之有?

在忿怒这怪物与欲望的旋涡之间畅行,艰险重重。因而超凡之人应注意驾驭其激情,至少也要对其巧妙掩饰,令对手无法揣摩出我方意图。

此术教人识人却不被人识破,帮助人巧隐缺陷,以迷惑趁人不备之辈,亦可让眼锐如山猫者无法看透。

卡斯特女王伊莎贝拉,事业功绩足以比肩埃及女王。她是天主教的女杰亚马逊,亦是深谙此道的表率。分娩时她进入宫中暗室,又凭借天赐异能,把呻吟声隐于胸中。她薄纱蒙面,遮掩痛苦之色。对其他声誉攸关之事理,她更是极其笃慎有加!

马德鲁枢机主教说过,愚蠢者,非是做了愚蠢之事,而是做了愚蠢之事却不知藏拙。

与不露声色之人,可谈论此道。此道出自于天性,后天再加以修行,则可高明如神灵,至少看起来确实如此。

英雄的最大资质

宏伟的整体,需强大的零件;伟大的特质,方可造就英雄。

盛情之人,首先重视悟性:此可谓“伟大”之源。伟大之人,悟性超强,而悟性过人,才能造就伟大。

有形世界,人为万物之灵,人以悟性为贵,因而,悟性过人者成就亦最大。

悟性这一首要资赋,又与另两大资赋相从,即精准的判断力与过人的智商。集三者方成人杰。

判断力是慎思明辨的首需,智力高下是机变智谋的根本。谁先谁后、孰轻孰重由个人的品位决定。一位女性曾祷告:“孩子啊,愿上帝能赐一个好人的悟性给你!”正如斯言。

大凡英雄,皆有超出常人的机智与理性:英勇、迅捷、智精思敏、神思闪现,如电光石火。

亚历山大以丰功伟绩名扬天下。凯撒则以思维锐敏著称,一如其行事果断迅捷。

机敏灵动,硕果累累,放任盲动,灾祸即到。机智是造就“伟大”的双翼,诸多伟大之人只因善于舒展这双翼,虽出于尘泥之中,终居于艳阳之下。

土耳其王曾屈尊现身于某处阳台,阳台俯临的不是公共广场(拘押人才的牢狱,令人循规蹈矩的枷锁),而是一个人潮涌动的花园。国王正要宣读一条律令,手中的文件被风吹去(风似是与他嬉戏,或欲告知国王风亦是一方之主),落在树枝上。臣仆们尽展谄媚之翅,抢先恐后,欲与风争速,借一架梯子一拥而下。唯有一人,纵身一跃,如飞而至,在其他人还在争抢着下梯子时,得纸,升楼,敬献国王。此凌空之捷径,创意堪称第一。国王龙颜大悦,赐以高官要职。他所得大出望外,就此居于艳阳。精神虽无领地,仍可与有国之君并列为王,锐悟得任一天赋相助,皆可吹响声誉的号角。若根基深厚,成就则会更大。

君王之常言,虽俗常也暗藏机智君威。历代君王财富已殒失,但其机智妙言却存于声望之宝盒中,流传千古。

口才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智者的制胜之道在于机智妙语,而非雄兵开拔。

那位智慧之王——所罗门,是智者中的圣人,在他那次最为称颂的审判——两名妓女争子案中,智裁明判,千古流芳(下令将稚子砍为两半,以察看两女之反应)。正义同样需要巧思裁,方能伸张。

机智光灿如太阳,即便在野蛮之国亦然,土耳其王的慧断,可比所罗门之智。犹太人借款给一名基督徒,约定利息乃是基督徒身上的一盎司肉。付息之日,犹太人目无基督,在土耳其王大殿不依不饶。这智慧的裁判者派人取来天秤,明言只许犹太人割下一盎司肉,多或者少,即被处死。土耳其王平息纠纷如快刀斩乱麻,可称捷悟妙断之奇迹。

急智捷悟如大惑中的神旨,谜团中的斯芬克斯(狮身女人面之怪物,出谜给路人猜,错即杀之),迷宫中的金线,又像是狮子的自问自答,身临险地困境,才见得珍贵。

浪掷机智之人有如虚耗钱财之辈。见遇上等猎物,此类人畏怯如杂类鹰隼;捕获弱小时,他们才挥爪展翅作老鹰状。他们待人尖刻,只会嘲讽,声言残忍之机智和血而成,尖酸之机智以毒调制。此等机智中,自然法则已被染指变污,此类装腔作势之智已将其贬诋,坠入人所不耻的深渊,沦为玩世惹厌的伎俩。

机智之伊始可仰赖天赋,后则借修养以促其长。以自然发端,依人力养成,或可从他处汲取养分,或可凭勤习详察而得。

智言妙语,成功事迹,有才能之人引之为鉴,皆可撒下敏锐的种子,而悟性可使之萌发,繁滋而成为富有机智之才,最终结出机智之果。

至于精确的判断力,其善自现,毋费辞章。

伟大的心灵

柏拉图这样说:哲学家头脑睿智;演说家强言善辩;运动员胸肌发达;战士臂力过人;邮差双腿强健;挑夫肩膀强壮;君王,其心海纳百川。柏拉图此论可称得上神妙,却有人引此言为诡辩。

