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考[3]帝国会议。
〔幕启时,波兰帝国会议成员在宏伟的元老院大厅就座。舞台的最后方是三层平台,铺着红地毯,上置国王宝座,宝座上面撑着华盖;两边悬挂波兰和立陶宛的徽章。国王坐宝座上;在他左右有十名皇家官员站在平台上,平台下面在舞台的两侧坐着主教们、各省总督和地区首脑,都戴着帽子[4];在他们身后站立着两排贵族代表,皆脱帽,佩宝剑。格内申大主教作为帝国的总主教,坐在舞台最前方,他身后有一神父手持一金十字架。
格内申大主教:
这雨急风狂的帝国会议,
终于顺利取得圆满的结局,
国王陛下和各级代表友好地分手。
贵族同意解除武装,
桀骜不驯的贵族联盟愿意自行解散,
国王陛下也说出金口玉言,
对合情合理的抱怨予以补偿,
毫不……[5]
正如国王陛下签署的协议所规定的那样。
如今国内一片升平气象,我们可以
放眼观看疆界之外。
……
德米特里乌斯王子作为沙皇伊凡的
嫡亲儿子,要求获得俄罗斯的皇冠,
尊贵的各级代表是否同意
德米特里乌斯王子正式提出要求,
在这帝国会议之上证明他的权利?
克拉考总督:
荣誉和公正要求我们这样行事,
拒绝他的这一请求颇不适宜。
维尔默兰主教:
他要求实现他的权利,各种文书
均已经过审查,全都合格。
应该倾听他的申诉。
若干贵族代表:
应该听他申诉。
莱奥·萨彼哈:
听他申诉便意味着承认他的身份。
奥多瓦尔斯基:
不听
他的申诉意味着听也不听就把他摒弃。
格内申大主教:
诸位是否同意倾听他的申诉?
我第二次、第三次提出询问。
御前宰相:
传他来到陛下御前。
元老们:
让他诉说。
贵族代表们:
我们愿意听他申诉。
〔御前侍卫长举起权杖,向守门侍卫示意,侍卫出去,敞开大门。
莱奥·萨彼哈:
宰相大人,请您记下,
我反对这种做法,
反对由此引发的一切,
这违反波兰和莫斯科君王签订的和约。
〔德米特里乌斯上,他向宝座走了几步,戴着帽子鞠了三个躬,先向国王鞠一躬,接着向元老鞠躬,最后向贵族们鞠躬;三方面都分别点头作答。然后他站在一个地方,既可看见大部分会议的参加者,又面向大部分观众,观众的位置估计也设在帝国会议的会场上,只不过他不要背朝国王的宝座。
格内申大主教:
德米特里王子殿下,沙皇伊凡之子!
倘若御前帝国会议的灿烂光辉使你吃惊,
国王陛下的庄严御容使你舌头不灵,
你可以随你的心愿选择一名代言人,
让别人的口舌代你诉说真情,
元老院为你开这一方便之门。
德米特里乌斯:
大主教大人,我在这里要求
取得一个帝国和沙皇的王笏,
面对一个高贵的民族,面对国王陛下和元老院,
瑟瑟发抖,这势必有损我的形象。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崇高的会场。
可是这番景象使我精神大振,心气高涨,
并没有把我吓倒。在座的证人身份越高,
我就越发高兴,我不可能在比这个会议
更加光辉灿烂的场合讲话。
格内申大主教:
[德米特里王子!][6]尊贵的会议代表
乐于[倾听]你的申诉。
德米特里乌斯:
盖世无双的国王陛下!庄严强大的
各位主教大人,总督大人
与会的各位仁慈的贵族大人!
我这个沙皇伊凡的儿子
竟然置身于这个帝国会议,
面对波兰人民,我沉思不已,惊讶不已。
仇恨使这两个国家流血冲突兵戎相见,
沙皇伊凡在位之日,和平始终不能实现。
可是现在上天的安排如此:
我作为他的骨肉,连同奶妈的乳汁,
把旧日的世仇也吮入体内,却不得不
出现在你们面前,向你们求助,
试图在波兰寻找我的权利。因此趁我还没申诉,
请先宽宏大量地忘怀旧日的恩怨,
忘却沙皇——,我承认我是他的遗孤,——
他曾把战争带进你们的疆土。
我是作为一名身遭抢夺的君王,
站在诸位面前,寻求保护:
被压迫者有神圣的权利
向任何高贵的心胸发出呼吁,
你们这个伟大勇敢的民族国势强大,
自由无羁,只须对自己承担责任,
不受[……]限制,只服从美丽的人性,
倘若这个民族都不主持公道,
这世上还有谁能正直公平?
