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沃迪约夫斯基的兵马一接近村庄就放慢了骑速。他们见到烈火把宽阔的村路照得通明,哪怕是地上有根佩针都能将它捡起来,因为路两边有几栋农舍正在熊熊燃烧,而其他的村屋也相继着火。风力相当强劲,风助火势,火助风威,卷起万千火花——啊!那是卷掠着的一团团烈焰,这一团团烈焰有如赤色的火鸟,成群成群地落向毗邻的房顶。烛天大火照亮了村路上大大小小的人群,他们正朝各个方向迅速奔跑。人的喊叫应和着隐藏在树林里的教堂的钟声,夹杂着牛吼、犬吠,掺和着稀稀落落的火器射击声。

当伏沃迪约夫斯基的骑兵来得更近一点儿时,人们一眼便看到头戴圆檐帽的瑞典骑兵,但他们人数并不太多。有的正在跟成群操大镰、铁叉的农民厮杀,用手枪向庄户人射击,将他们逼到房舍后面,逼进菜园;有的则用长剑把犍牛、奶牛、绵羊往路上赶。再有些瑞典兵被裹在成团的家禽羽毛中,形体只是依稀可辨,因为他们浑身挂满了家禽,那些鸡、鹅在垂死挣扎中不停地拍打着翅膀,弄得羽片四处飞。有十几名大兵每人手里牵着两三匹马站立一旁,那些马匹显然都是他们那些正忙着打家劫舍的伙伴们的坐骑。

通向村庄的路穿过桦树林,略微由高向低处延伸,因此隐蔽在树林里的劳乌达人才不致被人发现,却能看到一幅展示敌军袭击村庄的画面,惨烈的场景被劫火照得通明,在火光里能清楚地分辨出哪些是外国兵,哪些是村民。他们见到被外国兵拉拽的妇女,也见到混杀成团的保家的男人。一切都在迅速地移动,形态有如大箱木偶戏中蹦跳的木偶,与之相伴随的是一片呵喝、咒骂和呼天抢地的哭声。

村庄的上方腾起整片鸡冠状的烈焰,大火烧得呼呼作响,那场面越来越吓人,令人心悸。

伏沃迪约夫斯基率领他的团队接近村口敞开的旋转栅门,便下令放慢速度。他本可发动奇袭,出敌不意一举歼灭入侵者,但是小个子骑士决心“领教领教瑞典人”,想打一场公开的整体战,因此故作声势,让敌人发现他的兵马已从天而降。

几名站在旋转栅门旁的瑞典骑兵首先发现了逼近来的团队。他们中的一人纵身跳到军官跟前,对他说着什么,同时用手指着伏沃迪约夫斯基率领兵马走下坡地的方向。那军官正举着出鞘的长剑站立在路中央,由好几名骑兵环侍着,这时他手搭凉棚张望了片刻,接着打了个手势,立刻在一片杂乱的人吼兽号声中响起了响亮的军号声。

我们的众位骑士对瑞典军人的训练有素不得不发出惊叹:可以说刚吹响头声军号,就有一些骑兵拼命地从房舍里冲了出来,另一些人则火速扔下了抢劫的财物,扔下了牛羊,奔向了战马。

转眼之间他们就排好了战斗队列,严阵以待。见此场景,一股赞叹之情在小个子骑士心里油然而生:这是经过何等精选的兵马!但见这些人个个都是高大、强壮的汉子,穿一式的束腰长衣,斜挂着背带,清一色的带有左侧上翘的圆檐的黑制帽;所有人都骑着同样的枣红战马,站得像一堵墙,手持紧靠肩膀的长剑,朝道路的方向机警地张望,但神色从容。

这时那名军官带着号兵出列,看来他是想询问如此缓慢接近的是哪路兵马。

显然他认定这是拉吉维尔的某个团队,指望他们不会来找麻烦。军官开始挥着长剑,摇着制帽,号兵则一再鸣号,示意他们想要对话。

“谁冲他放一枪,”小个子骑士说,“好让他知道能从我们这儿指望到什么!”