理解可一直向前,但心灵却止步不进,是何缘由?思考想象,自由无拘束,心灵里的观念却百觅不得。

推理过于精细自是枯瘠无果,若运用时又如此严苛,则其效用尤为微小。

大果缘于大因,行之伟大缘自心之伟大。大心灵,其所育之物亦大;大心灵,立同等之大功业,营规模一流之事。

亚历山大之心甚广:其一角即可容纳一个世界,举重若轻,绰绰有余,亦可再容六个。

心之最大当数凯撒,若不能尽容,则宁可尽弃,绝无中间地带。

心乃时运之“胃”,逆境顺境,皆能轻易消化。不为矫揉造作所滋扰,不因忘恩负义生忿恨。侏儒已经胃满肠胀,巨人之腹尚有空余。法国皇太子即后来的查理七世,英勇非凡,获悉父亲与英格兰国王逼迫巴黎高等法院作出裁决,废除其皇太子之位。他毅然无畏,断然决定上诉。时人问及:“向何人上诉?”“向我这颗伟大的心,还有我手中的剑。”他剑到人到,说到做到。

钻石永远为人所爱,然其若处于猖獗肆虐的恶疔之中,其光芒之灿烂,则不若强大之心在身临危境时如此出色。

当代战士阿奇力士(希腊神话中的伟大战士,刀枪不入)、萨伏依的公爵查尔斯·伊曼纽,率领4名部下攻入有400名将士的敌营并将之击败。他言道,大敌当前,百万大军难敌一颗强大之心。壮志豪情,万世敬仰。

大心灵,即可补济一切,因为必是这心灵先赴危境,并征服之。

阿拉伯国王获赠大马士革弯刀一把:宝刀配英雄。百官竞相称赞,并非出自礼节使然,皆是所赞得理。其虽恪守君臣礼,亦能机敏进言,言道宝刀加长些许,即成“钢霹雳”。王宣太子进见,征询意见。真是所问得人。此乃雅各·阿曼佐尔王子,即后来的征服卡斯提尔的阿芳索八世。王子审视其后,言此宝刀抵一城之价,真乃王子之见。国王问此宝刀可有不足,言曰“一切超凡,并无缺憾”。“然众人皆嫌刀短。”王子即举所带之剑,言道:“勇士,皆不嫌刀短,人向前一步,刀长即足,兵短之缺,英勇可补。”

面临侮辱,以宽大之心处之,是伟大心灵之冠冕;伟大心灵的高贵,此即达至峰巅。哈德良征服对手的气概,既罕见而卓绝。他既可凛威面对死对头,亦能说出“你似乎已逃过一劫”之语。

品位卓越

良好的品位从来不会唾手可得。品位也需要养育并日增其善,亦同智力之长。二者若能共卓越,如同产自同一子宫,则可成为智慧之神的双生子,卓越的共同继承者。

非凡之智力,毋生低劣之品位。

有的品位完美如太阳,有的品位迷人似星光。雄鹰迎太阳高飞,飞蛾却扑向烛火而来。欲探人智力之高下,则察其品位之优劣可获。

品位良好,足以为幸,品位崇高,当为可贺。品位亦受熏陶,见遇品位非凡之人,即是人生一幸。

诸多之人认为,所得者为渴望之物并享受之,即获快乐(一种借来的幸福),进而认为不如此即不能快乐。但其认定不快乐之人,亦是如此看他们,因此,世人总是有一半嘲笑另一半,实为同一类愚者。

拥有明辨优劣高下的品位,且不为世人言论左右,当为一种美质。最胆大的人见遇这品位,也心生畏惧,最完好的修养面对这品位,必会戒之慎之。

尊重这东西,最是可贵,深谙慎思明辨者方懂取予之术。喝彩就像钞票,用之需节俭,用得其时,则得见你富足又慷慨。滥用尊重,若因此而遭到鄙视,实为自作自受。

因无知而误生敬佩时有。敬佩缘自对象完美的少,出于人们判断不力的却很多。第一流的完美可遇不可求,因此,喝彩当慎!

有一个人,其品位让他不失为人君,他就是菲利普二世,西班牙历代君王中最具智慧者。他惯见奇物异珍,物中极品方能令其心喜。

葡萄牙一富商曾献地球之心一枚(一颗东方钻石):其作为财富的象征,耀眼的珍宝。人皆期待菲利普二世对此出访称赞,最起码他应该表示有兴趣,结果他却是不屑一顾。之所以会如此,非是其故作姿态或失态失礼,而是他见惯了天下的奇珍。再难有什么珍品让他惊讶。富商也非泛泛,对此亦无措。

“陛下,”富商说,“我投以金币七万,获此珍宝,任谁得到它,亦不觉有受辱之感吧!”

“付资之时,你作何想?”

“我在想陛下您。”富商言道,“世上独一无二之君王。”

国王非因钻石之值而心动,却听此赞语非凡而神悦,下令付资取钻并赏赐其人,至此得见其用资与赏赐的品位皆高于常人。

人们认为,不随时称赞,就视为贬损。我却认为,称赞当为判断力弱的征兆,过美非是自辱,即是辱人。

阿尔巴公爵阿尔瓦雷兹·德·托雷多功业巨大,整个世界都被其征服,然其心却只满一半。人问何故,言说四十年战无不胜,战场遍布整个欧洲,当代的精兵强将无不为其所俘,然而这一切意义全无,他从不曾战胜土耳其人;大败土耳其军,方可称能谋善战,而不是因幸运或兵多将强而获胜;战胜这一劲敌,其经验与勇气方可升至一个为世人所仰慕的新境。真英雄品味之所在,比此亦不逊色。

这个策略是要吝啬你的赞美——但不使你从优雅之人而变得苛刻如神,只看到瑕疵与幸灾乐祸;这是人皆厌恶的黑白颠倒。这一策略将会使你成为最有价值之物的最正直的评判者。有人用意志支配判断力,其错乱了太阳与黑夜。万物皆以自身来接受评判,品位也亦不会被收买。