格内申大主教:
你自称为沙皇伊凡的儿子,
无论你的仪表风采,还是你的言谈举止,
都不违背这一高傲的要求。
可是请说服我们你确是伊凡之子,
……
这样你就可以指望与会的代表
都会显示高贵情怀——他们从来没有
在战场上畏惧过俄国人,他们两者全都喜欢,
既充当高贵的敌人,又成为亲切的朋友。
德米特里乌斯:
莫斯科伟大的沙皇
伊凡·瓦西洛维奇[7]在他悠长的
在位期间共有五位夫人。
第一位皇后是出自英雄辈出的
罗曼诺夫家族,生下了费奥多尔,
他在伊凡驾崩之后,即位当政。
纳哥依家族的玛尔法为他所生的
惟一的儿子德米特里,是迟开的花朵;
他还是一个稚嫩的孩子,父皇[8]便已崩殂。
费奥多尔年纪轻轻,然而心智愚钝,
体力衰弱,听任他的总司厩官
鲍里斯·戈都诺夫执掌朝政,
此人奸诈,工于权术,牢牢控制幼君。
年轻沙皇没有子嗣,皇后不育,
不可能为他生育嗣君。
等到这足智多谋的显贵以谄媚之术
骗得民众的恩宠欢心,
他便提出愿望,希冀获得九五之尊。
只有一位年轻的王子在他面前横亘,
使他高傲的希望难以实现,这就是
德米特里·伊凡诺维奇,他在孀母眼皮底下长大,
在母后孀居之地乌格里奇,
等到僭逆者的阴谋成熟,付诸实现,
便向乌格里奇派出刺客密探,
前去杀害沙皇之子并把血腥罪行
[诿过……于偶然事件。]
一场大火在午夜时分
波及皇宫的侧翼,年轻王子
和他的卫兵分别住在那里。
熊熊烈火吞噬了整幢房屋,
王子从此在人们眼前消失,
一直无影无踪;大家哀哭不已,当他已死,
我诉说的事情无人不晓,整个莫斯科尽人皆知。
格内申大主教:
您所诉说的一切,我们全都知悉。
德米特里王子在乌格里奇
遭到大火,不幸身亡,
这个消息已传遍各国各邦。
正因为王子遇难对目前执政的沙皇
是件幸事。因此人们毫无顾忌
以严重的谋杀之罪指控沙皇。
可是现在不是谈论王子的死亡!
这位王子,他还活在世上!您声称
这位王子就是您!请向我们提供证明。
您用什么证明,您就是王子本人?
您身上有哪些标记证明您的身份?
如何……
经过十六年之久的沉寂无声,
您又如何出人意表地在公众面前现身?
德米特里乌斯:
我认清自己的身世,还不到一年,
因为迄今为止我一直隐姓埋名,
根本不曾料想到自己的帝王出身。
等我开始萌生自我意识,我只是
僧侣中的一名僧人,
为修道院严格的清规戒律所困。
然而勇敢的精神反抗僧侣生涯的拘谨,
血管里奔流的骑士鲜血
强烈地勃然奋起抗争。
我毅然决然地脱下僧侣的衣衫,
逃到波兰,和蔼可亲的人类之友,
高贵的桑托米尔公爵在这里把我收留,
殷勤好客地把我接进他的府邸,
并且教我使用武器的技艺。
格内申大主教:
——怎么?您那时还不知道您的身世?
可是当时传言已传遍大地,
说德米特里乌斯王子还活在人世?
沙皇鲍里斯在宝座上颤抖不已,
把他的卫兵派到国境各地,
对每一个来往的漫游者密切监视。
怎么?这个传说并非出自您的嘴里?
您并没有自称是德米特里乌斯
王子?
德米特里乌斯:
我叙述的只是我知道的事情,
倘若关于我还活着的谣言四下流传,
那是一位神明在把它拼命传播。
我不知道我的身世。在总督府里,
淹没在他众多的仆役之中,
我快乐混沌的青春年代在那里度过。
我对自己还一无所知,我暗自恋慕
那美艳绝伦的郡主,
但是当时我还没有勇气,
大胆地表示愿望赢得这种幸福。
我的激情冒犯了她的求婚者,
伦堡的总督。他傲气十足
向我发出责问,无名火起
大为失态,竟然向我动粗。
……
我受到严重挑衅,随手拿起武器;
他无谓地火冒三丈,扑向我的宝剑,
被我无意识地失手击毙。
姆尼谢克:
啊,情况原来如此……
德米特里乌斯:
我的灾祸真是登峰造极!我无名无姓,
是个俄国人,陌生人,却行凶杀人,
杀死国内的一位显贵重臣,
我的保护人把我殷勤收留,我却
在他家杀死了他的女婿,他的朋友。
我纯属无辜,但这无济于事;即便是
整个宫廷上下表示同情,即便是这位
高贵的总督对我恩宠有加,我也不能得救,
因为法律只对波兰人仁慈宽大,
对外国人却很严峻,我依法受到深究。
判决已下,我得引颈受刑,
我已跪倒在行刑台上,
向利剑裸露我的头颈。
(他打住不说……)
这时有一枚金十字架
镶着珍贵宝石露出光芒,
它在我受洗礼时便挂在我的脖上。
按照我们的习俗,我从孩提时起
脖子上就始终戴着
这灵魂得救的神圣保证,
从不让人看见,现在
我要诀别这美妙的人生,
我便抓住它作为我最后的慰藉,
怀着虔诚的热情,放在嘴上亲吻。
这个珍宝被人发现,它的光辉和价值
引起人们惊讶,激起人们好奇之心。
他们把我松绑,对我进行盘问,
可是我已记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
我身上佩戴这个稀世奇珍。
事有凑巧,正好有三名罗马尼亚
贵族少年逃避沙皇的迫害,
在桑博尔造访我的主人。
他们看见了那枚珍宝,发现
有九块翡翠镶嵌着紫色水晶,
认出这就是姆斯蒂斯拉夫斯柯伊公爵
在沙皇的幼子受洗时
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枚十字架。
他们仔细端详了我一番,非常惊讶,
发现大自然的一件稀奇的游戏,
我的右臂竟生来就短于左臂。
他们盘问再三,问得我惊慌焦急,
我想起逃亡时随身
带走的一本小小诗集。
在这本诗集里有院长神父
亲笔写进去的几行希腊文。
我从来没有读过这些句子,
因为我不懂这种文字。于是
这时把诗集取来,读了这几行字;
其内容是:拥有此书的菲拉雷特修士
(这是我在修道院里的法名)
乃是德米特里王子,沙皇伊凡的幼子。
一位正直的神父安德烈,
在那行凶杀人的夜晚,悄悄地带着王子逃离;
王子的证明文书存放在
两座已经标明的修道院里。
三位罗马尼亚贵族立即在我脚下匍伏在地,
为这些证明的威力所震慑,向我致意,
称我为他们沙皇之子。
这样命运就突然之间把我从灾难的深渊
一举拉上幸福的峰巅。
格内申大主教:
[真是稀奇!极其不同寻常而又稀奇!
