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且把陆地放在一边,再前往大海去考察。我们将依次研究海域、沿海地带和岛屿。这些地理框架为我们安排旅行日程。但这一次我们仍将着重分析同类成分,并进行必要的类比。然后,整体情形就会显得更加清晰明了。

1.浩瀚的大海

当然,这里的海域要用人类活动的尺度来衡量,否则它们的历史就难以理解,甚至不可思议。

沿海航行

面对16世纪浩瀚无际的大海,人类只占领了边沿的一些点和线……辽阔的海域同撒哈拉沙漠一样空旷无人。大海只在沿海一带才有生气。航行几乎总是紧贴海岸进行,正如在内河航运的初期,“像螃蟹一样,从一块岩礁爬到另一块岩礁”1,“从岬角到岛屿,再从岛屿到岬角”2。也就是说,小心翼翼地摸着海边过海3,避免前往被勒芒斯的伯龙称为“汪洋大海”的外海。说得更确切些,根据一艘拉古萨船的厨房账目4,航行就是在维尔弗朗什买黄油,在尼斯买醋,在土伦买食油和咸猪肉……或者,根据葡萄牙的一个编年史作者的说法,航行就是从一个海上旅店到另一个海上旅店,在这个店内吃中饭,在另一个店里吃晚饭5。塞维利亚人托梅·卡诺评论意大利人时说:“他们不是远洋航行的水手。”6皮埃尔·莱斯卡洛皮埃1574年在亚得里亚海航行,封斋前的星期二注8在扎拉“观看化装游行取乐”。次日,2月25日,他经过圣让-德-马尔瓦西;26日在斯普利特吃晚饭7。地中海世界的王公贵族就这样从一个沿海城市到下一个城市旅行,参加节庆活动和招待会,进行拜访和休息。这时船只就装载给养或等待天气好转8。甚至战舰也是如此,只在能见到海岸的海面上作战9。当人们研究这个时期的航行路线或航行图时,首先想到的总是近海航行这个简单平淡的词。这里所说的航行图,从头到尾只不过是对沿岸海路的描述而已。

在偶然情况下,由于海上风云不测,船只远离海岸,漂往大海。有时候,船只也取道早已熟悉并经常往返的三四条直路航行。或者从西班牙出发,经过巴利阿里群岛和撒丁岛南部前往意大利(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岛屿间航行”)。或者,从墨西拿海峡和马耳他出发,经过马塔潘角以及干地亚注9和塞浦路斯海岸10,抵达叙利亚。或者从罗得岛直接驶往埃及的亚历山大港:这条航线在希腊时代就已经开辟,顺风时11,船只“笔直航行”。1550年,勒芒斯的伯龙就这样从罗得岛“直达”亚历山大港。但是,这些海路很难算得上是真正的远洋航线。从一个岛屿驶向另一个岛屿,沿纬线的方向随时可以找到躲避北风的地方;顺子午线的方向,罗得岛和亚历山大港之间的航线较短,北风和南风均可利用,这种航行难道真正能够称为出海吗?这只是从一个海岸到另一个海岸的短距离航行的不断延续。但在1571年1月,来自干地亚的威尼斯大帆桨船“福斯卡里尼暨帕尼盖托”号在科孚岛附近水域遇雾,不得不在看不见陆地的情况下盲目行驶。全体船员都陷入绝望之中12。

海岸的地位既然如此重要,海路因而与普通的河道几乎没有什么不同。沿岸的海港向一切过往行人索取通行税。对缴纳税款者,海港提供相应的服务,准予通行无阻。但是,只拥有一段小得可怜的海岸的摩纳哥公爵和萨瓦公爵,却想利用近海的优越地位,分享航运业的巨额利益,并勒令过往船只纳税,这种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们派出帆桨战船拦截检查,帆船一旦被截,可要小心应付13!在路易十四时代,由于维尔弗朗什的税率高达2%,法国盛怒之下,竟触发一起外交事件。以上种种都充分说明,航运紧靠着海岸进行。同样,自从卡托-康布雷锡和约签订以后,菲利普二世在托斯卡纳沿海一带拥有塔拉莫内、奥尔贝特洛、埃尔科尔港和圣斯泰法诺等地的驻防地。这使他能够随心所欲地切断热那亚和那不勒斯之间的航路14。由此人们可以理解位于柏柏尔沿海的拉古莱特的作用。这个瞭望哨足以阻止或妨碍沿海岸航行的船舶列队前进。

远洋航行的实践没有进入地中海,其原因远不是由于技术上的无知。地中海的水手知道使用星盘,而且早已学会使用磁石。总之,他们可以使用这些仪器。再说,意大利人是伊比利亚人远征新大陆15的先驱和导师。地中海的船只——在西班牙称为“黎凡特船”——每年都从地中海前往伦敦或安特卫普。大西洋对他们并不陌生。地中海的船只甚至直接行驶到新大陆。马赛的“佩勒里纳”号就是这样。它于1537年到达巴西,返航途中快到终点时在马拉加16被葡萄牙船只所劫持。1586年11月,托斯卡纳大公的大帆船到达阿利坎特后,同意租给人开往“印度”。注10该船把军火运到哈瓦那的要塞,在那里把一艘不能渡海的船留下的商品运回17。1610年,两艘托斯卡纳船把直接从“印度”运来的货物卸在里窝那的码头上18。在瓦斯科·达·伽马之后不久,两艘拉古萨船可能绕过了好望角19。它们肯定到了新大陆。

地中海的水手之所以没有放弃他们古老的航行方式,除了因为有我们上面指出的那些笔直的航路之外,还因为这种航行对于地中海来说已经足够了,而且也适应海域的分隔状态。在地中海航行,怎能不遇到彼此相距不远的陆地呢?而且,始终看得见的海岸,是最好的导航线,是最可靠的指北针。海岸指示航行的方向。每当海上或陆地狂风骤起,海岸,即使是低海岸,也给船只提供避风的所在。当密斯脱拉风刮到利翁海湾时,最好的办法在今天仍然是尽量靠近海岸,利用岸边波浪较小的狭窄海域。因此,“磁石”很少进入地中海的生活。1538年,与西班牙的帆桨战船不同,法国的帆桨战船没有使用指北针20。再说一次,这些战船是能够使用指北针的。

此外,紧贴海岸航行,不仅是为了抵御自然界的狂暴。港口近在咫尺,也是抗拒海盗追踪的良策。一旦情况紧急,船立即向海岸靠拢,船员可以逃到岸上。1654年塔韦尼埃在耶尔海湾就这样逃脱了海盗的追击,甚至船只也得以幸免。

近海航行还便于随时搭客载货。讨价还价和利用差价赢利的机会也因此成倍增加。从见习水手到船长,每个海员在船上都有自己的一堆货物。同样,商人或其代理人也带着大包小包的货物旅行。这种历时达数周或数月之久的航行,陆续经过一个又一个商埠,有卖有买,不断交换,组成一条复杂的流通渠道。在这期间,载运的货物往往有所改变。人们既买入又卖出,并特意在里窝那、热那亚或威尼斯等商埠停靠,以便在那里用香料、皮革、棉花或珊瑚换取金属货币。只有那些装载盐或谷物的专用大船,才像今天的船舶那样行色匆匆。其他船舶更像是流动的商场。每次靠岸都是买卖成交的机会,陆上歇息的其他乐事不算在内。

这里也还没有算上粮食、淡水、木材等日常用品的供应方便。船只的吨位既小,随带的食物乃至淡水又容易变质,补充食品供应更有必要。正如拉伯雷所说的那样,人们时常停下来“补充淡水和葡萄酒”。

航行中的这种停停走走(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决定了地中海沿岸地区的地理布局,因为每有一艘能够兼程航行的大船通过,少不了还有数十艘总是列队行驶的运货小船和小帆船在海岸停靠。正如在陆路——罗马在西方国家开辟的陆路——沿线计日为程的歇脚点都以引人瞩目的规律性标志着村庄的诞生,在近海的水路上,港口之间都相隔一天的路程。由于江河入海口往往因泥沙淤积而不能使用,港口就利用海湾作为天然屏障。港口之间的海岸几乎一片空白21。有时候,由于海岸背靠的内陆人烟稀少,例如在北非沿海一带,港口虽然作为不可缺少的供水地点吸引船只和渔民前来聚会,但附近却并无城市平地拔起。这也就等于证明,港口的功能不足以促使城市的诞生……

以上图像不仅显示了历史五光十色的生动情景,而且体现了历史的基本实际。我们往往只看到主要的联系。这些联系的中断或建立并不决定一切的成败得失。列队行进的小船坚持不懈地把地中海的各个部分缝合起来,虽然在历史长河中小船并不始终被人注意到。

葡萄牙海外探险的初期

说到这里,我们有必要看一看,在15世纪初,葡萄牙人怎样着手解决大西洋远洋航行的大问题;对葡萄牙人来说,这完全是个崭新的问题。1415年远征休达期间,他们显然经验不足,好不容易才制服了直布罗陀海峡的水流22。编年史作者德·巴罗斯说得很清楚,那时他的同胞虽已熟识赤纬和星盘,但是直到1415年,“他们还不常去外海冒险”23。一位历史学家在谈到前往漫长的非洲海岸的第一批葡萄牙探险者时甚至说,“航海家”亨利在世时,他们“主要在近海活动,而且心惊胆战,毫无海员应有的勇气”24。他们虽然常去大洋,但毕竟还是地中海的水手。总之,他们必须等到多桅快帆船制造成功以后——这一成功在1439—1440年是个具有革命性的突破,因为船只从几内亚返航要遇到顶风和逆流带来的种种困难——方才远航大洋和亚速尔群岛,并在绕了大半圈以后,再回到里斯本25。他们开始放心大胆地出海航行,并很快得到特殊的报偿。

逼仄的海域——历史的发祥地

地中海不是一个大海,而是有宽窄不等的门户相通的一系列海域。在地中海的东、西两大海域内,在巨大陆地的不同突出部分之间,有着许多别具一格的小海域。这些海域各有其特性,各有其独特的船只类型、民风民俗和历史规律26。而且,一般说来,海域越狭窄,其历史意义和历史价值就越丰富,似乎人最先所选中的正是这些面积有限的内海。

今天,这些狭小的海域继续保持着它们的地方特色。尤其有趣的是,那里依旧使用过去的载重帆船和古老的渔船27。在西尔特海的斯法克斯,仍然可以看见张着三角帆的货船和捕捞海绵的渔船。杰尔巴岛和克肯纳岛的渔民还驾驶这些小船用三齿叉打鱼。这些事果真是在现代发生的吗28?泰奥菲尔·戈蒂埃刚刚经过马累角,眼前只见岛屿星罗棋布,海面水平如镜,忽然间,“天际樯帆如林:双桅横帆船、双桅纵帆船、快帆船以及各种小船划破碧波,纵横行驶……”这些狭窄的海域至今还是那样得天独厚,令人心醉神迷29。这些古老的运输方式,这些沿袭几百年之久的航行路线,人们不能不问,它们为何能保留到现在。不论今昔,短途航行和搭载小宗货物都使它们具有重要性。四周环境熟悉,范围狭小,足以保证行驶的安全。如果它们不得不离开故土的海域,越过危险的海角,从事长途航行,困难便将接踵而来。一句希腊谚语说:“绕过了马累角,再也别想回祖国。”30

这些狭窄的海域,由于有海路连接,能够开展大规模的贸易,因而在16世纪比地中海的两大海域——东部的爱奥尼亚海以及西部被撒丁岛、科西嘉岛、欧洲和非洲包围的海——更加重要。这两大海域(尤其在东部)都像是海上的撒哈拉,商船或者绕道而行,或者匆匆穿过。

由于两大海域面积过大,不利于航行,地中海的海上活动便在它们的周围进行,在狭窄的海域内进行。所谓狭窄的海域,在东部是只能被当作半地中海的黑海,以及爱琴海或“多岛海”(直到16世纪,甚至在法语中,人们都用意大利语的“群岛”一词充当爱琴海的权威名称);在中部是亚得里亚海以及非洲和西西里岛之间没有专门名称的海;在西部是第勒尼安海,特别是意大利海以及在西西里岛、撒丁岛、科西嘉岛和意大利西部海岸之间的“伊达拉里亚海”;最后在西部顶端,也是一个没有名称的海,位于西班牙南部和邻近的非洲之间。这个“地中海海峡”在东面可以从阿尔及尔附近的马提福角到巴伦西亚附近的纳奥海角画线为界,并由直布罗陀海峡把它同大西洋连接起来。

在这些海的内部,人们还可以划分更狭窄的海域。地中海上没有一个海湾不单独构成一个小天地,它们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世界31。

黑海——君士坦丁堡的禁脔

远在航道末端的黑海,四周荒野连片(除个别例外),处于未开化和半开化状态。它的南面和东面被崇山峻岭所包围,几条蜿蜒的山路穿插其间,从波斯、亚美尼亚和美索不达米亚通往特拉布松的大驿站。相反,在黑海的北面,延伸着辽阔的俄罗斯平原。克里米亚的鞑靼人在16世纪还固守着这块游牧地区及其过往通道。只是到了下个世纪,俄罗斯的亡命之徒和哥萨克人才抵达海边,以海盗为生,专事劫掠土耳其人。早在16世纪,俄罗斯人就利用冬季去沿海地区“围猎”32。

黑海历来是个重要的经济区,当时也是如此。这里首先有沿海地区的产品:“俄罗斯”江河的鱼干、腌鱼子和鲜鱼子,土耳其船队必需的木材,明格雷利供应的铁33,另有小麦和羊毛。羊毛在瓦尔纳集中,并与皮革一起由拉古萨的大船运走,小麦则由君士坦丁堡独家垄断。此外还有经黑海转运的产品,即通过黑海运往中亚和波斯的货物以及由沙漠商队在黑海过境转运君士坦丁堡和西方的商品。可惜,对于16世纪这种同东方进行的双重贸易,我们并不十分了解。总的印象是:君士坦丁堡独占黑海的长途和短途贸易,在地中海的这个顶端和其他地区之间设置一道屏障。对于这个巨大的首都来说,近在咫尺的黑海是它的养育之地。离开黑海,它就无法生存。因为单靠巴尔干地区的进贡(主要是绵羊),单靠船队从亚历山大港连同香料和药材一起运来的小麦、大米和蚕豆,满足不了君士坦丁堡的食品供应。勒芒斯的伯龙34谈到,有人用“刚刚剥下、未加缝合的牛皮”,从明格雷利到君士坦丁堡运送黄油。毫无疑问,在黑海承担这类运输的希腊船数不胜数,虽然这些船只更适合在爱琴海从事短途运输,不宜在常常波涛汹涌、大雾弥漫的35黑海冒险航行。1575年10月,一次风暴在君士坦丁堡附近使100来条满载小麦的这类小船沉没36。

在16世纪 ,黑海附属于君士坦丁堡,正如它过去曾是米利都和雅典的采邑一样。从1265年起,黑海是意大利人和热那亚人37的领地。他们在占领塔纳河流域和加法后,据守克里米亚南部38。半岛的群山保护他们不受北方草原部落的侵扰。他们也曾占领君士坦丁堡(于1453年开始撤离)。后来,只是在15世纪的最后25年,他们才被土耳其人赶出克里米亚的各个港口。加法于1479年失守。通向黑海的陆路因此发生了重大调整。陆路不再朝克里米亚方向,而是朝君士坦丁堡方向伸展。在摩尔达维亚地区,通往加拉茨的商道,代替了通往基利亚和阿尔巴堡的道路,这条商道从此便成了输送多瑙河地区以及波兰各地商品的大动脉39。

从那时起,黑海被公认为土耳其庞大首都的粮仓。然而,拉古萨人继续向黑海渗透,至少直到16世纪 90年代为止。他们在瓦尔纳整船整船地装载羊毛、羊皮、黄牛皮和水牛皮。此外,他们在马尔马拉海的罗多斯托进行同样的贸易40。也许这是为了免交关税?但是,拉古萨人在16世纪末几乎同时放弃了这两个中途停靠港(我们对有关情形不很清楚)。黑海比任何时候对西方都关闭得更严了,至少在海路方面是如此。因为,那时的陆路似乎对海路取得了胜利。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

从中世纪末以来就是“国际贸易枢纽”的黑海,难道真的因为君士坦丁堡关上大门而不再起作用了吗41?这种闭关锁国难道没有其他的、更为深远的根由吗?同那些在特拉布松或在锡诺普会合的道路一样,黑海是人们公认的丝绸之路的终点。可是,这条丝绸之路似乎早在14世纪就已经中断了。财源亨通的贸易那时转到了波斯。土耳其斯坦是这条道路中断的受害者。此外,到了16世纪中叶,俄罗斯人有组织地沿伏尔加河向下游扩张,因进行沙漠商队贸易而发财致富、而且历来为俄罗斯人觊觎的喀山汗国——一个类似格拉纳达王国的国家——落到俄罗斯人手中。喀山汗国的灭亡一半应归罪于内乱,原因很难弄清,也许与土耳其斯坦道路的中断有关。伊凡雷帝1556年占领了阿斯特拉罕。尽管土耳其人在1569—1570年作了努力,大门这次是牢牢地闩上了。这是一个鲜为人知的重大历史事实42。

威尼斯和热那亚控制下的爱琴海

爱琴海——“地球上最好客的海”——拥有一系列穷困的岛屿以及往往比这些岛屿还要穷困的海岸。要了解爱琴海,必须把它同一个大城市联系起来。在古代,爱琴海曾是雅典的阅兵场,后来成为拜占庭海上扩张的基地。据有这些岛屿和海岸的拜占庭保住了对爱琴海的控制,后来又于公元9世纪把一度占领克里特岛的伊斯兰教徒赶走。与此同时,爱琴海通过希腊和西西里的水域确保与西方的联系,亚得里亚海的各条航道也因此保持畅通。拜占庭被威尼斯取代以前的情况就是这样。

几个世纪过去以后,爱琴海成了威尼斯和热那亚的天下。两个敌对的城市瓜分了海上的主要岛屿。它们在这些岛上安置自己的贵族、卫队、庄园主、种植园主和商人。其实,这是一些同东正教居民格格不入的殖民贵族。东正教居民能在风俗习惯上拉丁化,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被同化。结果照例是,所有的殖民者最终都站在同一个营垒。当威尼斯在1479年取代热那亚在塞浦路斯的地位时,两个城市的种植园主不太困难就相互接近起来。这是明显的不可避免的阶级规律性。

图 8 1592年至1609年驶往威尼斯的船只的失事情况

选自A.特南蒂的《船只遇难,私掠船和威尼斯的海运保险》,1959年版。它们证明了沿海航路的重要性。

拉丁人在爱琴海据守阵地比在黑海更加容易,也更加有效,他们的防御能力长期超过对手的进攻能力。然而,内格勒蓬岛(埃维亚岛)还是在1479年被攻占;罗得岛于1522年失守;希俄斯岛1566年不费一枪一弹就被人占领;1570年和1572年间,敌方轻而易举便登陆成功,并包围了尼科西亚和法马古斯塔两座城市,塞浦路斯随后终告陷落;经过一场历时25年的战争,干地亚于1669年失守。

图 9 同一时期被掳获的船只

出处同图8。

但是,争夺爱琴海远不能由以上几次战役的历史所全部包括。这场争夺每日每时都以社会战争的面目而出现。希腊的“土著”不止一次背叛他们的主人。在塞浦路斯以及后来在干地亚,情况都是如此。希腊群岛为土耳其人取得胜利助了一臂之力。甚至在土耳其胜利之前,希腊的水手就跃跃欲试,应募加入土耳其大君的舰队。这些舰队的多数船员来自希腊群岛。在应募加入土耳其大君的舰队的海员中,可能以干地亚人居多。每逢夏初,募兵活动开始,招兵的人便在兵工厂43附近佩拉区的小酒馆里找到他们。在干地亚落入土耳其人手中之前的一个多世纪里,情况都是这样。

除去招募兵员之外,君士坦丁堡还向希腊人提供去黑海和埃及旅行的好处。为了保证首都的供应,装运谷物的长条船和土耳其帆船44,运送马匹和木材的尖头船,爱琴海上所有的希腊帆船都参与其事。除了这些,还应加上宗教的吸引力,因为君士坦丁堡是东正教徒的罗马。

在16世纪最初的几十年里,希腊重振旗鼓,在整个地中海进行扩张。红胡子巴巴罗萨两兄弟的冒险经历绝非事出偶然:这两个出生于莱斯沃斯岛并信奉了伊斯兰教的水手先后以杰尔巴岛和吉杰利为据点,运送大批西班牙穆斯林逃离伊比里亚半岛。他们以海盗起家,从1518年起,终于成了阿尔及尔的主人。另一名希腊人德拉库特的经历更非事出偶然。16世纪40年代,他曾在突尼斯沿海一带活动。他于1556年奠定了对的黎波里的统治,取代了5年前被土耳其人赶走的马耳他骑士团的地位。

图 10 西西里和突尼斯把地中海一分为二

位于突尼斯和西西里之间的海

要弄清楚这个没有地名而又缺乏特色的海域的作用是困难的。这片海域位于非洲和西西里之间,浅海多鱼,盛产珊瑚和海绵。岛屿(由于面积太小往往无人居住)有位于西西里西部顶端的拉法维尼亚纳、马雷蒂诺和莱万佐,在公海上的马耳他、戈佐和潘泰莱里亚,贴近突尼斯海岸的泰拜尔盖、加利特、藏布拉、杰尔巴和克肯纳。海域的范围与从西西里伸展到非洲的古代地质“桥”的界线相一致。东面是从的黎波里到锡拉库萨的一条直线;西面是从波尼到特拉巴尼的一条直线。中心轴从西西里由北向南通到非洲。东地中海和西地中海之间的来往联系,促进了这个地区的贸易。但是,这种来往一般往北偏向墨西拿海峡的主航道。此外,西西里和非洲之间来往没有南北之间那样频繁。

南北的往来左右一切,使整个海域的重心时而摆向南方,时而摆向北方。按照历史的意向,在827—1071年期间,即从伊斯兰城堡巴勒莫被征服起到被收复为止的这段时间内,这里是穆斯林(阿格拉布王朝)的天下。后来,从11世纪起,诺曼人便取而代之,或者说他们正陆续代替穆斯林,因为他们从西西里岛向那不勒斯的推进并不因为征服了这个大岛而停止。这种推进通过战争、掠夺、贸易甚至向非洲大陆移民等手段,向南方发展。后来,昂热人和阿拉贡人利用地理位置的邻近,继续推行这项政策。他们多次进攻非洲沿海地带,强迫突尼斯的酋长纳贡,在1284年和1335年间占领了杰尔巴岛。与此同时,基督教商人在各地,特别在突尼斯和的黎波里两地的商业区定居下来,获得一项又一项特权。至于基督教士兵,特别是加泰罗尼亚的散兵游勇,西西里未来的主人(岛上的晚祷始于1282年),他们发觉在非洲冒险几乎和在东方冒险同样有利可图。早在12世纪,加泰罗尼亚的水手就出没于泰拜尔盖岛的珊瑚滩了。

巴勒莫和墨西拿的政界人士在16世纪还不断提出征伐非洲的计划,以满足西属西西里总督的虚荣心和政治野心。出任西西里总督的首先是胡安·德·拉·韦加,后来是梅迪纳塞利公爵,还有一个是马尔坎托尼奥·科洛纳……这些计划表明人们隐约感到有必要把这个中间地区的海岸同岛屿连接起来,有必要把西西里的小麦、奶酪、整桶整桶的金枪鱼同杰尔巴的食油、南方地区的皮革、蜡和羊毛以及撒哈拉金砂和黑奴贸易聚集在一起,有必要在牢牢控制整个海域的同时,维持沿岸地区的秩序,确保特拉巴尼渔民捕捞金枪鱼和在柏柏尔海滩采集珊瑚的安全。这些一半成了加泰罗尼亚人的渔民,尽管渔船装备很差,却在16世纪毫不犹豫地向柏柏尔海盗船进攻。最后,人们还感觉到有必要确保装运西西里小麦的船只免遭柏柏尔海盗的袭击,而在南海岸,袭击威胁始终存在:在这里和在其他地方一样,海盗往往力图恢复被历史扭曲的自然平衡。