拥有贯通古今之识,辅以深广之经验,方可完美地评判他人。明裁慎计者若不能心安理得作评判,就不可盲动,稍安为上。避免因盛赞他人而使自身之贫暴露在外。

成卓越之事

唯上帝占尽各种完美。其完美与生俱来,所以无穷尽。

人的良质,有些是来于天资,更多的则因努力而至。若要成就卓绝,则二者必全。天资不足,当用勤事之功补济。前者是幸运女神之眷顾,后者则全凭人力而成,且较前者并不逊色。

衣食之需甚少,饱学的通人则所需甚多:通人古来罕见,自言自语只可想象,却难遇到。

单数可变为复数,一人之功可抵多人之力。集各种美质于一人或一物,此乃优质最密的一种特性。

百艺并非尽悉才去开新境,百业亦非尽知才受尊崇。事事能知,不会遭致非议;事事皆为,则会累及名声。

西班牙王菲利普二世,与马其顿的菲利普很是不同。前者,凡事第一,仅名为二世。他斥责儿子只知玩乐(在房间唱歌)。后者却要求儿子亚历山大再次参赛。儿子并不情愿:“若我的对手是国王,或许可以,或许。”

往往,安逸与享乐最无益于抵达英雄之境。

真正的完人,不自足于一种完美,当以无限的雄心,存志向于所值得称颂之美。他的职业越是重要,其学识应该越是精深。

仅对事物有肤浅之见,称不上足够:若如此,你将沦为鄙琐之流。你会常因多说话而遭致批评远多于你饱学而受称赞。

有的事情非人力可达,凡事皆求卓越即为其一。这并不是因雄心不足中道而止,而是刻苦会因疲劳受限制,人生会有时间之约束。事熟后能生巧,卓越者则更需时日。但若一事为之太久,人们就容易失去兴趣。

多揽庸质,难增半分光辉;一项卓越,足保伟大超凡。

英雄素来必有出众之处;一切文治武功,都以卓越之资为本。事功愈伟大,掌声愈激烈。

踢风做的球,既然可获称赞,则仗剑、执笔、手握权杖,头戴皇冠,更是不言而喻。

瓦加斯被称为“卡斯特的战神”,一生功业彪柄,“卡斯特出良将,亚拉冈出圣主”之说即由他而来。他抵达赫雷斯,在此地安度余生。其人隐于市井,其名盛传天下。新主阿芳索继位,名为新王却眼光老练,善鉴卓越之才,更为赏识武功非凡者,以及瓦加斯或者与之相当的卡斯人。阿芳索乔装私访,仅四名随从同行,寻访瓦加斯,皆因卓越犹如激引雄心之磁场,是令人心驰神往之境。

阿芳索行至瓦加斯住处,其人外出。瓦加斯终是习惯于野战攻城,此时正寄情乡野,聊作消遣。国王不辞劳苦,远行至此小城,亦不介意由此转至乡野。他们远远地望见瓦加斯,他正手握镰刀,为葡萄修枝剪叶。阿芳索令随从止于此,且躲藏起来,只身前去,下马,伸手以落落优雅之姿拾捡瓦加斯漫与随手砍落的枝叶。耳听异响,或者是因忠心而有所感,瓦加斯无意回头,得见新主,当即下跪参拜。

“陛下至此,有何吩咐?”

“请继续干活,瓦加斯。”国王说,“愿我能当得起为你捡起这些砍落的枝叶。”

如是般卓绝,已达极致!

志向远大之人,理应如是,可达此境,其辛苦与劳顿,必能换得举世之功业,被世人称颂。

古人曾以公牛祭祀赫丘里斯,此举虽神秘,却与理正合,彰显此为一项有价值的工作:是建立大功业之苗圃,辛勤耕耘,定会收获盛名、喝彩,以及万世流传之功业。

做卓越之人

如若无人在前,很多人都能在他的行业耀眼如凤凰。做第一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在于,若是再现卓越,则收益是翻倍的。最先入手者易占上风,后来者皆有摹仿之嫌。不管他们如何地辛苦努力,都难消此影响。

先行者如同长子一样,赢取名声,后来者是次子、三子,只能分得残羹剩渣饱腹。

古人重新奇,不但尊重新奇之物,也敬重百艺的创造者。人们变评价为尊敬,尽管这样也许较庸俗,但也彰显“第一”之重要。

其要义在于“第一”非指时间上第一,最重要的是“卓越”的第一。

物多则价贱,即使是优秀之物亦如此。难得者即便是平常之物也会变得弥足珍贵。

寻得成就非凡的新途径,须独辟蹊径,也是诸多现代人的成功之法。特立独行之路很多,却并非条条是通途。最新的或许最为艰难,但毋庸置疑这也是行至卓越的捷径。

所罗门很明智,推行和平,而非子承父志继续战争。他改弦易辙,成为一世英雄。

奥古斯都以博大的胸襟达卓越之境,提比流斯则凭权谋之术而得此盛誉。

英明的菲利普二世高居慎思明辨的巅峰,百世称奇。若说其父为精明强干之标杆,他就是明计慎虑之旗帜。

此也是基督教众圣人登至盛名绝顶的途径。有的因其境界而获赞,有的则因其博学而扬名,有的是因其司职优异而树声。

慎思笃行者凭其匠心之独运而在圣人先贤中占得一席之地,代代有其人。

独出心裁之人能不离本业,却在他人不达之处另辟新途,所从之行虽然颇显古老,却也可独创新奇,达至卓越之境。维吉尔以史诗见长,柯瑞斯即避其锋芒,柯瑞斯凭抒情诗独自当行,马修尔亦不与之争美。物伦斯写喜剧得以展现长才,柏修斯凭讽刺诗的专长制胜,他们无不各专一类,各领风骚。胆识高才,从不自甘于摹仿易取之事。

