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瑞典当时的县一级法院包括受过法律教育的法院院长和十二名非法律人士组成的陪审团,每年开庭三次,既审理本地区的各种案件,也处理其他方面的重要问题。
县法院院长 二十七岁
牧师 六十岁
男爵 四十二岁
男爵夫人 四十岁
十二名陪审团成员
书记员
省政府的官员,在省长的领导下在乡村扮演公诉人和追缴各种债务的角色,还参加县一级的法庭审案,监督法律的公正执行。
检察官
检察官助理
律师
亚历山德松 庄园主
阿尔玛·雍松 女管家
女佣
谷场长工
众人
场景
指法律公正女神的形象,她一只手拿着宝剑,另一只手拿着天平。
〔地方法院大厅。背景为门和窗,透过窗子可以看到陵园和小教堂的钟楼。右边是门。左边为审判台,其形式像教室里的讲台;讲台上有宝剑和天平之类的装饰物 。审判台的两边摆着陪审团坐的椅子和桌子。大厅中央放着旁听者坐的靠背椅。两边的墙上镶着柜子,人们可以看到贴在柜子门上官方制定的价目表和各种告示。
第一场
〔检察官和检察官助理。
夏季庭审一般在沃尔帕吉斯节(4月30日)与仲夏节之间开,是每年三次庭审中的一次。
检察官 你过去看到过夏季庭审 有这么多人吗?
检察官助理 (以下称助理)没有,自从十五年前阿尔舍谋杀大案以来,从来没有过。
指以色列所罗门王,以聪明、睿智而闻名。
检察官 啊,这也是一个故事,跟弑杀父母同样精彩。男爵和男爵夫人离婚这件事本来就已经是个灾难了,再加上亲戚们为财产和土地互相争吵,人们可以想象出,事情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为那个孩子发生的争吵,莎洛美王 亲自出马也断不清这个案。
助理 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部分这样说,另一部分人那样说,究竟是谁的责任?
检察官 不像人们说的那样。有时候双方无缘无故争吵,有的时候双方争吵是一方的责任。比如我的那位泼妇,听说我不在家时,她自己跟自己吵。顺便说一句,这件事不是什么吵嘴,而是刑事诉讼,在多数情况下是一方起诉,即受伤害一方起诉,另一方应诉,即犯罪方应诉。在这起案件中,究竟责任方是谁,还真不容易说,因为双方都起诉,双方都应诉!
助理 对对!不过这些日子真奇怪;好像女人都发疯了。我的老婆心血来潮,说我应该生孩子,说这样才公正,好像上帝不知道他怎么造了人一样。她给我讲了很长很长的故事,说她也是一个人,好像我过去根本不知道,或者说不是一样,还说她没有兴趣当我的女仆,实际上我是她的长工。
检察官 是嘛,你家里也有这种麻烦事!我老婆经常阅读从庄园里弄来的一种报纸,有一天她给我讲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说一位达拉那省女人开始当瓦匠垒墙,另一天讲一个老娘儿们突然攻击和暴打自己生病的丈夫,但是她似乎对我是个男人很生气!
助理 对,真是太出格了!(请吃鼻烟)天气真好!黑麦长势喜人,像兽毛一样,下霜的夜晚很客气地走了。
检察官每次参加评估和拍卖都要提成。
检察官 我地里边什么也没长,好年景对我来说是坏年景。没有财产评估,没有拍卖 。你认识今天出庭的地方法院院长吗?
助理 不认识,不过听说他是一个年轻的绅士,刚刚通过考试,首次主持审判。
检察官 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是宗教狂。——嗯。
助理 哎呀,哎呀!今天的法庭宣教拖得够长的!
检察官 (在书记员的桌子上放一大开本《圣经》,在陪审团十二名成员前边各放一小开本《圣经》)离结束可能不会再拖很长时间了,因为他们已经进行了差不多整一个小时了!
助理 教长是一个传教能手,讲起来没完没了。(沉默)夫妻双方亲自到庭吗?
检察官 两个人都来;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外边响起小教堂的钟声)那里的宣教完了!把桌子上的尘土擦掉一点儿,我想我们该开始了!
助理 墨水瓶里的墨水不稀吧?
第二场
〔前场人物,男爵和男爵夫人。
按照当时瑞典离婚程序法典规定,要求离婚的夫妻,先判一年分居。
男爵 (小声地对男爵夫人说)在我们被判分居一年 之前,我们在所有的问题上都达成了一致!首先我们不互相指责!
男爵夫人 你相信当着一群乡巴佬我愿意把我们的私生活全盘托出吗?
男爵 好!再有:在分居的这年,你带着孩子,条件是,在我愿意的时候,孩子可以去看我,按着我提出的原则去教育孩子,这些原则你已经接受了吧?
男爵夫人 完全接受!
男爵 在分居的这一点当中,我从我的收入中拿出三千克朗给你和孩子,对吗?
男爵夫人 这一点已经达成协议!
男爵 那我就没什么补充的了,只是请求对你说再见!我们为什么分开,只有你我知道;为了我们的儿子,不让别人知道。为了他的原因我也麻烦你:不要挑起战争,以免我们生气和辱没他父母的名字。但是很可能还会发生,他在残酷的生活当中可能会触及他的父母离婚的问题。
男爵夫人 只要我能要到孩子,我就不会挑起战争。
男爵 那就让我们多为孩子着想,忘掉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吧!啊,还有一件事,如果我们为了争夺孩子,互相拆台、揭短,法官可能把孩子不判给我们俩任何一个人,而把他交给宗教狂,教育他仇恨和蔑视自己的父母!
男爵夫人 这不可能!
男爵 完全可能,亲爱的朋友,法律就是这样!
男爵夫人 那是一种愚蠢的法律!
男爵 但愿如此,但法律仍然有效,它也是为你而制定的!
男爵夫人 这违背天性!我永远不会屈服!
男爵 你也用不着屈服,因为我们已经决定互不揭短。我们过去从来没达成过一致,但是在这一点上我们取得了一致:我们分开,但不仇恨!(对检察官说)允许男爵夫人在这间屋子里等吗?