可是上天指引的道路真是妙不可言!]
德米特里乌斯:
这时我自己也恍然大悟!
眨眼间从过往岁月的遥远天边
点点回忆又逐一浮现;
犹如远方的重重高塔辉映在
落日的余晖之中,我的灵魂深处
也有两个人的身影显得清晰可辨,
这是意识中阳光最为灿烂的峰巅。
我看见自己在一个四下漆黑的夜晚奔逃,
我回头张望,看见一道熊熊烈焰
在黝黑的夜幕之中冲天而起。
这想必是我最早的思维,
因为此前种种和此后种种,
全都消融在漫长遥远的时空;
只有这番恐怖景象支离破碎,
孤立而鲜明地留在记忆之中。
我依稀记得在往后的岁月里
一个同伴盛怒之下,称我是沙皇的儿子。
我认为他这是恶意讽刺,
报以一拳回击他的挑衅。
现在这一切都闪电般涌入我的脑海,
我现在知道得清楚明白,
我是沙皇之子,被人认为业已死去。
这一句话就解开了
我这朦胧身世的一切哑谜。
不仅凭着标志,标志可能骗人,
而是从我内心深处,从我心脏的搏动,
我感觉到……
我宁可洒尽我的鲜血,
也……
格内申大主教:
要我们相信全凭偶然在你身上
找到的一些文字?
相信几名逃亡者的证词?
请原谅,高贵的少年!看你的
语气和仪表,显然不是骗子,
然而你自己也可能受人欺骗;
在这样重大的事情上受骗上当
也是人情之常可以原谅。
你能向我们提供什么证明你并未撒谎?
德米特里乌斯:
我提供五十名证人,
他们都是显赫的贵族,生而自由的波兰人,
享有毫无瑕疵的名声,可以为我在这里
所说的一切,提供证明。
那里坐着高贵的桑托米尔公爵,
卢布林的总督坐在他的身旁,
他们可以证明,我是否实话实讲。
……
格内申大主教:
尊敬的各级代表意下如何?
这么多证据提供强大的力量,
想必已足以克服重重疑虑。
一个悄然出现的谣言早已传遍大地,
说伊凡之子德米特里还活在人群之中,
沙皇鲍里斯的恐惧也证明这并非空穴来风,
——一位少年在这里现身,论年龄,论教养,
一直追溯到大自然的偶然巧合,
全都与那位业已消失,人们正在寻找的王子相像,
通过高贵的……与这重大的要求相当。
他凭着奇迹,神秘莫测地走出修道院的高墙,
天生具有骑士的美德资质,
却只是充当了僧侣的弟子;
他出示一枚珍宝,原是皇子所佩戴,
他从来没有和这珍宝分开,
还有一份出自虔诚僧侣之手的书面证明,
证实了他那皇室贵胄的出身,
但是更具说服力的是他朴素的语言
和坦荡的表情,在证明他的真实身份。
欺人之谈不会借用这种特点,
它往往遁迹于夸大其词的豪言壮语
和哗众取宠的巧语花言。
他完全有权要求充当沙皇之子。
我不再拒绝给予他这一称号,
我利用我古老的特权,
作为总主教,向他投这第一票。
伦堡大主教:
我和总主教一样投他一票。
若干主教:
和总主教一样。
若干总督:
我也一样。
奥多瓦尔斯基:
还有我!
众贵族代表(接二连三地迅速说道):
我们大家!
萨彼哈:
各位大人,
敬请三思。切勿操之过急。
高贵的帝国会议不可一时冲动,
迅速……
奥多瓦尔斯基:
这里
没什么可多加思考,一切都周密想过,
一切证明都在,不容任何反驳。
这里可不是莫斯科。不必畏惧暴君的震怒,
自由的心灵在这里无拘无束。
真理可以坦然行进昂首阔步。
我不希望,诸位大人,在这克拉考城里,
在波兰人的帝国会议,
莫斯科的沙皇会拥有卑劣受贿的奴隶。
……
德米特里乌斯:
啊,感谢诸位,尊敬的……
感谢你们承认证明真相的标志。
既然我真的是我自称的那位王子,
啊,请不要容忍一个强盗无耻放肆,
把该我继承的遗产牢牢抓住,
继续玷污理应属于我这
真正的沙皇之子的王笏。
……
让我夺回我列祖列宗留下的宝座。
正义在我手里,你们掌握权力;
主持公道,伸张正义,
让世上每个人都获得属于他的东西,
这是有关一切国家,一切君王的大事。
因为,在正义掌权执政之处,
每个君王都能安享祖传的遗物,
缔结的条约犹如天使的守护,
保卫着每个王室,每个宝座。
而如果……
倘若僭取别人的王位而不受惩罚,
各国之间坚若磐石的根基便动摇不已。
……正义
就是世界这一构造精妙的拱形大厦,
各个部件互相支撑,互相依存,
一边倾倒,整座大厦就要随之坍塌。
……
德米特里乌斯:
啊,请注视我,无上光荣的西基斯蒙特!