有位画家,知拉斐尔、提香等大师不可超越,人虽已殁,但声名却历久弥高。因而他独运艺力专注创意,不以精致细腻为要,这一点他至多与诸家比肩齐首。他自创粗毫大笔,画风恣情豪放。又堂堂正正地明告批评家,与其以纤妍之工位居人下,则宁以粗豪之风独占鳌头。

三百六十行,均可沿袭此理,卓越大才,必应明察此理;创新而造奇,实为成就卓越一通途。

行卓越之业

两座城市,会出两类英雄。底比斯有赫丘里斯,罗马则有凯托(Cato,凯撒的政敌,后兵败身亡)。赫丘里斯人皆称善,凯托却因获罪于罗马而招厌。一个举世敬仰,另一个让乡邻唯恐避之不及。

凯托远胜于赫丘里斯,确如此言:他较为明慎笃行。但以声誉论,赫丘里斯征服了凯托。

凯托所行之事甚为艰辛,因为他想征服的是舆论风俗;赫丘里斯则选择与自然之怪物战斗,而这个底比斯人的声名高于凯托。

个中差别在于,赫丘里斯所为人皆称道,凯托所为乃世人所恶。赫丘里斯之名传遍天下,地球若能增大,其名亦会传至更远。凯托所为招人嫌恶,其大名仅存于罗马城内。

话虽如此说,有些甚至是明鉴公评之人,却宁愿做艰辛难达之事,而不临掌易得之业。他们心之所重,是为少数人敬慕,而非得俗众之喝彩。他们认为,所谓喝彩乃产生于“无知的奇迹”。

人上人之所为皆有艰辛难达之处,懂得欣赏这一点的人如凤毛麟角,这些事又因知音难得而更为可贵。易成之事,人皆明了,其喝彩亦会平凡而廉价。

与其举国称道,以多取胜,宁得少数人精鉴,以知为高。

然而,寻得为人共美之事,要有技巧,抓取众人目光,要有计谋,非凡的威名势必有大众的认同,名气也要众论相同。事情涉及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获得尊重和掌声。

哪种事业易为众人称道?行事人皆可见,做来皆大欢喜,亦无损于自身之名气即是。但是表面浮华却无益名誉者,不在此列:如戏子生前可赢满堂彩,但身后鲜闻其名。一世人生致力于高贵之业而登达卓越,当为人所称颂。

贵族王侯,有战功之人方可名垂史册,只有他们才能真正地担当“英雄”之名。其因之享誉当世,名扬百代,机智亦可博取喝彩。辞达理顺的言论,味滋而振心悦耳,玄思深奥的道理,晦涩而逆心忤耳。

经营你的长处

人各有所长,但得其长处所在,并且善于利用,是基于智慧,还是基于机缘大有学问。

有人唯心灵而行,有人唯理智为据。至愚莫过长于勇力却日日伏首经卷,天生多智谋却冲锋陷阵。

孔雀能因其飞行而自足,老鹰也可因其翱翔而自得。而驼鸟要想展翅,如赴坠身命丧之险地,实为荒诞,谨以为戒;它不妨依己特性,展己之长,它那奇异的羽毛即可令之自豪。

人禀长才,用之得当,则本无一长者亦可功成名扬,但是得遇此机缘者,少之又少,如此其可赢得“难得、奇异”之名,皆因为其成就独特,造诣卓越。

即便是最高的位子,也没有人觉得不胜任;人们往往虚荣自欺,时间可证明我们的浪得虚名。

居高位却平庸无可取之处,可以此为借口,自己职位平庸,因此难铸辉煌。如果最难为之事可居第一,而最易做之事庸劣无成,则是万无借口可言。

下面一句,出自诗人之口,哲理却很深:“说话做事,切勿忤逆米涅瓦之意。”然而天赐长才在何处,人各执其念,天下至难之事莫过于动摇此论。

人皆有正衣冠之镜,若得一镜能鉴悟性,当是极善。悟性必以自身为镜,因此多假象,且常不明朗。我们自任法官审判自己,总会大开方便之门,巧言为自己开脱,收受情绪贿赂而枉法屈理。

人的兴趣志向,万般千态:资质造化,其变化之妙,犹如人之脸孔、声音和气质各不相同。

品味亦有多种,多如世上的职业。最无名无利、最低下的,亦有热诚的拥护者,圣谕圣旨都无能为力之事,兴趣志向却可轻易而就。粗活贱役若由国王分派——“你做农夫,你做水手”——他立刻就会绝望而束手。最有荣耀的职位,亦无人心满意足担当。然而若让人自己挑选,多半会有眼无珠,最卑贱之位亦怡然自得。

志向之力可大至无穷,若择业得当,相互配合,则无事不成。志业相投,却向来罕有。

赤安柯提斯不改换其业,也无法成为西班牙的亚历山大,西印度群岛上的凯撒。若以文人终其一生,至多不过是一文坛庸才。而其成为战士,却能登峰造极,与亚历山大和凯撒齐首比肩。