谈到西西里,照例总要把目光转向北方,转向那不勒斯,并指出这两个地方的历史截然相反,那不勒斯的强盛意味着巴勒莫的衰落,反之亦然。可是,揭示西西里和非洲的联系,阐明这个海洋世界的价值,对我们或许会更加重要。由于我们知识不足,或者由于我们疏忽大意,我们至今还没有给它一个总的名称。

地中海的“海峡”

西地中海的末梢是个独立的、狭窄的和被陆地挤得紧紧的海域,十分容易受人控制。一位名叫雷纳·莱斯帕的地理学家因此称它是地中海的“海峡”注11。西面是直布罗陀海峡,东面是从卡克西纳角到纳奥角的直线,或者更宽一点,从巴伦西亚到阿尔及尔的直线,中间的海域是个僻处一隅的世界。在东西方向上,交通从来都不容易。向东走就进入西地中海的广阔海域;向西走就通过直布罗陀海峡,来到大西洋这个更宽广的水域。穿越海峡本身就有危险,因为海峡经常大雾弥漫,水流湍急,暗礁密布,沿岸又多沙滩。此外,海峡和突出的海角一样,都意味着水流和风向的变化,这在直布罗陀海峡表现得更加明显,穿过海峡是件复杂而又麻烦的事。

相反,从南往北穿越这条呈东西走向的“海峡”却比较容易。在伊比利亚半岛和北非大陆之间,海峡不是一道障碍,而是联系胜过阻隔的一条内河,它把北非和伊比利亚连成一片,用吉尔贝尔托·弗雷伊雷的形象说法,使二者组成一个“双大陆”。45

同西西里和北非之间的海湾一样,这个海上走廊在中世纪也是伊斯兰的征服地之一。但是征服的时间较晚,那是在10世纪,正当科尔多瓦的哈里发突然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倭马亚王朝的这个胜利既意味着能保证从马格里布取得小麦、劳动力和雇佣军,也能保证把安达卢西亚各个城市的产品运销到马格里布。由于人们能够自由地,至少方便地使用这条海路,安达卢西亚海上活动的中心就从海轮、船厂和丝绸织机轰隆作响的阿尔梅里亚转移到塞维利亚。在11世纪,在地中海航行就以塞维利亚为终点。这条海路给濒临瓜达尔基维尔河的塞维利亚港带来大量财富,从而使科尔多瓦的陆上古都相形见绌。

同样,随着穆斯林在地中海跃居首位,大城市纷纷在南岸诞生或者繁荣起来。例如布日伊、阿尔及尔、奥兰就是这样,后两个城市均建立于10世纪。11世纪和12世纪,非洲的“安达卢西亚”曾两次——先是处于穆拉比特教派的统治下,后由阿尔穆哈德教派统治——把真正的安达卢西亚从基督教的压迫下拯救出来。

直到伊比利亚半岛上独立的伊斯兰国灭亡以前,即至少到13世纪乃至更晚一些时候,从葡萄牙的阿尔加维附近到巴伦西亚,甚至到巴利阿里群岛之间,“海峡”一直属于萨拉森人所有。伊斯兰教控制这条长海沟比控制西西里地中海时间更长,远在纳瓦斯-德托洛萨战役(1212年)以后,至少一直延续到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和他的几个儿子1415年占领休达为止。前往非洲的道路从此打通了,格拉纳达的穆斯林苟延残喘,只是卡斯蒂利亚旷日持久的纠纷才延长了他们的生存。1487年,格拉纳达战争重起,演出了复地运动的最后一幕。天主教国王注12从比斯开调来船只封锁了格拉纳达的海岸。

上述征服完成以后,基督教乘胜进占了伊比利亚的“海峡”南岸的非洲。假如他们当时能坚定不移地把这场斗争进行到底,那会是符合西班牙的利益的。在1497年占领梅利利亚,1505年占领凯比尔港,1508年占领贝莱斯炮台,1509年占领奥兰,1510年占领穆斯塔加奈姆、特莱姆森、特奈斯和阿尔及尔以后,这场新的格拉纳达战争却没有继续打下去,人们由于对意大利存有幻想,以为能够轻易取得美洲,放弃了这项费劲的但却十分重要的任务。这在西班牙历史上是场严重的灾难。西班牙没有、不愿意或不能抓住时机,扩大可能得来过分容易的初步战果(天主教国王的秘书费尔南多·德·萨弗拉1492年曾在其奏折中说,“看来上帝决意把这些非洲王国恩赐给殿下”),没有把在地中海彼岸进行的这场战争打下去,从而丧失了千载难逢的一个好机会。正如一位评论家46所说,地跨欧非两洲的西班牙,辜负了地理赋予它的使命,直布罗陀海峡因此第一次在历史上“成为一条政治边界”47。

在这条边界上,战争连绵不断,从而表明这里的主要联系,同西西里和非洲之间的联系一样,也因偶然事件而被切断……穿过这条通道变得困难起来。这从16世纪奥兰的供应一直很不稳定可以看出。物资供应部门组织船队,包租大、小船只,从马拉加的大“转运站”出发,开往非洲的驻防地48。运输主要在冬季进行,由于航程不长,可以利用短暂的晴朗天气。尽管如此,海盗仍把这些运送给养的船只抢走,然后在卡克西纳角附近,照例经过讨价还价,让人把船只赎回。1563年,当阿尔及尔人包围奥兰时,冲破封锁线的就是巴伦西亚和安达卢西亚的单桅尖头船和双桅横帆船的船主。正如1565年的一份调查所说49,这些小船与“当年”从卡塔赫纳、加的斯或马拉加装运科尔多瓦的便帽或托莱多的布匹来到北非各港口的船只十分相似。它们与穿过直布罗陀海峡驶向大西洋的渔船也很相似。渔船载运大批水手,从塞维利亚、巴拉梅达的圣卢卡尔或者圣玛丽亚港出发,一面捕鱼,一面南行到毛里塔尼亚附近。每逢周日,水手们就到葡萄牙在摩洛哥海岸的某个驻防地望弥撒50;此外,上述小船与那些把西班牙的大米、香料运往阿尔及尔并不顾禁令夹带走私商品的巴伦西亚小船也很相似51。

16世纪末,这个半死不活的海域突然变得活跃起来,开始上演扣人心弦的历史戏剧。问题不在于西班牙通常遇到马赛人或里窝那人的竞争。马赛人历来是光顾柏柏尔各海港的常客,从1575年开始,新来的里窝那人被突尼斯城所吸收和留住,但是,他们有时还深入到拉腊什52和摩洛哥的苏塞地区53。新的变故在于北欧船只大批涌来,特别从16世纪90年代起更是如此。这些外来者往返要两次穿过海峡。他们返回时,由于事先已有预报,受到严密监视。有人说54,荷兰人发明了穿越海峡的一种新方法,并且很快把这种方法传授给他们的学生阿尔及尔海盗。事情真是这样吗?这是可能的,虽然不能完全肯定。无论如何,西班牙总是要竭力监视过往船只,甚至禁止它们通行。在夏季风平浪静的几个月内,西班牙使用小帆桨船进行监视;在风急浪高的冬季,则使用大帆桨船。我们可以想象,从葡萄牙沿海的圣维森特海角到卡塔赫纳和巴伦西亚55,往往直到凯比尔港、休达和丹吉尔,直到1610年3月30日占领的拉腊什和1614年8月占领的马穆拉,这些监视、警戒、巡逻和战斗往往劳而无功,并将一直持续到18世纪56。西班牙的统治者、水手和出谋划策者,梦想找到堵塞一切漏洞的办法:在直布罗陀海峡设置火力更强的对过往船只能百发百中的炮台57;在休达附近水域的佩雷希尔小岛修筑碉堡58;或者根据英国人安东尼·雪莉这一为西班牙效劳的冒险家的意见,夺取摩加多尔和阿加迪尔,控制摩洛哥,使西班牙国王一举成为柏柏尔地区的绝对主人59,提出这个天才而又疯狂的计划的时间是在1622年!

但是,这场斗争终究毫无结果,英格兰人、荷兰人、阿尔及尔人利用冬季某个黑夜60,突然或强行通过海峡,很少有船落入敌手。在多数情况下,他们依仗船坚炮利,重创海峡的守卫舰只。在地中海的门口或几乎在门外上演的这场戏没有惊人的结果,至少不大为人所知。我们在后面的章节中还要谈到。

第勒尼安海

宽广的第勒尼安海——当时的文献称之为“科西嘉岛和撒丁岛的水道”——对邻近世界门户洞开,加上沿海地带物产丰富,人口稠密,因而注定要经历动荡多变的命运。

从第勒尼安海最早、最久远的历史来看,这块海域被几部分人所瓜分:托斯卡纳的主人伊达拉里亚人,希腊帝国的城邦和西西里,独处一隅的马赛及其海外领地,最后还有居住在西西里西部、撒丁岛沿海和科西嘉沿岸(伊达拉里亚人也在那里)的迦太基人。大体上说,伊达拉里亚人占据第勒尼安海的中间部分;其他人拥有这个海的几个出口:南部希腊控制东地中海的通道;迦太基人控制从巴勒莫经德雷帕农(特拉巴尼)到非洲的道路;最后,马赛的希腊人占据连接伊达拉里亚海和西方的道路,那里正是必须停留以便等待顺风的地方。船乘这股风可以越过利翁湾,驶向西班牙。

这个最初的面貌已经显示出第勒尼安世界的恒久特征。它既有“湖中之湖”的价值,又有作为海上门户扼守出入口的重要地位。这就让人猜测到是什么原因使浩瀚的、对外开放的第勒尼安海将永远不会成为某个强国、某种经济或某种文明的一统天下。除了罗马帝国曾横行无忌、称霸一时以外,任何海上武装都未能在第勒尼安海上取得长期的优势。不管是汪达尔人和萨拉森的舰队(前者被拜占庭所打败,后者最终未能控制意大利),或者是诺曼人和昂热人(前者同拜占庭发生冲突;后者同时碰到伊斯兰教徒和加泰罗尼亚人),都是这样。至于比萨,它面对着热那亚的竞争。

图11 科孚位于奥特朗托对面,扼亚得里亚海的咽喉

注意:几个大的海上交锋的地理位置:普雷韦扎,1538;勒班陀,1571。j.贝尔坦绘。

到了16世纪,占有科西嘉岛的热那亚在第勒尼安海的地位举足轻重。然而,这种首要地位也有其弱点:为了进行海上运输,热那亚越来越求助于外国,开始走向衰落。此外,西班牙在第勒尼安海取得了强固的据点,与热那亚相抗衡。阿拉贡人立下了最早的丰碑,他们于13世纪占领西西里岛(1282年),然后又不顾热那亚的长期抗拒,于1325年夺取他们同西西里岛进行联系必不可少的撒丁岛。加泰罗尼亚的扩张(扩张是他们的特长之一)从巴利阿里群岛经撒丁岛和西西里岛笔直向东发展。在这些岛上,加泰罗尼亚人建立了真正的海上殖民地:撒丁岛的阿尔盖罗和西西里岛的特拉巴尼。

这是一场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征服性扩张。后起的西班牙为扩充地盘,不得不撞开别人的大门,必要时以兵戎相见,并在正常航海的同时,进行劫掠活动。巴塞罗那的扩张劲头逐渐消退,主角让给巴伦西亚扮演,正是巴伦西亚人在阿方索五世(“伟大的阿方索”)时代(1455年)成功地征服了那不勒斯王国。然而,巴伦西亚的伟业功败垂成,因为阿拉贡的王冠很快就落到卡斯蒂利亚的手中。在意大利战争时期,第勒尼安海发生了一个新的变化:无论在那不勒斯还是在西西里61,卡斯蒂利亚人代替阿拉贡人出任文武要职。从此,西班牙便依仗其帆桨战舰和步兵团,作为一个海陆军事强国,在第勒尼安海施加影响,但西班牙不是一个商业大国。从查理五世时代起,尽管商业特权原封未动,加泰罗尼亚向撒丁岛和西西里岛出口的布匹却逐渐减少。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在那里和在其他地方一样,对伊比利亚的利益很少关注,听任热那亚商人在这些市场倾销毛毯。那么,能否反过来说,是热那亚占据首要地位呢?

事情并不那么简单。约在1550年前后,热那亚把它在第勒尼安海及其他海域的部分运输任务让给了拉古萨人。拉古萨人的货船承运西西里的小麦和盐,远届西班牙、大西洋和黎凡特地区。如果没有马赛人的货船(开始数量有限,16世纪70年代后逐渐增多),如果没有后来里窝那的兴盛(包括初起和再起,因为里窝那经历了归属比萨和佛罗伦萨这两个阶段),第勒尼安海几乎就是拉古萨的内湖。这也是科西默·德·梅迪奇一手策划的结果,他对热那亚统治下的科西嘉岛早就垂涎三尺62。最后,柏柏尔海盗不断从西西里和撒丁岛之间宽大的海上门户侵入第勒尼安海,令人们惊恐不安。海盗经常驱船北上,骚扰萨沃纳、热那亚、尼斯甚至普罗旺斯沿海。托斯卡纳在厄尔巴岛的费拉约港设置的检查站,往往只起报警的作用,阻止不了海盗的前进。

第勒尼安海的这种既有分工又有合作的状态,决定了它与一般海洋生活的关系极其密切,因而其自身就没有强烈的个人色彩。然而,这种纷然杂陈又赋予它一定的独立性,使它几乎能只靠自己的资源生活。第勒尼安的沿海城市和沿海地区人口过多,偏重畜牧业,小麦不能自给,要从西西里岛运来,直到1550年左右,也从普罗旺斯运来。普罗旺斯至少向第勒尼安输送谷物,因为谷物往往来自勃艮第,有时还来自更远的地方。盐来自特拉巴尼;奶酪来自撒丁岛;希腊或拉丁葡萄酒来自那不勒斯;咸肉来自科西嘉;丝绸来自西西里或者卡拉布里亚;水果、杏仁、核桃以及成桶的鳀鱼和金枪鱼来自普罗旺斯;铁来自厄尔巴岛;资金来自佛罗伦萨或热那亚。至于其他东西:皮革、香料、染料、羊毛都来自外地,后来还有伊维萨的盐……

在互相交叉、互为补充的两种交往活动中——一种是近距离的对内交往,另一种是远距离的对外交往——内部的交往尤其频繁。这正是第勒尼安海在民族、文明、语言、艺术等方面的混合交融十分深入的原因。这也说明,第勒尼安海在天然屏障保护下,海面比较平静,是小船航行的最佳场所。从1609年6月到1610年6月,仅一年之内,进入里窝那港的小商船或小战船竟达到2500艘之多63。这是多么惊人的数字啊!正是这些小船,经台伯河抵达罗马及其港口里帕格朗德64,为罗马教廷赴任的主教运送行李、家具,为教士从那不勒斯王国捎带大桶大桶的希腊葡萄酒。所有的统计资料——有关这一时期的统计十分丰富——不管是里窝那的,还是奇维塔韦基亚、热那亚或马赛的,都说明这种近距离的交往具有惊人的规模。人们把木材从科西嘉角运到里窝那或热那亚,把铁从厄尔巴岛的里奥运到托斯卡纳的里窝那港……所有的东西都用以下的船只运输:小木船、萨埃特式小船、单桅四方帆船、斜桁四方帆船、单桅三角帆船、三桅划桨船、三桅商船65。热那亚海关登记册根据船的吨位在150康塔拉(等于30吨)以上还是以下,把到港船舶分成两类,称作大船进港或小船进港。每年,热那亚港接待几十艘“大”船和一二千艘“小”船。1586年47艘大船,2283艘小船;1587年40艘大船,1921艘小船66;1605年107艘大船,1787艘小船67。……(以上数字只包括那些缴纳入港税的船只,低于实际情形,载运小麦、食油和盐的许多船只没有计算在内。)

在所有的狭窄海域,近海航运无疑是十分普通的,对大量的贸易往来也是不可缺少的。但是,在这里,在第勒尼安海,近海航运的规模特别巨大;加上有关的资料又特别丰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装货的小帆船在经济交流中所起的巨大作用,而如在别处,就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科西嘉的船老板带了几桶咸肉和奶酪来到里窝那68,在市内走街串巷叫卖,全然不顾当地店主的抗议。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然而,这些小型运输工具不足以解决一切问题。深入“西西里海”的迦太基,位于第勒尼安海出口处的马赛以及后来的热那亚,它们之所以能起如此重大的作用,如维达尔·德·拉布拉舍所说69,正是因为它们解决了在刮东风(危险的黎凡特风)和密斯脱拉风时船只如何向西航行这个大问题。要做到这一点,单靠普通的小船当然是不够的。在米堤亚战争时代,迦太基同马赛一样,也使用了吨位更大的其他船舰进行这些航行。因此,大船取得了胜利。在相隔好几个世纪之后,当中世纪结束时,正是由于技术的改进,由于三角帆的推广,热那亚才比它的对手更好地解决了远程航行中的这个问题。热那亚为此获益匪浅,因而在13世纪末,就派船穿过直布罗陀海峡,远航佛兰德地区70。

热那亚保持了对大吨位船舶的重视和需要。直到15世纪,在从希俄斯或从佩拉前往佛兰德地区的远程航线上,热那亚拥有的大型船只,有的吨位高达千吨以上。1447年初,一位船长写信给他在佛罗伦萨的朋友说:“你没有见到‘福尔纳拉’号,实在太可惜了。对这艘装饰如此华美的船,若能一睹其风采,想来你会很高兴的。”71当时,还没有吨位比这更大的船。在1495年的圣马丁节,两艘大型“热那亚船”开到巴耶斯港前方,“到达后就在海上抛锚,没有进入该港”。据德·科米恩说,仅仅这两艘船本身足以完全改变局势,使之对法国人有利,“因为对这两艘船来说,收复那不勒斯城只是举手之劳,这两艘船又大又漂亮,载重分别为3000波特和2500波特。一艘叫‘加利厄纳’号;另一艘叫‘埃斯皮诺尔’号……”72,但是,它们全都袖手旁观,没有从巴耶斯港向临近的大城市进逼。

我们谈论这些细节似乎有点离题,其实不然。就一个海域的活动而言,力量的消长、霸权的更迭以及势力范围的大小,同船帆、船桨、船舵、船身、吨位这些技术细节往往不就是一码事吗?

亚得里亚海73

亚得里亚海可能是地中海结构最严密的海域。研究整个地中海所涉及的各种问题,在这里都会遇到。

亚得里亚海呈狭长状,犹如一条南北通道。北部低矮的海岸,从佩扎罗和里米尼一直伸展到的里雅斯特海湾,把波河平原和地中海连接起来。在西面,亚得里亚海依傍意大利半岛,沿海一带地势低,多沼泽,在不远处与连绵起伏的亚平宁山相遇。亚平宁山滨海一侧有一系列山丘错落不齐地伸向海边。其中最突出的是加尔加诺山。山上有著名的栎树林。亚得里亚海的东部是一长串多山的岛屿,即达尔马提亚群岛。巴尔干大陆荒芜的崇山峻岭紧挨着这群岛屿,向前延伸。狄那里克阿尔卑斯山脉的这道一望无际的白色城墙,耸立在喀斯特大高原的边缘,背向达尔马提亚海岸。最后,在南面,亚得里亚海经由意大利的奥特朗托角和阿尔巴尼亚的林圭塔角之间的奥特朗托海峡,与爱奥尼亚海相连接。这个海峡狭窄,海图上注明它只有72公里宽。从公元前3世纪起,帆船乘着顺风,一天就能横渡海峡74。在16世纪,根据那不勒斯总督的要求,三桅划桨船把科孚或凯法利尼亚岛的消息送到那不勒斯海岸,再从原路返回,只需一天时间。西班牙有一份回忆录指出,绕过奥特朗托角,维罗纳的灯光就在眼前75。今天,前往雅典的旅客,从飞机上一眼就可以瞥见阿尔巴尼亚海岸,就立即可以看到科孚、奥特朗托以及塔兰托湾。这块地方总共只有巴掌那么大。

亚得里亚海的主要特点是在南端呈现瓶颈状收缩。这使亚得里亚海构成一个整体。控制了这个狭窄的通道,也就等于控制了整个海域。但是,问题是从哪里下手,从哪里监视海的出口。阿普利亚地区的布林迪西、奥特朗托和巴里都不是冲要之地。威尼斯于1495年和1528年曾两度占有这些活跃的港口,但未能久留。1580年76,威尼斯曾利用其商业利益,企图重温旧梦。土耳其人一度也曾夺取奥特朗托,意大利基督徒对1480年的劫掠行动感到义愤填膺。但是,从意大利海岸出发,并不能夺取亚得里亚海的出海口。意大利半岛在这里“半身泡在海中”。真正发号施令的还是与意大利半岛隔海相望的巴尔干。法国驻马德里大使圣-古阿尔在1572年12月17日写给查理九世的信中曾顺便说到:“如果土耳其大君当真在科托尔海湾入口处修建堡垒,并随意出入夸特罗湾(卡塔罗湾),我以为他便是亚得里亚海的主人,他从此将能在意大利登陆,进而从海上和陆上包围意大利。”77

的确,打开房门的钥匙是在更南的地方,是在科孚。威尼斯自1386年以来就占有科孚。船只紧贴着东海岸航行可保安全78。这里的沿海地区穷困多山,因而能起保护作用。船舶进出亚得里亚海,往往要在科孚前方鱼贯而行。元老院在一份文件(1500年3月17日)中郑重指出,“无论在航行或在其他方面”79,科孚岛都是整个威尼斯国家的“心脏”。威尼斯市政会议为经营该岛呕心沥血80,不遗余力地在岛上修筑工事。1553年的一份公文说81,开支数额之大,令人十分吃惊。费雷斯纳的卡纳伊1572年在岛上的一个希腊小城市(科孚岛的首邑),参观了一座巨型堡垒。炮台居高临下,配有700门大炮,据说射程可达阿尔巴尼亚。使他大惑不解的是,就在上一年,500名土耳其骑兵竟敢直逼城下,在科孚岛大肆抢劫82。但是,如果人们继续阅读1553年的公文,就不会感到奇怪了。这份公文是威尼斯驻科孚岛统领的述职报告。他说,如果对古炮台的军事设施不加完善,使之适应新的作战和攻城方法,所有的花费都将归于无用。工程刚刚开始,耗资已达20万杜卡托,却仍未见效。工程什么时候能完成呢?不会很快,因为1576年83的一份报告依旧抱怨炮台的缺点:敌人不必“手执刀剑”就可以把大炮一直架设到壕沟外的护墙下!16世纪下半叶,类似的怨言在威尼斯官员的笔下屡见不鲜:威尼斯当局修筑的壮观的防御设施已经过时,不能阻止海盗的袭击;由于缺水,山地不能据险扼守;科孚岛不幸的居民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好歹在城堡内,甚至在壕沟里避难。土耳其人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结果是,“1537年战争”以前有4万居民的科孚岛,到了1588年只剩下了1.9万人84。实际上,为了防守这个岛屿,威尼斯主要是靠船头金光闪亮的帆桨战船在爱琴海和“卡塔罗海湾”进行巡逻。

威尼斯正是依靠科孚岛和它的舰队,控制了亚得里亚海的入口,也就是说,控制了整个亚得里亚海。在亚得里亚海的另一端即北端,正是威尼斯城本身,作为海路和陆路的汇合点,据守第二个地理要冲。阿尔卑斯山并不妨碍威尼斯把中欧同亚得里亚海以及黎凡特地区连接起来。威尼斯以确保这种联系为己任。

所以,正如威尼斯所说,亚得里亚海是它的内海和“海湾”。威尼斯在那里可以随心所欲地拦截任何一艘船,可以根据情况采用巧妙的或用粗暴的警察行动。的里雅斯特不服管辖,威尼斯于1578年85毁坏了它的盐场;拉古萨不服管辖,威尼斯便派帆桨战船在旧拉古萨水区巡查,把供应当地粮食的船只抓走;它还在1571年纠集盟友,组成反对拉古萨的神圣联盟;1602年,它支持拥有著名渔场的拉戈斯塔岛的拉古萨叛乱分子86;1629年,它还扣留其敌手的船只87。安科纳不服管辖,威尼斯便设法同安科纳打一场关税战88。弗拉拉不服管辖,威尼斯便企图强占这个大港口。土耳其不服管辖,威尼斯便窥测时机,如有可能而又不冒太大风险,就毫不犹豫地予以打击89。