砰地一声枪响,可霰弹落点近,两军相距较远,没有打着。显然这军官还是确信对方闹了误会,于是他开始大声喊话,一个劲儿地摇他的制帽。

“开火!再给他放一枪!”伏沃迪约夫斯基喝令道。

第二声枪响后军官拨转马头回归本队,动作仍是不慌不忙,他的部下也快马迎上,跟他会合。

劳乌达兵马的头排已进入旋转栅门。

瑞典军官回归本队后当即下令,迄今一直紧靠骑兵们肩膀戳着的长剑嗖的一声落下,挂在了背带上,跟着所有士兵齐刷刷地从固定在马鞍上的皮套里拔出手枪,让它们靠着马鞍的前鞒,枪口朝上。

“理想的兵!”伏沃迪约夫斯基看到对方的动作如此迅速、一致,简直像机械一般地准确,不禁嘟哝了一句。

然后他回头朝自家兵马瞥了一眼,看队列是否整齐,又在马鞍上调整了一下姿势,发出了号令:

“前进!”

劳乌达人俯下身子贴近马颈,旋风般地冲了过去。

瑞典兵放他们接近,然后猝不及防地所有的手枪一齐开火,但齐射的杀伤力很小,因为劳乌达兵都隐蔽在马头后面,伤他们不着,只有少数几个人撒手松缰,滚鞍落马,其余的都纵马直冲,一眨眼就到了瑞典骑兵跟前,彼此开始了一场几乎是胸贴胸的短兵相接的较量。

立陶宛轻骑团队当时还使用矛,而在王军中则只有铁甲骠骑兵才用,但伏沃迪约夫斯基预料到仗打起来会挤成一团,事先已下令将矛插在路边,因此一开始便是掣刀冲杀。

头一阵冲锋没能打散瑞典兵的队伍,但逼得他们后退了,他们用长剑连戳带劈,招架着后撤,劳乌达兵则步步进逼,凌厉地一路砍杀。倒地的尸体开始密集起来。鏖战的兵马越来越拥挤了。刀剑的格击声铿锵作响,吓得庄户人都逃离了宽阔的村路,路两边燃烧的房舍火势炽烈,酷热难当,虽说房舍跟大路是隔开的,中间还隔着带篱笆的果园。

瑞典兵受到越来越猛烈的攻击,他们缓慢后退,却始终保持着良好的队形。再说他们也难以被打散,因为两边都是坚牢的篱笆,封住了他们的退路。有时他们也想压住阵脚,顶住劳乌达兵马凌厉的攻势,但几次尝试都不管用。

这是一场奇怪的战斗,原因是战场相对窄小,两军狭路相逢,鏖战的仅仅是双方的前排兵马,居后的士兵只能是推挤着身居前沿的。这样一来战斗就变成了残酷的屠戮。

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已预先作了全面安排,他请几位老团队长和杨·斯克热图斯基只等进攻的战斗一打响,就照管后续的兵马,他本人则率前队打冲锋,在第一线杀个痛快。他所到之处,迎面不时便有顶瑞典圆檐帽落入了人群之中,仿佛钻进了地下;不时就有把从瑞典骑兵手中打落的长剑呼啸着从人们的头顶飞过,而与此同时便又听到一声人的尖叫,于是又有一顶圆檐帽落地,接着又是第二顶、第三顶瑞典制帽飞起,而伏沃迪约夫斯基则一直在向前移动,他那两只小眼睛熠熠闪光,宛如两粒不祥的火星。他沉着镇定,不慌不忙,从不像挥动连枷那样挥舞战刀,一劈一砍都能做到稳、准、狠,以至刀刀不落空。有时他那马刀长度所能达到的前方已杀得没有一个敌人,他便调转脸,刀锋略微向右或向左,于是顷刻间又有某个瑞典骑兵滚鞍落马。他那整个动作表面看并不起眼,然而他的可怕之处恰恰在于这些细腻而迅如闪电的劈砍,在于他的机智灵活,使他在鏖战中简直不像个凡人,而像个临世的天神。

如同那割麻的农妇钻进了麻丛之中,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等到麻秆纷纷倒地才能清楚地看出她的去向。我们这位小个子骑士也是刹那间便潜入了人高马大的瑞典兵的群体里面,隐身不见,可只要看到哪里有瑞典兵成片地倒下,就像麻秆被收割者的镰刀从下面齐根砍断那样,那么在那儿刈割的就不会是别人,而正是他米哈乌骑士。斯坦尼斯瓦夫·斯克热图斯基和被称为“瘸腿”的阴郁的尤兹瓦·布特雷姆也都在他身后奋力拼杀。

终于瑞典兵的后队开始跨越篱笆撤退到教堂和钟楼前边的那片宽阔的草坪上,随之它的前队也向这边撤来。响起了瑞典军官的口令,显然他是想将全部兵马同时投入战斗,作孤注一掷。只见迄今一直保持矩形阵列的瑞典骑兵迅速横向展开,转眼之间就变为一字长蛇阵,全线正面迎击劳乌达兵。