权力无边的国王陛下!请扪心自问,
请从我的命运看到您自己的命运。
您也经历过命运的沉重打击,
您是出生在俘虏营里
于幽囚之中来到人世,
第一眼看见的是监狱的墙壁。
您需要有人拯救,有人把您
放出囚牢,拥上宝座。
您找到了救星,体验到别人的宽容,
啊,也请您宽容待我,在我
……
而诸位,崇高的元老院的各位大人,
尊敬的主教们,教会的支柱,
荣耀的各省总督,各县长老,
此时此刻……
正好使两个长期不睦的民族言归于好。
请诸位谋取这样的荣誉:是波兰的力量
把沙皇还给了莫斯科人,
让一向对你们怀有敌意、咄咄逼人的邻人
变成朋友,对你们感激不尽。
你们这些贵族代表……
请勒住你们快捷的骏马,跃上马鞍,
幸运的黄金大门将为你们洞开,
我要和你们分享敌人掠夺的横财。
莫斯科富甲天下,沙皇的宝库
金银如山,珍宝无数,
我可以给我的朋友优厚的报酬,
我定要这样酬劳他们。
我一旦进入克里姆林宫当上沙皇,
我发誓,定要让你们随我前去的人里,
最穷的一位也身穿丝绒和貂皮,
用晶莹的珍珠装饰他的食用器皿,
银子将是最蹩脚的金属,
用来为他的马掌钉钉。
〔贵族代表当中骚动起来,活跃异常。
科累拉:
……
奥多瓦尔斯基:
难道让哥萨克夺走我们的荣誉和战利品?
我们和鞑靼人的君王和土耳其人
签订了和约,对瑞典也不必有任何畏惧。
在……和平年代消磨了我们的凌厉勇气,
为时已久,宝剑闲置不用业已生锈。
起来,让我们冲进沙皇的国度,
赢得一位懂得感恩的盟友,
使波兰的国力增强伟业长久。
许多贵族代表:
宣战!向莫斯科宣战!
其他代表:
赶快作出决定!
立即收集选票!
萨彼哈(起立):
御前侍卫长!
请让大家安静,我要求发言。
许多人的声音:
开战!向莫斯科开战!
萨彼哈:
我要求发言,
侍卫长!请执行你的职责。
〔大厅里人声喧哗,厅外也是如此。
御前侍卫长:
您瞧,这是
白费力气。
萨彼哈:
什么?连侍卫长也被收买?
在这帝国会议上已经没有自由?
把你的权杖扔出去,命令大家住口!
我希望你这样做,我对此提出强烈要求!
〔御前侍卫长把权杖扔在大厅中央,喧闹平息。
你们在想什么?作出什么决定?我们不是和
莫斯科的沙皇相安无事和睦为邻?
本人亲自作为国王的使节
缔结了这个二十年的同盟。
我在克里姆林宫里
举起右手庄严宣誓,
沙皇也信守诺言向我们表示诚信。
什么是宣誓保证忠诚!倘若庄严的帝国会议
可以随意撕毁和约,这些和约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德米特里乌斯:
莱奥·萨彼哈公爵大人!您说,
您已经和莫斯科的沙皇缔约结盟?
这点您并未办成,因为沙皇是我本人,
我就是莫斯科的沙皇,我是
沙皇伊凡之子,是他真正的继承人。
倘若波兰要和俄国缔结和约,
必须和我签订!你们的协定
用虚无建成,本身也是徒有虚名。
奥多瓦尔斯基:
你们的和约关我们什么事!
我们的想法,此一时,彼一时!
难道我们……
萨彼哈:
事情竟发展到这步田地?既然没人
挺身而出主持正义,那我就来出头,
我要扯烂这张诡计织就的密网,
我要揭发我所知道的一切阴谋。
——尊敬的总主教大人,怎么?您也当真
这样慈悲善良,还是这样善于装假?
你们大家也都这样轻信,诸位元老大人?
国王陛下,您竟这样软弱?您不知道,不想知道,
您是那位奸诈诡诘的桑托米尔总督的玩物。
他树立这位沙皇,他的野心
无可限量,在脑子里已经吞噬
整个莫斯科丰足的财富?
难道非要我告诉你们不可,
他们双方已经发誓结盟,
他的幼女已经和此人订婚?
难道高贵的衮衮诸公要盲目地
投入一场战争的危险之中,
为了让这位总督势力强大,他的女儿
变成沙皇的皇后入主皇宫?