威尼斯的金科玉律和“根本宗旨”是毫不含糊的。凡在亚得里亚海运输的商品均应经过威尼斯90,“商界五贤人”如此规定。这种对贸易实行强制集中的政策是一项典型的以城市为中心的政策91。只有市政会议在必要时可以颁发少量的特许证92。这是威尼斯根据自身的利益,为调节流通,保护其税收、市场、销路以及手工业和航运业而采用的一个方法。所以,没有一个行动,哪怕是微不足道的行动,例如抓获的里雅斯特的一二艘运铁的船93,不和经过精心策划的整体谋略相联系。为了确保它的垄断地位,威尼斯于1518年要求承运人必须建立货栈,以保证他们的货物今后运来威尼斯,否则他们的船只就不能离开干地亚、纳夫普利翁、科孚或达尔马提亚等地。写在纸上的东西都已尽善尽美。然而,我们看到,条例却把伊斯特拉遗漏了。这个缺口足以使伊斯特拉和达尔马提亚生产的劣质织物——粗呢绒、哔叽、灰布——免税通过,在雷卡纳蒂的市场上大量销售94。这就提醒我们,这场警察和小偷的较量,无论在海上、陆地上或者河道上,包括着对抗和斗智,例如在威尼斯和弗拉拉之间,走私简直泛滥成灾。威尼斯的邻近小国,虽然不得不表现得顺从,但一有可能,它们就会耍点花招。

至于邻近的大国,它们大声抗争,援引相反的原则。西班牙和威尼斯共和国互不买账,经常为扣留船只发生争论。菲利普二世派驻威尼斯的大使弗朗西斯科·德·韦拉写道:“多年来,威尼斯市政会议毫无根据地把海湾视为己有,好像上帝创造这块海域和其他地方不是为了给大家使用似的。”95威尼斯人不厌其烦地反驳说,他们取得这个海湾,所付出的代价不是黄金,而是“无数的血汗”。

威尼斯市政会议显然阻止不了各大邻国打开亚得里亚海的门窗,并使用这些门窗。土耳其人在发罗拉(1559年),西班牙人在那不勒斯,罗马教皇先在安科纳、后来在弗拉拉(1598年)和乌尔比诺(1631年),奥地利王室在的里雅斯特,都无不如此。早在1570年,马克西米利安二世就要求同威尼斯谈判自由航行问题96。这个要求,罗马教廷早已提出过。在阿尼亚德尔战争之前的风潮中,朱雷斯二世于1509年2月提议宽恕威尼斯人,但条件是他们必须给天主教会的子民在亚得里亚海自由航行的权利97。后来,同样的要求又不断提出。

最后还有拥有货船队的拉古萨人。顽强的圣布莱士共和国利用它既受教皇的保护又是素丹的附庸的双重身份。这种中立立场十分奏效。在群雄相争的地中海上,拉古萨的船只几乎始终安然无恙……安科纳和拉古萨在当时,的里雅斯特在遥远的将来,都是威尼斯不可忽视的敌手。16世纪初,在胡椒和香料危机中,安科纳和拉古萨曾利用了威尼斯的困难处境。但威尼斯克服了这个危机。此外,这些竞争者在海上保险、汇兑和运输等方面与威尼斯也有联系。它们经常为威尼斯效劳,只是在亚得里亚海两岸的小宗贸易方面,还使威尼斯感到不快。这些次要的贸易涉及的里雅斯特在意大利出售的铁器,涉及不经威尼斯转口、直接运销达尔马提亚的西方呢绒以及阿普利亚的羊毛和葡萄酒。威尼斯当局试图打击经营“黑市”的本国公民。但是,既然威尼斯当局一再进行威胁和打击,我们就必须看到,这些威胁和打击既不十分有效,也并非出于生死攸关的必要98。

总之,这只不过是例行的警察行动而已。当然,威尼斯的监督警戒不仅针对走私贩和竞争者,而且也针对海盗。后者被亚得里亚海大量运销的货物所吸引,其中包括阿普利亚和罗马涅的小麦、葡萄酒、食油,达尔马提亚的肉和奶酪,更不用说承运市政会议价值连城的进出口货物的远航船只了。威尼斯不得不四出追剿,不断打击海盗。海盗流窜顽抗,在一处被赶走,又在较远的地方出现。15世纪是以西西里为基地的加泰罗尼亚海盗最后的黄金岁月。为了打击海盗活动,威尼斯有时把两三艘大型商船武装起来,追捕敌人,至少也要使他们不能抢劫得逞。事后看来,大型船舶进行巡逻,虽然声势浩大,但无实效99。

在16世纪,土耳其加强了海上劫掠活动100,通过阿尔巴尼亚、斯托波拉、发罗拉和都拉斯的港口,向亚得里亚海渗透。随着柏柏尔海盗的出现101,海上劫掠日趋猖獗,特别是随着土耳其大型舰队闯进亚得里亚海,情况更加严重,因为这些舰队是为海盗船开道或殿后的。但是,我们不要把事情说得一团漆黑,过分夸大形势的严重性。大体上说,直到16世纪的最后25年里,土耳其人和柏柏尔人都很少进入“海湾”内部102。1580年以后,亚得里亚海才像其他地方一样,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威尼斯1583年的一份报告提到,一些时候以来,特别是由于阿普利亚海岸敌楼密布,大炮林立,沿海地区和船只在大炮的掩护下可免遭骚扰,海盗开始进攻更北的地区和侵入亚得里亚海湾。他们在那里发动频繁而又短促的袭击,以躲过帆桨战船的监视103。

灾难接踵而来,一个更严重的灾难在16世纪中叶前开始出现104:这就是塞尼亚和阜姆的乌斯科克人不断进行的海上劫掠。上述两座城市是斯拉夫和阿尔巴尼亚冒险者的聚会场所,与威尼斯及其密集的商业网相距很近。不错,这些装备很差的对手人数并不多,根据监督官本博1598年的说法,只有1000人105;其中400人由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豢养,其他600人是亡命徒或以劫掠为生的海盗。这一小撮受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庇护的人,还由于巴尔干的不法之徒不断涌来,更多的来自土耳其,队伍得到了补充和更新。再说,他们驾驶的小船,用桨高速划行,轻巧灵敏,能在岛屿之间最浅的航道上通行无阻。帆桨战船不能追踪他们,否则就有触礁搁浅的危险。怎样对付这些小船呢?强盗每次出海行劫几乎都能保证不被警方缉获。威尼斯一个元老院议员说,用双手拦截空中的飞鸟比用帆桨战船拦截乌斯科克人的海上活动更加容易106。一艘帆桨战船中了埋伏(有600人),就再也别想逃脱。此事于1587年5月17日在纳伦塔河(内雷特瓦河)口发生107。一艘船如果搁浅,就只能听任海盗掠夺。

威尼斯人说,这些魔鬼,这些强盗,这伙窃贼,每当事成得手,便横行无忌,肆意掳掠。甚至土耳其人也为此威胁要进行大规模的干预。甚至拉古萨人也有一天要武装起来对付他们。威尼斯把愤怒付诸行动,派兵包围阜姆或塞尼亚,乘机纵火焚烧,连“风车”也不放过,并且“吊死船长”。但是,军事行动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鼓动海盗进行抢劫的城市既不是塞尼亚,也不是阜姆(阜姆只是在短时间内试图把抢劫所得转化为商品,但成果不大),而是的里雅斯特。那里什么东西都可出售,什么东西都可转卖,例如托斯卡纳大公为他的帆桨战船买下的土耳其奴隶以及从威尼斯人那里抢来的漂亮的金丝毛毯和绒毛羽纱等。但是,的里雅斯特这个对手非同小可。在它背后撑腰的有维也纳的哈布斯堡王族和大公,间接地还有西班牙的贵族。意大利商人和威尼斯商人深入到卡尔尼奥莱、克罗地亚、施蒂里亚等内陆地区,但纯属徒劳。大批流动商贩越来越支配那里的贸易,并且把海上行劫和对外贸易结合起来。威尼斯正是在同这些流动商贩的斗争中维护其特权的。在这场斗争过程中,难免会出现痛苦、妥协和意外事件。

以上这些和其他一些特征,如果需要的话,恐怕不难写成一部有关亚得里亚海的专著,它们说明和证明亚得里亚“海湾”具有统一性,与其说是政治的统一性,不如说是文化的和经济的统一性,并且是具有意大利色彩的统一性。海湾无疑是在威尼斯的控制之下,但更可以肯定的是,在16世纪,这里是节节胜利的意大利化的地区。在亚得里亚海东岸,意大利文明织出了一幅线条紧密、光彩夺目的织锦。这并不意味着,如人种扩张说过去所认为的那样,达尔马提亚已成为“意大利的一部分”。今天,整个巴尔干的沿海地区都居住着斯拉夫人108。在16世纪,那里同样住着斯拉夫人,尽管表面上似乎并不完全如此。在拉古萨,意大利化当时是一种方便(意大利语是整个地中海的商业用语),但也是一种风尚,一种时髦。不仅名门子弟一定要去帕多瓦学习,共和国的秘书一定要能同样精通意大利语和拉丁语(拉古萨的文件几乎总是使用意大利语),而且掌管贸易和政治的各大家族都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编造意大利家谱。事实上,这些妄自尊大的人却是某个斯拉夫山民的后代;他们的意大利化的姓名泄露出他们的斯拉夫血统;山区不断把人送来海边;斯拉夫语是妇女、平民百姓乃至杰出人物在日常生活中和在家庭中使用的语言。人们在拉古萨的文书里可以见到一项多次重申的正式命令,在市政官会议上只准讲意大利语。其所以讲意大利语还得下命令,显然是因为大家普遍说斯拉夫语。

以上这些详情细节足以肯定:16世纪的亚得里亚海已经被邻近半岛的精湛文明所吸引,并生活在它的影响范围之内。拉古萨是一座意大利艺术之城。米凯洛佐曾经在那里的市政厅工作过。在大海对岸的城市中,拉古萨受威尼斯的影响最浅。除一段短暂的时间外,拉古萨始终是独立的。扎拉、斯普利特、切尔索岛等地拥有极其丰富的文献资料,如果需要,来自意大利半岛的学校教师、教士、公证人、商人乃至犹太人的姓名都可以查到。他们是当地日益繁荣的意大利文化的传递者和创造者109。

然而,亚得里亚海不仅仅归意大利所有。这个海的走向不是从正北到正南,而是从西北到东南,所以它是通向黎凡特地区的道路,是古老的贸易和交往之路。同时,我们可以看到,它也向东方的疾病和瘟疫敞开大门。亚得里亚海的文明的混杂程度很深,东方的影响一直延伸到这里,拜占庭的影响依然存在。因此,各种因素都促成了这个交接地带的独特性。面对山区东正教世界的威胁,面对土耳其的巨大祸害,亚得里亚海的天主教是战斗的宗教。达尔马提亚虽然多灾多难,却始终忠于威尼斯。之所以如此,正如拉曼斯基很早就指出的那样,是因为达尔马提亚通过威尼斯市政会议,对罗马和对天主教会宣誓效忠。甚至像拉古萨这样一个城市,也对天主教具有一种惊人的狂热,虽然拉古萨从其自身利益出发,深深陷入土耳其和东正教世界之中,总的说来与异教徒和非基督徒混杂相处。探索拉古萨的宗教基础同探索它的经济结构一样有趣和吸引人。物质利益同宗教激情融合在一起。为什么不呢?拉古萨对罗马的忠诚使它的边界免受威胁,人们可以在1571年发生那次可怕的危机时看到这一点。如同在威尼斯和博洛尼亚一样,文艺复兴在拉古萨姗姗来迟;而在光彩夺目的复兴以后,到了17世纪,又发生了大规模的经济衰退。那时候,拉古萨人却在教会中谋得了显赫的要职。原来的商人和银行家如今分赴基督教世界各国,甚至远届法国,出任主教或其他教职。

地理、政治、经济、文明、宗教等对建立一个清一色的亚得里亚海世界起了促进作用。这个世界越出了亚得里亚海的边缘,深入巴尔干大陆,直达拉丁国家和希腊世界的主要分界处。在另一边,即在西侧,它从北到南划了一条贯穿意大利半岛的巧妙的分界线。人们通常只看到意大利半岛北部和南部之间非常严重的对立。然而,东西之间,即第勒尼安地区和黎凡特地区之间的对立,虽然不很明显,但也是确实存在的。在所有以往的岁月里,这种对立起着无形的联系作用。半岛东部长期备受重视并胜过半岛的西部。但是,正是西部的佛罗伦萨和罗马迸发了文艺复兴。文艺复兴的冲击力在16世纪末才传到弗拉拉、博洛尼亚、帕尔马和威尼斯。在经济方面,也是同样的来回摆动:威尼斯日趋衰落,热那亚便欣欣向荣。后来,里窝那又成了半岛最先进的城市。东部和西部,亚得里亚海和第勒尼安海在意大利半岛这台硕大无朋的天平的两侧交替起落,由此决定着意大利的命运,也决定着整个地中海的命运。

西西里岛以东和以西

各个狭窄的海域是地中海上大、小船只往来繁忙的所在。这主要表现在经济方面和人员方面。但在这些狭窄的海域旁边,宽广的大海以它们的空旷和“孤寂”,对地中海的一般结构也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用我们今天的速度来衡量,地中海显得很小,但在16世纪,那里却包括大片危险区和禁区,以及与外界隔绝的死亡区。爱奥尼亚海就是这些险恶海域中最大的一个。它把利比亚南部的空旷陆地一直延伸到海上,造成了一个双重的蛮荒区域,即既是陆上的,也是海上的。陆上的蛮荒区域是东西方的分水岭110。

在“西西里海峡”的另一侧,另一片广阔海域从西西里岛和撒丁岛沿岸一直延伸到巴利阿里群岛、西班牙和马格里布。从这里过海(我们不妨称之为撒丁海)极其困难,海岸不便停靠,还有强劲的西北风和东风……顺着纬线方向,横渡大海更是难上加难。

当然,海船很快克服了这些障碍,并把地中海西部和东部连接起来。在北部海域 ,船只可以从东到西或从西到东沿着巴尔干海岸,然后沿那不勒斯海岸航行,再穿过墨西拿海峡,而不经过西西里海峡,因为西西里的通道更危险。这条重要的贸易路线是基督徒的航路。伊斯兰教徒的航路穿过西西里海峡,不如上述航路方便,过往船只也少。土耳其大舰队通常的航路,是从阿尔巴尼亚沿岸出发一直到发罗拉,从发罗拉到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海岸,最后从西西里到比塞大,有时一直到阿尔及尔。这条航路历来不像前一条航路那么繁忙热闹。

在南部海域,沿着非洲海岸航行,就可以绕过障碍。有关基督徒海盗活动的报告表明,沿这个海岸的航行相当繁忙111。海盗采用的办法是在远海对来自埃及、的黎波里、杰尔巴,以及有时来自阿尔及尔的船只进行突然袭击。16世纪初,威尼斯的帆桨船还通过沿西西里海岸的航道来到柏柏尔沿岸。到16世纪末,英国人和荷兰人也沿着北非海岸航行,他们从直布罗陀海峡斜插到西西里海峡,经由西西里沿海和希腊沿海,朝干地亚、希腊群岛和叙利亚方向驶去。这无疑是想尽量避开受西班牙控制的墨西拿海峡。

所有这些路线都围绕着、躲避开爱奥尼亚海和撒丁海。作为东地中海和西地中海的主要联系,或者,如果人们更愿意这样说的话,作为东、西方的重要联系,这些路线在人类历史上具有头等的重要性。除去这些路线,还应该考虑到贯穿意大利的陆路贸易。意大利半岛只是地中海东、西两半部之间的一道堤。安科纳和弗拉拉同佛罗伦萨、里窝那和热那亚相连。威尼斯向热那亚和第勒尼安海出口货物……除了在墨西拿和西西里海峡的贸易之外,还有骡驮运输队在意大利的这一海岸和另一海岸之间所进行的往返贸易。当然,如果能作出精确的统计,这些贸易加在一起,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价值上,在今天看来都不很大。但是,在16世纪的范围里,它们却具有决定性意义。这些贸易构成整个地中海世界的统一性,同时也构成本书的统一性。但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统一性呢?

两个海洋世界

地中海两大海域之间的种种障碍,把它们严格地分隔开来。这个说法虽然并不全错,但有地理决定论的偏向。当然,陆路和海路的困难,始终阻碍人们从地中海的一个海域大量迁移到另一个海域。布雷蒙将军在一本多处提到埃米尔-费利克斯·戈蒂埃的特殊才能的书中说,公元7世纪到11世纪期间的阿拉伯入侵从人文的观点来说,并没有改变北非。这些入侵者人数不多,而且相当容易被“吞噬”掉。这是照搬汉斯·德尔布吕克关于5世纪日耳曼人入侵的论点。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感兴趣的是大自然对人群通过陆路或海路从东向西或从西向东移动所造成的困难。各种迹象似乎表明,有一个网眼很密的过滤器阻挡着人们的移动。

当然,到了16世纪,在地中海西岸已有黎凡特地区的人;里窝那有希腊人;巴利阿里群岛和加的斯有塞浦路斯人;各大港口有拉古萨人;阿尔及尔有来自黎凡特地区的人和亚洲人。红胡子巴巴罗萨兄弟和阿尔及尔近卫军士兵来自爱琴海和小亚细亚112。反过来说,拉丁民族在东方的殖民活动也留下了人的痕迹。大批叛教者对在土耳其世界建立新殖民地所起的作用,远比商业口岸大得多。然而,这种东西方的嫁接没有太大的重要性。尽管有着贸易联系和文化交往,地中海两大海域依然保持着各自的独立性和特有的流通渠道。真正的人口混杂分别在两个海域的内部进行,冲破种族、文化和宗教等各种障碍。

相反,从地中海一端到另一端的人员来往仍然是一种冒险,至少是件要碰运气的事。

能举几个例子吗?腓尼基人早先曾在迦太基立足,从那里向西扩张他们的势力,驾驶大船征服遥远的西地中海的广阔海域。同样,古希腊人在马赛安顿了以后,也以相同的方式向外扩充地盘。同样,拜占庭人一度曾是西西里、意大利、北非和拜蒂克地区的主人。同样,阿拉伯人在公元7、8和9三个世纪里,攻占过北非、西班牙和西西里……然而,这些巨大胜利或者只是昙花一现,或者紧接着就出现了前方部队和本土联系中断的情况。马赛、迦太基甚至穆斯林西班牙的命运就是如此。在10世纪和11世纪,穆斯林西班牙从东方汲取文化养料,它的诗人、医生、教师、哲学家、巫师乃至身穿红裙的女舞蹈家都来自东方。后来,穆斯林西班牙同东方的联系被切断了,于是和柏柏尔非洲相结合,开始过西方的生活。当时,马格里布人被朝圣或者学习所吸引,前往东方。他们惊奇地感到自己“几乎置身于一个陌生的世界”。他们中有人惊呼:“东方没有伊斯兰教”113。到了16世纪末,当至此由土耳其实施摄政的非洲确实挣脱奥斯曼帝国的委任统治时,这种情形又再次发生。

在地中海东部海域,这种情形相应地被十字军东征和拉丁国家的历史从另一方面加以证实。但我们这里就不必多说了。

土耳其帝国和西班牙帝国的双重教训

每个海都倾向于依靠自己生活,倾向于把自己的帆船和小船组成一个独立的航运系统。就东地中海和西地中海两大海域而言,情况都是如此。它们互有交往,互相联系,但各自又都竭力编织成一个封闭的圈子,尽管不免还有混杂、融合和互相依存。

16世纪的政治形势极其鲜明地突出了以上的事实。如果用箭头标出西班牙在15世纪中叶和16世纪中叶之间的新、旧扩张路线,以及它为占有西地中海而夺取和利用的阵地,那该是一幅多么好的西地中海的地理政治图啊!西班牙通过扩张的确占有了西地中海。此外,从1559年起,随着法国舰队的遣散,随着法兰西国王和奥斯曼素丹之间的政治联系的减弱,西地中海已经无可争辩地变成了西班牙海。穆斯林只拥有这个海的一条边缘,而且还不是最好的一条,即只拥有北非。他们只是依靠海盗才保住这个地区,由于受到西班牙驻防地的防线的限制,他们的统治经常处于内外夹攻之中。1535年,查理五世攻打突尼斯城一举成功;1541年,西班牙围攻阿尔及尔失利,但损失不大,败局尚可补救。马德里作战参谋部的文件夹里总有一份准备好了的、有朝一日能够突然付诸实施的进攻这座穆斯林海盗城市的计划。奥地利的胡安以及1601年让·安德烈·多里亚的偷袭行动,都差一点使计划得到实现。

相比之下,爱奥尼亚海——“克里特海”——是奥斯曼帝国的海。土耳其人在占领叙利亚(1516年)和埃及(1517年)以后,控制着东地中海沿岸各地,必然要去征服大海,并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

从以上两种情况来看,地中海的两大海域都分别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和推动了这种双重的对外扩张。津凯森说的这句话是针对土耳其的。难道西班牙不也是如此吗114?16世纪的两大地中海是两个对立的政治区域。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斐迪南、查理五世、苏里曼和菲利普二世时代的重大的海上斗争始终在这两大海域的交接处及其边界附近进行,人们难道会感到惊奇吗?这些海战分别发生在的黎波里(1511年和1551年)、杰尔巴岛(1510年、1520年、1560年)、突尼斯城(1535年、1573年、1574年)、比塞大(1573年、1574年)、马耳他(1565年)、勒班陀(1571年)、默东(1572年)、科罗尼(1534年)、普雷维扎(1538年)……

政治无非促使现实显露原形。由敌对双方分别控制的这两大地中海,各自的自然条件、经济和文化都不同,各自构成一个历史区域。就自然条件而论,同西部大海相比,东部大海的气候更具有大陆性;季节变化更明显;干旱更严重;夏季更炎热;也可以说,土地更裸露、更光秃;按泰奥菲尔·戈蒂埃的说法,就是更加“荒芜”。但是,作为对这些不利条件的补偿,那里的人却更加开化和有人情味。有谁会说爱琴海在联系交往中起了推动作用?正因为这个事实几乎不为人知,我们更有必要强调东方为海上航行所提供的便利。这里有一份1559年的文件,十分说明问题。据说有人献策,希望圣马克共和国在塞浦路斯以及威尼斯的其他岛屿配备一些帆桨战船,以便让这些船毫无困难地驶往干地亚。航行的日期可以大大早于圣格雷哥利的生日(3月12日):亚历山大港和罗得岛的警卫队通常出巡的日子。这位谋士还说,那里的好天气开始得比我们这里早115。难道这是土耳其舰队得以先声夺人的原因吗?土耳其人行动迅速,大概要归功于爱琴海风平浪静的天气来得早。在季节的节奏决定战争节奏的时代,这是至关重要的。

超出政治的范围

在经济和文化方面,地中海两大区域的差异到了16世纪更为突出,与此同时,它们各自的价值却颠倒了过来。从13世纪起,东方陆续丧失了原有的领先地位,诸如精巧的物质文明和技术,大工业、银行以及金银来源等。在16世纪的史无前例的经济剧变中,东方彻底失败了。这一剧变在奠定大西洋的地位的同时,取消了东地中海地区在一个时期内作为“印度”财富的唯一保管者所拥有的古老特权。从此以后,技术和工业进步使西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在生活费用低廉的黎凡特地区,来自西方的白银能够自动升值,并且获得更大的购买力;因此,在东西两个世界之间,生活水平的差异日益扩大。

但是,这种生活水平的差别却又一次确立了地中海两大海域的某种经济统一性。尽管存在各种障碍,其中也有政治障碍,这种差别仍然以包括海上行劫在内的各种手段,使经济统一成为必要。这就像电势差决定电流一样,位差越大,电的流动就越必要。东方需要与西方的优势结合起来,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分享这些优势。东方寻求西方的贵金属,即美洲白银。东方还必须追随欧洲的技术进步。反过来,日益强大的西方工业需要推销它的剩余产品。本书在后面还将谈到这些重大问题。推动一切和遥控一切的正是这些深刻的需要,平衡的打破和恢复,以及这些强制性交换116。