检察官 请进吧!
〔男爵随男爵夫人走到右边的门,随后从背景走出。
第三场
〔检察官、检察官助理、律师、女管家、女佣。
律师 (对女管家和谷场长工)你看,我的朋友,你偷了东西,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是刚才你的主人无法举证,所以你是无辜的。因为你的主人叫你是贼,所以侵犯了你的名誉权。因此你成了原告,他变成了被告。现在请你记住这个规则:一个罪犯的首要权利就是抗辩。
女管家 好,但是辩护律师刚才说,我不是罪犯,罪犯是主人。
律师 你犯了罪,因为你偷东西了,但是你请了律师,所以还你清白和让你的主人承担责任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因此,也是最后一次:抗辩!(对证人)证人,你们想证明什么?听着!一个好的证人要实事求是。因此请你们特别注意,这不是阿尔玛偷没偷东西的问题,而仅仅是主人亚历山德松说过没说过她偷了东西,因为,请特别注意,亚历山德松没有权力这么说,但是我们有。因此,真见鬼!不过跟你们没关系。归根到底:把嘴里的舌头放好,手指拿好《圣经》!
女佣 我的耶稣,我很害怕,因为我不知道我应该说什么!
谷场长工 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这样你就不会说假话了。
第四场
〔前场人物,法院院长和牧师。
院长 谢谢您的宣教,教长先生!
牧师 用不着谢,院长。
院长 啊,如您所知,这是我第一次开庭审案。我确实有些害怕,真是赶着鸭子上架,一方面法律不够健全,审判不准确,另一方面人性充满谎言和虚伪,我多次怀疑,法官有没有勇气做出宣判,今天您又引起我的顾虑!
牧师 认真负责当然是一种义务,但优柔寡断不得。当地球上很多其他事情也不健全的时候,我们也不必考虑法官判案要完美无缺。
第一次是单独进行,第二次是在教区委员会进行。
院长 那好吧,不过这仍然无法阻止我感到有无限的责任,因为有很多人的命运掌握在我的手里,我的宣判词会影响几代人。我是指最近男爵和男爵夫人的离婚案,我一定要问您,您在教区管理委员会 向夫妻双方两次进行警告,在他们内部关系和相互责任方面,您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牧师 这就是说:院长想让我充当法官,或者对我的证词做出判定。然而我只能让您看宗教管理委员会的纪要。
院长 好,看纪要,纪要我了解。但是纪要上没有我想了解的东西。
牧师 夫妻俩在我单独问话时互相指责的内容是我的秘密;再说:我怎么能知道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呢。我一定要告诉您我对他们说的话:我用不着相信一方而不相信另一方。
院长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您也能对此事做出判决?
牧师 当我听了一方的理由以后,我就做了一个判决,当我听了另一方的理由以后,我又做了另一个判决。一句话:在这个问题上我不可能有一个固定的看法。
院长 但是我必须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出判决。
牧师 这就是一位法官沉重的使命,我永远没有能力承担。
院长 不过我可以传唤证人吧?取证!
牧师 不行,夫妻双方不公开进行指责。还有:两个虚假的证人就是一个完整的证据,一个伪证也起这样作用。您真的相信,我的判决是根据女仆的流言飞语、邻居的嫉妒言词和七姑八姨的报复做出的吗!
院长 你是一位可怕的怀疑论者,牧师!
牧师 当了四十年牧师,活了整整六十岁才修炼成这样。谎言是人与生俱来的,我相信所有的人都在说谎;人会像小孩子一样因为害怕说谎、因为利害关系和生存需要说谎,人老了的时候,会自动停止,我知道一些人说谎纯粹是因为仁爱。前面的例子,就这些夫妻而言,我相信您很难断定谁说得更真实,我仅仅想提醒您,不要让任何先入为主的想法偷偷钻进您的脑子里。您自己刚刚结婚,处于那位年轻女子的魔化状态下;因此您很容易成为那位迷人的年轻女士的俘虏,她是一位不幸的妻子,也是一个不幸的母亲。另一方面,您刚刚为人之父,因此不可避免地会被已经离了婚又失去惟一的孩子的父亲打动;请您注意,不要同情任何一方,因为同情一方就意味着伤害另一方。
院长 然而有一件事减轻了我很大负担,那就是,夫妻双方在主要问题上看法一致。
牧师 不要相信这种事,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当他们来到审判台前时,他们满肚子怨气。只要遇到一点儿火星,就会燃烧起来!陪审团来了!我们暂时再见!我会留下来,坐在没人看见的地方。
第五场
〔前场的人物、书记员、十二名陪审团成员。检察官拉响开着的后门上的铃。法庭成员入座;观众拥入。
院长 根据地方法院法庭秩序的第十一章第五、六、八款规定,我宣布开庭。(慢慢走向书记员;随后说)请新当选的陪审团宣誓。
〔陪审团成员起立,把手放在《圣经》上,然后依次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亚历山大·埃克隆德
我,埃马努尔·维克贝里
我,卡尔·约翰·舍贝里
我,埃里克·奥托·布曼
我,埃伦弗里德·瑟德尔贝里
我,来自维克的奥洛夫·安德松
我,来自贝尔亚的卡尔·彼得·安德松
我,阿克塞尔·瓦林
我,安德士·埃里克·鲁特
我,斯文·奥斯卡尔·艾尔林
我,奥古斯特·亚历山大·瓦斯
我,路德维格·厄斯特曼——(随后大家异口同声、有节奏、语调低沉而声音适中地说)在上帝和他神圣的福音书前宣誓,我将尽职尽责地根据上帝和瑞典制定的法律,公平审判,贫富无欺;(语调和声音略高一些)不因亲朋好友、个人好恶而徇私舞弊、贪赃枉法,威武不屈,洁身自好,不吃不贪,在任何情况下,决不颠倒是非,混淆黑白。(语调再高一些)此外,不管是在宣判之前,还是在宣判之后,我都不会向参加审判过程的人或者其他人透露法院在休庭期间合议的任何情况。作为忠诚、率直的陪审团成员,我愿意并将信守这一切,而不欺诈和编造……(沉默)愿上帝护佑我的生命和灵魂!(陪审团全体成员坐下)
院长 (对检察官)传控告东家亚历山德松的阿尔玛·雍松到庭。
第六场
〔前场人物、律师、亚历山德松、女管家、女佣和谷场长工。
检察官 (高声地)控告东家亚历山德松的女管家阿尔玛·雍松到庭。
律师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起诉方阿尔玛·雍松的全权代表。
院长 (检查全权证件,随后)女管家阿尔玛·雍松要求自己的前东家亚历山德松因侵犯名誉而承担责任。他称她为小偷,但无法举证,也找不到证人,根据刑法第十六章第十八款,要判亚历山德松六个月监禁或罚款。亚历山德松有什么要申辩的吗?