明慎的人可诱发其品位,只是勿以强力出,引其品位与天赐长才配合相得。一旦明确自身的长处所在,亦应用之得善,令其快乐发挥。

善鉴你的运势

世人言必称运势,而闲谈者众,能解者寡。天主教徒之身份,亦无妨玩作此明达之谈:运势脱胎于天意,造就形势,她每天坐堂审案,生杀取予。

其如女王至高无上,不容反驳,亦无可猜测,或对人笑脸相对,或对人冷峻如严霜,时而像亲母,时而如后母。此非是她任性妄为,而是自有道理,这道理极其幽深难悟。

深知明慎之术的权谋家们,时刻审视自己及党众之运势。得见其待你如亲母,就只管顺风转舵,大力向前:你对她推心置腹,她亦芳心大悦。

凯撒即是这般善辨运势而后明断。船遇风暴袭击,水手们精疲力竭,他向他们大喊:“别再害怕!这样有辱凯撒的好运!”全天下的锚,也难敌此语之妙。运势扬威相助,逆风何足挂齿,玉宇澄清,暴风不足为惧,星月增辉,巨浪能奈我何?

有人看似鲁莽行事,实则是对自身的运势详观细察。人若知道自己鸿运当头,即可凭此好运立功扬名。即便是盲眼赌徒,也会于掷骰子前求教高人。

人走运乃天降大礼,有人称之为至高馈赠。人珍爱一盎司的好运,胜于一磅的智慧,或者一百磅的英勇。有人则在晦气与忧郁之上建功树名,此乃愚者运:懂得以祸为福。

精明的父亲懂得以金银遮掩女儿的貌丑,宇宙之父亦常以好运掩盖精神之恶。

故盖伦遥祝大夫交好运,维吉修斯祝祷军将们运势盛,亚里士多德祝福君王鸿运至。英雄以勇气和运气作恩主:它是英雄之境的坐标。

若运势待你如后母般凶残,则务必降桅修整,莫执意行船。运势的乖戾,重逾千钧,一切皆可被毁。

最擅长写格言诗的人,会宽恕我修改他的一句诗:“若非运势眷顾,则掩其口,休其事。”

它亦可作权谋之机变,其最重要在于明鉴人的幸与不幸,以便把握时机,进退合宜。

索雷曼察觉厄运即收手,即便未能保其盛名,却也使其性命与王位无损。

法国的法兰西斯一世却非如此,他无视自己败运即至,亦无视这位罗马的凯撒鸿运正盛,终因大违明慎之理而被查理五世所囚。

运势的盛与蹇亦具有传染性,明慎之士亦顺善察何人可以结盟,哪几张牌可以留,哪几张应丢弃。

功成身退

运动着的事物,定有速缓之变。人们喜谈“有状态”之运动,其实无物不动,向来无所谓“静”之状态。

转动不止,不见颓势的轮子,亦可察其速度由疾而缓,若无远胜常人之先见,不与最善察之赌徒对局,适时离开为上:运势亦会逢场作戏,偶尔让手气大好,但她每每假戏真做,这就是“点背”的开始。

风风光光安坐旁观,强过眼睁睁地看到败运掠去所获,而你却束手无策。

把运势比作物,其性情多与女子相近,专情如初者少:深受其伤害者作此断言。梅兹大战,查理五世大败,马里纳诺侯爵妙语相劝,说“运势不但如女子善变难捉摸,也像轻薄少年那般喜新厌旧”。

我却认为,运势之变,非因其本性不专,亦非其性情多如女子,而是天意之公正要其通权达变。

最高明的保护,是光明正大地功成身退。风风光光地收兵,其荣耀与意气风发的进兵等同。

遇好运人则贪婪,运势之神赐饮一小口,他们即醉不能醒,且因之忘形。

对于此,运势之长子——查理五世,当为英雄之楷模。这位天底下最耀眼的君王,一世英雄,后以明慎身隐。他运势盛时征服世界,后又以明慎征服运势。其择良时身退,棺未盖而伟大之名已定。

有些人身败名毁,皆因贪婪所致。开场是欢乐无比,下场则惨烈无比,盖不少见。他们若能善用本章所讲之术,则盛名可保。

一枚戒指被抛入大海,被鱼吞入腹中又回归原主,其一番往返,就像宣告波里克拉底斯与运势永结百年之好。然而米卡兰斯山一役,波里克拉底斯鲁莽出动,这座山也成为他运势骤变的悲剧舞台。

贝里沙流斯眼睛失明,他人才得以开眼获启示,西班牙的月亮此次晦蚀,却令许多人开始觉悟。

怎样把准成功之神的脉搏?此事无法传授。成功之神的心跳很是无章,让人无从把握。可是,我们能通过学习察觉运势衰颓之兆。

成功争先恐后地接踵而至,因而暴发急富,向来让人生疑:幸运神的成人之美,自然是慢慢地到来。

盛之末端,往往逼近虚弱,不幸至极,则常有福分到来。

摩尔人阿布尔,是格兰纳达国的王位继承人,却被其兄囚禁。为了排解愁闷,他安坐下棋:下棋乃是迎接好运的高明训练。落子之间,使者行至,要他准备受死。阿布尔请求延缓数时辰,狱卒嫌他要求甚为过分,仅准许他下完此局。阿布尔且下且等,终至性命得保,亦得王位。因为一局下完,又一传使急至,宣告国王已死,且宣布阿布尔继承王位。