2.海边的陆地

地中海是海上居民的乐园和天堂。这几乎已成为老生常谈,似乎只要海岸弯弯曲曲,就会有人去那里居住,而且住下的都是海员。其实,地中海并不像北方各海和大西洋那样有众多的海员世家。它只产生了为数不多的海员世家,而且只限于某些地区。

海上居民

这显然因为地中海没有能力养育更多的人。那里的水产资源并不比陆地资源丰富。被人说得天花乱坠的“海味”117数量有限,除开科马基奥的环礁区、突尼斯沿海和安达卢西亚沿海(金枪鱼产地118)等个别地点,渔场的捕捞量都很小。地中海由于海盆深陷,很少有浅滩、沙洲和滨海大陆架,必须到水深200公尺处,海底动物才大量繁殖。几乎到处都有一条狭长的岩崖或沙坡把海岸引向外海的海槽。地中海的地质结构十分古老,因而按海洋学家的说法,生物资源陷于枯竭119。渔船在海上往来,只是大量采集珊瑚,而并非捕捞食物。这与北方渔船远航纽芬兰、冰岛或北海渔场捕鱼,简直无法相比。1605年2月,热那亚市政会议鉴于鱼产量不足,曾经试图在封斋期内限制鱼的消费120。

鱼产量不足说明渔民以及海员数量不足。统治地中海的宏图大业总是因此受阻。在政治家的幻想和现实之间,始终存在一个障碍:能够制造、装备和驾驶船舰的人太少。请看里窝那艰难的崛起吧!科西默·德·梅迪奇经过毕生的努力,在整个地中海到处招揽,终于才使这个新兴的城市拥有它需要的水手。同样,土耳其舰队的得以建立,阿尔及尔海盗中心的得以发展,都需要各种条件的凑集。对于所有在地中海作战的巨型舰队来说,准备帆桨战船出航,首先是人的问题。除了奴隶、战俘或监狱的囚犯可用链条把他们锁在桨上,又到哪里去寻找航海所必不可少的划桨手呢?从16世纪中叶起,文献资料全都抱怨志愿桨手太少。威尼斯海军上将克里斯托福罗·达·卡纳尔(1541年)说,现在的生活已不像过去那么艰难,再也没有男人肯卖身为奴121。为征募干地亚帆桨战船的划桨手,威尼斯甚至不得不建立一种民兵制,一种真正的义务兵役制。从1542—1545年起,威尼斯又被迫使用囚犯。不仅缺少划桨手,而且其他船员也严重不足。文献资料都着重指出了威尼斯的笨拙无能和组织不善。如果照顾比较周全,待遇比较优厚,威尼斯属地的水手就不会去为外国船只、土耳其舰队或西地中海船队服役。事情也许确实是如此。但更加可以肯定的是,没有足够的劳力可供地中海的所有船只驱使。虽说劳力自然地会流向生活最安逸的地方,但在16世纪,任何一个国家都不能自夸其劳力充足有余。

因此,从16世纪末开始,地中海各国和各城市试图招募北方水手。1561年,一名苏格兰天主教徒驾驶帆桨战船前来为西班牙效力122。一份文献资料表明,在无敌舰队派出以后,菲利普二世和他的顾问还想在英格兰本土征募水手123。在里窝那,科西默·德·梅迪奇的政策的一个特点,就是不仅招募地中海的水手,而且也招募北欧的水手124。从16世纪末起,阿尔及尔也如法炮制125。

地中海从条件比它优越的北方,不但吸收人力,而且还吸收新技术。例如引进了“方帆帆船”(kogge)。这种货船运载量大,结构坚固,原先只有一根桅杆和一张大方帆,能够对付冬天最坏的天气。首先向地中海人显示出这种船的优点的,是巴约讷的巴斯克海盗126。后来在14、15世纪,这种船同时在波罗的海和地中海改变为圆形船。作为回报,约过150年后,远航但泽的“皮埃尔·德·拉罗歇尔”号使看到这种新型宽身帆船的但泽人赞叹不已。宽身帆船无疑诞生在南方,是从上述方帆帆船演变而成的,但它装备多根桅杆和好几张船帆——这是地中海的传统。船帆既有方的也有三角形的。我们所说的南方实际上是南大西洋,因为宽身帆船似乎是比斯开人设计出来的,后来才在1485年前后成为大西洋和地中海的普通商船127。

就这样,大西洋担负起航海技术的改进和革新。一位北欧优势论者甚至断言,地中海这个内海从来不知道发展地方性船舶以外的其他船舶128。可是,在过去,正是地中海人首先开创了地中海和大西洋之间的定期直航。他们在14世纪还是地中海和大西洋的主人,但到后来,便逐步受到排挤。首先是从大西洋被挤走(人们不会忘记,在15世纪,甚至在更早的时候,比斯开人和他们的单桅尖头船,布列塔尼人以及从1550年起垄断了西班牙与尼德兰之间的贸易的佛兰德双桅重帆船,都起着重要作用),接着又从整个航线上被挤走。15世纪末到1535年,地中海已有不少英国船出现。在中断了一个时期以后,到1572年前后,它们终于又踏上地中海的航 路,比荷兰的船队早15年左右。从此,在15世纪末为争夺海上霸权而同北方和大西洋的海员进行的较量中,地中海人的最终失败已成定局。

沿海地区的弱点

地中海之所以海员不多,是因为在沿海一带历来靠海吃海的地区太少。一些沿海地带的活跃景象曾给人一种错觉,似乎地中海温暖的海水是大批海员世代生息繁衍之地。它们是:达尔马提亚海岸,希腊沿海及其岛屿,叙利亚沿海(但在16世纪,叙利亚的地位已一落千丈,可以不予重视:威尼斯驻君士坦丁堡统领1550年至1560年间的信件只提到有一艘贝鲁特的船舶到过那里),西西里岛沿岸(主要是西海岸),那不勒斯的一些海岸,科西嘉海角的沿岸,最后还有热那亚、普罗旺斯、加泰罗尼亚、巴伦西亚和安达卢西亚等地区的几乎连成一线的海岸……总共加在一起,也只占整个地中海沿岸的一小部分。而且,在这些活跃的沿海地带,又有多少能像热那亚海岸那样人口众多、钟楼林立?129

一条漫长的海岸的活动,经常集中表现在几个活跃的、相互距离很远的小海港里。拉古萨前方狭窄的、不设防的梅佐岛130,为拉古萨城的大多数商船提供船长。16世纪末,佩拉斯托131拥有4000名壮汉(即能扛枪的人),但只有大、小船共50艘。佩拉斯托人实际上免交一切捐税,他们唯一的差使是负责警卫漫长的卡托尔湾沿岸,为威尼斯扼守卡托尔湾的入口。正是多亏他们,卡托尔海湾成了不受坏人骚扰的最安全的地方。在那不勒斯王国,我们想到著名的萨莱诺132和阿马尔菲133等一系列小海港,还有卡拉布里亚海岸的奇伦托134、阿曼泰亚135、维埃斯特136和佩斯基奇137,那里的人过着活跃而又平静的生活。根据那不勒斯审计院的文件,佩斯基奇是个活跃的造船中心。由于拉古萨的船舶都在这里制造,工地无歇业之虞。一艘艘大船在佩斯基奇海滩下水,其中之一载重达6000“萨尔马”,即750吨,于1572年7月下水138。

这些活跃的沿海地带,不管人口是否稠密,绝大多数都位于偏北的地中海各半岛,通常都背靠森林茂密的高山。南部山脉由于干旱,不利于树木生长,因此也不利于造船。布日伊的情况例外。假如没有布日伊附近的树木,伊本·赫勒敦在13和14世纪时,怎么能见到一支十分活跃的海军?难道不是黎巴嫩森林的减少使叙利亚海岸的海上活动受到限制的吗?在阿尔及尔,不仅船员来自外国,而且尽管舍尔沙勒后面的森林可供利用,但造船用材也来自外国,船桨要由马赛输送。

根据文献资料(兵工厂的会计单据等资料,有的至今还保存着,里窝那和威尼斯的情况就是这样),根据传统或根据一些有关航海术的论著,我们可以说出造船用材是哪里来的。同葡萄牙一样专造货船的拉古萨,从加尔尼亚诺山(又称圣安杰洛山)的栎树林取得木材。1607年的一部论著提到139,拉古萨人对葡萄牙人的优势正在这里。如果葡萄牙人也有一座圣安杰洛山,他们就会拥有世界上最漂亮的大帆船。土耳其的大帆船是用高大的悬岭木造的。这种优质木材特别适宜在水中浸泡140。为了经久耐用,帆桨战船的各个部件要用一系列不同的木材制造:橡木、松木、落叶松、榆木、杉木、山毛榉、胡桃木等141。最好的船桨是用经由奥德河及其运河运到纳博讷的木材制作的142。我们可以引用一个拉古萨人的旅行日记。他从1601年4月到8月横穿意大利南部,寻找重造一艘船所需的木材143。我们也可援引有关托斯卡纳森林采伐权144——先让予西班牙人,后来又收回——的文件。我们甚至可以指出,热那亚曾向托斯卡纳购买木料145,巴塞罗那曾向那不勒斯购买木料146,尽管巴塞罗那主要使用加泰罗尼亚比利牛斯山的橡木和松木。这两种木材以适宜制造帆桨战船而闻名147。此外,皮埃尔·路易斯·苏蒙特与审计院签订的关于承造帆桨战船的合同(造船工场在那不勒斯)也可作为例证。根据合同,皮埃尔·路易斯·苏蒙特保证将在内尔蒂卡罗、乌尔索马尔索、阿尔托蒙特、桑多纳托和波利卡斯特雷罗等地的森林采伐的木材,从卡拉布里亚运到那不勒斯148。

显然,重要的是要了解总体情况,而不是例外。通过阅读威尼斯的或者西班牙的文献资料,人们可以猜测到当时木材十分短缺,在西方和地中海中部,特别在西西里和那不勒斯(菲利普二世在那里大力发展造船业),森林砍伐日趋严重。用以制造船身的橡木尤其匮乏。从15世纪末起,橡树越伐越少,威尼斯采取了一系列严厉措施,防止剩下的橡树资源遭受破坏。到了16世纪,威尼斯市政会议发觉问题变得更加严重。意大利虽然还剩有较多的森林资源,但在整个16世纪,砍伐相当严重149。可以肯定的是:滥伐山林的现象发展很快,圣安杰洛山是个可贵的例外。土耳其人的情况稍好:黑海沿岸有大片森林;在马尔马拉海有尼科美底亚湾(今伊兹米特150),大片森林几乎与君士坦丁堡的兵工厂遥遥相对。勒班陀战役后,威尼斯竭力争取神圣联盟同意把懂得一些航海技术的所有土耳其俘虏处死,尽管这些战俘意味着很大一笔财富。因为威尼斯认为,土耳其人既不缺木材,也不缺金钱,只要有了人151,重造战舰是轻而易举的事。对他们来说,只有人是无法替代的。

地中海的造船业逐步习惯于到远处去寻找本国森林所不能提供的木材。公元16世纪,整船整船的厚、薄木板从北方运到塞维利亚。为了筹建“无敌舰队”,菲利普二世曾试图购买波兰的木材,至少曾派人去波兰确定有待砍伐和运走的树木。威尼斯最终也听任其国民做过去明令禁止的事,即不但向外国购买木材,而且还进口船身,然后在威尼斯配备帆缆索具,甚至购买完全造好的船只。因此,在1590—1616年,11艘新船来自荷兰;7艘来自帕特莫斯岛;4艘来自黑海;来自君士坦丁堡、巴斯克地区和直布罗陀海峡的各一艘152。木材危机毫无疑问是地中海航海技术和海洋经济演变的重大原因之一153。它同船舶吨位的缩小、造价的上涨、北方竞争者的成功都并不是毫无关联的。但是,其他因素也起一定的作用,其中包括价格的波动和劳动力的昂贵,因为原料不能决定一切154。

此外,海洋活动之所以总是起源于沿海山区附近, 这不仅因为山区有树林,而且还因为有另一种好处:在地中海北岸,山岭犹如一道屏障155,挡住了地中海航行的大敌——无情的北风,那里有许多避风港。爱琴海的一句谚语说:“扬帆起航,不管刮的是南风或是北风。”156另一方面,这些山区必然把移民引向大海,而诱人的水面是沿岸交通的最佳路线,甚至是唯一的路线157。海洋活动就这样与山区经济建立起联系。二者互相渗透,互相补充158。由此产生了耕作、园艺、果木、捕鱼和航海活动的令人惊奇的结合。一位旅行家指出,在达尔马提亚的姆列特岛,正如邻近的其他岛屿一样,人们的劳动至今仍然分为耕种和捕鱼159。同样,在潘泰莱里亚岛,除去捕鱼、种植葡萄和果木外,还饲养良种骡……这种安居乐业的生活方式符合地中海古老的海洋传统,它把贫乏的陆地资源和贫乏的海洋资源结合了起来。今天,这种生活方式逐渐崩溃,几乎总是导致一些悲剧。皮利翁地区的希腊渔民“越加单一地依附大海,不得不放弃他们的田园和茅屋,把全家迁到港口地区”。但是,他们在离开从前的平静安定的生活环境后,扩大了海上偷捕者的队伍。尽管政府禁止,他们一味用炸药捕鱼160。这是因为大海还不够富饶,养活不了所有沿海居民。

同样,在贫瘠的山区,土地也不足以养活所有的人。这就是为什么在滨海地区的经济发展中,古老的乡村起着巨大作用。加泰罗尼亚的一些村庄在海边矗立,远处望去,绿树丛中的白色房屋鲜明夺目。正是这些村庄把大片山地修成梯田,并且把高超的花卉种植技艺传诸后世。山上的村庄常常与一个山下的渔村——有时一半建在水上——遥相呼应:阿雷尼渔村在阿雷尼山村下面;卡尔德特在里埃瓦内雷下面;卡布雷拉在卡布利尔下面161。同样,在热那亚沿海一带,古老的山村在海边也往往有自己的小渔港或中转站162。在整个意大利和其他地方,类似的例子数以百计。小驴车在那里往来不绝,从一个梯级到另一个梯级。渔村历史较短,往往是山村的产物,并和它紧密结合。沿海渔村的产生和存在可以在沿海山区的经济中,在山区生活的极度贫困中找到解释。即使这两种村子结合起来,也不能使山区由贫困转变为富裕。值得注意的是,在罗萨斯或在加泰罗尼亚的圣费利乌—德吉肖尔斯,濒临渔产丰富的大海,人们昨天(1938年)还看到,可供市场出售的食品数量极少,如一小把蔬菜、四分之一只鸡等等163。1543年,卡西斯的居民——海员兼海盗——控诉贫困迫使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出海谋生和捕鱼”164。由此可见,荒芜多山而贫困的内陆是地中海沿岸成百个村庄诞生的原因。

大城市

但是,仅有作为基本细胞的沿海渔村,还不足以开创生气勃勃的航海活动。大城市起着不可替代的辅助作用,船用斜桁、帆布、帆桅用具、柏油、绳索和资金必须由城市提供,且不说商店、租船商、保险人以及城市所具有的各种方便。如果没有巴塞罗那,如果没有这个城市的手工业者、犹太商人以及冒险的士兵的配合,如果没有圣玛丽亚海滨的大量资源,加泰罗尼亚沿海一带航海业的兴起是很难理解的。这种成功需要大城市的干预、协助和“侵略”。加泰罗尼亚沿海地区于11世纪终于觉醒,开始了具有历史意义的航海活动。但对外扩张只是在二百年以后,即随着巴塞罗那的兴起,才逐渐起步。于是,在将近三个世纪的时间内,从加泰罗尼亚沿海小港驶出的船队来来往往,不断使巴塞罗那的“海滩”活跃起来。在那里靠岸停泊的还有巴利阿里群岛的帆船,总想抢点生意的巴伦西亚船只,比斯开的捕鲸船以及常来常往的马赛和意大利的船只。可是,当巴塞罗那在同阿拉贡国王胡安进行长期斗争之后失去了独立和自由时,当20年后(即1492年)它又失去了“犹太商人”时——这是一起其严重性不亚于其他事件的大事——最后,当巴塞罗那的资本家逐渐放弃冒险的工、商业,而宁愿经营能按时得到收益的货币兑换165或购买城市附近的土地时,这个大商业城市以及同它的生命连接在一起的加泰罗尼亚沿海地区就衰落了,以致加泰罗尼亚的贸易在整个地中海范围内几乎消失,以致在瓦卢瓦家族与哈布斯堡家族进行战争期间,加泰罗尼亚沿海地区备受法国海盗的蹂躏而无力自卫。加泰罗尼亚沿海地区后来又受到同样危险的阿尔及尔海盗的袭击,在被抢掠一空的埃布罗河三角洲,海盗几乎得以安营扎寨。

马赛、热那亚和拉古萨对它们周围的小港口起着巴塞罗那对加泰罗尼亚地区所起的作用。甚至有时候,沿海地区所依靠的大城市并不坐落在该地区的海边166,例如,威尼斯与达尔马提亚沿海的伊斯特拉半岛或者与遥远的希腊诸岛的关系就是如此。马赛也是这样,除了吸引完全为它效劳的普罗旺斯各沿海地区的密集拥挤的居民外,它还接纳了科西嘉角的一大部分海员。热那亚也是这样,利用拉古萨的货船。

同其他地方的海员一样,地中海的海员惯于四海漂泊,随时准备迁移、搬家。正因为如此,中心城市的吸引力就更可以理解。这是古今以来各地都存在的实际情况。1461年,威尼斯元老院为舰队缺乏水手和划桨手而担忧。元老院得知水手们“到比萨去了……,那里工资高……这对别人有利,而有损于我们自己”。许多水手逃往他乡,这是因为他们债台高筑,被五贤人或威尼斯巡夜警察课以很重的罚金167。1526年的法庭辩论,使“圣玛丽亚·德·博戈尼亚”号的账目得以保存至今。该船贩运黑奴168,在大西洋上航行,先在加的斯停泊,然后到达里斯本和圣多美岛,随后又驶抵圣多明各。它虽然远离地中海,但在船上干活的新水手中有希腊人、土伦人、利帕里人、西西里人、马略卡人、热那亚人、萨沃纳人等。这真是一次冒险者的集会!1532年5月,人们在海牙也抱怨,“总想换换地方”的中级船员离开荷兰和泽兰前往吕贝克169。1604年,一群威尼斯水手“因工资太低,无法继续在威尼斯市政会议的船舶上生活”,逃到佛罗伦萨,毫无疑问也有逃到里窝那的170。这些都是日常发生的小事。但是,如果形势有利于它们的发展,小事加在一起,在地中海的大范围内,也就可以看出变化来了。

航海活动的兴衰

海员的不断迁移可以说明,沿海地带的活动(总的说来相当单纯)同地中海总的命运息息相关,其兴衰存亡完全随着地中海命运的变化而变化。

这里再以加泰罗尼亚为例。加泰罗尼亚的兴起,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外界的推动。由于意大利、热那亚和比萨的移民从11世纪起在那里当师傅、带徒弟,加泰罗尼亚才在大海生活中繁荣兴旺起来。这比彼得大帝的鼎盛时代还早200年。可是,伟大的历史带来的东西,迟早还会由伟大的历史收回。加泰罗尼亚的衰落在15世纪已经可以觉察到。到了16世纪已经十分明显。它的海上活动已经缩小到只限于一些小船开往马赛和巴利阿里群岛。很少有船驶往撒丁岛、那不勒斯171、西西里或者非洲的驻防地。16世纪末年,巴塞罗那和埃及的亚历山大之间的航行又有所恢复。但在这以前,加泰罗尼亚沿海地区是如此死气沉沉,以致菲利普二世1562年在大枢密院决定着手进行大规模的海上武装时,不得不向意大利订货。为了使巴塞罗那的兵工厂恢复活力,菲利普二世从热那亚的圣皮埃尔达雷纳船厂招聘专家172。

众多的航海民族在地中海交替接力,这些频繁的、突然的衰落通常表明:沿海地区缺乏人力,不能长期肩负繁荣的重任,因为我们所说的繁荣时期,实际上是指劳动和消耗的时期。海上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无产者的生活,经不起富裕及其同伴——懒散——的腐蚀。威尼斯舰队的一位监督官在1583年说过,海员犹如一条鱼,长期离开水就会腐烂173。

然而,每当出现衰竭的迹象时,竞争者经常加以利用,并且使它更加严重。14世纪最初几年,比斯开的单桅帆船出现在巴塞罗那就是这种衰竭或者竞争的先兆。拉古萨的货船和船员于16世纪纷纷转而为热那亚服务,这在热那亚历史上也是个重要标志。热那亚前所未闻的好运,反过来耗尽了只由一条几公里长的海岸和几个小岛构成的拉古萨这个小天地的力量。在1590年和1600年之间,只需发生几起事变就把到那时为止还十分繁荣的局面破坏殆尽。

但是,这并不等于说,随着萧条时代的来到,海上生活就在昨天还大交好运的地区内消失了。它以几乎不能摧毁的平凡的日常生活的形式潜伏下来。在16世纪,叙利亚和加泰罗尼亚沿海一带的活力就这样日渐减少,进入半休眠状态。与此同时,西西里、那不勒斯、安达卢西亚、巴伦西亚和马略卡的海运、航行也衰减了。很明显,就最后这个地区来说,它的衰落与柏柏尔海盗的破坏性活动的蔓延发展有关。然而,这个地区仍然继续生存下去,其近海贸易也比我们通常的资料来源所显示的更为活跃。快速三桅战船在阿利坎特、阿尔梅里亚——古老的海洋中心——马略卡的帕尔马等地,都不是凭空产生出来的。它们于16世纪末成了基督教得以卷土重来的基本手段。

在历史背景上,只有很少几件小事表明存在着这种平静的生活。我们已经谈到,特拉帕尼的珊瑚采集者不顾柏柏尔海盗的袭扰,冒险前往非洲沿海的浅滩。建于1574年的法国驻突尼斯领事馆的文件经常提到西西里船只以及那不勒斯小船174。相反,奇怪的是,15世纪经常光顾撒丁岛海滩的那不勒斯珊瑚采集工,例如托雷—德尔格雷科的珊瑚采集工,现在却不见了。他们的消失有重大原因吗?大概没有。因为在罗马、奇维塔韦基亚、里窝那和热那亚,都不乏那不勒斯的船只。

单桅帆船、小艇、双桅横帆船同样也在伊比利亚半岛南部沿海麇集,驶向北非的海岸。1567年的一份文献资料指出,阿尔及尔出现了一伙巴伦西亚的水手,他们去那里经商,因为他们是自由的175。16世纪末,另外一些巴伦西亚人以营救苦役犯逃离阿尔及尔为职业。关于他们的冒险生涯的某些描述,竟比塞万提斯的最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还要惊人176。

总之,一个沿海地区的表面死亡,仅仅是它生活节奏的一个变化。它交替地从近海航行转到远洋航行,换句话说,从没有历史记载的生活过渡到有历史记载的生活,而当它每次回到无声无息的状态时,几乎丝毫不会引起我们的警觉和好奇。似乎有一条规律性法则在决定人和海洋生活的周期。

3.岛屿177

地中海的岛屿比人们想象的多得多,特别是重要得多。有些岛相当宽阔,简直是微型大陆,如撒丁岛、科西嘉岛、西西里岛、塞浦路斯岛、干地亚岛、罗得岛等。其他一些岛屿面积较小,同它们的邻居组成群岛和岛族。这些大小岛屿之所以重要,因为它们是海上航路不可缺少的中途停靠站,因为在它们相互之间或者在它们的海岸同大陆之间,有一块人们在航海中寻求的比较平静的海面。例如,东部的爱琴群岛分散在海面上,以致人们把它们同海洋本身相混淆178;在地中海中段,有介于西西里岛和非洲之间的岛群;在北部,伊奥尼亚和达尔马提亚诸岛沿着整个巴尔干半岛海岸呈一字排开,打着圣马克旗号的船队在其间鱼贯而行。但是,与其说这是一支船队,倒不如说是两支。第一支在爱奥尼亚海,其中包括赞特岛、凯法利尼亚岛、圣摩尔岛和科孚岛;第二支在亚得里亚海,包括达尔马提亚错落不齐的各个岛屿,从南边的梅莱达岛和拉戈斯塔岛起,直到北边伊斯特拉半岛后面的夸尔内罗岛、韦利阿岛和切尔索岛。在爱奥尼亚海的列岛和达尔马提亚海的列岛之间,有一条相当宽阔的间隔,包括船只无法停靠的阿尔巴尼亚海岸以及拉古萨的狭窄的领土。通过这一连串的中途停靠站,船只便可从威尼斯抵达克里特岛,再从克里特岛出发,沿着贸易大航路,前往塞浦路斯和叙利亚。这些岛屿是保证威尼斯海上大动脉畅通的一支静止不动的舰队。

西部的岛群也同样重要。这些岛屿在西西里岛附近有:斯特隆博利岛、向风群岛和利帕里群岛;往北有:托斯卡纳群岛(16世纪中叶,科西默·德·梅迪奇在厄尔巴岛修筑了波托费拉约城堡);在普罗旺斯附近水域有:耶尔群岛,黄金群岛;再往西,在宽广僻静的海洋上有:巴利阿里群岛、马略卡岛、米诺卡岛、伊维萨岛——盐的岛屿——以及难以攀登的福门特拉岩礁。由于整整一大片海域围绕着它们,这些岛群始终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以上列举了大岛和较大岛屿的名称。指出其余的小岛和微型岛屿(其中有些名闻遐迩,例如阿尔及尔附近的小岛以及威尼斯、那不勒斯和马赛附近的各个岛屿),那是枉费心机!事实上,没有一块沿海地带不环绕着岛屿、小岛和岩礁179。西西里历任总督在他们的信件里提到,要肃清在西西里沿岸等待时机的或装换淡水的海盗,即开展所谓“清岛”行动,换句话说,就是要检查几十个小岛的锚地。这些锚地历来都是海盗的埋伏场所。

孤立的小天地?