亚历山德松 我是称她为小偷,因为我看见她偷东西了。
院长 对她偷东西亚历山德松有证据吗?
亚历山德松 没有,我正巧没有带什么人可作证,因为我经常一个人走路。
院长 亚历山德松为什么不为这件事起诉这位姑娘?
亚历山德松 因为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诉讼!此外,我们农民从来不讲家里丢东西的事,一方面这类事很平常,另一方面他们也不想毁掉仆人的前程。
院长 阿尔玛·雍松,你对此有什么要回答的?
阿尔玛·雍松 啊啊……
律师 你别说话!在这起案件中阿尔玛·雍松是起诉方,不是应诉方,因此请求证人出庭作证,因为控告亚历山德松侵犯名誉权应该有证据!
院长 当亚历山德松承认有侵犯名誉权的时候,我不再要什么证人。相反,对我来说重要的是要知道,阿尔玛·雍松对这种过失是否有责任,因为如果亚历山德松的讲话有某种理由的话,就可以从轻判决。
律师 对不起,我反对法官提出的量刑从轻的说法,依据刑法第十六章第十三款规定,侵犯他人名誉权而又提不出正当理由的要受到惩罚。
院长 原告、被告、证人和听众退场,法庭进行合议(除陪审团外,大家都走了)
第七场
〔法庭。
院长 亚历山德松是一个可信而体面的男子汉吗?
陪审团 亚历山德松是一个可信的男子汉!
院长 而阿尔玛·雍松,名声怎么样?她是一个诚实的仆人吗?
埃里克·奥托·布曼 阿尔玛·雍松去年因为在我家里小偷小摸被辞退。
院长 现在我还是要对亚历山德松处以罚款。对这种事没有办法!他穷吗?
路德维格·厄斯特曼 他欠国家很多税,去年又歉收,罚款他可能承受不起!
院长 但是我仍然找不出推迟宣判的理由,事情已经很清楚,而亚历山德松拿不出任何证据。谁还有补充或者反对意见吗?
亚历山大·埃克隆德 我只想表达一个公众的看法:在这样一个案件中,不仅是无辜者,还有受害者,都受到惩罚,小偷被平反,恢复了所谓的名誉,此举很容易导致这样的结果,人们对类似的人更加不宽容。诉讼将成为家常便饭。
院长 这完全有可能,但是公众的看法不属于法律规定,他们必经受到惩罚。我只想问陪审团,按着刑法第十六章第十三款规定,亚历山德松是否被认为有罪?
陪审团 有罪!
院长 (对检察官)传双方当事人和证人。
第八场
院长 在阿尔玛·雍松状告主人亚历山德松的案件中,亚历山德松被判侵犯名誉权,罚款一百克朗。
亚历山德松 好吧,不过我确实看见她偷东西了!我因为宽容才没有提出控告。
律师 (对女管家)你现在看到了吧!只要抗辩就行得通!亚历山德松愚蠢,没有抗辩。如果我是他的律师,对起诉人进行抗辩,我就能很快揭穿你的证人,你在那里偷了东西!我们现在出去吧,了断这件事。(与女管家和证人走出)
亚历山德松 (对检察官)我现在大概该给阿尔玛做离职鉴定了吧,说她诚实,工作细心周到。
检察官 这跟我没关系!
亚历山德松 (对乡村警察)因为这件事,我不得不离开庄园和出生地!人们怎么能够想象,公正被弄成这个样子,小偷获得了荣誉,而被盗者却受到惩罚!活见鬼了!走,我们去喝一杯咖啡加白兰地,厄曼。
乡村警察 我随后就到,不过别瞎吵吵!
亚历山德松 干吗不吵,大不了再坐三个月牢,不吵心里不痛快,见鬼去吧!
第九场
〔前场人物,然后是男爵和男爵夫人。
院长 (对检察官)传离婚案中的斯普伦尔男爵和他的妻子,她的娘家姓马尔姆贝里。
检察官 传离婚案中的斯普伦尔男爵和他的妻子,娘家姓马尔姆贝里。
〔男爵和男爵夫人上。
院长 斯普伦尔男爵在对妻子的起诉书中宣称,不想继续目前的婚姻,并说教会委员会在警告无效的情况下,已经判决分居一年。男爵夫人对此有何异议吗?
男爵夫人 对离婚我没有异议,我只要求孩子归我。这是我的条件。
院长 法律不承认本案中任何先决条件,孩子的问题要由法院决定。
男爵夫人 这太奇怪了!
院长 所以法官了解引起夫妻不和的原因非常重要,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判定是否批准离婚。从教会管理委员会的记录看,似乎妻子要承认自己有时候爱吵架,脾气不好,相反,男方没有什么过错。男爵夫人看来已经承认……
男爵夫人 这是谎言!
院长 我很难接受教会管理委员会的记录有什么错误,那是由会长和其他八名诚实的成员证明的。
男爵夫人 上边写的情况是假的!
院长 在法庭上讲这样的话要受惩罚。
男爵 在我可以探视孩子的条件下,我同意孩子归男爵夫人。
院长 我再重复一次我刚才说的话,要由法官而不是由双方当事人来决定这件事。这就是说男爵夫人否认自己导致夫妻不和吧?