关注战斗的整体进程并统领后续部队的杨·斯克热图斯基却采用了与瑞典尉官迥然不同的阵法,他以密集纵队猛冲敌方薄弱环节,转眼之间便以楔形攻势分割了敌方防线,接着又快捷地转向右翼,朝教堂的方向冲锋,这一阵势卷杀着半数的瑞典兵,而对付另一半瑞典兵的则是米尔斯基和斯坦凯维奇率领的后备队,他们手下是部分劳乌达兵和科瓦尔斯基的全部龙骑兵,这时也已一齐扑杀上来。

此刻已是沸腾着两场厮杀,但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受到斯克热图斯基强攻的左翼敌兵,来不及重新编队就首先四散奔逃;右翼敌兵是由瑞典军官亲自率领的,抗击的时间略久一点儿,但由于战线拉得太长,也开始乱了阵脚,被分段击破,最后也学左翼士兵的样五离四散,狼奔鼠窜。

草坪方圆很大,但不幸它四面都被高篱笆封锁着,教堂仆役见草坪成了战场,便将迎面的旋转栅门关闭,还上了顶杠。

被打散的瑞典兵只得在草坪上兜着圈子奔跑,劳乌达兵则穷追不放。有的地方时而出现较大的群体,十几号乘骑用马刀和长剑混杀成团;在一些地方鏖战则变成了一连串的决斗,人跟人厮杀,长剑和马刀交锋,时而还能听见砰的一声火枪开火。这里那里常有一名瑞典骑兵刚躲过一刀,正拨马奔跑,可却像给人牵着缰绳似的,在另一把战刀下丧命。这里那里常有名瑞典兵或有个立陶宛人刚从被砍倒的战马下爬起,迎头又受到正等待着他的刀剑的劈砍而倒地身亡。

没有骑者的脱缰战马在草坪中央奔跑,由于惊恐它们都翕张着鼻孔,鬃毛散乱,有的互相踢咬,有的则被吓昏了头,发狂地胡蹦乱蹿,或转过臀部冲着斗杀的士兵,抬起马蹄踹踢他们。

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瞪大了眼睛满草坪寻找瑞典军官,同时下意识地挥舞战刀将遇上的瑞典骑兵砍落马下;终于他发现那个瑞典尉官正在跟两名布特雷姆族人拼命苦斗,于是朝他纵马驰去。

“让开!”他向两名布特雷姆族人喝令道,“让开!”

两名听话的士兵立即策马跳开,小个子骑士拍马上前,跟瑞典人战在了一处,彼此用力之猛竟使两匹马都前蹄腾空,臀部几乎着地。

瑞典军官显然是想用长剑的尖端把对手挑下马,可伏沃迪约夫斯基却握住自己龙骑兵双刃刀的刀柄,闪电般地划了个半圆,瑞典军官的长剑立即从手中飞了出去。这军官正弯腰去抽皮套里的手枪,可就在这时伏沃迪约夫斯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砍中了他的面颊,他左手的缰绳撒落了。

“抓活的!”伏沃迪约夫斯基对两个布特雷姆族人喝令道。

两名劳乌达兵上前揪住了负伤的军官,将摇摇晃晃的俘虏按定在马鞍上;小个子骑士策马跃进了草坪深部,继续收拾瑞典骑兵,就像吹灭蜡烛似的,将他们一个个砍落马下。

整个战场瑞典骑兵已敌不过在刀法和单兵决斗中更胜一筹的波兰贵族。有些瑞典兵握住剑身,把剑柄伸向了对手,另一些瑞典兵则扔掉了兵器,战场上越来越频繁地响起了“饶命”的呼号。可是,无人理睬这一套,因为米哈乌骑士只是下令留下几个活口。一些求饶的瑞典兵被砍杀,其他的见此状况又重新奋起投入战斗,像军人应有的那样,进行了绝望的抵抗,想以对手大量流淌的鲜血作为对自己死亡的补偿。

一个钟头后瑞典骑兵残部被彻底消灭。

战斗刚结束,就有成群的农民从村路上拥进了草坪夺取马匹,砍杀伤者,掠取死者的财物。

立陶宛兵同瑞典兵的第一次交锋就这样结束。

扎格沃巴爵爷押着大车站在远处的桦树林中,罗赫军官就躺在大车里。老爵爷不得不捺着性子听罗赫苦涩的抱怨,说他尽管是亲戚,却坑蒙自己的晚辈,行事实在太不合情理。

“表叔,你这下可把我彻底毁了。因为在凯代尼艾等待我的不光是一颗子弹射进我的脑袋,而且还得让我的名字永远蒙受羞辱,从此谁想说就可以说:罗赫·科瓦尔斯基是个大蠢货。”