这些面积不等、形状各异的大小岛屿,由于所受的限制十分相似,组成一个协调和谐的人文氛围。这些限制使它们同地中海的总的历史比较起来,处在既落后又先进的地位,同时又常常迫使它们向革新和保守两极分化。

撒丁岛是个普通的例子。不管当时的地理学家和历代的编年史家怎么说,撒丁岛虽然面积辽阔,但它肯定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撒丁岛湮没在大海之中,远离招财致富的海上交往——例如把西西里同意大利和非洲连接起来的来往接触——以致起不了什么重大作用。这个岛屿群山起伏,内部极度分隔,陷于贫困之中,主要实行自给自足180。它形成一个独立的整体,有自己的语言和习俗,古老的经济以及无孔不入的放牧生活181,就像罗马的很多地区过去曾经历过的情形一样。人们常常指出撒丁岛和其他一些岛屿的这种古老风貌,它们居然在几个世纪内一直保存着文明的古老形态,保存着民间文化的混合体;关于这种奇异的能力,这里就不必赘述了182。

与此同时,并且与这种隔离退缩状态相反,随着统治者或命运突然发生变化,它们也会接受一种完全不同的新生活、新文化,以及由这种生活和文化带来的习俗、服装和语言,并能在好几个世纪内完整地储藏和保存下来,而这些习俗、服装和语言便成为业已被遗忘的变革的见证。因为“与世隔绝”只是相对的事实。大海把岛屿包围起来并且比任何其他环境更使岛屿与世界的其他地方隔开。每当这些岛屿处于海的生活圈之外时,它们确实是独处一隅的。但是,当这些岛屿进入海的生活圈内,并由于这种或那种原因(经常是外部的和非理性的原因)成为这个生活圈的一环时,它们就会相反地和外界生活积极混合在一起。它们和外界生活隔绝的程度远比某些被无法逾越的隘道隔离的山区低。

现在回到撒丁岛的例子上来。在中世纪,撒丁岛处于比萨的活动圈内,后来又处于热那亚的活动圈内,这是因为撒丁岛的金矿对比萨和热那亚的利益具有举足轻重的关系。14、15世纪期间,加泰罗尼亚在其扩张过程中顺便紧紧地控制住撒丁岛,因而撒丁岛西海岸的阿尔盖罗至今仍然讲加泰罗尼亚语;学者们还指出,那里有奇特的西班牙哥特式建筑物。在16世纪,无疑还在更早的时候,撒丁岛曾是地中海出口奶酪的首要产地183。这使它得以通过卡利亚里,开始和西方世界的其他地区取得联系。小船和大帆船把撒丁岛的干酪或咸干酪整船整船地运往意大利的邻近地区:里窝那、热那亚、那不勒斯,甚至还运往马赛,尽管在马赛有不少竞争者,例如米兰和奥弗涅的奶酪。它甚至还运往巴塞罗那。在16世纪,撒丁岛不断受到柏柏尔海盗的侵袭。这也是进入地中海生活的一种方式。海盗并不总是胜利者,他们有时也被捕获,但为数极少。更多的是撒丁人——渔民和沿海居民——被柏柏尔人抓走,逐年扩大悲惨的俘虏的队伍或者阿尔及尔富有的背教者的队伍。

因此,被人描写为几乎不可渗透的撒丁岛,有着对外开放的窗口。有时人们甚至可以像站在一个瞭望台上那样,从撒丁岛观察地中海的总的历史。历史学家皮埃特罗·阿马特·迪·桑·菲利波曾在卡利亚里调查过16世纪穆斯林奴隶的价格184。这些价格说明什么呢?1580年以后奴隶价格暴跌,自然与卡利亚里市场上奴隶数量的激增相适应。1580年以前,撒丁岛上只有很少的柏柏尔人被出售。这些人不是因海上遇难而漂泊到岛上,就是因为入侵该岛时落入当地居民的手中185。1580年后,被拍卖的俘虏另有一个来源。他们是基督徒海盗带来的,特别是轻型三桅战船从阿尔梅里亚和阿利坎特带来的。卡利亚里是这些轻型三桅战船的方便的中途停靠站。可见,基督徒海盗行径的复活以其特有的方式影响撒丁岛。这是对柏柏尔海盗活动的一种报复,巴利阿里群岛、西班牙南部、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则是基督徒海盗活动的据点。有人或许会说,这个证据与其说同撒丁岛有关,倒不如说只涉及卡利亚里;卡利亚里在岛上偏处一隅,面向大海,背对岛的其他部分……这样说既对又不对,因为卡利亚里毕竟是撒丁岛的一个城市,它与邻近的平原、山地以及整个撒丁岛是连在一起的。

朝不保夕的生活

所有的岛屿都有像卡利亚里这样的城市,它们对大海的扩散运动感觉灵敏,但同时(只要它们掌握着进出口贸易)又把注意力面向岛屿的内地;拘泥于政治文献的历史学家最初总是看不到这个事实:不但社会生活孤寂闭塞,而且正如博物学家早就指出的那样,鸟兽草木也与外界隔绝186。任何一个岛屿不但有独特的风土人情,并且有独特的植物和动物,而这些特性又迟早总会与他人共享。埃斯蒂安讷注13神甫187(他自称出身于吕西尼安家族)在1580年出版的一本关于塞浦路斯的书中描绘了岛上各种“奇草”和“香料”。其中有一种白色的野芹,“糖渍后”可供食用,名叫“奥尔达努姆”的野果可用来酿造同名的露酒。还有一种塞浦路斯树,形状与石榴树非常相似,像葡萄树那样开出成串的花,叶子煎水可作橘黄色染料。正如“人们在那里经常见到的那样”,这种染料用来染绅士们的马尾巴。我们惊奇地看到,棉籽和切细的棉秆混合在一起喂牲口。最后,还有许多草药。在珍奇的动物中,有“野牛、野驴、野猪”和“葡萄鸟”(雪鹀)。这种鸟保存在醋里,成千上万桶地运往威尼斯或罗马……

可是,这些珍奇资源绝不意味着富足。没有一个岛屿的生活能确有保障。每个岛屿尚未解决或者解决不了的大问题,就是怎样依靠自己的资源、土地、果园和畜群生活,以及由于做不到这一点而怎样向外求援。除去个别例外(特别是西西里),所有其他岛屿都是饥馑之乡。情况极端严重的是地中海东部属于威尼斯的一些岛屿:科孚188、干地亚189和塞浦路斯。在16世纪下半叶,这些岛屿经常受到饥饿的威胁。当大帆船没有及时把谷物从色雷斯运来,而城堡内储存的小麦或小米行将告罄时,粮食危机就会立即发生。于是,在黎凡特的这些小岛周围,出现了黑市。这就是调查所指出的不可胜数的官员渎职事件产生的原因。

形势并不是到处都这样不稳定190。但是,巴利阿里群岛只能勉强支持它的商业城市和军事要塞191,特别因为那里的土地还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在米诺卡岛,马翁港后方平原耕地上的乱石清理工作,到18世纪才告结束192。当地的粮食因而必须依赖从西西里甚至从北非进口。马耳他也缺乏粮食。尽管它同时从西西里和法国进口小麦,有许多方便之处,但粮食供应始终不足,每逢夏天,骑士团的帆桨战船就拦截从西西里装运谷物的船只,与的黎波里的海盗行径一模一样!

岛屿既受到饥饿的威胁,也受到大海本身的威胁,因为16世纪中叶的地中海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好战193。就只谈我们了解得最清楚的岛屿吧!巴利阿里群岛、科西嘉岛、西西里岛和撒丁岛都是四面受敌的地方。它们必须不断保卫自己,修建瞭望塔、碉堡,并配备火炮。这些炮或者拆成零件运到那里,或者委托铸工用铸钟的原始方法就地铸造194……最后,当气候好转,作战季节来临时,还要向沿海地带增派驻军和援军。对西班牙来说,控制撒丁岛,甚至守卫像米诺卡这么近的岛,都不是容易的事195。查理五世在1535年马翁遭受洗劫之后,为了防备新的不测,曾经考虑干脆把米诺卡居民撤到较大的马略卡岛上196。托斯卡纳群岛中的厄尔巴岛经历了同样悲惨的命运。它在16世纪遭到柏柏尔海盗野蛮残忍的突然袭击之后,成了经常受人攻击的海上边界线。岛上的沿海城市——请理解为沿海的大村庄——也就自动解体。居民不得不逃往内地山区,这种现象一直到1548年科西默·德·梅迪奇修筑了波托费拉约城堡后才结束。

这些不利条件说明了所有岛屿的中心地区何以始终贫困的原因。富裕的岛屿是这样,其他的岛屿更是这样。例如,人们已经指出,原始的畜牧经济在科西嘉岛和撒丁岛占主导地位。又如,塞浦路斯岛的高原地区和克里特岛的山区,是地中海最典型的无人区,是穷人、强盗、不法之徒的栖身之地……即使在西西里岛,在这个富庶的西西里岛的内地,人们能见到什么呢?这是个陆上没有大路、河上没有桥梁、畜牧业落后的地方。那里牲口品种低劣,要等到17世纪从柏柏尔引进种羊后才得到改良197。

在世界历史的进程中

朝不保夕的、狭窄的和受到威胁的生活,这就是所有岛屿的命运。人们可以说,这是它们的内部生活。然而,它们的外部生活,它们在历史舞台的前台扮演的角色之重大,则超出人们对这些实际上很贫困的世界的预期。事实上,历史在其发展进程中常常在这些岛屿经过。也许更确切的说法是:要利用这些岛屿作跳板。我们且看岛屿在农作物的迁移、传播方面所起的中继作用:甘蔗从印度传到埃及,又从埃及传到塞浦路斯,并于10世纪在那里正式种植;到了11世纪,再从塞浦路斯很快传到西西里;以后又从西西里传向西方,航海家亨利派人把甘蔗从西西里移植到马德拉岛,从而使马德拉成为大西洋上的第一个“糖岛”。后来这种作物很快从马德拉传到亚速尔群岛、加那利群岛、佛得角群岛,然后到达更远的美洲的土地。对于养蚕业的传播,对于大部分农作物的传播,岛屿也同样起了中继作用,其中有些传播路线还十分复杂。难道不是塞浦路斯的吕西尼安家族的奢华宫廷在15世纪向西方传播了中国唐朝古老的时装式样吗?尖长的翘头鞋和圆锥形女式高帽传到我们法国,其速度之慢胜过某些星球的光传到地球,但它们体现着我国的一个历史时代,足以使我们回想起查理六世时代轻狂的法国宫廷和贝利公爵收藏的《良辰美景》画作。中国人在五世纪一度曾十分喜爱的装饰……西方却从塞浦路斯国王那里接受了这笔遥远的遗产198!

我们应该感到吃惊吗?位于海洋干线上的岛屿参与重大的国际交往。它们在日常活动之外,又增添了影响世界历史进程的活动。由于抗拒不了历史的召唤,岛屿的经济备受冲击。许多岛屿受到外来作物的侵入,而这些作物在这些岛上种植,只是为了销售到地中海,甚至世界市场。这些仅为出口而种植的农作物,时刻威胁着岛上生活的平衡。我们前面所说的可怕的饥馑,往往是由于种植了这些农作物的缘故。如果把地中海诸岛的例子扩大到大西洋,人们就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大西洋上的马德拉岛、加那利群岛、圣多美岛全都因单一的甘蔗种植而蒙受损害。后来巴西东北部殖民地的情形也是如此。原来是森林之岛的马德拉岛,由于制糖厂和它们在燃料方面的需要,很快失去了大部分森林覆盖。然而,这种剧烈的变化,完全是为了满足欧洲对这种珍贵产品的需求,对岛民自身没有丝毫好处。甘蔗种植带来了灾难:土地一旦种上甘蔗,就不能复种其他作物,限制了粮食的种植面积。新作物破坏了原有的平衡。尤其在16世纪,由于有意大利、里斯本、安特卫普等地的强大的资本主义的支持,新作物具有更大的危险性,别的作物无法与之抗衡。总的说来,岛民忍受不了这种致命的耗损。在加那利群岛,可以肯定的是:糖和首批征服者的暴行对当地土著关切人的绝迹同样负有责任。正是为了解决甘蔗园的劳动力问题,加那利群岛的基督教海盗才把他们在非洲海岸掳获的柏柏尔人沦为奴隶;特别是几内亚和安哥拉的黑人,他们在16世纪中叶,也因为糖的缘故,被运到广阔的美洲大陆充当奴隶。这是大西洋的例子。纯属地中海的事例也不缺乏。请看在西西里的日益扩大的小麦种植。至少一直到1590年或更后的时期,西西里一直是地中海西部的加拿大或阿根廷。希俄斯种植的是既可作树脂,又可作饮料的乳香199;塞浦路斯生产棉花、葡萄和糖200;干地亚岛和科孚种植葡萄201;杰尔巴岛种植的是油橄榄。所有这些都是从外部强加的经济,而外来的经济对德国人所说的“国民经济”往往是有害的。

在塞浦路斯,当土耳其人于1572年把这个岛屿从威尼斯手中夺走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关于上述情况的证据。在威尼斯市政会议统治时期,塞浦路斯的财富就是葡萄园、棉花种植园和蔗田。财富,到底是什么人的财富?是热那亚和威尼斯贵族的财富。他们古老豪华的住宅,至今在尼科西亚的老城仍然可以见到。这绝不是当地人、信奉东正教的希腊人的财富。土耳其的征服引起了一场社会革命。一个英国水手在1595年写的奇怪的证词谈到了这件事。一个塞浦路斯商人向他叙述该岛的历史,指给他看从前热那亚和威尼斯的贵族宅第的废墟。我们的这个见证人说,土耳其人把这些领主杀了,真是罪有应得,因为他们对农民的敲诈勒索简直令人难以置信202。此外,威尼斯人在灾难降临的时刻感到乡村和城市的希腊人抛弃了他们。当1570年土耳其进攻尼科西亚时,“各种社会地位的居民……差不多都待在家里睡大觉”203。的确,在威尼斯人离开后,棉纱和原棉的出口都大大下降了,葡萄园荒芜得更厉害,以致威尼斯竟叫人去赎回酿酒用的珍贵的羊皮袋,因为这些东西在岛上已经毫无用处。但是,我们就因此应该说塞浦路斯衰落了吗?事实表明,土耳其的统治丝毫也不意味着岛民生活水平的下降204。

干地亚岛和科孚使人产生类似的想法。这里的情况和塞浦路斯一样。让我们想象一下人们为了栽培葡萄,也就是为了生产葡萄干和叫作马尔瓦西的葡萄酒怎样辛勤劳动。在科孚,葡萄树从山地和丘陵迁往平原,因为平原更易于耕种205。葡萄树赶走了小麦。但是,这些排他性的种植可能带来生产过剩和销售不畅的危机。1584年,当局命令把干地亚的葡萄树拔掉,百姓的愤怒情绪可想而知。受害者甚至说,作为臣民,他们“看不出威尼斯和土耳其有什么区别”206。显然,这种“殖民”经济既有成功,也有失败。要把葡萄种植者、地主、水手、商人和远方的消费者结合起来,使整个体系能充分运转,必须具备多种条件。葡萄酒和葡萄的确是历史悠久、范围广大的贸易的对象。马尔瓦西葡萄酒甚至在英国也是受人喜爱的饮料,这种奢侈品在16世纪社会中的地位相当于今天的波尔图葡萄酒。班德洛在《短篇小说》中提到一个人,“他心情激动,神色沮丧,她便给他端来一杯马尔瓦西葡萄酒”。

单一耕作的最后一个例子是位于突尼斯海岸附近水域的杰尔巴岛。威尼斯所属各岛是葡萄酒的产地,杰尔巴岛则生产食油。在罗马时代,突尼斯大陆拥有广阔的油橄榄林。当这些树林在那里消失时,杰尔巴岛却保存着它的油橄榄林。至于原因如何,我们不很清楚。这笔保存下来的财富意味着甚至在16世纪杰尔巴岛在经济上仍很重要207。杰尔巴岛成了突尼斯和的黎波里之间盛产橄榄油的绿洲,这里一般说来,尤其是在南部,是盛产哈喇味黄油的地区。该岛所产橄榄油是一种优质油料,价格便宜,适于各种用途,甚至可以用来处理毛织品和棉纺织品。正如非洲人莱昂在16世纪初所说的那样,这种油易于输出,畅销国外。1590年以后,英格兰也来杰尔巴岛购买,到那时为止,一直由西班牙向它提供橄榄油。

在地理学家看来,杰尔巴岛不过是个地势很低的岛屿,河道的水位随海潮而涨落208。事件史只把杰尔巴岛看作是1510年、1520年和1560年发生的战斗的战场。然而,在最后的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战斗中,橄榄油发挥了作用。当时基督教舰队停留在杰尔巴岛,没有向的黎波里挺进。这支舰队遭到了皮阿利帕夏的无敌舰队的攻击,虽然事先已获悉敌人的逼近。其原因是基督教舰队滞留在那里装运货物,特别是橄榄油。战争失败后,巡视官吉罗加的报告证实了这一点209。

但是,当这些大规模的活动并不强加一种破坏性太大的单一种植时,它们就成了岛上的主要财富,至少也能保证换回岛上生活必需品。这些活动使岛屿获得应有的声誉。伊维萨是盐岛;纳克索斯岛的盐和它“白而透明”的酒也同样有名;210厄尔巴是铁岛。是否还需要提一下洛梅利尼家族的世袭领地泰拜尔盖珊瑚岛(该岛负有多种使命,不但出口谷物、皮革,而且办理俘虏的赎买事宜),或者地处柏柏尔沿海的加利特岛的著名渔场,或者达尔马提亚的利埃塞纳岛的渔场呢?1588年的一份文献资料说,由于沙丁鱼群某天移向佩拉戈萨岸边,利埃塞纳岛突然丧失了渔场211。罗得岛位居要冲,无论在马耳他骑士团时代还是在1522年以后的土耳其占领时期,地理位置保证了它“对其他岛屿的统治和对整个地中海的控制”212……爱琴海各岛中,帕特莫斯岛因为没有其他特长,只是养着一群“除萨摩斯人以外最凶残的岛民”,因而他们全靠“抢劫基督教徒和土耳其人”维持生活213。

移居他乡的岛民

各个岛屿与外界混杂的最一般的方式是岛民移居他乡。所有的岛屿(如同所有的山地一样,而地中海的许多岛屿都是山地)都输出人口214。

关于希腊的移民问题,这里就不多说了,我们只是简单指出,移民涉及整个希腊群岛,其中包括大岛干地亚。可是,在16世纪,那里的人口外流未必达到科西嘉岛那样的规模,其特征也未必如科西嘉岛那么典型。相对而言,科西嘉岛资源贫乏,人口过多,岛民四出谋生。可以肯定,地中海发生的任何一件大事都有科西嘉的参与215。甚至在热那亚——令人憎恶的统治者——也有科西嘉人,因为人总得活下去,哪里能找到面包就去哪里谋生。在威尼斯,也有科西嘉人。早在15世纪,科西嘉人就去托斯卡纳的马雷马种地。到了16世纪,受热那亚人折磨、迫害的尼奥洛农民开垦热病流行的意大利土地,甚至撒丁岛,并往往在那里发财致富216。在罗马,科西嘉人也很多,有的在那里定居下来,经营牲口买卖217。他们的船只经常进出罗马的台伯河港口、奇维塔韦基亚和里窝那218。在阿尔及尔、科西嘉移民特别是科西嘉岬的居民,非常之多。热那亚的一份报告叙述道,桑比埃罗在他前往君士坦丁堡的那次戏剧性旅行途中,曾于1562年7月经过阿尔及尔城,他的同胞都赶到码头像欢迎他们的“国王”一样欢迎他219。桑比埃罗既然是热那亚的敌人,法国的朋友,又为他的同胞向素丹恳求援助,他能深得人心,受到同胞的爱戴,这是不言而喻的事。

在阿尔及尔的科西嘉人是些什么人呢?有些是苦役犯;另一些是水手和商人。他们在港口做买卖,有的就在这个城市定居。哈桑·科尔索后来不就成为阿尔及尔“国王”之一吗?1568年间西班牙的一份报告提到220,阿尔及尔共有10000名叛教者,其中6000名是科西嘉人。阿尔及尔还有很多科西嘉的中间商。热那亚的文献资料还证实他们善于充当赎买战俘的中间人。他们还是外国的非正式代理人。以弗朗西斯科·加斯帕罗·科尔索这位神秘人物为例,此人家住巴伦西亚,1569年受巴伦西亚总督的派遣,到阿尔及尔定居。在格拉纳达战争的关键时刻,他同厄尔杰·阿里进行会谈,为西班牙国王谋求最大的利益,试图说服厄尔杰·阿里。此人使用的姓名相当怪僻,不像是个真名,但他究竟是谁呢?人们只知道他搭乘一艘双桅横帆船,装载获准运销的货物,即除西班牙法律禁止的“走私”商品以外的东西:盐、铁、硝石、火药、船桨、武器等等,来往于巴伦西亚和阿尔及尔之间。他有一个兄弟在阿尔及尔,一个或几个兄弟在马赛,还有一个在卡塔赫纳。他和他们之间的通信涉及整个西地中海。让我们补充这样一件事:一名西班牙战俘在阿尔及尔的监狱里,请一名公证人当面按照法律手续写下状纸,控告加斯帕罗·科尔索进行走私活动,控告他是个为双方服务的间谍221。此事关系不大,但可能把一切都搞糊涂。我们且不必去弄清这个小问题,但不妨记住,这个令人惊奇的科西嘉家族分散在地中海四周。

另外一些科西嘉人住在君士坦丁堡、塞维利亚和巴伦西亚。但是,无论在16世纪还是在今天,他们喜爱的城市是马赛。如果我们掌握的文献资料靠得住,至少马赛港周围,几乎有一半居民是科西嘉人222。

在移民问题上,责任不能完全推到科西嘉的统治者热那亚身上,但也不能说它没有丝毫责任。在16世纪,科西嘉人忍受不了热那亚的统治,这是明显的事实。把一切罪恶都归咎于法国的阴谋和瓦卢瓦王朝的黄金,这种判断不管是否合理和公正,至少也是没有说服力的。我们绝不想否认科西嘉和法国之间的联系,也不想否认二者有许多一致的观点,不断互派密使和三桅战船,互运火药甚至金钱。法国在科西嘉所干的事,科西默·德·梅迪奇也全都干了,而且更加持之以恒,使用的手段更多,但效果却没有法国那样理想。法国的政策之所以容易鼓动科西嘉山民起事(这是我们讨论的重点,并由此进入主题),主要不是依靠什么周密的筹划,而且因为在土地辽阔的法国和人口稠密的科西嘉之间有着生死攸关的联系。法国作为最广阔、最有前途的垦殖区,对科西嘉的移民敞开大门,而意大利本身因人口过多,反而把科西嘉视为供自己使用的殖民地。