男爵夫人 对,我否认!两个人吵架根本不是什么错误。
院长 这是犯罪不是什么吵架,另外,男爵夫人似乎显示出厉害和爱吵架的脾气。
男爵夫人 那你们是不了解我的丈夫。
院长 请您解释清楚,因为我不能对此事的真假做出裁判。
在上层阶级中还有另外一种离婚办法,即一方跑到外国去,剩下的一方如果提出离婚会很快得到批准。
男爵 在这种情况下我请求撤诉,以便我能通过其他途径解决离婚问题!
院长 已经立案,不能半途而废!男爵夫人辩说,是丈夫的原因导致离婚。能出示证明材料吗?
男爵夫人 能,能出示!
院长 请出示证据,不过请你仔细考虑,这关系到剥夺男爵的父亲权和财产权。
男爵夫人 他早就该失去这个权利,特别是当他不让我睡觉,不给我饭吃的时候。
男爵 我不能不说几句,以正视听,我从来没有不让男爵夫人睡觉;我只是请她不要睡懒觉,睡到中午,家里乱七八糟没人打扫,孩子没有人看管。对于吃饭问题,我一直让她决定吃什么,我只是取消了几次豪华的宴会,因为这个衰败的家无法承担这类开支。
男爵夫人 他让我有病卧床,却不请医生给我看病。
男爵 男爵夫人一气不顺,就说自己病了,但是这种病很快就会过去的。后来我从城里请来一位医学教授,他说没什么病,是装的,后来男爵夫人又生病了,因为我给她买的穿衣镜比她想要的便宜三百克朗,我没再请医生了。
院长 这一切都不是判决一个如此严肃案件所要采信的。一定还有更深的原因。
男爵夫人 一位父亲不让母亲教育自己孩子应该算作一个原因吧。
男爵 首先,男爵夫人让女仆带孩子,而她自己带孩子时,孩子就发疯了;其次,她希望把男孩子培养成一个女人,而不是一个男子汉;所以四岁之前,她一直让他穿女孩子的衣服;直到今天他已经八岁的时候,他还留着长长的头发,被迫缝补衣服,玩娃娃,这一切我认为对于孩子正常发育成一个男子汉很有害。另一方面她喜欢把仆人的女儿们打扮成男孩子,头发剪得短短的,让她们从事男孩子应该从事的工作。一句话:当我发现这些病态现象以后,我插手对儿子的教育,人们过去曾经看到其后果与刑法第十八章相抵触。
院长 在这种情况下,你仍然愿意把孩子交给母亲照料对吗?
男爵 对,因为我从来没有要把母子分开的残忍想法,同时这位母亲也保证要改正,我的保证是有条件的,即在不受法律制裁的条件下;但是当我们进入诉讼过程以后,我一改初衷,特别是当我由原告变成被告以后。
男爵夫人 这位一向标榜信守诺言的人就是这种货色。
男爵 我的诺言像其他人的诺言一样总是有条件的,只要条件得到满足,我就会信守诺言。
男爵夫人 他曾经答应我在婚姻中享有个人自由……
男爵 在不违反现行法律的前提下当然享有,但是超过所有的界线,在自由的名义下,偷偷地加进去专横跋扈,我认为我的诺言也就无效了。
男爵夫人 因此他就用荒谬的醋意来折磨我,经常使家庭无法协调生活。他甚至荒唐到吃医生的醋。
男爵 为了化解我的醋意,我辞退了声名狼藉、大话连篇的按摩师,女人们经常用按摩减轻酸痛,我想男爵夫人大概不是指我赶走那个在我的客厅里吸烟,向男爵夫人无耻敬烟的管家吧。
男爵夫人 既然我们谈到了难以启齿的话题,最好就把真相全盘托出:男爵犯了通奸罪。那他肯定没有资格单独教育我的孩子了吧?
院长 男爵夫人能证明吗?
男爵夫人 能,我能证明,我这里有信!
院长 (接过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男爵夫人 一年以前。
院长 起诉的有效期虽然过了,但是证据本身对丈夫来说相当有分量,此事会给他造成对孩子和夫妻各有对方一半财产权利的部分损失。男爵承认犯有通奸罪吗?
男爵 承认,羞愧难当,但是考虑到当时的情况,应当从轻处罚。由于男爵夫人有意装作性冷淡,我被迫禁欲,尽管我低三下四地请求她给我温存,这是法律赋予我这个合法丈夫的权利;对于用金钱买爱情这件事,我感到很遗憾,她当时在我的婚姻中搞卖淫活动,开始她用自己的姿色换取权力,然后换取礼物和金钱,最后我认识到了,在男爵夫人表示同意的情况下,我被迫与她建立一种松散的关系。
院长 男爵夫人赞同吗?
男爵夫人 这不是真的!我要求证据!
男爵 这是真的,但是我无法证明,因为惟一的证人——我的妻子否认这件事!
院长 无法证明的事情不一定是谎言,但是像这个违反现行法律的协议,是一个坏协议,是无效的。男爵说的一切仍不采信。
男爵夫人 当男爵以羞愧的心情承认犯了罪的时候,我从被告变成原告,请求法庭现在就进行判决,进一步的细节已经没有必要。
院长 我以法院院长的名义向男爵提示,您还有什么事情为自己辩护或至少要推翻的吗?
男爵 我刚才已经承认了通奸罪,考虑到具体情况请求从轻处罚,一方面,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被逼无奈,结婚十年以后突然觉得又成了光棍汉,另一方面,此举是男爵夫人自己同意的。现在我有理由相信,这一切不过为我设的一个圈套,为了我的儿子,我要走下去,这是我的义务……
男爵夫人 (不由自主地喊)阿克塞尔!
男爵 是什么事情导致我犯了通奸罪,那就是男爵夫人的不忠。
院长 男爵能证明男爵夫人不忠吗?
男爵 不能!因为我要顾及家庭的名誉,我销毁了我手中的一切证据,但是我敢说,男爵夫人在这里一定还承认她曾经向我做的忏悔!
院长 男爵夫人承认在此之前自己的通奸有可能导致男爵后来迈出错误的一步吗?