“这倒是真的,确实找不出有多少人会反驳这话,”扎格沃巴回答,“最好的证明就是,你竟然会大惊小怪,说我怎么能让你上钩。殊不知,我耍起克里木汗来,也如同耍木偶一般。你这个小傻瓜蛋,你怎么不想想,难道我能让你把我和这些正直的人一起押解到比尔瑞去?难道我能让你把我们这些大英雄,把整个共和国的瑰宝往瑞典佬的狗嘴里送?”

“押解你们去那儿又不是我的本愿!”

“可你是刽子手的仆从,而这对于一个贵族是件丢脸的事,是一种莫大的耻辱。你必须洗刷这奇耻大辱,将功赎罪,否则我就不承认你是我的亲戚,还要宣布与所有姓科瓦尔斯基的人脱离关系。当一名卖国贼比当一名刽子手下贱,而当一名比刽子手更下贱的人的帮凶,那就是最卑贱的贱货了!”

“我是在为统帅效力!”

“可统帅是在为魔鬼效力!现在你明白了吧?……你是个傻瓜,罗赫,你要永远吸取这个教训,别来跟我辩论,只要你抓住我的衣摆跟我走,我还能让你出息成一个人,因为你要知道,由于我的提携而步步高升的人不止一个。”

噼啪的枪声中断了他们的交谈,因为这时村庄里的战斗已经打响。后来枪声止息,但喧嚣声始终不断,人们的呐喊一直传到了桦树林那个僻静的角落。

“米哈乌骑士已在那儿干起来了。”扎格沃巴说,“别看他个头儿不大,可咬起人来像条长虫。他会在那儿剥那些洋鬼子的皮,就像剥豆荚一般。我宁愿在那儿忙活,也不愿呆在这里,都是为了你,我才只好在这桦树林竖起耳朵听别人打仗。你就这么答谢我?这难道是一个亲戚应有的行为?”

“可我为什么要答谢你呢?”

“就为卖国贼不能把你当一头犍牛用来耕田犁地。虽说干这种耕地的活儿你最有能耐。你又笨又壮,你明白吗?……嗨!那儿可是干得热火朝天呢!……你听见了吗?像牧场上的牛犊拼命吼叫的多半是那些瑞典佬。”

扎格沃巴说到这里,表情严峻起来,因为他有点儿惴惴不安;突然,他严厉地盯着罗赫的眼睛问道:

“你希望哪一边获胜?”

“自然是我们这一边。”

“你瞧!可你为什么不希望瑞典人获胜?”

“因为我也想去揍他们。自己人终究是自己人!”

“你总算是天良发现了……可你怎能押解自己的骨肉同胞去送给瑞典佬?”

“因为我有令在身。”

“现在你就没有命令啦?”

“可不是,没有了。”

“你现在的上司是伏沃迪约夫斯基团队长,而不是别的任何人!”

“嗯……这倒也是!”

“伏沃迪约夫斯基团队长命令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懂吗?”

“懂,因为我必须服从命令。”

“这会儿他要命令你首先抛弃拉吉维尔,再也不给他当差,只能为祖国效命。”

“那怎么行?”罗赫搔着脑袋问道。

“这是命令!”扎格沃巴大喝一声。

“我服从!”罗赫军官回答。

“那好!一有机会你就去揍瑞典佬!”

“军令如山,理应照办!”科瓦尔斯基答道,他舒了一口长气,仿佛是心中的一块沉重石头落了地。

扎格沃巴也感到满意,因为他对罗赫军官已经看清楚了。于是他们开始和谐地一起谛听战场传来的杀声,又听了约摸一个钟头,直到听不见任何动静。

扎格沃巴却越来越忐忑不安。

“他们该不会没有得手吧?”

“表叔是位老军人,怎么讲出这种话!设若他们给打垮了,那还不三五成群地向我们这儿拥来……”

“言之有理!……我看,就连你的聪明才智也增长了。”

“你听见马蹄声了吗?表叔!你听,马走得很慢。他们定是把瑞典佬消灭了。”

“哎,来的就必定是我们的人吗?我是不是迎上去瞧瞧?”