对科西嘉人来说,还有另一个好处,即可以得到法国国王在海上的有效保护。科西嘉人定居马赛后,就成了法国国王的臣民,并以这样的身份在15世纪70年代以后促进马赛城的兴旺。17世纪,在面对泰拜尔盖岛——该岛属热那亚的洛梅利尼家族所有——的法兰西城堡一带,就有科西嘉人居住,一份科西嘉文献资料称这里是“保护法国人不受柏柏尔侵犯的海岸”223。奇怪的是,在这条珊瑚环列的海岸线上,科西嘉人又遇到了他们的死对头,即以泰拜尔盖城堡为代表的热那亚统治者。桑松·纳波隆1633年5月就在攻打这座城堡中丧生。

不被大海包围的岛屿

在地中海世界中,地区分割极其严重;陆地留下大片的空白,没有被人占据,更不用说海上了。除了真正的岛屿外,还有一些地区也是与世隔绝的世界,例如希腊半岛——望文生义,半岛几乎是岛——以及群山阻隔、除了大海别无出路的其他地区。那不勒斯王国北与罗马接壤,那里的崇山峻岭形成一道屏障,在这个意义上,难道不就是一个岛吗?我们的教科书里还提到,在大西洋、地中海、西尔特海和撒哈拉沙漠之间有一个马格里布“岛”(Djeziratel Moghreb),即“日落之岛”。正如埃米尔·费利克斯·戈蒂埃所指出的,那是个变化无常的世界。

伦巴第地区夹在阿尔卑斯山和亚平宁山之间,一侧是皮埃蒙特的田野,另一侧是半拜占庭化的威尼斯地区,根据这个特点,人们可以说它是个大陆岛。人们可以稍微夸大地说,葡萄牙、安达卢西亚、巴伦西亚、加泰罗尼亚就像一系列外围岛屿,通过卡斯蒂利亚同伊比利亚结合在一起。请看,面对大海的加泰罗尼亚何等迅速地随着历史风向的转变而转变。它时而转向法国(先是在加洛林王朝时期,后来又在行吟诗人的崇尚爱情的时代);时而转向地中海(在13、14和15世纪);最后在18世纪转向伊比利亚半岛上落后的和尚未工业化的地区……至于西班牙本身,莫里斯·勒让德尔竟称之为半岛,以此表明西班牙对外隔绝、不受外界影响的特性。

往东,在地中海的另一端,叙利亚这个在大海和沙漠之间的驿站,也是一个岛屿。人、技术、强权、文明和宗教,一切都以叙利亚为起点,向四面八方传播。与此同时,叙利亚还在地中海世界推广拼音字母、玻璃制造、紫红色染布以及腓尼基人时代旱作制的秘密。叙利亚先为罗马后为拜占庭造就了帝王;它依靠其大船曾经称雄腓尼基海,成为地中海历史上第一个,或者几乎是第一个霸主。最后在1516年,如同在634年时情况一样,由于伊斯兰教(7世纪的阿拉伯人,16世纪的土耳其人)在其扩张过程中占领了叙利亚这一战略要地,伊斯兰一下便登上了地中海历史的大舞台。

毫无疑问,我们这里使用的岛屿定义范围过宽。但是,这有助于说明问题。虽然地中海各地区之间被山水相隔224,相隔的距离达几天的陆路或水路路程,地区之间仍有来往,游牧活动更为往来提供了方便条件。但是,相互间的抵触犹如放电现象一样,猛烈而又时断时续。岛屿的历史像某些放大了的图片,最能清楚地说明整个地中海的生活。人们据此可以较清楚地了解,地中海的每个地区在人种、宗教、风俗和文明极为混杂的情况下,何以都能保持其无法改变的特性和浓郁的地方风情。

半岛

海洋生活不仅直接带动七零八碎的岛屿和细长的沿海地带,而且在大陆深处激起反响。面对大海的地区,特别是半岛的大片陆地,不难同海洋生活融为一体。由于海域和陆地交叉穿插,半岛周围形成极长的海岸线。每个半岛都是一块独立的大陆。伊比利亚半岛、意大利、巴尔干半岛、小亚细亚和北非无不如此。后者似乎难以脱离非洲大陆的牵掣,但辽阔的撒哈拉却把它同大陆整体分隔。泰奥巴尔德·菲舍尔认为,“伊比利亚自成一个小天地”。这个说法适用于其他半岛,它们彼此相似,由同样的材料构成:高山、高原、平原、蜿蜒曲折的海岸和成群的岛屿。因此,它们的自然风光和生活方式也具有某些共同点。提到地中海、地中海的气候和地中海的天空,一些光彩夺目的画面就展现在我们的面前。这些画面都和大片的陆地相关。这些陆地或多或少,但毫无例外,都和大海牵连。西方的旅行家正是通过这些地方,特别是通过意大利和西班牙,和地中海经常接触。在今天,如果我们仍然先入为主地只看到这些得天独厚的世界,似乎整个地中海就只是这些地方,这无疑是错误的。认为地中海以半岛为主,这并不错。认为半岛是地中海的全部,那就错了。

半岛和半岛总是由一些彼此很不相同的中间地带相衔接。在利翁海湾,是下朗格多克和下罗讷河河谷,地势像荷兰一样低洼;在亚得里亚海,是下埃米利亚和威尼斯地区;往东,在黑海北部,是从多瑙河三角洲到高加索终端的开阔的、裸露的地区;最后,再往南,有一条漫长的、难以靠近的海岸,从南叙利亚延伸到突尼斯的加贝斯和杰尔巴。这条狭长贫瘠的海岸线是另一个世界面对地中海的一个密封橱窗。

尽管如此,半岛仍然是地中海地区人力资源最丰富、潜力最大的部分。它们是领导历史潮流的决定性因素,它们先积蓄力量,然后毫不吝惜地轮流使用这些力量。米什莱形象地把法兰西比作历史人物,这些半岛几乎也就是人物,是一些不同程度地意识到自身使命的人物。半岛的统一性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它们并没有瓦卢瓦王朝统治下的法国的那种整体性和自信心,更没有法国在危机时期的那种政治激情和民族激情。举例来说,1540年,当主张和哈布斯堡家族合作的蒙莫朗西被赶下台时,情况就是如此225;1570年到1572年间,在被圣巴托罗缪节大屠杀所打断、但并未完全解决的那次长时期的危机中,情况也是如此。在16世纪末导致亨利四世取得惊人成就的另一次危机中,情况更是如此。

但是,这些半岛的统一性带有天然的特征,也许不像法国的人为的统一性那样需要由人的激情所促成。

然则,仍然有明显的西班牙民族主义。正是在这种民族主义的驱使下,人们在1559年把菲利普二世身边的非西班牙籍谋士统统从主要职位上赶走。正是这种民族主义使人们对当时的法国人怀有以下的成见:法国人永远不可相信;法国人好争吵,爱吹毛求疵,一遇挫折就泄气,而在失败或让步后,又竭力要卷土重来。但是,这种西班牙民族主义远非清一色的,或者广泛地表现出来的。只是随着国势的不断强盛,西班牙民族主义才逐渐显露出来,并且和帝国的迷梦联系在一起。以这种混合形式表现出来的西班牙民族主义,不是在查理五世或者菲利普二世这些创业者的时代,而是迟至17世纪,当帝国日趋衰落,即在“环球”国王菲利普四世和他的谋士奥利瓦雷斯大公的时代,在贝拉斯克斯、洛普·德·韦加和卡尔德隆的时代,才充分发展起来。

意大利的整体性不如西班牙。但是,那里也显露出无可否认的民族主义,至少显露出一种对意大利精神的自豪感。每个意大利人都相信自己属于最文明的世界,有着最光辉的过去。至于当代,难道它是那么可悲吗?班德洛在他的一篇小说的开头写道:“人们整天唠叨说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发现了新大陆,但首先是我们意大利人为他们开辟了道路。”226历史学家迪·托科指出,在卡托—康布雷锡条约签订和西班牙人因而取得彻底胜利后,意大利半岛丧失了自由,使意大利(尚未形成统一国家)爱国者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和愤怒227。怎能忘记这样多的统一的梦想,怎能忘记马基雅弗里的呐喊、呼号,怎能忘记把自己亲身经历的岁月写下一部意大利历史的圭恰迪尼?228这些迹象尽管东鳞西爪,却肯定都是意大利的民族主义和统一性的标记。

托斯卡纳语的普及是另一个迹象,而且是更加重要的迹象(政治不是整体性的主要表现形式)。卡斯蒂利亚语16世纪在整个伊比利亚半岛的推广也同样说明问题。从查理五世时代起,卡斯蒂利亚语变成了阿拉贡作家使用的文学语言。与菲利普二世同时代的一个阿拉贡贵族,就用卡斯蒂利亚语写他的家庭日记账229。在卡莫恩斯这一伟大时代,卡斯蒂利亚语甚至进入里斯本的文学界,同时又被整个西班牙上层阶级所采用。卡斯蒂利亚的文学题材、宗教题材和崇拜偶像也都跟着被采用。说来奇怪,马德里的农民圣徒——圣伊西多尔——竟取代了加泰罗尼亚农民历来虔信的圣徒——很多教友会的主保、圣徒圣阿布栋和圣塞讷。古老的教堂里虽然供着这两位圣徒的塑像,但在17世纪,加泰罗尼亚农民抛弃了他们,转而崇拜圣伊西多尔230。

人们因此注意到,在地理障碍的保护下,半岛的历史地域具有整体性。其实,这些障碍既不是不可逾越的,也并不如拉蒙·费尔南德斯曾经想象的那样,在西班牙边境形成一道“电网”。这种边界从来没有存在过,无论在比利牛斯山,在阿尔卑斯山,在多瑙河沿岸,在巴尔干山,在亚美尼亚山区——一个可说是道路纵横、人种混杂的地区——或者在位于北非南部的陶鲁斯山、阿特拉斯山和撒哈拉沙漠,都从没有存在过。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与半岛截然隔离的方向,大陆边沿布满障碍,妨碍了交流和来往。这一点很重要。奥古斯丁·勒诺代在引用梅特涅的名言时指出,16世纪瓜剖豆分、轮廓模糊(例如在皮埃蒙特这一边)的意大利仅仅是一种地理表现231。难道仅仅是地理表现吗?这是由相同的重大事件编织而成的历史整体画。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事件受着地理空间的束缚,总是撞上这个空间界限的障碍,而始终越不过去。

在焦阿基诺·沃尔佩看来,这或多或少就是意大利的统一性的含义。对伊比利亚半岛也可以这样说。穆斯林的征服和复地运动这场历史剧,在整整七个世纪内,作为半岛的生活中心,始终在半岛境内演出。伊比利亚因此基本实现了统一,并且能够改造从外部借来的事物;它从欧洲接受了哥特式建筑,但用巴洛克花饰和摩尔艺术加以美化,接着又从巴洛克式建筑向西班牙化巴洛克风格转化。北非的情形也是如此;虽然被伊斯兰所侵占,北非却赋予伊斯兰特有的色彩,逐渐被穆斯林隐士“非伊斯兰化、非东方化和柏柏尔化”232。

由于高山阻隔,每个半岛都成为天各一方的世外之地,具有鲜明的个性、独自的趣味、独特的乡音233。

每当某个半岛在政治上实现了统一,这就意味着某种重大变化将要发生。请看古代马其顿人统一希腊或者古罗马统一意大利带来的结果。16世纪初,天主教国王们奠定了西班牙的统一。这在当时是一股爆炸性的力量。

因为,虽然在面对大陆——欧洲大陆、亚洲大陆和非洲大陆——的方向,半岛多半处于封闭状态,它们对海洋却是敞开大门的。半岛强大时,就具有侵略性;一旦无力自卫,就被人占领。

半岛往往成双结对地生活,原因难道就在这里吗?意大利在古罗马时代曾经控制了大海,实现了对所有半岛的统治,但这毕竟是个例外。一个半岛征服另一个半岛,通常没有这么大的规模,一般就像是两船相撞而已。例如,小亚细亚在14世纪末和15世纪初夺取辽阔的巴尔干半岛,为土耳其的大规模征服开辟了道路,就是这种情形。又如公元8世纪初,北非对伊比利亚半岛的攻击,进程更加迅速。于是,在长短不一的各个时期里,形成了上面所说的两个大陆的结合:拜占庭时期以及土耳其帝国时期的安纳托利亚和巴尔干半岛、中世纪的北非和邻近的伊比利亚半岛。北非和伊比利亚半岛的结合虽然牢固234,但是,1492年的决裂使二者的关系在几个世纪内遭受损害。这种结合取得了十分丰硕的成果,因而从未完全解体……在本书所研究的16世纪,发生过两次这样的“两船相撞”。一次在西班牙和意大利之间,尽管两个半岛被西地中海隔开,并且曾多次发生冲突,它们于1559年结成了同盟,并延续了一个多世纪之久235。另一次在巴尔干半岛和北非之间。北非是一艘长期没有主人的船。我们知道,土耳其人只占有北非的一半。

半岛与半岛的这些组合和分解概括了地中海的历史。各个半岛世界时而被人征服,时而征服别人。它们在蛰伏期间准备未来的爆炸。在8世纪柏柏尔人征服西班牙之前,马格里布人口激增。在这很久之后,在土耳其人征服巴尔干半岛之前,我们同样可以看到,小亚细亚也逐渐出现人口过剩。那里似乎正在实现从游牧生活到半定居生活的转变。单单这种转变本身就很说明问题。相反,一切征服都造成人员伤亡。古罗马征服地中海各地之时,正是意大利人口下降之日。

政治上的领先地位从一个半岛转移到另一个半岛。经济、文明等方面的领先地位也跟着转移。但是,这些转移并不是同时进行的,一个半岛很少能同时在各方面独占鳌头。所以不可能排列出这些正在演变中的半岛世界的先后名次。一些半岛比另一些半岛更强大、更耀目、更发达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马格里布也并不像埃米尔-费利克斯·戈蒂埃在他的书中所描述的那样永远落后。它也曾有过光辉的时期,甚至领先的时期。迦太基的地位不容轻视。公元8世纪征服了西班牙,9世纪征服了西西里,10世纪征服了埃及,这难道是微不足道的吗?在精神方面,阿普雷乌斯和圣奥古斯丁时代的北非,是基督教会和拉丁文化的最大的支柱。意大利当时远没有北非那样富有236。

在马耳他进行了重要的考古发掘后不久,L.M.乌戈利尼提出了一个假设237。他认为地中海的文明,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产生于东方,而是产生于西方,产生于西班牙和北非,时间在公元前两千年。文明可能是从西班牙和北非传到意大利和东方的。后来,而且也仅仅在后来,文明才转身向西方运动。即使这条假设的传播路线并不正确,我们还是乐于想象,在这场沿着海岸和海路进行的接力赛中,火炬从一个岛屿传到另一个岛屿,从一个半岛传到另一个半岛。在间隔几个世纪或几千年之后,火炬又回到了原来的老地方。但是,这已经不是从前的火炬了……

这一切都是幻想吗?然而,在过去的漫漫长夜里,一条多少带有强制性的物理法则起了作用。海上生活这股动力总是首先抓住最无足轻重的、最不起眼的小片地块(一些岛屿和滨海的小片地区),带着这些地块,不断滚动,就像北方各海的潮水带着海滩上的卵石滚动一样。人们能够想象出这个情景,而且这是十分可能的238。整个地中海的生活如果变得更加强劲有力,就能带动像半岛这些更重的物体。那时候,大海的历史就用更强硬的语气说话……当海上生活把整块的大陆吸引过来时:恺撒征服高卢,格马尼库斯越过易北河,亚历山大抵达印度河,阿拉伯人远届中国,摩洛哥人进逼尼日尔河……便是地中海的峥嵘岁月。

在这些伟大的历史时刻,地中海漫无边际地扩大其影响。地中海的范围一直扩展到哪里为止呢?这是一个本身难以回答的有争议的问题。如果真要阐明地中海的命运和历史,这可能是我们应该提出的根本问题。

原书本部分注释

1.Éric de BISSCHOP,Au delà des horizons lointains,I,Paris,1939,p.344.Pour reprendre un mot de CERVANTES:“navegando de tierra a tierra con intencion de no engolfarnos”,Nouvelles exemplaires,I,254.Il s'agit d'un voyage de Gênes en Espagne.

2.Pierre Martyr au comte de Tendilla et à l'archevêque de Grenade,Alexandrie d'Égypte,8 janvier 1502(lettre n o 231)republiée par Luis GARCIA Y GARCIA,Una embajada de los Reyes Católicos a Egipto,1947,p.55,note.

3.Costeggiare,côtoyer,c'est aussi aller prudemment:le doge de Venise conseille au duc de Ferrare d'aller“costegiando”,A.d.S.Modène,Venezia 77 IX,f o 43,J.Tebldi au duc,Venise,29 avril 1526.Le contraire,aller tout droit,c'est s'engoulfer,aller“a camin francese”.Le Capitaine Général de la Mer,Tommaso Contarini,écrit de Corfou,le 10 juillet 1558:“...La notte,si comme le scrissi,levatomi me ne venni qui a camin francese,senza tochar alcun loco...”A.d.S.Venise,Proveditori da Terra e da Mar,1078.Autre expression,mais moins précise:venire de lungo.A.d.S. Venise,Senato Mar 19,f o34,28 décembre 1517,des navires de blé,chargés à Chypre...“sono venute de longo a Venetia senza tocar Corphú”.L'expression espagnole a largo mar,CODOIN LV,p.8(1628).

4.Arch.de Raguse,référence exacte égarée.Voyez Bertrand de LA BORDERIE,Le Discours du Voyage de Constantinople,Lyon 1542 p.6;BELON DU MANS(op.cit.,p.85)passe si près de la Pointe de Magnésie “que nous eussions peu jetter une pierre de nostre navire jusques en terre”.Navires prisonniers de la côte Saco de Gibraltar,pp.134,136.

5.J.de BARROS,Da Asia,Dec.,I,livre IV,ch,XI(édition A.Baião,p.160):“jantando em un porto e ceando em outro”.

6.Damião PERES,História de Portugal,1928—1933,IV,p.214;Thomé CANO,Arte para fabricar...naos de guerra y merchante...Séville,1611,p.5 v o.Escalante de Mendoza,1575,fait la distinction entre les“marineros de costa y derrota y otros de alta mar”.Ne sont marins de haute mer ni ceux qui na-viguent de Biscaye en France...,ni ceux qui vont“vers tout le Levant”;Henri LAPEYRE,Une famille de marchands:les Ruiz,1955,p.194.

7.Op.cit.,p.25.

8.Cf.Le voyage des archiducs Rodolphe et Ernest(E.MAYER—LOEW-ENSCHWERDT.Der Aufenthalt der Erzherzöge R.und E.in Spanien,1564—1571,Vienne,1927),ou celui du cardinal Camillo Borghese(A.MOREL FATIO,L'Espagne au XVIe et au XVIIesiècle,1878,pp.160—169)qui,en 1594,s'arrête ainsi à Livourne,Savone,Palamos,Barcelone “costegiando la riviera di Catalogna”.Marie de Médicis met 22 jours,de Livourne à Marseille,13 octobre—3 novembre 1600,Agrippa d'AUBIGNÉ,Histoire Universelle,édit.pour la Société de l'Histoire de France par A.de Ruble,1886—1897,IX,pp.338—339.

9.La Prevesa,Lépante...Mais aussi la Hougue,Aboukir,Trafalgar. N'est-ce qu'aujourd'hui que la guerre se perdrait au milieu des océans?R. LA BRUYÈRE,Le drame du Pacifique,1943,p.160.

10.Paul MASSON,Histoire du commerce français dans le Levant au XVIIesiècle,1896,pp.487—488.C'est la vieille route marseillaise avec cette différence qu'au XIIIesiècle,un petit nombre de navires seulement gagnaient la Syrie à partir de Messine,sans y faire relâche.

11.BELON DU MANS,op.cit.,p.81 v oet sq.

12.Ugo TUCCI,“Sur la pratique vénitienne de la navigation au XVIe siècle”,in:Annales E.S.C.,1958,pp.72—86.

13.Simancas E o 1392,Figueroa au Roi,Gênes,30 avr.1563:le duc de Monaco a arrêté trois escorchapines qui venaient de Tortosa,chargés de laine,parce qu'ils n'avaient pas payé le droit au passage.Les marchandises étaient destinées à des négociants espagnols de Florence.Le duc prétend que son privilège a été confirmé par Charles-Quint.A.d.S.,Genova,L.M.Spagna,10—2419:une galère savoyarde a pris (oct.1588)dans la rivière même de Gênes,à un mille des terres,des barques chargées d'huile,parce qu'elles n'avaient pas payé le droit de Villefranche.Sur le droit de Villefranche,qui remonte à 1558,voir Paul MASSON,Histoire du commerce français dans le Levant au XVIIesiècle,1896,pp.72—73 et Histoire du commerce français dans le Levant au XVIIIesiècle,1911,pp.192—193;C.S.P.VII,p.229,25 juin 1560;A.N., Marine B31;Gênes,Manoscritti n o 63,1593;A.d.S.Florence,Mediceo 2842,11 août 1593;A.N.,Affaires Étrangères B1,511 Gênes,17 juin 1670;Lettres de Henri IV,VI p.126.

14.La seule possession de Piombino (on sait que Piombino,État seigneurial indépendant,sera occupé par Cosme de Médicis de 1548 à 1557)estconsidérée comme capable de rompre la navigation d'Italie.Il est vrai que Piombino,au cas où Gênes échapperait à l'Espagne,est le seul port apte à la liaison Espagne-Italie:Livourne n'est pas un bon port,Monaco est “poco capaz”(Instruction de J.de Vega à Pedro de Marquina,BUSCHBELL,art.cit.,p.338,sept.1545).Sur Piombino,Arch.Hist.Nacional,Madrid,n o du catalogue 2719,énorme documentation.H.Lippomano au doge (A.d.S. Venise),Madrid,26 janvier 1587:le grand-duc de Toscane offrirait un million d'or pour les présides,voire pour un seul d'entre eux.Philippe II n'y veut consentir:“perché tra le altre cose non haverebbe dalle parte di Catalogna et da tutte le rive di Spagna fino a Napoli alcun porto di conto...”

15.Richard EHRENBERG,Das Zeitalter der Fugger,1922,I,373,Paul HERRE,Weltgeschichte am Mittelmeer,1930,pp.229—231.

16.P.GAFFAREL,Histoire du Brésil français au XVIe siècle,1878,pp.100—101.

17.A.d.S.Venise,H o Lippomano au doge,Madrid,19 novembre 1586.

18.A.d.S.Florence,Mediceo 2079,fos 337 et 365.Les naves sont italiennes probablement.Voyage en droiture du Brésil à Livourne,mais,sembletil,d'un navire portugais,Mediceo 2080,29 nov.1581.Mention aussi d'une nave envoyée “alle Indie”par le grand—duc Ferdinand pour y découvrir des terres nouvelles,à la date de 1609,in:BALDINUCCI,Giornale di ricordi,Bibliothèque Marciana,VI,XCIV.Y a-t-il erreur d'une année?Le grand-duc Ferdinand d'accord avec les Hollandais pour coloniser une partie du Brésil au début du XVIIe siècle,Giuseppe Gino GUARNIERI,Un audace impresa marittima di Ferdinando I dei Medici,con documenti e glossario indocaraibico...Pise,1928,p.24 notes.

19.J.CVIJIC,La péninsule balkanique,1918,p.377.

20.Édouard PETIT,André Doria,un amiral condottiere au XVIe siècle,1466—1560,1887,p.175;BELON écrit bien,op.cit.,p.92,《Les anciens avaient de plus grandes difficultés dans leurs navigations que nous n'en avons maintenant...et le plus souvent ils ne perdaient point la terre de vue.Mais maintenant que tout le monde a connu la vertu de la pierre de l'Aimant la navigation est facile》.Et il signale l'usage que les corsaires font de la pierre d'aimant.Mais justement les corsaires n'ont-ils pas besoin d'aller au large,defondre du large?La boussole serait arrivée de Chine en Méditerranée au XIIe siècle.Mais est-ce sûr?