他向所有的人全都行贿,收买了大家,
我很清楚,他要控制帝国会议;
我看见他的党羽在这会议厅里
势力强大,通过多数引导赛姆瓦尔尼[9]
还嫌不够,还不满意,
他用三千匹马
拉动帝国会议,用他的臣下
控制整个克拉考城。此时此刻,
他们就挤满了这幢房子的各个大厅,
他们想剥夺我们投票的自由,
可是我勇敢的心不为任何恐惧所惊;
只要鲜血还在我的血管里涌流,
我就要捍卫我言论的自由。
思想正派的人请和我站在一起。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容作出任何决议
违反理性和正义;
我和莫斯科缔结了和约,
我用肝胆维护这一协议。
奥多瓦尔斯基:
大家不要听他!快把选票收集起来!
〔克拉考和维尔纳的两位主教起立,各自从一边走下平台,收集选票。
许多人:
开战!向莫斯科开战!
格内申大主教(对萨彼哈):
让步吧,高贵的大人!
您瞧,大多数人都反对您,
别造成一次不幸的分裂纷争。
御前宰相(从宝座前走下,对萨彼哈):
国王陛下传诏,命您让步,
总督大人,切勿分裂帝国会议。
门卫(悄声对奥多瓦尔斯基说):
门外的人向您传话,您得勇敢地挺住,
整个克拉考城都站在您一边,全力相助。
御前侍卫长(对萨彼哈):
这样优秀的一些决议已蒙通过。
啊,请您让步!为了其它出色的决议,
请对多数人的意见表示附议。
克拉考的主教(收集了他这一边的所有选票):
右边座位上,大家意见一致。
萨彼哈:
让大家一致吧——我表示反对。
我投反对票,彻底破坏帝国大会。
——你们继续干吧。会议已经终了,
一切决议全都无效。
〔全场大乱:国王从宝座走下,栏杆被推倒,大厅里乱成一团。贵族代表拔出佩刀,从左右两边直刺萨彼哈。主教们在两边介入,举起权杖,保护萨彼哈。
多数人?
多数人是什么?全是草包。
理智始终和少数人一道。
一无所有的人会关心全局?
乞丐会享有自由?有选择余地?
有权有势的人付钱给他,供他面包
和皮靴。他只好向他们出卖选票。
应该秤选票多重,而不是数它有多少;
多数人获得胜利,愚蠢者决定大计,
这个国家非亡不可,只是迟早而已。
奥多瓦尔斯基:
你们听听这卖国贼说的话!
贵族代表们:
打倒卖国贼!把他碎尸万段!
格内申大主教(从他侍从神父手里取过十字架,走到人群当中):
不许动武!
难道帝国会议要让国民的鲜血玷污?
萨彼哈公爵,请息怒!
(对主教们)
把他
带走!用你们的胸膛把他保护!
把他从那扇旁门悄悄地带出去,
免得众人把他剁成肉泥。
〔萨彼哈一直怒目而视、气势汹汹,主教们使劲把他带走,格内申和伦堡两位大主教则把逼上来的贵族们推开。在喧闹嘈杂声和刀剑撞击声中大厅里的人渐渐散去,只有德米特里乌斯、姆尼谢克、奥多瓦尔斯基和哥萨克首领留下。
奥多瓦尔斯基:
这一着我们没有得手……
但是并不会因此而使你无援孤立。
纵使会议代表维持和莫斯科的和约,
我们便用我们自己的力量完成此举。
科累拉:
谁会想到,他竟然会独自一人
反抗整个帝国会议!
姆尼谢克:
国王陛下来了。
〔西基斯蒙特国王在御前宰相、御前侍卫长和几位主教的簇拥下走来。
国王(对德米特里乌斯):
少年王子,让我拥抱您,
崇高的帝国会议的代表们终于向您
表示了他们的公正,我早有此心。
您的命运使我深受感动。
所有的国王想必也不会无动于衷。
德米特里乌斯:
我所遭受的一切苦难我都已忘记,
我得到新生在陛下的怀里。
国王:
我不喜欢多说空话;可是我将竭尽所能
提供帮助,我的属下藩臣,
比我富有,听我号令。
您刚才看见了……一出好戏;
请您别把波兰王国想得更糟,
就因为这艘国家航船遭到了强烈风暴。
姆尼谢克:
狂风咆哮暴雨飞泻,舵手驾驶着航船,
默默无言把它送到安全的港湾。
国王:
帝国会议已经分崩离析,
我不能断送和沙皇签订的协议,
可是您拥有的朋友强大无比。
倘若我的贵族愿意自冒风险为您披上武装,
倘若哥萨克愿意冒险从事这场战争的赌博,
那他是自由人,我不能妄加阻挡。
姆尼谢克:
整个罗科斯茨还枕戈待战,
只要殿下高兴,那条狂野湍急的大江
冲着殿下掀起冲天巨浪,
会劈头盖脸地倾泻在莫斯科头上。
国王:
俄罗斯将向您提供最为精良的兵刃,
您最为出众的盾牌乃是您人民的心。
俄罗斯只会被俄罗斯所战胜。
您今天在帝国会议上慷慨陈辞,
也请同样在莫斯科向民众侃侃而论,
赢得他们的心,您将掌权执政。
没有一个宝座是通过外国的武器建成,
无人能违背民众的意志把君主
强加给一个自尊自爱的民族。
我是瑞典人天生的国王,
我登上宝座是在太平时光,
我曾……
可是我失去了祖上代代相传的王位,
因为民意对我即位表示反对[10]。
〔玛丽娜上。
……
姆尼谢克:
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我的幼女,
玛丽娜匍匐在您的脚下
莫斯科的王子……
陛下是我家崇高的保护者,
小女理应从陛下帝王之手里
接受她的夫婿。
〔玛丽娜跪倒在国王面前。
国王:
好了,表弟!您要是愿意,我愿意
在这位沙皇面前代行父亲之职。
(他把玛丽娜的手交给德米特里乌斯)
我把这幸福的美丽证物交给您,
同时把一位欢快的女神引到您身旁——
但愿我能亲眼看见这对幸福佳偶
稳坐在莫斯科的宝座之上!