男爵夫人 不承认!
院长 你们敢保证,你们对这样的控告是无辜的吗?
男爵夫人 敢保证!
男爵 我的耶稣?不能!她不能保证!不能因为我的原因做假证!
院长 我再问一遍:男爵夫人敢保证吗?
男爵夫人 敢!
男爵 请允许我说明一点,男爵夫人眼下是起诉方,起诉方是不能做这样的保证。
院长 当您指控她的时候,她就成了被告。陪审团有什么看法?
埃马努尔·维克贝里 当男爵夫人是本案的一方时,我似乎认为,她可能很难为自己的事做证人。
斯文·奥斯卡尔·艾尔林 我似乎觉得,当男爵夫人能为自己做证时,男爵也应该能为自己做证,但是当一方证言与另一方证言相矛盾时,整个事情就黑暗了。
奥古斯特·亚历山大·瓦斯 这里不是什么证人证词的真假问题,而是辩护词的真假。
安德士·埃里克·鲁特 这大概就是首先要决定的问题。
阿克塞尔·瓦林 法庭的合议是不公开的,控辩双方不能在场。
卡尔·约翰·舍贝里 陪审团的言论自由是不受保密限制。
院长 由于大家众说纷纭,我已经拿不定主意。但是当男爵的罪能够被证明,男爵夫人的罪不能证明的时候,我采信了男爵夫人的辩护证词。
男爵夫人 我早就该如此!
院长 不,等一会儿!男爵真的不能为自己的辩词出示证据或找来证人吗?
男爵 我既不愿意,也不可能,因为我不希望我的不光彩传得沸沸扬扬。
院长 法庭辩论暂停,我去找宗教管理委员会主席去交换意见。(从审判台走下,进右边的门)
第十场
〔陪审团的成员小声地交谈着;男爵和男爵夫人站在后面;众人仨一群俩一伙地议论着。
男爵 (对男爵夫人)你不后悔?
男爵夫人 为了我的孩子,什么都不后悔。
男爵 但是如果我有证据呢?
男爵夫人 你不可能有!
男爵 信是烧掉了,但我保留了复印件。
男爵夫人 你骗人,你在威胁我!
男爵 为了表明我是多么爱我的孩子,为了至少可以挽救孩子母亲,现在我官司打输了,这样——拿走这些证据吧;但是不能忘恩负义!(把一叠信递给她)
男爵夫人 你是一个骗子,我过去就知道,但是你竟让人复制信件,如此的恶棍行为我真不敢相信。
男爵 一报还一报!但是现在我们俩都输了。
男爵夫人 对,让我们俩同归于尽,这就是争斗的结果。
男爵 让孩子失去父母,让他在世界上孤单一人难道更好吗……
男爵夫人 永远不会出现这种事!
男爵 你荒谬的想当然使你相信能凌驾于法律和其他人之上,从而诱使你发动这场争斗,争斗中惟一可以肯定的受害者是我们的儿子!你难道没有想到会激起对方的辩护?你从未考虑孩子!你想的是报复?报复什么?因为我触及你的罪恶!
男爵夫人 孩子?当你站在那群乌合之众面前往我脸上抹黑时,你考虑孩子了吗?
男爵 海莲娜!我们像野兽一样互相厮咬得鲜血淋淋,在所有幸灾乐祸的人面前丢丑,因为大厅里没有我们一个朋友,我们的孩子从此不敢讲自己体面的父母,再也不会带着父母殷切的期望走入生活;他看到的是家庭的破碎,老人孤苦伶仃,最终他会离我们而去!
男爵夫人 那你想怎么办?
男爵 把家园卖掉到外国去!
男爵夫人 然后我们再互相厮咬!我知道会怎么样:你八天之内驯服可爱,然后就开始伤害我。
男爵 想想看啊,法庭里边此时正决定我们的命运!你不能指望刚才被你称作骗子的那个牧师会说你一句好话;我也不会指望得到任何怜悯,因为他把我看成野蛮的异教徒。啊,我多么想趴在森林中的树根底下,把头扎进石头缝里——我没脸见人。
男爵夫人 说得对,牧师对我们两人都恨,可以照你说的去做,现在你就去跟他说!
男爵 说什么?说调解?
男爵夫人 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错过时间!啊,错过时间就坏事了!——那个总是偷偷地跟着我们转的亚历山德松想干什么?我很怕这个人!
男爵 亚历山德松是一条好汉子!
男爵夫人 对你可能很好,但是对我不是!我过去看到过这种目光!你现在快到牧师那里去吧;但是先握住我的手;我很害怕!
男爵 怕什么,我的朋友,怕什么?
男爵夫人 我不知道。怕所有的东西!怕所有的人!
男爵 但不是怕我,对吧?
男爵夫人 现在不怕了!我们现在就像被卷进磨房的风车里,所有的衣服都缠到轮子上!而所有不怀好意的人都在看我们的笑话!我们做什么了?在我们生气时我们做了什么?想想看啊,他们在看脱光衣服的男爵和男爵夫人在互相厮打——啊!我觉得自己站在这儿好像赤身裸体,一丝不挂。(她扣上大衣的扣子)
男爵 请你安静点儿,我的朋友!此处不是交谈的好地方,我过去就说过:只要有一位知己和一个家,我们就可以重整旗鼓!上帝保佑!不能,我们不能。我们走得太远了——一切都结束了!这是最后的机会!因为有前面发生的种种事情才导致这个结果。不,我们一辈子都是敌人!你带着孩子走吧,我放你,这样你就可以再婚,我现在已经看出来;那时候我的孩子会有一个后爹;我将看到另一个人领着我的妻子和孩子,也有可能我自己挎着另一个女人!啊!不管是你还是我,其中必有一个要受到惩罚!你或者我!
男爵夫人 一定是你!因为我让你把孩子领走,以便你能再婚,我会看到另一个女人,作我孩子的母亲!啊,想到这一点,我真想杀人!杀我孩子的后娘!
男爵 你过去就有过这个想法,但是当你看到,为了挣脱与你的爱情锁链我是怎么样厮咬时,你就相信了,我不会再爱其他的女人。
男爵夫人 你相信我还会爱你吗?