F.C.LANE,“The Economic Meaning of the Invention of the compass”,in: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vol.LXVIII,n o 3,avril 1963,p.615.

21.Les remarques de Bisschop,op.cit.,p.332,sur la côte aride et revêche de l'Espagne méditerranéenne.La note de Siegfried,op.cit.,p.319,sur les côtes sèches et souvent désertes de la Méditerranée.Remarques de R.Recouly,Ombre et soleil d'Espagne,1934,p.174;des centaines de kilomètres sans apercevoir ni villages.Côtes désertes,mais aussi sans abri. Ainsi la côte d'Espagne,du cap de Palos au cap de Salon,n'a d'abris,en dehors de Valence et Alicante,que contre les vents de tenne(Instructions Nautiques,n o345,p.96).Sur toute la côte espagnole de Méditerranée,pas d'abri naturel contre les vents du large(ibid.,p.1).Côtes montagneuses et dénudées de Provence,Honré Bouche,Chorographie,ou des descriptions de la Provence...,1664,p.18.

22.Richard HENNIG,Terrce Incognitce,2eéd.,1953,III,p.261.

23.JoãodeBARROS,DaAsia,Déc.I,livreI,chap.2,Venise,1551,p.7.

24.Georg FRIEDERICI,Der Charakter der Entdeckung und Eroberung Amerikas durch die Europäer,1936,II, p.23.

25.Vitorino MAGALHAS-GODINHO,L'Economie de l'Empire portugais aux XVe et XVIesiècles.L'or et le poivre.Route de Guinée et route du poivre,Paris,1958,Thèse dacylographiée,Sorbonne,p.XLVIII et sq.

26.Y.M.GOBLET,Le Temps,30 avril 1938.

27.Les barques multicolores de L'Égée,à pavois relevés (W.HELWIG,Braconniers de la mer en Grèce,trad.fse,1942,p.133).Dans la mer des Baléares,aujourd'hui encore,les fines goélettes porteuses d'oranges,R.RECOULY,op.cit.,p.179.

28.Emmanuel GRÉVIN,Djerba l'ile heureuse et le Sud Tunisien,1937,p.35.

29.Théophile GAUTIER,in:Voyage à Constantinople,1853,p.36.Voyez le spectacle actuel du port de Cavalla(M.N.Kawalla die Stadt am weissen Meer,Kölnische Zeitung,16 juillet 1942):les voiliers chargés de tabac,d'olives,de calmars desséchés...

30.Cdt.A.THOMAZI,Histoire de la Navigation,1941,p.23.

31.Pour des descriptions particulières,cf.sur la baie de Naples,Instructions Nautiques,n o 368.p.131;sur le golfe de Volo,aux iles innombrables,HELWIG,op.cit.,p. 16;sur le golfe de Quarnero.H.HOCHHOLZER,“Die Küsten der Adria als Kultur-Siedlungs-und Wirtschaftsbereich”in:Geogr.Zeitsch.,1932.

32.Dolu à l'évêque de Dax,Constantinople,18 févr.1561,E.CHARRIÈRE,op.cit.,II pp.650—652:au sujet d'incursions moscovites contre la Tana.Les Moscovites profitent de ce que les rivières sont gelées. Ils se retirent chez eux au printemps(cf.Ibid.,pp.647—648et 671—672,5 févr.et 30 août).Pour les pirateries par mer des Russes,une indication en 1608:Avisos de Constantinople,12 juin 1608.A.N.,K 1679.Le Pacha de la Mer a songé à envoyer contre eux des galères,mais des galères,lui diton,ne peuvent rien contre ces bateaux légers.Il vaut mieux envoyer contre eux des “caiches que son barcos medianos”En 1622,incursions en mer Noire de Cosaques au service de la Pologne,sac de Caffa “capitale du Tartare”,Naples,Storia Patria,XXVIII,B II,fos230 et 230 v o;1664,J.B.TAVERNIER,op.cit.,p.274.

33.La Mingrélie,note TAVERNIER(op.cit.,I.p.275)en 1664,est toujours en bons rapports avec la Turquie“parce que la plus grande partie du fer et de l'acier qui se consomme dans la Turquie vient de Mingrélie par la mer Noire”...

34.BELON DU MANS,op.cit.,p.163.

35.“Ceste furieuse mer là...”,19 mai 1579,E.CHARRIÈRE,op.cit.,III,p.799.Les navires de la mer Noire sont souvent mal lestés.Cf.,à propos du naufrage d'un navire chargé de planches,TOTT,Mémoires,op.cit.,II,p.108.

36.Avis de Constantinople 17,18,24 oct.1575,Simancas E o1334.

37.La mer Noire a été ouverte aux Italiens vers 1265,par la décadence politique de Byzance:G.BRATLANU.Etudes byzantines,1939,p.159.

38.A.PHILIPPSON,“Das Byzantinische Reich als geographische Erscheinung”,in:Geogr.Zeitschrift,1934,p.448.

39.I.NISTOR,Handel und Wandel in der Moldau,1912,p.23.

40.C'est une grosse question que ce commerce occidental dans la mer Noire.Pour le commerce de Raguse,voir infra,pp.291—292.De temps à autre,Venise aura encore poussé des navires jusqu'en mer Noire (H.F o au doge,Péra,25 mai 1561,A.d.S.Venise,Sen oSecreta,Const.,Fza 3C.II s'agit d'une petite nave vénitienne partie pour la Mingrélie).A noter(A.d.S.,Florence,Mediceo 4274)que,dans le projet de capitulation entre Florence et Constantinople,les Florentins demandent la libre navigation en mer Noire,1577.

41.G.I.BRATIANU,“La mer Noire,plaque tournante du trafic international à la fin du Moyen Age”,in: Revue du Sud-Est Européen,1944,pp.36—69.

42.CF.infra,II,pp.356—357.Sur la grosse question du canal du Don à la Volga,voir les antécédents J.MAZZEI,Politica doganale differenziale,1931,p.40 et mieux encore W.E.D.ALLEN,Problems of Turkish Power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1963,p.22 et sq.

43.J.W.ZINKEISEN,Geschichte des osmanischen Reiches in Europa,1840—1863,III,et sq.

44.Robers MANTRAN,Istanbul dans la seconde moitié du XVIIe siècle,1963,énumère les types de bateaux turcs aux noms reconnaissables:firkata(frégate),zaïka (saïque ou caïque),kalyon(galion),p. 318,note2;fautil distinguer le saïque,bateau grec par excellence porteur de blé dans l'Égée et la Marmara,du caramusali,Haramürsel,dans la seule mer de Marmara,《du nom du port voisin d'Izmit (Nicomédie)où on le construit》,pp.488—489:bateau à demi ponté,avec trois voiles et des rames?Les textes occidentaux ne sont pas d'accord...

45.Casa Grande e senzala,Rio de Janeiro,5 oédit.1946,I,p.88;Paul ACHARD,La vie extraordinaire des fréres Barberousse,op.cit.,p.53.

46.Gonzalo de REPARAZ,Geografia y politica,Barcelone,1929,passim.

47.E.-F.GAUTIER,Les siècles obscurs du Maghreb,1927,p.280.

48.D'après les documents de la série Estado Castilla,à Simancas.Cf.infra,II,pp.186—187.

49.14 mars 1565,Simancas E o146.

50.R.RICARD,《Les Portugais au Maroc》,in:Bulletin de l'Ass.Guillaume Budé,juill.1937,p.26.

51.D.de HAEDO,Topographia...,op.cit.,p.19 v o.

52.F.BRAUDEL et R.ROMANO,Navires et marchandises à l'entrée du port de Livourne,1547—1611,1951,p.45.

53.Ibid.,p.45.

54.J.DENUCÉ,L'Afrique au XVIe siècle et le commerce anversois,1937,p.12.

55.Philippe II à l'Adelantado de Castille,S.Lorenzo,4 septembre 1594,Simancas E o Castilla 171,f o107,a su que l'Adelantado,qui est avec ses navires à Ceuta,a I'intention de nettoyer la côte jusqu'au Cap San Vicente,qu'il aille jusqu'a Lisbonne.

56.USTARIZ,op.cit.,pp.260—261(1724).

57.A.d.S.Venise,Alvise Correr au Doge,Madrid,28 avril 1621.Réussite très difficile,note le Vénitien“vu la grande distance d'une rive à l'autre du détroit”.

58.Xavier A.FLORES,Le “Peso Politico de todo el mundo”d'Anthony Sherley,1963,p.176.

59.Ibid.,p.111.

60.A.d.S.Venise,H o Lippomano au doge,Madrid,19 novembre 1586,sur le passage d'Amurat,roi corsaire d'Alger “par une nuit obscure”.

61.R.B.MERRIMAN,The Rise of the Spanish Empire,1934,IV,p.248,434.Est-ce la faute des Aragonais,trop occupés de leurs petites affaires,comme le soutient R.KONETZKE,op.cit.,p.148?Sur ce point, je ne le suivrai pas volontiers.

62.Giovanni LIVI,La Corsica e Cosimo dei Medici,Florence,1885.

63.A.d.S.Florence,Mediceo,2080.

64.Jean DELUMEAU,Vie économique et sociale de Rome dans la seconde moitié du XVIesiècle,I.1957,p.128.

65.Danilo PRESOTTO,“Venuta Terra”et “Venuta Mare”nel biennio 1605—1606,thèse dactylographiée,Faculté d'Économie et Commerce de Gênes,1964,p.31 et sq.

66.Giovanni REBORA,Prime ricerche sulla “Gabella Caratorum Sexaginta maris”dactylographiée,Faculté d'Économie et Commerce de Gênes,1964,p.31.

67.Danilo PRESOTTO,op.cit.,p.53.

68.A.d.S.Florence,Mediceo,2080.

69.Principes de géographie humaine,p.265.

70.Voir infra,p.274.

71.Jacques HEERS,Gênes au XVesiècle,1961,p.275.

72.Mémoires de Messire Philippe de Comines,augmentés par M.l'abbé Lenglet du Fresnay,éd Londres et Paris,1747,IV,p.103.Les naves jaugent 2,100 et 1,750 tonnes,au maximum,et sans doute 1,500 et 1,250.

73.Mapa del mar Adriatico,1568,Sim.E o540.Énorme littérature à cesujet:cf.les quelques lignes de LE DANOIS,op.cit.,p.107;de A.PHILIPPSON,op.cit.,pp.40—41;de J:BOUCARD,sur“L'histoire récente de l'Adriatique”,in:C.R.S.de la Soc.géologique de France,n o 5, mars 1925.Prenons à H.HOCHHOLZER,art.cit.,in:Geogr.Zeitschrift,1932,pp.93—97,ces quelques mesures précises:de Venise au détroit d'Otrante,l'Adriatique compte 700 km;sa superficie—140,000 km2—est ainsi d'un sixième seulement plus étendue que celle du golfe de Finlande.Réduite à un cercle,elle aurait 492 km de diamètre.Ses côtes continentales et insulaires mesurent respectivement 3,887 et 1,980 km,soit au total 5,867 km.Sauf pour le littoral vénitien et albanais,courbe de —10 m collée au rivage.

74.Maurice HOLLEAUX,Rome,la Grèce et les monarchies helléniques,1921,pp.176—177.

75.B.N.,Paris,Esp.127.,f o7.Début du XVIIe s.

76.E.ALBÈRI,Relazioni degli ambasciatori veneti,II,V,p.465.

77.B.N.Paris,Fr.,16.104.

78.La côte ouest dépourvue de ports,Instructions Nautiques,n o408,p.32.

79.A.d.S.Venise,Senato Mar,15,f o2.

80.Venise déeidée à fortifier Corfou à cause du danger turc;évêque de Dax au roi,Venise,29 juil.12 août 1559,E.CHARRIÈRE,op.cit.,II,pp.600—601.

81.V.LAMANSKY,op.cit.,pp.610—611.

82.P.CANAYE,op.cit.,pp.190—192,année 1573.

83.V.LAMANSKY,op.cit.,p.611.

84.Correr,D.delle Rose 21,f o29.

85.Felice TOFFOLI,“Del commercio di Veneziani ai tempi della Repubblica,con accenni a Trieste ”,1867,p.24,extrait de l'Osservatore Triestino, mai 1867.

86.Serafino RAZZI,La storia de Raugia,1595,éd.1803,p.260.

87.A.d.S.,Venezia,Cinque Savii alla Mercanzia,Busta 4,copie(extraits de l'histoire de Gio.Batta Nani).Innombrables sont les incidents antérieurs Cf.lettre du recteur de Raguse au consul ragusain à Venise(16 janvier 1567)au sujet de marchandises saisies par le comte de Corzola qui demande paiement d'un droit de douane de 10 p.100(Arch.de Raguse,L.P.,I,f o34,A.d.S.Venise,Cinque Savii,Busta 3,copie,10 aout 1597).

88.Venise,Cinque Savii alla mercanzia,Busta 3,les Cinq Sages au doge,29 déc.1634,copie.Lutte contre Ancône et son commerce des cuirs par suppression des droits de douane(de 1545 à 1572)sur les noix de galle venant de Haute et Basse Romania.

89.En 1559,le gros incident de Durazzo:le provéditeur Pandolfo Contarini poursuivant des corsaires turcs,ceux-ci se réfugient à Durazzo:le Vénitien bombarde la ville...Cf.CAMPANA,La vita del catholico...Filippo II,1605,II,XI,pp.82—83,et l'évêque de Dax au roi,30 avr.,20 mai 1559,E CHARRIÈRE,op.cit.,II,pp.573—575.En 1560,pacifiquement cette fois,elle se fait céder “trente et trois cazalz”dans les environs de Sebenico,que le Turc avait usurpés(Dolu à I'évêque de Dax,Constantinople,21 sept.1560,E.CHARRIÈRE,op.cit.,II,625—628).

90.A.d.S.Venise,Cinque Savii,9,f o175.

91.Politique évidente en ce qui concerne le sel des salines de l'Adriatique,à peu près toutes sous sa coupe,ou même le sel importé de plus loin.Politique nécessaire,sans doute:en 1583—1585,pour trois années,le commerce maritime à l'exportation de Venise est de 1,600,000 ducats “dentro del colfo fin a Corfu”et de 600,000 au delà (A.d.S.Venise,Papadopoli,codice 12,f o22v o).Le calcul est fait par un contemporain,à partir du “datio della uscita”de 5 p.100 sur les marchandises.Pour le sel,vraie monnaie supplémentaire en Adriatique,cf.Fernand BRAUDEL,“Achats et ventes de sel à Venise”(1587—1793),in:Annales(E.S.C.),1961.pp.961—965, et la carte jointe.Par le sel,Venise tient la clientèle des éleveurs balkaniques.

92.A.d.S.Venise,Cinque Savii,13 mai 1514:droit de charger et de transporter directement,à Alexandrie d'Égypte,huiles,amandes,noix,châtaignes.

93.A.d.S.Venise,Senato Mar,186,6 mars 1610.

94.Ibid.,19,20 juin 1520.

95.Francisco de Vera à Philippe II,7 octobre 1589,A.N.,K 1674.

96.L'empereur à Dietrichstein,2 mai 1570,P.HERRE,Europäische Politik im cyprischen Krieg,1570—73,1902,p.148;sur les querelles et négociations entre Vienne et Venise,voir G.TURBA,op.cit.,XII,p.177 note(23 nov.1550),XIII,p.148(9 juin 1560).L'Allemagne “n'a eu la voie libre en Adriatique qu'avec le règne de Charles VI”,cf.KREBS,art,cit.,pp.377—378 et ,mieux,J.KULISCHER,Allgemeine Wirtschaftsgeschichte,1928—1929,II,236—237.

97.A.LE GLAY,Négociations diplomatiques entre la France et l'Autriche durant les trente premières années du XVIe siècle,I,1845,p.232.

98.Ainsi,A.d.S.Venise,Cinque Savii,2,26 févr.1536:les navires vénitiens transportant des marchandises chargées dans le Levant pour le compte de Vénitiens ou d'étrangers vont souvent débarquer directement dans les villes du Sottovento,on le leur interdit formellement.Sur les vins des Pouilles transportés en Dalmatie,cf.relation de Giustiniano,1576,B.N.Paris,Ital.220,f o72,copie.Et déjà,le 5 oct.1408,on trouve formulée(Cinque Savii,2)l'interdiction d'exporter du blé hors du “golfe”.

99.Nombreuses références,ainsi A.d.S.Venise,Senato Terra 4,f o123 v o,f o124;27 septembre 1459;Senato Mar 6,f o89 v o,28 septembre 1459.Course génoise aussi,Senato Mar 6,f o196 v o,16 juin 1460.

100.Une des premières apparitions de corsaires turcs,A.d.S. Venise,Senato Mar 18,f o119 v o,9 septembre 1516,il s'agit du corsaire Curthogoli avec 12 à 15 voiles à l'entrée du golfe.

101.En 1533,à La hauteur de Valona,une fausse manœuvre livre deux galères vénitiennes à 12 galiotes barbaresques,Giuseppe CAPPELLETI,Storiadella Repubblica di Venezia del suo principio al suo fine,Venise,t.VIII,1852,p.199.

102.Aggravation cependant dès 1570,Museo Correr,D.delle Rose,481,Ier octobre 1570:entre vin et huile les corsaires ont fait 76,000 ducats de prise.

103.V.LAMANSKY,op.cit.,pp.600—601.

104.Giacomo Tebaldi au duc de Ferrare,Venise,28 mars 1545.A.d.S.Modène Venezia XXIV,2383/72“Quelli diavoli Scochi hano preso certi navilii richi et impicato tutti quelli v'erano dentro,com'intesero ch'erano venetiani”.

105.Correr,D.delle Rose 21,f o78.

106.Correr Cigogna,1999(s.d.).

107.A.d.S.Venise,Papadopoli 12,f o25.

108.Le témoignage,entre cent autres,de H.HOCHHOLZER,art.cit.,p.150.Ne pas accepter les exagérations des livres et plaidoyers d'Attilio TAMARO,dans l'Adriatico golfo d'Italia,1915.Cette précaution prise,on peut reconnaître la valeur et le talent de ses études,“Documenti inediti di storia triestina,1298—1544”,in:Archeografo triestino,XLIV,1931,ou de sa Storia di Trieste,2 vol.,Rome,1924.Intéressants points de vue effleurés par BOZZO BALDI,L'isola di Cherzo,préface de R.Almagiâ,fasc.3,Studi geografici pubblicati dal Consiglio Nazionale delle Ricerche,1934;les bases de L'italianité dans cette ile,bases sociales et économiques, ont été la grande propriété et l'armement maritime.

109.Antonio TEJA,“Trieste e l'Istria negli atti dei notai zaratini del 300”,in:Annali del R.Ist.Tech.Rismondo,1935;Silvio MITIS,Il governo della repubblica veneta nell'isola di Cherso,1893,p.27.

110.A.PHILIPPSON“Das byzantinische Reich als geographische Erscheinung”,in:Geogr.Zeitschr,1934,pp.441—455.

111.Instructions de Pandolfo Strozzi au général des galères envoyées en course,Livourne ler avr.1575,A.d.S.Florence,Mediceo,2077,f o540 et v o.Le raid doit se faire par L'itinéraire suivant:Messine,cap Passero,cap Misurata,car,auprès de ce dernier cap africain,passent les naves qui viennent du Levant vers Tripoli,Tunis,Bône et Alger.

112.Sur les migrations d'un bassin à l'autre,cf.deux Grecs condamnésdans l'autodafé de Murcie,14 mai 1554(A.H.N.,L o2796).Des Grecs qui vont à Madrid(Terranova à S.M.,Palerme,20 déc.1572,Simancas E o 1137).Sur les Grecs à Livourne au XVIe siècle,très nombreux documents.Un Grec de Cadix fait prisonnier par les Turcs d'Alger,1574,D.de HAEDO,op.cit.,p.175 v o.Un Chypriote à Majorque,19 févr.1589,RIBA YGARCIA,El consejo supremo de Aragon en el reinado de Felipe II,1914,p.285.Grecs au service de la marine espagnole;Tiepolo au doge,19 août 1560,Calendar of State Papers (Venetian),VII,247.

113.J.SAUVAGET,Introduction à l'histoire de l'Orient musulman,1943,pp.43—44.

114.Le but recherché par Ferdinand le Catholique en 1509—1511,lors des grandes expéditions de Pedro Navarro,ce n'est pas seulement d'aveugler les ports de course du Maghreb ou d'ouvrir les voies à une nouvelle guerre de Grenade dont l'Afrique serait le prix(cela,Isabelle l'avait vu et rêvé,non pas lui).C'est surtout de créer une route maritime appuyée sur la côte,de l'Espagne du Sud à la Sicile riche en grains.Oran était enlevé en 1509,et en 1511,déjà l'armada espagnole se saisissait de Tripoli de Barbarie.Cette rapidité révèle le sens de sa mission.(Fernand BRAUDEL“les Espagnols et l'Afrique du Nord”,in:Revue Africaine,1928.)Lucien ROMIER a cru relever une intention semblable dans la campagne de Charles Quint contre la Provence.

115.V.LAMANSKY,Secrets d'ÈEtat de Venise,Saint-Pétersbourg,1884,pp.563—564.relation vénitienne,de 1559.

116.Sur la grand opposition Orient et Occident,durant l'antiquité romaine—qui confirme ce que j'avance—voir G.I.BRATIANU,Études byzantines,1939,pp.59—60,82—83.Jacques PIRENNE,Les grands courants de l'histoire universelle,1944,I,p.313.Pierre WALTZ,La Question d'Orient dans l'Antiquité,1943,p.282.

117.R.PFALZ,art.cit.,p.130,note 1,indique qu'en 1928,il a étépêché sur les côtes de Gênes,10,280 qx de poisson,alors que les besoins de la ville sont de 20,000 qx.Le pêcheur italien gagne quatre fois moins que le pêcheur français et huit fois moins que le pêcheur anglais,et cependant,en France et en Angleterre,le poisson n'est pas plus cher qu'en Italie.

118.Sur la pêche des thons,Philippe II au duc d'Albe,4 mai 1580 (CODOIN,XXXIV,p.455),19 mai 1580(ibid.,p.430),18 avril (ibid.,XXXLL,p.108),A.de MORALES,Las antigüedades de las ciudades de España Madrid,1792,f o,41 v o,dit qu'en 1584,la pêche des thons rapporte en Andalousie 70,000 ducats aux ducs de Medina Sidonia et d'Arcos.Ce détail pittoresque:au moment de la pêche “tocase a tambores y hazese gente para yr a su tiempo a esta pesqueria con el atruendo y ruydo que se aparaja una guerra”.Pêches à Conil,de maiàjuin,la mer rouge de sang.Pedro de MEDINA,Libro de grandezas y cosas memorables de España,éd.augmentée par D.PEREZ DE MESSA,1595,p.108.

119.E.LE DANOIS,op.cit.,pp.197—198.

120.Danilo PRESOTTO,op.cit.,p.364.

121.Alberto TENENTI,Cristoforo da Canal,1962,p.82.

122.Lettre patente de Philippe II,ler oct.1561 en faveur de l'Écossais Chasteniers qui a armé une galère contre les Infidèles.B.N.,Paris,Fr.16103,fos69 et 69 v o.

123.A.d.S.,Florence,Mediceo(référence incomplète).

124.G.VIVOLI,Annali di Livorno,IV,pp.10—11.

125.Ibid.,IV,p.10.

126.F.C.LANE,Venetian ships and shipbuilders of the Renaissance,1934,pp.37—38.

127.Ibid.,p.42.

128.B.HAGEDORN,Die Entwicklung der wichtigsten Schiffstypen,Berlin,1914,pp.1—3 et 36;références dans F.C.LANE,op.cit.,p.41.

129.Instructions Nautiques,n o368,pp.66—70:Andrea NAVAGERO,Il viaggio fatto in Spagna,1563,p.2(1525):affreux chemins de Gênes à Rapallo,mais le pays est bien peuplé.