玛丽娜:
陛下……
无论我在哪里,都是您的奴婢。
国王:
起来,沙皇的皇后!此地不适合你,
这里不适合沙皇的未婚妻,
我的首席总督的千金。
你在众姐妹当中年纪最轻,
可是你的精神已在你的幸运前面飞跑,
你心胸高远,追求最高的目标。
德米特里乌斯:
伟大的国王陛下,请为我的誓言作证;
我作为君王把这誓言放在君王的手里,
我接受这位高贵的小姐作为未婚妻,
把这作为幸运的珍贵证物。我发誓,
我一旦登上列祖列宗的宝座,
就把她作为我的新娘隆重地接回家去,
按照伟大的王后应该受到的礼仪。
我将把普列斯柯夫和大诺伊戛特两个公国,
连同所有的城市乡村和居民,
以及所有的主权和兵力
当作新婚的礼物赠给我的娇妻,
作为她的财产,永远归她自由处理。
我要作为沙皇在我的首都莫斯科
向她证实我的这一赠礼。
我将付给这位高贵的总督
一百万波兰金币,
补偿他的军费开支。
……
愿上帝和所有的圣人帮助我,
实现我这忠实的誓言。
国王:
您会实现誓言,永远也不……
这位高贵的总督大胆冒险,
把他确有把握的幸福和
您的希望拴在一起。
这样不可多得的朋友必须善待!
因此,您一旦鸿运高照,千万不要忘记,
您登上宝座是援着什么阶梯,
更换衣衫时切勿把心换去!
要想到您是在波兰找到了您的自我存在,
这个让您获得新生的国家您要热爱。
德米特里乌斯:
不无……
得以……
我是在贫贱之中长大成人,
人们彼此亲近,互相友爱,
我学会尊重这一美好的纽带。
国王:
可您现在要进入一个王国,
风俗习惯迥异……
在这波兰人的国度里,自由君临一切,
国王自己,虽然至高无上,无比显赫,
往往须成为……仆人。
在那里父亲的神圣权力统治万物,
奴隶恭顺服从,受难受苦,
主子发号施令,无拘无束。
德米特里乌斯:
我要把美丽的自由……
移植过去……
我要把奴隶……都变成人,
我不愿统治一群奴性十足的人们。
国王:
不要操之过急,学会服从时代的潮流,
您请听,王子……
我要告诉您,王子,三条教训……
等您回到国内,请忠诚地照此行动。
这是一个国王,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给您的忠告,你们年轻人可以采用。
德米特里乌斯:
啊,请把您的智慧传授给我,伟大的国王陛下!
一个高傲的民族对您敬仰备至,
我该怎么做才能和您近似?
国王:
您是从外国回到国内,
带您回国的是外国敌人的武装队伍;
这第一条错误必须弥补。
因此您要尊重人民的风习,
让人们看到您是莫斯科真正的儿子。
对波兰您要信守诺言……
因为您新登皇位,须要朋友扶持,
把您带进国去的手臂也能把您掀翻在地。
请尊重这条手臂,可是切勿将它模拟。
在伊凡·瓦西洛维奇的国内,外国风习
不能欣欣向荣。没有一个民族会强大,
虽然可以用别人的皮来包装自己,
但是必须活生生的……
为了您的国家……
然而不管您动手做什么事——您也要尊敬您的母亲,
您找到了一位母亲!
德米特里乌斯:
啊我的国王陛下!
……
国王:
您自有理由孝敬她。
请尊敬她!她处于您和您的人民之间,
是一根人性的亲情的纽带。
沙皇的权力不受人的法律的约束,
统治者……不受任何帝国协议的束缚。
除了天性没有任何可怕的东西,
对您的百姓而言,除了您的孝心,
别无他物可以更好地证明您富有人性。
我不再多说什么,在您夺得
金羊毛[11]之前,还得发生许多事情。
别指望轻易获得胜利。
沙皇鲍里斯善于统治,富有威望和势力,
和您对垒的并非饭桶草包。
谁若凭藉功勋跃上宝座,
舆论的疾风不能这样迅速把他吹倒。
……
可是他的业绩代替了他的祖先。
——别了,而……
我祝您始终福星高照,
它使您逃脱了谋杀者的魔爪。
它又第二次使您死里逃生,
通过一个奇迹把您……
它将功德圆满,给您加冕。
〔玛丽娜。奥多瓦尔斯基。
奥多瓦尔斯基:
小姐,现在我的任务已经出色完成,
你会不会褒奖我的热忱?
玛丽娜:
很好,我们现在单独在一起,奥多瓦尔斯基。
我们有重要的事情须要商议,
王子对此不必有所知悉。他尽可
去听从那驱使他前进的天神的声音!