男爵 相信,至少还有一次!就是当我对你不忠的时候!那个时候你的爱情会达到顶点。你装出来的对我不屑一顾的情绪会大大加强。但是在你犯罪之后你会尊敬我!你最崇拜的是雄性还是罪犯,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两者都有,因为你是我看到过的最真实的女人!你对我想象中的但是不存在的妻子早已经醋意浓浓!你成为我的妻子是多么大的伤害!作为我的情妇,你一定会取得无可争辩的胜利,而你的不忠只能是我新酿的酒中的一股芳香。
男爵夫人 对,你的爱情永远是肉欲的!
男爵 所有精神方面的东西都是肉欲的;所有肉欲的东西都是精神方面的!有些东西对你来说是我的弱点,它是我力量的源泉,它使你确信,只要你比我更恶劣、更野蛮或更残酷,你才是强者。
男爵夫人 你,更强?你随时要变,两分钟都等不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男爵 不对,我很清楚想要什么,我知道什么时候恨你,什么时候爱你,这一分钟我爱你,下一分钟我恨你!现在就是我恨你的时候。
男爵夫人 你现在也想孩子吗?
男爵 对,无时无刻不在想!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他是我们爱情的体现。他是我们美好时刻的记忆,是连结我们灵魂的纽带,是我们不期而遇的地点。因此即使我们想离婚,我们也永远无法分开。啊!我要能像我想象的那样仇恨你该多好啊!
第十一场
〔前场人物,院长和牧师边走边谈着话上;在背景前停下。
院长 我觉得要主持公正和弄清谁是谁非已经完全没有希望。法律对我来说,好像落后公正观念几个世纪。我甚至不能不给无辜的亚历山德松定罪,而又不得不给犯偷盗罪的女仆恢复名誉!就目前这桩离婚案来说,此时心中无数,我不忍心对他们做出判决。
牧师 但是必须做出判决!
院长 不是由我!我要辞去官职,另觅前程!
牧师 哎呀!这样的丑闻只能使您变成笑柄,它会阻断您所有的前程。再坚持几年判案吧,然后您就会看到,毁掉人的命运比打鸡蛋还轻松。顺便说一句,如果您想当和事老,就请陪审团对您的判决进行裁决,好坏由他们自己负责。
院长 这是一种办法,但是我相信他们会相当一致地反对我,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有一种观点,尽管我觉得它对,但是我还是不敢相信——谢谢你的建议!
检察官 (与亚历山德松讲完话以后走向院长)我请求以公诉人的身份宣布,东家亚历山德松是斯普伦格尔男爵夫人罪恶的证人。
院长 是那桩通奸罪?
检察官 对!
院长 (对牧师说)有了一个解决问题的新方法!
牧师 高人处处有,就看抓得住抓不住。
院长 看见相爱的两个人互相揭老底,还是让人觉得可怕。给人的印象就像参观屠宰场!
牧师 这就是爱情,院长!
院长 在这种情况下,仇恨什么呢?
牧师 有爱就有恨,就像衣服要有里子。
〔院长走过去与陪审团成员交谈。
男爵夫人 (走到牧师跟前)救救我们吧,牧师!救救我们吧!
牧师 作为牧师我不能,也不应该这样做!此外,难道我没有警告你们不能把这类严肃的事情当儿戏吗?对你们来说,离婚很容易!现在就离!法律不阻止你们,不要辱骂法律!
第十二场
〔前场人物。
院长 法庭辩论重新开始!公诉人维贝里检察官宣布,现在有一位针对男爵夫人的证人,他证明她犯有通奸罪。东家亚历山德松!
亚历山德松 到!
院长 亚历山德松,怎么能证明你的证词是真的呢?
亚历山德松 我目睹了全过程。
男爵夫人 他说谎!他一定要拿出证据来证明。
亚历山德松 证明?我现在不就是在证明么!
男爵夫人 空口无凭,尽管人们暂时称它为证明!
亚历山德松 证据要有两个证明人,而两个证明人不是需要新的证据吗?
男爵夫人 对,当人们想知道,他们是否共同说谎时,可能需要!
牧师 亚历山德松的证词很充分!请允许我将控辩双方的争辩材料全部交给审判官,这些材料充分证明男爵夫人犯有通奸罪!副本在应诉人手里。
〔男爵夫人突然惊叫起来,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院长 男爵夫人还坚持刚才所作的宣誓吗?
男爵夫人 我没有这样宣誓!此外,我认为,我们可以分开,男爵和我。
院长 我们不能以罪顶罪!自己的债自己还。
男爵夫人 这样的话,我就同时要求挥霍了我陪嫁财产的男爵偿还债务,但是履行了法律手续的。
院长 如果男爵挥霍了男爵夫人的陪嫁财产,现在就有理由清算。
男爵 男爵夫人在结婚时带来六千克朗,就是卖不出去和分文不值的股票。她在结婚的时候是一个电报员,她宣布自己不需要丈夫养活,并进行了婚前财产登记,根据协议,双方自食其力,不需要对方养活。但是结婚以后,她失去了工作,尔后便由我养活她,对此我没有任何怨言,但是现在她提出要算账,我就不得不明算账了。总共三万五千克朗,占我们婚姻存续期间家庭开支的三分之一,我承担其余的三分之二。
院长 男爵有书面文本吗?
男爵 没有,我没有书面文本!
院长 男爵夫人有对方花掉陪嫁财产的欠款证明吗?
男爵夫人 我当时觉得,与体面的人打交道不需要什么书面的证据!
院长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不考虑怎么办!请陪审团到小议事厅进行讨论和做出决定!
第十三场
〔陪审团和院长从右边下。
亚历山德松 (走到检察官跟前)这种法律公正搞得我晕头转向!
检察官 我建议你最好现在就回家,不然马利亚城那位农民的命运就会落在你的头上。你听说过此事吗?
亚历山德松 没听说过!
检察官 啊,事情是这样:他到法院去旁听;作为证人被卷入案件,变成案件的一方,最后被打二十鞭子!