130.V.LISICAR,Lopud.Eine historische und zeitgenössische Darstellung,1932;Lopud est l'île de Mezzo.

131.Museo Correr,D.delle Rose,21,f o17(1584),f o19(1586),f o70 v o(1594).

132.A.d.S.Naples,Sommaria Partium,volume 559,f o158,9 octobre 1567,à titre d'exemple.

133.Ibid.,532,5 novembre 1551

134.Ibid.,560,f o209,10 juin 1568.

135.Ibid.,543,f o128,10 janvier 1568.

136.Ibid.,575,f o40,17 juillet 1567.

137.Ibid.,577,f o37—39,10 octobre 1568;f o89—93,21 janvier 1569.

138.Ibid.,596,f o193—6,juillet 1572.

139.Bartolomeo CRESCENTIO ROMANO,Nautica mediterranea...,1607,p.4.

140.Ibid.,p.4.

141.Ibid.,p.7.

142.POURQUEVAUX,Dépêches,I,p.12,bois des forêts de Quillan.

143.Archives de Raguse,Diversa de Foris X,f o81 v o et sq.:Conto di spese di me Biasio Vodopia...

144.A.d.S.Florence,Mediceo,4897 bis,f o6 et 6 v o,15 janv.1566.

145.Ibid.,2840,f o3,23 juill.1560.

146.Simancas E o1056,f o185,22 août 1568.

147.Geographia General de Catalunya,p.336.

148.A.d.S.Naples,Sommaria Partium,562,f o83,10 septembre 1567.

149.F.C.LANE,op.cit.,p.219 et sq.

150.Robert MANTRAN,Istanbul dans la seconde moitiédu XVIIesiècle,1962,p.445 note 2,et passim.

151.V.LAMANSKY,pp.83—89.Simancas E o1329,Venise,25 nov.1571.Les efforts de Venise ne semblent pas avoir abouti.Sa politique eûtelleété adoptée qu'on peut douter de son efficacité:une lettre de l'ambassadeur français à Constantinople,du 8 mai 1572,annonce qu'en cinq mois,les Turcs ont déjà fait 150 vaisseaux,avec artillerie et équipages (E.CHARRIÉRE,op.cit.,III p.269).

152.F.C.LANE,op.cit.,p.232.

153.C.TRASSELLI,“Sul naviglio nordico in Sicilia nel secolo XVII”,art.inédit,paraîtra dans l'hommage à Vicens Vives(en cours de publication).

154.Une étude difficile sur les prix de revient des bateaux est possible.Sur le prix du bois nordique,des renseignements précieux in:Dispacci scritti al Senato dal Secretario marco Ottobon da Danzica dalli 15 novembre 1590 sino 7 settembre 1591,copie A.d.S.Venise,Secreta Archivi Propri,Polonia 2.

155.Instructions Nautiques,n o368,p.7.Les très mauvais temps sont rares sur la côte entre Nice et Gênes.Sur le port de Rosas garanti contre tous les vents,sauf ceux du Sud qui sont assez rares.Instructions,n o345,p.135.Le calme constant du port d'Antibes:Instructions n o360,p.175.Puissance du mistral à Valence même (entendez dans le golfe de Valence).Il n'est pas dangereux pour un navire près de la terre,mais au large,il oblige souvent le même navire à aller chercher refuge sous les îles Baléares:Instructions,n o345,p.12.

156.Werner HELWIG,Braconniers de la mer en Grèce,trad.française,1942,p.199.

157.Actuellement encore,certains points de la côte ligure ne s'atteignent que par voie de mer R.LOPEZ,《Aux origines du capitalisme génois》,in:Ann.d'hist.écon.et soc.,IX,1937,p.434,n o2.De même,chemin de fer et route continuent aujourd'hui à se détourner de la“costa brava”de Catalogne.

158.L'amusant passage de Paul MORAND,Lewis et Irène 1931,p.17,à propos de la Sicile.

159.E.FECHNER,in:BENNDORF,Das Mittelmeerbuch,p.99.

160.Werner HEL WIG,op.cit.,passim.

161.Pierre VILAR,op.cit.,I,p.249.

162.Entre les étages de villages,le va-et-vient des ânes:P.VIDAL DE LA BLACHE,Principes de Géographie humaine,1948,p.86.

163.L'observation serait également juste pour“cette famélique côte ligurien`ne”dont parle Michelet.

164.A.C.de Cassis,B.B.36.Biens communaux,24—25 sept.1543.Il ressort,de la suite de l'enquête,que “les vignes sont nombreuses,mais d'un petit rendement,les oliviers restent parfois jusqu'à cinq ans sans produire,par suite de la sécheresse:les terres sont en général impossibles à labourer...”De Jules SION,cette excellente remarque:“la Provence a failli être une des régions méditerranéennes où l'exiguïté des bonnes terres et les articulations littorales induisent les riverains à vivre en Barbaresques”(France Méditerranéenne,1934,p.110).

165.A.P.USHER,“Deposit Banking in Barcelona 1300—1700”,in:Journal of Economics and Business,IV,1931,p.122.

166.Aussi bien quand on essaie de mesurer l'importance de la populationmaritime d'une île comme la Corse,ce que fait Jean BRUNHES,op.cit.,p.69,il me semble dangereux de ne pas tenir compte des marins corses hors de l'île.Aujourd'hui encore,Marseille a de nombreux marins corses.

167.A.d.S.Venise,Senato Mar,7,f o2 v o.

168.Archivo General de Indias,Seville,Justicia,legajo n o7.Le procès est de 1530.Je dois ce beau document à la gentillesse de mon collègue Enrique Otte.Les origines d'après les noms des marins.

169.R.HÄPKE,Niederländische Akten und Urkunden,1913,I,p.35.

170.Domenico SELLA,Commerci e industrie a Venezia nel secolo XVII,1961,p.24,note I.

171.Au début du XVIe siècle,les documents napolitains que j'ai consultés signalent plus souvent encore des marchands catalans,installés à Naples,que des navires catalans comme cette nave de Joanne Hostales qui va charger du blé en Sicile et le transpore à Naples(avril—mai 1517,A.d.S.Naples,Dipendenze della Sommaria,fascio 548).Après le milieu du siècle,ces mentions se font très rares.

172.Simancas E o331,Aragon 1564:liste de 16 spécialistes,charpentiers,calfats et maîtres de galères,envoyés de Gênes à Barcelone“para la fabrica de las galeras”.

173.V.LAMANSKY,op.cit.,p.564.

174.Siciliennes,P.GRANDCHAMP,La France en Tunisie,à la fin du XVIes.,Tunis,1920,p.32,36,46,63,81,95;napolitaines,ibid.,p.30,31,33.

175.24 janv.1560,A.N.,K.1494,B. 12,n o18.

176.Voir infra,II,pp.197—198.

177.Sur les îles,un curieux et puissant article,d'inspiration ratzélienne,de Franz OLSHAUSSEN, “Inselpsychologie”,in:Kölnische Zeitung,12,VII,1942.Au départ de ses remarques,le cas de l'île chilienne Mas -a- Tierra,qui fut la véritable île de Robinson Crusoé.

178.Et réciproquement,que l'on songe au sens étymologique du mot archipel.

179.Sur un exemple localisé,les îles et îlots des Bouches de Bonifacio:Instructions nautiques n o368,p.152 et sq.Sur un exemple plus large,les îles et îlots de la côte nordafricaine,Instructions,n o360,pp.225,231,235,237,238,241,242,244,246,247,257,262,265,266,267,277,282,284,285,287,291,297,305,308,309,310,311,313—314,331.

180.E.ALBÈRI,op.cit.,I,III,p.267,la modicité du prix de la vie,sa population“brutta”.En 1603,sa population est de 66,669 familles,soit 266,673 habitants avec le coefficient 4,Francesco CORRIDORE,Storia documentata della popolazione di Sardegna,Turin,1902,pp.19,20.

181.Sur le “sarde”et ses trois dialectes:OVIDIO et MEYER LÜBKE,in:Grundriss der romanischen Phil.,de G.GROEBER,2eédit.,p. 551.

182.On sait par exemple que Chio,turque dès 1566,a conservé,longtemps sa Chrétienté catholique et mérité d'être célébrée comme la “petite Rome”du Levant.Chateaubriand notait encore au XIXe siècle son aspect italien.On connaît,à l'inverse,la façon dont Malte,la ville des Chevaliers,et Pantelleria ont conservé population et dialectes arabes,jusqu'à nos jours.On citerait volontiers,comme curiosité linguistique analogue,celle de la Crimée,conservant jusqu'à l'époque de Luther,ses dialectes gothiques.Mais la Crimée n'est pas une île véritable et le fait n'est pas suffisamment prouvé.

183.La liaison est régulière avec Livourne.Exportation de fromages sardes jusqu'à Valence:Simancas E o335,6 sept.1574,f o46.

184.Pietro AMAT DI SAN FILIPPO,“Della schiavitù e del servaggio in Sardegan”,in:Miscellanea di storia italiana,3e série,t.II,1895.

185.Stefano Spinola au marquis de Mantoue,Gênes,30 avril 1532,A.d.S.,Mantoue,A.Gonzaga,Genova 759,le mauvais temps a jeté sur les côtes de Sardaigne deux galères,quatre galiotes,une fuste de Turcs,ceux-ci se sauvent presque tous.

186.P.VIDAL DE LA BLACHE,Tableau de la géographie de la France,1908,pp.25—26,Théodore MONOD,L'hippopotame et le philosophe,1943,p.77.

187.R.P.F.Estienne de LUSIGNAN,Description de toute l'isle de Cypre,Paris,1580,p.223,v o et sq.

188.Corfou manque aussi de viande:Philippe de CANAYE,Le voyage de Levant,1573,p.p.H.HAUSER,1897,p.191,Sur Corfou en 1576,la relation de Giustiniano,B.N.,Paris,Ital.1220,f o35 et sq:17,000 hab.L'îleavec ses plaines fertiles,mais non cultivées ne produit que pour quatre mois sa subsistance en blé,mais exporte du vin,de l'huile et des troupeaux sur le continent.

189.Même au XVIIIesiècle,la Crète manque de blé(TOTT,Mémoires,IV,p.3).Alors,la Crète serait une île avant tout exportatrice d'huile et de savon(ibid.,p.3).Blé des caramusalis à Candie introduit un peu par la contrebande,Hieronimo Ferro,6 oct.1560,A.d.S.,Venise,Sen o Secreta Const.,Fza 2/B,f o274.Sans le secours de ses voisins,Candie ne peut vivre qu'un tiers de l'année.D'où des disettes fréquentes et une perpétuelle inquiétude:la récolte est mauvaise à Candie,il n'y a pas de blé achetable,explique.Giacomo Foscarini,provéditeur général du royaume de Candie,au conseil des Dix(Candie,15 nov.1574.A.d.S. Venise,Capi del Consiglio dei Dieci,Lettere,Ba 286,f o5).En 1573,disette à Zante,Philippe de CANAYE,op.cit.,184.

190.Particulièrement,ce qui peut paraître paradoxal,dans les îles primitives et pauvres moins peuplées et surtout moins exploitées par les cultures riches d'exportation.C'est ainsi que la Sardaigne peut parfois s'offrir le luxe d'exporter du blé.G.RIBA Y GARCIA,op.cit.,pp. 317—318(1587)ou p.320(1588).Par mauvaises années,elle est soumise pourtant comme les autres à la disette(V.R.de Sardaigne à S.M.,Caller,22 sept.1576,Simancas,E o335,f o356).En Corse,l'exportation des blés,déclarée libre pour cinq ans en 1590,doit être bientôt suspendue à cause des mauvaises récoltes.A.MARCELLI,《Intorno al cosidetto mal governo genovese dell'Isola》,in:Archivio Storico di Corsica,1937,p.416.

191.E.ALBÈRI,I,III,p.226,affirme bien que Majorque se suffit à elle-même,ceci en 1558.L'île,à cette époque est peuplée de 45 à 90,000 habitants(30 villes de 500 à 600 feux chacune).Mais,les années de disette n'y sont pas rares non plus.Cf.en 1588 et 1589 par exemple,l'île,n'ayant pu obtenir de blé d'Oran,G.RIBA Y GARCIA,El Consejo supremo de Aragón,pp.288—289.

192.Pierre MONBEIG,“Vie de relations et spécialisation agricole,Les Baléares au XVIIIe siècle”,in:Ann.d'hist.éc.et soc.,IV,1932,p.539.

193.Le V.R.de Majorque à S.M.,le 20 déc.1567:“...que todo el año estan cercadas de fustas de moros de manera que muy pocos bateles entran o salen que no se pierdan y este año se han tomado siete o ocho bergantines y to-da su substancia se va en Argel...”Sur cet encerclement des Baléares,voir également,10 janvier 1524,in:Tomiciana,VIII,p. 301:M.SANUDO,op.cit.VI,p.236,16 mars 1532.

194.Ciudadela,10 juill.1536,A.N.K 1690.Ciudadela après le raid de Barberousse.Cf.également au sujet du fondeur qui rate ses coulées,ibid.Majorque,29 août 1536.

195.Pour la défense de la Sardaigne,v.infra,II,p.180,la construction des tours.Pour les troupes placées dans l'île durant l'été,voici,à titre d'échantillons,quelques documents:8sept.1561,Simancas E o328;25 juill.1565,ibid.E o332,6 août 1565 et 5 juill.1566.

196.Renseignements que m'a communiqués,à Simancas,Federico Chabod.Sur l'île de Minorque,cf.Cosme PARPAL Y MARQUÉS,La isla de Menorca en tiempo de Felipe II,Barcelone,1913.

197.B.Com.Palerme,Qq.D 56,f o 259—273.Série de lettres curieuses et intéressantes.

198.G.BRATIANU,op.cit.,p.269 et sq.

199.L.F.HEYD,Histoire du Commerce du Levant au Moyen Age,1885—1886,p.336;Th.GAUTIER,Voyage à Constantinople,p.54;J.W.ZINKEISEN,op.cit.,II,p.901,note 2.Jérosme JUSTINIAN,La description et l'histoire de l'isle de Scios,1606.L'île de Chio après la conquête turque de 1566,avec ses villes aux rues désertes et ses palais écroulés:cf.Jacobus PALÉOLOGUS,De Rebus Constantinopoli et Chii,1573.Sur le mastic que l'on mâche,cf.J.B.TAVERNIER,op.cit.,I,p.264.

200.A certains moments,le blé.Quant aux fils d'or et d'argent de Chypre,je crois,comme J.LESTOCQUOY(in:Mélanges d'histoire sociale,III,1943,p.25),que ce n'est là qu'une appellation.Chypre exporte aussi des barils d'ortolans:J.B.TAVERNIER,op.cit.,I,p.181.

201.Baron de BUSBEC,op.cit.,p.178,boit à Constantinople 《force vin de l'isle de Crète》.

202.R.HAKLUYT,The principal navigations...,Londres,1600,p.309.Sur la complicité des paysans demi-serfs de l'île en 1570—1571,lors de la conquête turque,cf.Julian Lopez à S.M.Venise,26 oct.1570.Relacion de Venecia,28 sept.1570,Simancas,E o1327.Le cardinal de Rambouillet à Charles IX,Rome,5 nov. 1570,E.CHARR-IÈRE,op.cit.,III.p.124 Malaise à Chio en 1548—1549,les habitants désireux de se libérer de la Ma-honna avaient offert l'île à Cosme de Médicis qui,prudent,n'avait pas accepté (DORONI,L'isola di Chio offerta a Cosimo dei Medici,Rassegna Nazionale,1912,pp.41—53).Quel beau livre n'y aurait-il pas à écrire sur les sujets de Venise et de Gênes et leur exploitation tant économique que sociale.De riches documents à ce sujet dans le précieux recueil de V.LAMANSKY.

203.A.d.S.Venise,Annali di Venezia,Famagouste,8 octobre 1570.

204.Sur le sort de Chypre sous la domination turque,ne pas oublier avant toute chose que l'île est vide,peu peuplée à l'époque vénitienne vers 1570,180,000 habitants,dont 90,000 serfs et 50,000 villani liberi,《e il restante è nelle città et terre》,B.N.,Paris,Ital.340,f o55.Le Turc a procédé à des repeuplements avec les paysans anatoliens(H.KRETSCHMAYR,Gesch.von Venedig,1920,III,p.62).Les paysans se trouvent tous soumis au même statut,celui de sujets,les catégories anciennes sont confondues.Chute du clergé latin.Beaucoup de Chypriotes se font turcs pour échapper au 《kharadj》.Pourtant comme tout est complexe,persistance de la civilisation italienne.J.B.TAVERNIER écrit,vers 1650:《ils sont tous vêtus à l'italienne,tant hommes que femmes》(op.cit.,I,p.180).

205.Museo Correr,D.delle Rose,21,f o32 v o.

206.Marciana,7299,9 juin 1584.Sur les troubles à Candie,dès 1571,abondante documentation et notamment dans les Annali di Venezia,20 août,22 août,30 août 16 septembre 1571.

207.À.Djerba,à côté des oliviers,se trouvent des palmiers,mais aussi des pommiers,des poiriers.A ce point de vue encore,c'est un monde singulier.Ajoutez que Djerba,en tant que conservatoire insulaire,abrite des communautés juives qui remontent,dit-on,aux persécutions de Titus,et surtout qu'elle est un petit monde kharedjite analogue au Mzab,dépositaire de vieux rites et de très anciennes pratiques architecturales.

208.Instructions Nautiques,n o360,p.338,359—363.

209.Voir infra,II,p.290 et note 3.

210.J.B.TAVERNIER,op.cit.,I,p.286.

211.Museo Correr,D.delle Rose 21,f o 29.

212.Comte de BRÈVES,op.cit.,p.18.

213.Ibid.,p.15.

214.Même présentement:exemple des Djerbiens répandus dans toute l'Afrique du Nord et le monde entier:ou des jardiniers de Malte et de Mahon,P.VIDAL DE LA BLACHE,Principes de Géographie humaine,p.97.

215.II y a même un Sylvestre Corso sur les listes des bombardiers de Goa,en 1513,Fortunato de ALMEIDA,Historia de Portugal 1926—1929,III,p.267.

216.R.RUSSO,“La politica agraria dell,officio di San Giorgio nella Corsica(1490—1553)”,in:Riv.st.ital.,1934,p.426.

217.Carmelo TRASSELLI,art.,cit.,in:Archivio storico di Corsica 1934,p.577.

218.A Livourne,Mediceo 2908.A Rome arrivée de multiples barques corses chargées de vin,H o de Torres à Zuñiga,Rome,29 et 30 janv.1581, Cartas y Avisos,p.33.

219.Arrivera à Constantinople en janvier 1563.Son passage à Chio:A.d.S.Gênes,Sezione Segreta,n.g.,5 juin 1563.

220.Simancas E o487.

221.Sur Francisco Gasparo,ci-dessus,p.38,n.6.Sur la famille et sur Francisco,voir comte de Benavente(lequel a fort mauvaise opinion des Corses)à S.M.,Valence,13 nov.1569,Simancas E o333.Information hecha en Argel a l o de junio 1570,a pedim o del cap.don Geronimo de Mendoça,13 juin 1570,Simancas E o334.Don Jeronimo de Mendoça à S.M.,Valence,7 juin 1570,Simancas E o334.Comte de Benavente à S.M.Valence,8 juill.1570:Francisco est probablement un espion double.“...Estos son criados en Francia y tratan alli en Argel y Valencia y tienen su correspondancia en Marsella.”Enfin lettres des frères Francisco,de Marseille,en date des 24 et 29 juill.1579,avec nouvelles du Levant sans grand intérêt (copie A.N.,K 1553,B 48,n o77).

222.Sur les Lenche et la grosse question du corail,voir,outre P.MASSON,Les Compagnies du Corail,1908,le livre de P.GIRAUD,Les origines de l'Empire français nord-africain...,1939.Sur le rôle à Marseille de Thomas Corso,en faveur des insurgés corses,de nombreuses indications dans la correspondance de Figueroa,ambassadeur espagnol à Gênes et notamment:Figueroa au roi.Gênes,9 janv.1566,Simancas E o1394.

223.Le Bastion de France.Alger,1930,n o1.

224.A.PHILIPPSON,op.cit.,p.32:《JedesLandisteinIndividuumfür sich》.C'est ce que dit,à propos des grosses îles de l'Archipel,J.W.ZINKEISEN,op.cit.,III,p.7:“...jedes für sich...eine eigene Welt”.

225.Il manque une étude de ce sentiment national.De RABELAIS,dans Gargantua,éd.Les Belles Lettres,1955,p.137,cette belle violence:“Par Dieu,je vous metroys en chien courtault les fuyards de Pavie”.Et dans le Quart Livre,éd.Les Belles Lettres,Prologue,P.II:“Ce tant noble,tant antique,tant beau,tant florissant,tant riche royaume de France”.

226.G.BANDELLO,op.cit.,II,p.208.

227.Vittorio DI TOCCO,Ideali d'indipendenza in Italia,1926,p.1 et sq.

228.A.RENAUDET,Machiavel.1942,p.10.

229.Algunas efemerides de Miguel PÉREZ DE NUEROS,in:Fr oBELDA Y PÉREZ DE NUEROS,marqués de CABRA,Felipe Secundo,s.d.(1927),p.30 et sq.

230.Geographia General de Catalunya,p.496 et sq.

231.A. RENAUDET,L'Italie et la Renaissance italienen(Cours professé à la Sorbonne,Sedes,1937,p.1).

232.Augustin BERQUE,“Un mystique moderne”,in:2eCongrès des Soc.Savantes d'Afrique du Nord,Tlemcen,1936(Alger,1938),t.II,p.744.Dans le même sens,R.MONTAGNE,op.cit.,p.410.

233.L'originalité des Balkans du fait de leur position eurasiatique (BUSCH-ZANTNER,op.cit.,p.IV)La façon dont elle nous est,à nous Occidentaux,étrangère(ibid.,p.III).Unité de l'Asie Mineure,cette autre péninsule Ibérique(Ulrich von HASSEL,Das Drama des Mittelmeers,1940,p.22).

234.“L'Afrique du Nord sera toujours commandée par la péninsule Ibérique et ses îles”.P.ACHARD,Barberousse,op.cit.,p.53,note 1.《Le monde ibérique paraît inséparable des pays de l'Atlas jusqu'aux Canaries inclusivement et même des grandes îles de la Méditerranée occidentale:Sardaigne et Corse》,p.VIDAL DE LA BLACHE,Tableau géographique de la France,p.28.“L'Andalousie...apparaît comme un prolongement du Maghreb”,Georges MARÇAIS,Histoire du Moyen Age,III,1936,p.396(dans l'Histoire générale de Gustave GLOTZ).

235.Pour von HASSEL,op,cit.,pp.20—22,l'intrusion de l'Espagne en Italie a un caractère plus dynastique que politique(dans le sens d'une poli-tique dynastique).Ceci est bien discutable.Voyez,pour la liaison culturelle,les ouvrages de Benedetto CROCE.Pour l'apport de l'Espagne sur le plan institutionnel,Fausto NICCOLINI,Aspetti della,vita italo-spagnuola nel Cinque e Seicento,Naples,1934.Sur le plan des rapports littéraires,Hugues VAGANAY,“L'Espagne en Italie”,in:Rev.Hispanique,t.IX,1902.Léopold von RANKE,Les Osmanlis et la monarchie espagnole pendant les XVIe et XVIIIe siècles,1839,pp.383—387.Pour W PLATZHOFF, Geschichte des europaischen,Staatensystems,1928,p.32,la paix du Cateau-Cambrésis scelle le destin de l'Italie.Ce que ne marque peut-être pas assez cette succession de livres,c'est la nécessité où se trouve la Péninsule de rester liée à l'Espagne,pour des raisons économiques (l'argent d'Amérique)et pour des raisons militaires (protection contre les Turcs).II serait injuste de parler sans plus comme STENDHAL(Promenades dans Rome,II,p.191),“d'invasion(en Italie)du despotisme espagnol”.

236.E.ALBERTINI,in:Mélanges Paul Thomas,Bruges,1930.

237.L.M.UGOLINI;Malta,origini della civiltà mediterranea,Rome,1934.

238.A.PHILIPPSON,Das Mittelmeergebiet,op.cit.,p.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