扎格沃巴爵爷说着便将战刀挂在身边,把手枪握在手上,踢马前行了。不久他便见到前方黑压压的一群沿着坡路慢慢向他这边移动;与此同时,嘁嘁喳喳的谈话声也传到了他的耳中。

骑马走在前面的几个人正在互相交谈,很快扎格沃巴爵爷的耳朵就捕捉到他熟悉的米哈乌骑士的声音:

“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小伙儿!我不知道他们的步兵如何,可骑兵真是棒极了!”

扎格沃巴踢马疾驰,迎上前去,问道:

“各位可好?各位可好?!我都开始着急了,真想飞到火线去……该没有受伤吧?”

“赞美上帝!大家都好,”米哈乌骑士回答,“可惜我们损失了二十几名优秀的士兵。”

“瑞典人呢?”

“我们把他们成排地放倒了。”

“米哈乌阁下,你在那儿定像狗掉进了井里,不会有什么好感觉。可你把我留下,让一个老兵在这儿站岗,这合适吗?我想尝尝瑞典佬的滋味,都想得有点儿神魂颠倒了。就是生的我也能吃!”

“阁下不用吃生的,只要乐意,阁下能尝到烤熟了的,因为那儿已有十几名瑞典兵在火里烤煳了。”

“让狗去啃他们吧。抓到俘虏了吗?”

“一名尉官,七名士兵。”

“你打算把他们怎么办?”

“我本想把他们统统绞死,他们袭击无辜的村庄,屠戮无辜的百姓,烧杀抢掠无所不为,完全可以把他们当作强盗法办……可是杨说,这样做不合适。”

“各位请听我说说,这段时间我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绞死他们没有任何意义,相反,应该放了他们,让他们尽快回比尔瑞去。”

“为什么这样做?”

“你们知道我是一名军人,这会儿你们该知道我还是一位政治家。我们释放这些瑞典佬,但不告诉他们我们是什么人。当然,我们要有个交代,就说我们是拉吉维尔的兵马,是奉统帅之命砍掉了他们这支队伍的,今后凡是遇到瑞典部队,我们都将照砍不误,因为统帅只是出于策略才佯称他站在瑞典一边。他们一听说这个情况,在那里定要气炸脑袋。这样一来,我们也就损害了他们对统帅的信任。我敢说,如果我这策略不比你们的胜利更有价值,就让我跟马一样长出尾巴来。你们不妨想想,我这可是一石二鸟,既击中瑞典佬,也击中拉吉维尔。凯代尼艾距比尔瑞迢迢路遥,而拉吉维尔跟蓬图斯·德·拉·加尔迪耶隔得更远。等他们双方解释了误会,说明出事的经过,早该相互打得头破血流了!各位骑士,我们离间卖国贼和侵略者的关系,让他们去狗咬狗,最占便宜的又是谁呢?难道不是共和国吗?”

“这可是绝妙的主意,跟我们这场胜利的意义堪称颉颃,这个挨枪子儿的!”斯坦凯维奇说。

“阁下真有一副宰相的头脑,”米尔斯基在一旁加码道,“因为这样就会打乱他们的阵脚,把他们搞得焦头烂额。”

“当然,是该这么办。”米哈乌骑士说,“明天我就释放他们,不过今天我可不想去动那份脑筋,我实在累得要命……那村路上热得就像在烤炉里一样……哎哟,真累!我的两只手都发麻……再说那军官今天也走不成,因为他脸上给砍了一刀。”

“只是我们用哪种语言向他们说明这一切呢?老爷子,你有什么主意?”杨·斯克热图斯基问。

“这件事我也考虑过了。”扎格沃巴回答,“科瓦尔斯基曾对我讲过,他的龙骑兵里有两个普鲁士人,都很精明强干,都能叽里咕噜地讲德语,而且都讲得不错。瑞典人既然在德意志打了那么些年的仗,想必也学会点儿德语,何不让那两个普鲁士兵把我们要告诉他们的话用德语翻译给他们听。科瓦尔斯基已经全身心都是我们的人了。这是条勇猛的汉子,对我们会大有用处。”

“好!”伏沃迪约夫斯基说,“各位,能否请你们中哪位多费心来办好这件事,因为我已经是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已经向众人宣布,我们将在这桦树林里呆到天亮。村民会给我们送来吃的,现在睡觉!派岗值夜的事由我委托的人负责。天啦,我都看不清各位的脸了,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各位,”扎格沃巴爵爷说,“桦树林后边不远有个干草垛,我们到那儿去,像旱獭那样钻进去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再上路……我们再也不会回到这儿来了,除非是跟萨皮耶哈总督一起来收拾拉吉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