让他相信自己,这样大家也都对他相信。
让他只保留那片昏暗模糊,
这是成就丰功伟绩之母——
而我们必须行动,看得清清楚楚。
他提供姓名,激起热情,
而我们得为他保持头脑清醒。
倘若我们凭着足智多谋确保成功,
那就让他觉得
这成功全凭好运,来自天空。
奥多瓦尔斯基:
请下令吧,小姐!我生而为你效力,
把我的生命和财产全都奉献给你,
难道我关心的是这位莫斯科人的事业?
我是要把满腔热血和全部生命都献给你,
献给你的灿烂辉煌和宏伟壮丽。
我不可能拥有你;
我身为一个毫无资产的……藩臣
不敢向你提出这样非分之想,
但我要赢得你的恩宠,
我惟一的渴望乃是使你显赫风光。
尽管以后会有另外一人把你拥有,
只要我使你达到目的,你依然为我所有。
玛丽娜:
因此我把我整个的心都放在你身上,
你是一个完成伟业的大丈夫——
国王言不由衷,我已把他看透:
萨彼哈的这场戏其实早有预谋,
……虽然国王乐于看见我父亲
在这件事情中削弱力量,
他害怕我父亲的势力日益强大,
他也乐于看见贵族联盟能把力量倾注在这场
对外征战之中,这些贵族他也感到可怕。
可是他在这场斗争中要保持中立。
斗争的幸运……我们若是获胜,
那他就想——莫斯科便遭到削弱;
我们若被打败,他就更容易在波兰
给我们加上他统治的枷锁。
我们孤立无援……
他关心自己的事,我们关心我们的事。
……
你率领部队开往基辅。让三军宣誓
向王子效忠,也向我效忠。
听见吗,向我效忠!这是必要的预防措施。
奥多瓦尔斯基:
向你效忠!这是你的事业,我们是为此战斗,
我将统率三军,为你尽忠职守。
玛丽娜:
我不仅需要你的胳臂,也需要你的眼睛。
奥多瓦尔斯基:
你说吧,我的女王。
玛丽娜:
你带领小沙皇前进。
好好看守着他,寸步不离他的左右!
每走一步都向我报告,
谁接近他,……
是啊,他最隐秘的思想让我知道。
奥多瓦尔斯基:
你对我尽管放心。
玛丽娜:
你要把他看紧,
当他的卫士,也当他的看守。
让他获得胜利……可是
要让他永远需要我们。你明白我的意思。
奥多瓦尔斯基:
对我放心好了,我要他永远少不了我们。
玛丽娜:
没有一个人懂得感恩。一旦当上沙皇,
他就要迅速摆脱我们的束缚,伸展翅膀。
施加恩德于他,若想有所索取,
就变成了严重的不义之举。
俄罗斯人恨波兰人,必然恨波兰人,
相互之间没有紧密纽带,从未心心相印。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
顺手还是不顺,你都要让我迅速知道。
我将在基辅等候你的信使。
让你的信使变成计程的碑石,
哪怕因此使你军中空无一人,
也要随时向我派出信使!
……
〔许多贵族上。
贵族们:
我们发言了吧,女主人?我们干得对不对?
要我们去杀死谁?请支配我们的佩刀和胳臂!
玛丽娜:
谁愿为我出征上阵?
贵族们:
我们大家!大家!
玛丽娜:
基辅是阅兵场。我父亲
将率三千铁骑在那里上场。
我姐夫率领两千人马。我们指望
从顿河开来哥萨克的援军,
他们住在瀑布下方。
(贵族们):
拿钱来,女主人,我们在漫长的帝国会议上已经消耗殆尽,
先把我们赎出来,我们在这里已陷入困境。
(另外一些贵族):
拿钱来,女主人,我们同上战场,
我们让你当上俄罗斯的女王。
玛丽娜:
卡米尼克和库尔姆的主教
拿出金钱,用地产和农奴作为担保!
你们典卖掉你们的农庄,
把一切化为金银,用来购置马匹和武装。
战争是最好的老板,它会变刀枪
为财宝。——你们现在波兰失去的一切
将会在莫斯科成十倍地得到补偿。
罗科尔:
还有二十人坐在酒店里,
你若在那里露面,干上一杯,
祝他们健康,他们就全都由你支配。
玛丽娜:
等等我,你得陪我前去。
众人:
你得当上沙皇皇后,不然我们都不想再活。
其余的人:
你给我们新衣新靴,
我们为你效劳,用满腔热血。
〔奥帕林斯基,俄索林斯基,查莫斯基和其他许多贵族上。
奥帕林斯基:
我们也一同出征。我们!我们绝不
单独留下!
查莫斯基:
我们一同出征。莫斯科的战利品
我们也要有份。
俄索林斯基:
女主人,把我们带上。我们要让你
当上俄罗斯的女沙皇。
玛丽娜:
这都是些什么人?是些普通贱民。
俄索林斯基:
我们是一个当官的家里的马夫。
查莫斯基:
我是维尔纳总督家的厨师。
奥帕林斯基:
我是马车夫。
比尔斯基:
我是烤肉师傅。
玛丽娜:
去你的,奥多瓦尔斯基,这些人太差!
马夫:
我们是波兰的皇族,生而自由的波兰人。
别把那些糟糕的农家一下子和我们搅混,
我们有自己的权利,我们都有身份!