自古绞架临头反成为王冠高戴之人,就多如王冠在顶的人转眼沦落绞台之上。福气之肉,拌以时事莫测的苦乐参半,其味更胜。

运势像海盗,总等船上装满货物再下手。我们的对策:预为泊港而设。

博人善意

仅以服人之口舌,得到敬佩与好感,却未能服人之心,此等之事无甚意义。因此许多人赢得了掌声,也获得了名声,但没能博取他人的善意对待。

得人善意,你会获得无往而不利之方便。获得善意,大都因其有勤恳之功,而非多由星座相助,然而常见之于德能相当之人,却有些人较他人声价高,则说星座亦与之有功。

同一件事,有人去做,让人心喜,有人去做却让人远离。个中不同,源于手段有别。

欲博取他人的好感,仅凭高才大能尚不为足,但也能成为一个良好的开端。若能先贿取他人的了解,然后赢得好感就变得简单了。尊重能号令善意。

时乖命蹇却民心所向的居斯公爵,就深知赢取民心的重要,虽然他未曾得到国王亨利三世的善待。然而国王但凡名号为亨利者,很少得善终。

一日,亨利三世问左右:“居斯都做过何事,能如此蛊惑人心?”一人上前回话,只听此番论断,即可知此人特立拔群:“陛下,他倾其心付出善意。即使未能直接获益之人,亦会省思其行为而受感召。他与人为善,不能给人实物的,即惠之以言语。他出席婚礼,则举座皆欢;凡参加洗礼,必定被邀请而为教父。知人举丧,则定前去尽礼。他总是彬彬多礼,很有人情味,且慷慨宽宏,乐于成人之美,少传人之恶。总之一句话,陛下是一国之王,公爵是民心之主。”

如此深得民心,可谓幸福,他若能推其民望,与君威相帮相扶,当更趋完美。毕竟,何必言争,虽有人以为功高盖主必招人主之忌,其实未必若然。

人心、国王、上帝,是古人所造的三个最可爱之物。三者须携手并时,或缺其一,则另两者即难久长。

以物论之,善意之特质中以守礼和慷慨两者为最重。泰特斯皇帝二者兼具,因此被称为“人类的贵子”。

来自上级的称赞之辞,可当同僚的实际帮助,王侯礼待甚优,胜过他人之物质馈赠。

阿芳索五世抛却帝王之尊贵,下马去救农夫。他因此一事,而得以攻下多日猛攻而未能成功的盖塔城。他因赢得一人之心,从而俘获一座城池。

最尖刻的批评家,亦认为他在博取民心、得臣民好感上最具才能。

我认为,在上帝赋予我们的众多资质中,这个最撼动人心。

此外,得史家的好感,与不朽本身一样值得追求,因为史家之笔乃声名之翅膀。画家与雕刻家之作品展现自然界之智慧,史家则刻画灵魂之美丑。匈牙利的凤凰柯维纳斯常言,英雄之盛名皆仰赖两件事:行善立功和善待作家,因为你的今生以及永生都在他们如椽大笔的掌控之中。

优雅之美

优雅比作物,确实有之但又无法定义,它是所有资赋的灵魂,一切生机之所在,行事的活力,言语的魅力,一切高尚品位具有的迷人神韵,智理难获,言语难述。

它是一切形式之美的灵魂,美质中的最高品质。别的资赋可为自然添彩,而禀赋能让天资本身益善。这是完美中的完美,一种超越的美,人皆可感知其魅力之大。

它的重要特性寓于言语和行为之中,还有展现为推理思考过程中的一种洒脱与灵动,还有一分活泼的雅致。

这一特性大都与生俱来,少许由观习而得。时至当下,它仍然无迹可查,它较一切人为之术都优越。

因为它最合我们的品位,有人称它为陶醉;因为它显示美时不知不觉,有人称为性灵;因其迅捷,又称为活力;因其勇敢,又称为胆略;因其自足,又称为悠然。凡此种种,皆可见它是多么能以定义,而人们又是多么渴望明其旨义。

优雅从不曾与其他特性相混。它的境界远远胜于从容不迫之态,也迈过灵巧或风格之上。它的境界是一种利落洒脱、自得自在之象,外加一分完美的品质。

行动就如鲁西娜,若要使行动生来完美,就需要优雅相助,抵此境界,方可达至上之完美。

无此境界,最微小的行动即失却生命力,最高贵的完美亦难赏心悦目。此一境界相关本质,不能附带,亦非装饰,它是生命中最重要事物之根本。它为美的生命力之源,是慎思明辨的精神力之本;它洋溢着雅致的神韵,勇气豪气并存。

在将帅,此一境界使勇气更盛;在君王,它令明慎愈耀。

大敌当前,优雅无畏的英风神韵,其重要性不低于武力与胆力。此种境界可使将帅指挥若定,自胜胜人。这一境界在马上则豪气干云,居王座则王气充塞。

此一境界,用之治国,有谁怀疑为大用?地理环境的精神之主亚历山大居此境界,曾发此叹:“我再无其他的世界可征服了吗?”

天生的领袖

这一章所论的一种天资很是奥妙,若不能深究,探索其奇致,将很难领略其一二。

一些人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领导气质,一种神秘的统御力之源,不用发号施令,亦不用巧言说服,即可激起他人的服从之意。

凯撒被小岛上的海盗俘虏,却成为他统御他们的开始。凯撒身为俘虏,却有着圣君驾临之威严。海盗们俘虏了他,然而最后终臣服于他。担俘虏之名,居领袖之实。

此类人物,一次威严的注视,所成之事多于常人辛苦劳顿。他们的话语之中含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主要用以引他人共鸣,非是以威力慑人,成就事功。