亚历山德松 见鬼!不过我相信他们!我相信他们能处理好一切。(下场)
〔男爵走向前景中的男爵夫人。
男爵夫人 你很难离开我吧?
男爵 海莲娜!我砍倒了你,我自己也血流不止,因为你的血就是我的血……
男爵夫人 多可怕啊,你婚后竟然记起账来!
男爵 不对,我是针对你的算账才有此举!你的大胆举动是彷徨无奈和判了死刑人的举动,当你离开这里的时候,你也就崩溃了。因为你不再有我为你承担痛苦和债务,那时候你会受到良心的折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死你吗?
男爵夫人 你不敢!
男爵 是不敢!不是因为害怕受永久的折磨,我不相信,而是另有原因——我想:如果你也要了孩子,五年以后你就死了,这是大夫说的;这时候孩子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你想想看,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孤身一人多么可怕!
男爵夫人 五年!这是谎言!
男爵 五年以后,我就同样会单独与孩子在一起,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男爵夫人 你办不到!这时候我的亲戚就会通过法律手段从你手里要回孩子!我死不瞑目!
男爵 罪恶永远不会死亡!说得对!不过请你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会对孩子好,而孩子也需要我呢?是仅仅出于恶意,还是出于报复而惩罚孩子?
〔男爵夫人沉默。
男爵 你知道吗,我曾对牧师说,我觉得你可能由于孩子的血统而担心,因此你不愿意把孩子交给我,这样的话,我的幸福是建立在虚假的基础上。对此他回答说:不,我相信她不是这样,真是奇思妙想。我不相信你自己知道,在这一点上你是多么盲信和固执,但这是一场延续生命的战斗,它逼迫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我们儿子的肉体是你的,而他的灵魂是我的,你无法根除他的灵魂。你一定能从他身上认出我,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你会从他身上感受到我的思想、我的倾向和我的激情,因此有一天你会像仇视我一样仇视他!这是我最担心的!
男爵夫人 你似乎还有某种他会变成我的灵魂的担心!
男爵 作为母亲和女人,你在那群男士法官面前有一定的优势,尽管公正在掷色子时总是蒙着眼睛,但色子底上总会有一点儿铅供人作弊。
男爵夫人 在我们离婚的时刻,你还能讲礼貌;你可能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仇恨我吧?
男爵 说真心话,我认为更多的是爱面子,而不是仇恨你,尽管也仇恨。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仇恨呢?可能是因为我忘记了,你已经快四十岁,忘记了在你心里有一个男人在生长。可能在你的亲吻,在你的拥抱中,我发现了这个男人,对我来讲他太可怕了!
男爵夫人 可能是这样!因为今生我的一大缺憾就是我生而为女,而不是生而为男,这你可能不明白。
男爵 这可能变成了我今生的缺憾!你现在通过自然的游戏进行报复,想把亲生儿子教育成女人!你愿意答应我一件事吗?
男爵夫人 你愿意答应我一件事吗?
男爵 答应有什么用吗?答应了我们也不会遵守!
男爵夫人 对!让我们不再答应任何事情!
男爵 你愿意真心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男爵夫人 即使我说真心话,你也会认为我在说谎。
男爵 对,我会这样!
男爵夫人 你看到了吧,事情结束了,永远!
男爵 永远!就像我们曾经发誓永远相爱一样!
男爵夫人 被迫做出这类发誓令人心里难过!
男爵 为什么难过呢?这类事情当中总是有一条纽带。
男爵夫人 任何纽带我都承受不住。
男爵 你真的相信,我们之间没有纽带会更好?
男爵夫人 对,对我来说是这样。
男爵 对此我持怀疑态度!那就是说你对我没有任何牵挂。
男爵夫人 是你对我没有牵挂。
男爵 这像一道算术题,一约简就一样了。这就是说:不是法律的错误,不是我们的错误,也不是其他人的错误!但我们还是有罪的!(检察官走过来)好啦!现在该宣判了。再见吧,海莲娜!
男爵夫人 再见!——阿克塞尔!
男爵 真是难舍难分!又不能在一起共同生活。但是不管怎么说,总是偃旗息鼓了!
男爵夫人 但愿如此!我此时担心烽烟再起!
检察官 法庭合议时,双方当事人退席!
男爵夫人 阿克塞尔!有一句话现在说还不晚?孩子有可能被人从我们身边带走!因此赶紧回家,把孩子送到你母亲那里,我们俩溜之大吉,越远越好!
男爵 我觉得你又在骗我!
男爵夫人 不,我不想骗你。我不再考虑你,也不再考虑我或者报复。就是为了救孩子!你听我的!赶快行动!
男爵 我一定去做!即使你骗我那也好,我一定去做!(迅速下场)
〔男爵夫人通过背景下。
第十四场
〔检察官和院长上场后各就各位。
院长 此案已经结束法庭辩论,在宣判之前,我请陪审团先发表自己的意见。按照我的看法,当夫妻双方对造成离婚负有同样的责任时,我没有理由不把孩子判给母亲,母亲通常被认为比父亲能更好地照顾孩子!(沉默)
亚历山大·埃克隆德 按照现行法律,妻子享受丈夫的地位和条件,而不是相反。
埃马努尔·维克贝里 丈夫是妻子法定保护人!
在负责婚姻登记的教会的手册中,没有这样的规定。
卡尔·约翰·舍贝里 根据给予婚姻某种约束力的婚姻法规定,妻子对丈夫要惟命是从 ,由于这个原因,我似乎认为丈夫有优先权。
埃里克·奥托·布曼 孩子的教育一定要经过丈夫首肯。
埃伦弗里德·瑟德尔贝里 由此可以看出,孩子应该跟随父亲,而不是母亲。
来自维克的奥洛夫·安德松 不过从目前这个案子看,夫妻双方同等犯罪,根据已经查明的各种情况看,双方都无法判为有资格教育孩子,我认为孩子应该从父母身边带走。
来自贝尔亚的卡尔·彼得·安德松 同意奥洛夫·安德松的观点,由此我想到,法官在这种情况下提名两个好心的人托管孩子和财产,让丈夫、妻子与孩子一起受益。
阿克塞尔·瓦林 既然如此,请允许我推荐两位好心人亚历山大·埃克隆德和埃伦弗里德·瑟德尔贝里,这两位都以真诚、善良而闻名。
安德士·埃里克·鲁特 同意奥洛夫·安德松关于让孩子脱离父母的观点,也同意阿克塞尔·瓦林关于推荐两位好心人的观点,他们的善良特别适合做孩子的抚养人。
斯文·奥斯卡尔·艾尔林 同意刚才这种观点。
奥古斯特·亚历山大·瓦斯 同意!