奥多瓦尔斯基:
是的,他们将在地毯上挨揍。
(查莫斯基):
别瞧不起我们,我们心灵高尚。
奥多瓦尔斯基:
雇佣他们吧,给他们皮靴和战马,
他们厮打起来和精良士兵不相上下。
玛丽娜:
……就这样吧!
等你们打扮得人模人样,再来见我。
叫我的总管给你们发放衣服。
(贵族们):
您也管这事?好啊,您什么都瞧在眼里。
不错,您生来就该当女王。
玛丽娜:
我知道,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必须当上女王。
俄索林斯基:
请您骑上白色骏马,手执兵器,
请作为第二个万达[12]率领您神勇的铁骑
通向万无一失的胜利。
玛丽娜:
我的精神率领你们前进;行军打仗不是女人的事情。
[你们向我宣誓效忠了吗?
众人:
Juramus[13]!我们宣誓!
(拔刀出鞘)
有几个人:
玛丽娜万岁!
另一些人:
Russiae regina[14]。]
〔姆尼谢克。玛丽娜。
玛丽娜:
我的父亲,为什么这么严肃的神情?
幸运正向我们笑脸相迎……
所有的人都为我们拿起兵刃。
姆尼谢克:
正因为如此,我的女儿。所有的事情
都凶吉未卜;你父亲的全部财力
在这场军备之中耗尽。
我自有理由,为此忧心如焚;
幸运翻脸无情,我为后果胆战心惊。
玛丽娜:
为什么……
姆尼谢克:
危险的姑娘,你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步!
我是个性格多么软弱的父亲,
竟然被你逼得只好屈服。
我是国内最为富有的总督,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难道我们就不能心满意足
乐享我们的幸福?
你总想攀高向上——平凡的命运
不能使你满足……
你想达到人间最高的目标,
把一顶王冠抓住。
我这父亲过于软弱,乐于把
最高的幸运赋予你,我的掌上明珠;
我为你的苦苦哀求所打动,
攫住……
冒险和命运一赌。
玛丽娜:
怎么,我的父亲?你为自己的好心感到悔恨?
谁的头上飘浮着最高的幸运,
却会满足于平凡的命运?
姆尼谢克:
可是你的姐妹并没有头戴王冠,
她们依然生活美满……
玛丽娜:
倘若我从身为总督的父亲家里
搬进我身为省长的丈夫家里,
这算是什么福气?
这样地位的转变,对我又有什么新意?
倘若明天给我带来的乐趣
与今天相似,我能为明天欢欣鼓舞?
啊,陈旧的老套,平淡无奇,一再重复。
啊,生活一成不变,令人悲哀,空洞虚无!
难道还值得费劲去希望去追逐?
必须有激烈爱情或者显赫地位,
其它一切对我都平淡无奇不值一顾。
姆尼谢克:
……
玛丽娜:
你快舒展愁眉吧,我的……
有什么……
倘若我们自己首先对自己丧失信心?
让我们信任那载动我们前进的洪流!
不要去想你作出的牺牲,
想想已经达到的目的,想想即将得到的奖品——
你将看见你女儿身着沙皇皇后的盛装,
在莫斯科登上宝座。
你的子子孙孙将统治天下万国——
姆尼谢克:
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只看见你,我的女儿,
看见你笼罩在王冠的夺目光辉之中!
我已被你打败,我所有的疑虑都已化为乌有;
你要求这样做,我无法拒绝你任何要求。
玛丽娜:
还有一个请求,好爸爸,亲爸爸,
请答应我!
姆尼谢克:
你有什么愿望,我的孩子?
玛丽娜:
难道让我满怀难以遏制的渴望
幽囚在这桑博尔的府里?
在第聂伯河的彼岸将决定我的命运——
无限辽阔的空间把我与之隔离——
我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啊,我的精神焦躁不耐
将随着期待备受折磨,
将无比惊恐心脏狂跳地丈量
这一空间的无限悠长。
姆尼谢克:
你想要什么?你要求什么?
玛丽娜:
请让我在基辅等候胜利的佳音,
在那里我能从源头汲取任何新闻。
在两国交界的边境,
每一个新生的……
迅速传到我耳边,我能在那儿从风中
听到他的消息——我在那儿可以看到
从斯摩棱斯科河流入第聂伯河的波涛,
那里……
姆尼谢克:
你的志向过于高远,我的孩子,你得控制一下自己。
玛丽娜:
是啊,是你让我这样,是啊,是你带我走到这一步。
姆尼谢克:
是你带我走的!你要办的事,我能不办吗?
玛丽娜:
好爸爸,等我在莫斯科当了沙皇皇后,
瞧,那就必须让基辅成为我们的边关。
基辅必须归我所有,而你应该去掌管。
让我先当上莫斯科的沙皇皇后,
宏伟的计划应该逐步成熟。
姆尼谢克:
姑娘,你在做梦!你的精神已嫌
宏大的莫斯科过于狭小,不能满足,
想用祖国作为代价来扩张国土……
夺走……
玛丽娜:
——基辅……
在那里掌权的是华尔累格人[15]的古老君王。
我已经遍查古老编年史的篇章——
它是从俄罗斯帝国强行掠夺,
我要把它归还给古老的俄罗斯帝国!
姆尼谢克:
别响!别响!不能让总督听见这一番话。
(传来号角声)
他们已经起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