最自信的心智,最精准的判断力,都遵从他们而不知其所以然。

他们是人中之狮,拥有狮子的特质——统御。

百兽以其天赐之先见,认定狮子为百兽王:即他们并非探试他的威武,亦知其非凡,俯首相迎。

这种英雄,亦是如此,他们生而为王者。人们对其敬献尊重,亦非先探知其德才。

拥此天赋者王冠加顶,实至名归;若再假以学识胸襟,足以居权谋之巅而呼风唤雨。

这一至高禀赋,在阿尔马公爵身上更受尊崇:与其说他是因运势而获得盛名,不如说他是天生王者。本人已是非凡,时势令他更伟大。其言行举止即展现其无上之尊贵。

这一特性,与虚张的威严,与造作的腔调,不可同日而语:后两者皆是面目可憎至极,若是天生如此,也只能稍减几分可恶。

这一特质更远离自疑,亦不会真正怀疑自己的价值;怀疑自己,是自招不屑。

凯托曾言,我们应该尊重自己,甚至是畏惧自己。这是有益良言,也是他律己甚严的佐证。

若对己无畏惧之心,终导致过于散漫随意,如此即会让他人与己熟昵,然而熟则易生怠慢。

同情与共鸣

英雄所具禀赋之一,就是与其同类神会共鸣。有一种植物,因可与太阳心有灵犀,其花即成花中之王。

共鸣与同情,是造化最神奇的特质之一,它发挥作用,即令人惊奇无比。

同情源于心灵相通,反感则是背心离德之象。

共鸣同情,有人认为因气质相类,有人则认为此等投契是命中注定。

同心合契之利,可造就奇迹;反感逆志之害,会生出怪物。许多妙果,我们认为缘自共鸣合契,无知之辈云符咒所致,凡夫俗子又说是受到了蛊惑。

心有反感,完美盛境也将为其鄙夷;心灵相通,则粗陋至丑亦会受到礼待。

同情与反感统御着世间万物,对父母及其子女依其好恶来评判,无视法律,自然法则与政策立场亦全都置之不理。为父者的反感,可令国家受损,其同情则能裂土封王。

莫逆之交,不以口舌之利说服之,最有需时才有所求,其相得益彰和谐自然。此乃英雄本性,亦可称英雄的原则。有的人品位如磁铁,相斥于钻石,与铁相吸真是喜渣滓恶精华,不免有违于英雄气质,英雄者两者皆崇高。二者都比吉格斯指环上那颗伟大的钻石珍贵,也比赫丘里斯的铁链有神力。

人们易于被英雄人物所吸引,但是伟人相得却是少见。英雄之心的叹息或呐喊,时难有回声来和。

因之,明慎之人重于研究了解共鸣并善加运用。专志有心之人也善加运用其天生的魅力,以补济或遮掩生来的缺陷。任何意志都无法令其屈服。

共鸣之力,给予统治者,则成为一切完美的女王,它是一种超越奇才异能之外的特质,是铸就不朽的巨石,那是在幸运的地基上建立起来的。这一伟大禀赋有时或因运势不佳,恹恹了无生气。这正像磁块只能吸引同一属性的铁质一样,共鸣在其活动范围外亦无法产生。这样一种力量全有赖于彼此相投,若属有意疏远,同心亦无共鸣。

因此,有志于不凡的诸君,务请属意此特性。沐共鸣之光辉,抵至一个新的境界。

盛名永在

起步即如将才能为人所信,它能使人的价值显扬光大,扬名立万。

即便进步快如奇迹,亦无法令低的起步瞬间生色,晚来的努力只能作平庸起步之点缀。

精彩的起步,既可使掌声升至更新的响度,亦可激励才俊再接再厉,欲图更上一层楼

事之伊始,常人多有猜疑,仿若坐等寻疵而失却良机。若鄙夷成,即再难除之。

英雄即如太阳,初升即光芒大盛。英雄之类理宜为非常之事,并且起步即应做非常之事。平常之行为难成非常之盛名:其行事为侏儒之责,那你就无从长成巨人。

非常之开端,即为成名之一半,英雄之立志,必高于常人之百倍。

战士典范、英雄翘楚富恩特斯伯爵,生来即为享受喝彩,他起步即如太阳,初登场就气势磅礴而耀眼。

他的第一份战功,即称“战神”亦不为过。他非是渐进以至名显,而是初出道就志在不朽。他抛却众人的平庸进言,围攻贡布雷,展现出其智慧一如他的英勇卓越。他在以战士见知之前,英雄之名已就。