路德维格·厄斯特曼 同意!
院长 现在看来,多数陪审团成员的意见与我的意见相左,我请求陪审团进行表决,我大概应该把奥洛夫·安德松的建议作为议案,即孩子脱离父母,交给好心人抚养。这是陪审团一致的意见吗?
陪审团 是!
院长 如果有人反对这个议案,请举手。(沉默)陪审团的意见胜过了我的意见,我把自己对此议案的不同意见写入纪要,在我看来这个议案对他们太残酷了。夫妻双方被判分居一年,如果在此期间他们试图互相接触就有坐牢的危险!
第十五场
〔前场人物、男爵夫人及众人上。
院长 斯普伦尔男爵怎么还没到?
男爵夫人 男爵很快就到!
院长 迟到者要自负其责,县法院已做出下列判决:斯普伦尔夫妇被判分居一年,孩子脱离父母,交好心人抚养,对此法院选择和安排陪审团成员亚历山大·埃克隆德和埃伦弗里德·瑟德尔贝里为抚养人。
〔男爵夫人尖叫一声,瘫倒在地。
〔检察官及助手扶起她,让她坐在一把椅子上。众人下。
男爵 (入场)法官先生!我在外边听到法院判决以后,一方面我请求罢免陪审团所有成员,他们是我个人的死敌,另一方面我反对好心人亚历山大·埃克隆德和埃伦弗里德·瑟德尔贝里当我孩子的抚养人,因为他们没有作为抚养人的经济条件;此外我还要指控法官玩忽职守,糊涂判案,一方先破坏婚姻才导致另一方破坏,因此不能说双方都是婚姻破裂的始作俑者。
院长 对此判决不服者可在法定期限内上诉到中级法院!请陪审团成员就社区委员会评估员的案件去视察牧师会馆!
〔法院院长和检察官从后幕下。
第十六场
〔男爵、男爵夫人和众人从法院冲出来。
男爵夫人 (站起来)埃米尔在哪儿?
男爵 他不见了!
男爵夫人 你撒谎!
男爵 (静了一会儿)对!我没有把他送到我母亲那里,因为我不相信她,我把他送到牧师公馆去了!
男爵夫人 送到牧师那里去了!
男爵 他是你惟一信赖的敌人!啊!除了他我还敢相信谁呢!我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从你刚才的眼神里看出,你有可能杀死自己和孩子。
男爵夫人 你看出来了!哎呀!我让自己上了你的当。
男爵 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
男爵夫人 我不知道;我太累了,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我真想一死了之。
男爵 随后而来的事情你想过没有:你的儿子将由两个农民进行抚养,他们会用粗野和恶习慢慢把孩子折磨死;他会被迫生活在他们狭窄的范围里;他的智慧将被宗教迷信窒息;他将被灌输鄙视自己的父母……
男爵夫人 住嘴!别再说了!因为我已经麻木!我的埃米尔将生活在不知道洗澡的农妇家里,她们的床上长满虱子和臭虫,不知道梳子要弄干净!我的埃米尔!不,这不可能!
男爵 这完全是现实,而你只能自作自受!
男爵夫人 赖我?好,那我又赖谁呢?是谁向我灌输了恶习、播下了仇恨和野蛮的种子?哎呀!谁剥夺了我与他们斗争的力量和决心?当此时此刻我看到自己时,我觉得自己真可怜!难道不是吗?
男爵 对,是这样!我们俩都很可怜!我们曾竭力避免婚姻触礁,我们采取同居而不结婚的办法;但我们还是发生了冲突,我们失去了生活中最大的享受和人们的尊敬,后来我们结婚了。我们本来想用社会的法律欺骗社会;我们本来不想在教堂举行婚礼,而是选择世俗的婚姻;我们互不依赖对方,不把钱放在一起,彼此不互相占有,结果还是走了老路!尽管没有举行婚礼,尽管有婚前财产登记!一切都破灭了!我原谅了你的不忠,为了孩子我们过着一种松散的分居生活——非常松散!我已经厌倦了把我朋友的情妇当作妻子介绍,我们必须得离婚!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我们在和谁斗争?你称他为上帝,我称他为天意!这个主宰挑动我们互相仇恨,他还挑动人类互爱。现在我们注定要互相伤害,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中级法院的重新审理,退回原机构复审,教区委员会听证,教区的声明,最高法院的裁决!然后我向国会司法行政与民政检察官申诉,我申请监护人资格,你要求换检察官和重审:从一个断头台和耻辱柱到另一个断头台和耻辱柱!无法找到心慈手软的刽子手!院落荒芜,经济破产,孩子失去受教育的机会!我们为什么不结束我们这两条苦难的生命呢?因为孩子在往回拖我们!你在哭,而我已经不能哭了!我不止一次地想将要降临在我们破败家里的那个夜晚!而你,可怜的海莲娜,你将重新回到你母亲身边!你曾经欢天喜地离开自己的母亲而去自己的家!嫁出去的女儿又回来了……这可能比当妻子更糟糕!一年!两年!很多年!你觉得这样的生活我们还能忍受多少年?
男爵夫人 我永远不会再回到母亲身边!永远不会!我将漫步在大路和森林之中,躲到没人的地方,对着让地狱般的爱情来到人世折磨人的上帝呼叫,当夜幕降临时,我就躺到牧师公馆离我孩子很近的仓房里去睡觉。
男爵 你今天夜里还想能睡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