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意大利语歌剧的成见;我从莫扎特的作品中所获得的印象;这种成见对它的影响。
我已说过,在我第一次参加学院音乐竞赛的时候,我完全沉溺于对伟大的戏剧音乐的研究之中(更确切说是抒情的悲剧音乐),但无论怎样,它都可以说明,我在观察莫扎特时,是带着几许冷静的。
格鲁克与斯庞蒂尼是唯一能使我激动万分的人。这才是我对《唐璜》的作者给予冷遇的原因。他的两部在巴黎经常上演的歌剧是《唐璜》和《费加罗的婚礼》;但它们是用意大利语,由意大利人,在意大利歌剧院演出的,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不能否认我对这些杰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它们似乎属于一种超世俗的流派,这在我看来是不对的。此外,也许下面这点才比较有道理,即我对于那个可笑的唐娜·安娜角色的一段音乐感到震惊。莫扎特在这段之中不幸只是写了一首可悲的练声曲,这对于他的整部光彩夺目的总谱来说无异于白璧微瑕。事实上,我想谈论的是《唐璜》第二幕中女高音唱段(第 22 号)中的一段快板。整段音乐本是充满了深切的忧伤,这里所有表达爱情的诗句都是悲戚与哀愁的。然而,在这一段的末尾,我却发现了几个滑稽可笑的音符。这种不合时宜和不合情理简直令人震惊;或许人们很难相信如此跳动的音符会出自同一作者的笔下。唐娜·安娜在那时似乎是在擦着泪水,但突然之间她便陡地转到一种近乎失礼的快乐与滑稽之中。这段的台词如下:Forse un giorno il cielo ancora Sentira a-a-a(此处的这个经过音群令人难以置信,真是败笔之中的败笔),Pietàdi me(意大利文,大意为“也许某天上帝会再怜悯她”)。应该承认,对于这位愤怒已极的贵族小姐来说,这可是表达“上帝总有一天会怜惜她”这一希望的一种古怪的方式。然而,我却难以原谅莫扎特的这种荒唐。今天,我已感到我付出了我的一部分鲜血来从我的记忆中将这令人羞愧的一页抹去,还有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但是,人们至今仍被迫承认这些败笔在他作品中存在着价值①。
因此,我也只能对他的戏剧观念嗤之以鼻,这足以使我的热情降至冰点。
《魔笛》所具有的宗教般神奇魔力使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此言不虚!但我却是在《伊西斯的秘密》这部综合歌剧中才第一次仔细领略了该作品的美。我也只是在许久之后,才在音乐学院的图书馆里得以见到它的原稿,并有机会将它同在巴黎歌剧院上演的那部可悲的法国大杂烩版本作个比较。
因此,人们或许可以看到,莫扎特这位伟大的作曲家的戏剧作品从整体上曾给我留下坏的印象。所以,只有在多年之后,由于恶劣的周遭环境得以变更,我才领悟到他的作品的魅力、柔美与完善。他的四重奏、五重奏及其他一些奏鸣曲所具有的绚烂瑰丽,使我产生了对这天使一般人物的最初崇拜。而那些意大利人或是对位法教育家们对这位天使的作品的频频施虐,才是使他的纯洁性到处遭到破坏的唯一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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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我甚至觉得“感到羞愧”这一形容语对于痛斥这一段落来说,其分量还是不够。莫扎特在此不顾激情,不顾情感,不顾正当的品味,不顾常理,而犯了最为丑陋最为荒诞的错误。我们甚至可以说,在整个艺术史中,这都是个可援引的反证。——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