被寄以厚望之人,要不负所望而成就盛名,至艰至难。旁观者虽多,而利害冲突亦甚,凡事想象易而行之弥艰。

意料之外的成就,常比虽然非凡却是众望所归的成功更加振心悦目。

红木自初植之晨起,大约要经五年才能长至牛膝近处。根基强壮,可终成巍峨。

伟大的前因,必有非凡的后果:它们亦见证着运势之功与才具之富,最终乃是人皆称善,众望所归。

但是,若进展不力,纵有力的起步,亦未足以成事。尼禄初有“不死鸟”之誉,最终却被讥笑为“蜥蜴”。此等集天渊相悬之两极于一身者,无疑为怪物了。

有名增名,与无名立名同等艰难。名气久则名气减盛,美称久则美称转薄,亦如一切他物,皆囿于时间之常则,无一例外。

哲学家言,太阳亦在渐老见衰,光耀未有初昔之盛。

所以,老鹰与不死鸟皆如此理之妙,自求常新,适时雄姿再展,重生以搏誉。

太阳常自新,而使日落景象变幻无穷以显其绚丽,并以时时常新的行天阶段显其光亮,还以出新之貌以及或遮或掩之容,引人仰慕期盼。

罗马众皇以征服世界而享誉,但凡征伐成功,皆拥功而返,与罗马永不陨落的太阳竞辉,因此重生而君临帝国。

金属之王由新大陆传到旧大陆,初时无人问津而后无比贵重。

完美朝朝可见,则不再迷目,因为人们会视其为烦,餍足生厌就不以为奇。

天资喜多,矫饰一点即恶

英雄必是天赋为其衣,高才作其饰,完美为特质,佳处无不可有,只有矫饰一点即恶。

矫饰是英雄的大忌死敌。

矫揉造作乃私心自矜,自矜则是最大的自诬。

吾人不可不完美,赞美则是他人之事。因完美而自得,实在是愚蠢,若因此遭智者弃,就是自酿苦酒自己喝。

尊重之为物,它来去由心,难以使巧亦难使坏,亦非强求能得。欲获尊重,真才不言亦是雄辩,胜过言过其实的夸耀。

些许矫饰,即令你失去诸多赞美。

深谙此理之人,把一切显现矫饰之才视做勉强力致,非是大才使然,其为表面功夫,并非真才实学。声名如此,将一蹶不振。

纳西塞斯之流,实是愚蠢,自恋本身亦是心智有缺,属不可救药之愚,皆因其病因就是其救药之处。

借矫揉造作之态显才逞能,自是愚蠢,而尚有更蠢者:自暴缺陷。

试图避免因做作被人嘲笑而作出的掩饰行为,却恰恰是一种做作。

提比流斯以矫饰的技能而自豪,却从未完好地掩饰那些造作。一切功夫,最高的一面,正在于有功夫却不留痕,最伟大的巧计,即是有更胜一着的巧计作饰。

伟大加倍,就是达至完美,并且是丝毫不把此横亘胸中之人。此人可大而化之,非是疑难问题,却能引动他人关注。其眼中不见自身之美,却能令他人视做阿各斯。

如此那技巧可称神哪,那技巧皆是打开通往伟大的独特之径,这技艺仿若另通幽处,引领我们登上声誉的巅峰,达至不朽。

胸怀世界

英雄大多无后继者,或者说,大都没有堪比英雄的子女,皆多慕效之人。上天令其降生于世,在于要他们为大智大勇之典范,而不在于他们增产的英才。

非凡的人是教人扬名立万的活教材,志于学之人当汲取他们的伟大教训,效法其事功,研习他们何以行事。

把各行各业中的精英与一流人物铭记心中,不是为了效仿,而是为了超越,非是为了亦步亦趋,只为要超迈向前。

阿奇力士让亚历山大夜不能寐:他在阿奇力士墓旁席地而眠,立名之心顿生,这个伟大的马其顿人一醒而立其志,且独自悲伤,为之泣下,非因阿奇力士之逝而洒泪,只为自己并无阿奇力士之名而伤怀。

亚历山大对凯撒亦是挑战,令其雄心激荡,刺激他以今日之我凌驾昨日之我,终成亚历山大之盛名,一人西征成其霸业。

大阿芳索曾言,如喇叭使骏马振蹄奋发,凯撒就是亚历山大慨然奋发的小号。

三百六十行各有第一等的精英与庸劣之流:卓越的极致和与其相对的极端。唯有智者因其考察古今英杰,精研各种人才,因而明辨优劣。

世界之于英杰仍然缺少精准的评判,予英雄们一历史席位容易,为他们估价排名,则甚是艰难。

缺憾的妙用

古代雅典人以贝壳投票将英雄放逐的事情,已不再出现,但因西班人对英雄的尖刻批评,英雄依然处境艰险。

这些批评家们若是能够,会马上把英雄驱逐。然而驱逐他们,只会将他们逐往声誉之乡、不朽之境。

很是矛盾,他们是因为没有缺陷显露而被谴责。有一种很聪明的防御之道即是出一些小的差错,在慎行或神武方面出现些闪失,以使妒嫉之心愉悦,使人的恶意得到宣泄。

即便是荣耀满身的巨人,亦不可避免为妒嫉和恶意加身。妒嫉与恶意就像神话中的凶残鸟妖,不能发现卑下的猎物,最好的善类亦深受其害。

有的人分泌出一种奇异之毒,能使其天赋改观,让完美扭曲,它为最正义的行为加上最恶意的曲解。

应对之策,即为稍稍犯错,扔一根骨头给妒嫉,引开敌手之毒。

慎行之人皆如此防御,去恶疾而保健康。那悬鹄即是为供谣言驱逐,从而化去造谣者心中之毒。

此外,大自然的恶作剧可视为完美可爱中的杰作。有些斑点,亦称为“美人痣”。

有些缺点并非是缺陷。亚西比德以粗鲁化神通,奥维德把它看做智慧,赞其为“健康之源”。临危不乱之美德,亦会招来懒散之恶名:这是自信的恬静,只是未用之以慎谋能断之名取胜。

没有日蚀,太阳失其耀;没有瑕疵,钻石难再贵;没有利刺,玫瑰减其色!

天然自足,则不用人工。缺陷其与你自身相得益彰,就毋再造作而添新缺陷。

超级英雄之冠

但凡大才皆与生俱来。美德是光亮之女,承继了光辉;罪恶乃黑暗孳生之怪物,承继了黑暗。

大凡英雄,其幸福与伟大之多少,即等同其美德之多少,因为二者同行,从生到死。

立志于英雄境界的聪明世人,且留意于此一要理,这是个最高明、最一以贯之的特性。

伟大不能以罪恶作为根基,罪恶是空无,只能基于上帝,上帝才是一切。

尘世中的英雄,微不足道,或者说毫无足道,在天界做英雄,则甚为可观。一切的赞美、神力与荣光,皆归于天国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