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已经可以去旅行了。我会陪你去喀什米尔。”在我从亚细亚霍乱奇迹似地恢复后两天,圣尤地斯瓦尔告诉我。

那天晚上,我们一行六人乘火车北上。我们第一个停下来的车站是西姆拉(Simla),一个坐落在喜玛拉雅山麓上像皇后般高雅的城市。我们在陡峭的街道上闲逛,欣赏着壮丽的景色。

“英国草莓!”一位老妇人蹲坐在景色如画的自由市场上叫卖着。

上师对这种红色的小颗水果很好奇。他买了一篮,并拿给近旁的卡耐和我。我尝了一颗草莓但随即吐到地上。

“先生,太酸了!我是永远不会喜欢草莓的!”

古茹笑了起来。“哦!在美国你会喜欢它们的。那里,在一次晚餐中,你的女主人会给你加着糖和奶油的草莓。在她用叉子把草莓压碎后,你会尝一尝并说,‘多么美味的草莓啊!’接着你就会记起在西姆拉的这一天。”

我当时并没有把圣尤地斯瓦尔的预言放在心上,但许多年后,在我到达美国不久后,这个预言出现了。我在爱丽丝·哈塞(Alice T. Hasey)夫人在麻萨诸塞州西萨默维尔(Somerville)的家中作客吃晚餐。当一道草莓甜点放到桌上时,女主人拿起了她的叉子,压碎草莓,加上奶油和糖。“这种水果相当酸,我想你会喜欢这种吃法。”她说道。

我吃了一口,说道:“多么美味的草莓啊!”古茹在西姆拉的预言立即从我深远记忆的洞穴中浮现出来。

我们很快离开了西姆拉,坐车到了拉瓦品第(Rawalpindi)。在那里我们租了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大马车,开始了一段为期七天到喀什米尔首府斯利那加(Srinagar)的行程。在我们北上的第二天,雄伟的喜玛拉雅山进入了视野。当马车的铁轮子缓慢地辗轧在石头路上时,我们沉醉在群山变换着的壮丽远景里。

“先生,”奥迪跟上师说,“在您神圣地陪同下,我非常欣赏这些壮观的景色。”

我对奥迪的谢意感到一阵欣喜,因为我充当着这趟旅游的主人。圣尤地斯瓦尔看出我的想法,转过来跟我耳语道:

“不要自以为是!奥迪对这些风景着迷的程度远不及他离开我们去抽根烟。”

我震惊了。“先生,”我低声说道,“请不要用这些不愉快的话破坏我们和谐的气氛。我不相信奥迪想要抽烟。”我忧虑地看着我不能反驳的古茹。

“很好,我不会跟奥迪说任何事情。”上师轻声地笑道,“不过你很快就会看到,当马车停下来时,奥迪会迅速地逮住机会。”

马车来到一家小旅社。当马匹被带去喝水时,奥迪询问着:“先生,您介意我跟车夫一起骑一会儿马吗?我想呼吸些外面的空气。”

圣尤地斯瓦尔答应了,但跟我说:“他想要的是新鲜的烟而不是空气。”

马车继续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前进。上师眨眨眼睛,指示我说:“伸长你的脖子,看看奥迪在跟空气做些什么。”

我遵从了,惊讶地看到奥迪正在吐着烟圈。我对圣尤地斯瓦尔的眼神充满了歉意。

“您一直都是对的,先生。奥迪正喷着烟欣赏着风景。”我猜我的朋友接受了马车夫的礼物,我知道奥迪从加尔各答没带烟来。

我们继续走在错综复杂的路上,在沿途的景色中,有遍布的河流、山谷、悬崖峭壁和无数重叠的山峦。每个晚上我们都停在乡下的客栈,自己准备食物。圣尤地斯瓦尔特别注意我的饮食,坚持我每顿饭都要有莱姆汁。我还是很虚弱,但每天都在恢复中,不过嘎嘎作响的马车绝对不是为了舒适而设计的。

当我们接近喀什米尔中心时,心中都充满了兴奋的期待,莲花湖上的乐园、水上花园、有遮篷的船屋、基拉姆(Jhelum)河,还有落英缤纷的牧场,都被雄伟的喜玛拉雅山环绕着。我们经过一条林荫大道到达斯利那加(Srinagar)。我们在一栋两层可以俯瞰壮丽丘陵的旅馆订了房间。由于这里没有水,我们必须到附近的水井去取水。这里夏日的天气非常理想,白天温暖,晚上则有些凉爽。

我们到斯利那加纪念商卡拉斯瓦米的古庙去朝圣。当我凝视着山顶上的修道院时,进入了禅定的状态。在远方的土地上出现了一栋山顶上的大楼。在我面前高耸的商卡拉修道院变成了一栋高楼,几年后,我在美国建立了自我了悟联谊会的总部。当我第一次造访洛杉矶,在华盛顿山顶看到那栋大楼时,我根据从喀什米尔及其它地方长久以前的体验,马上就认出它来。

我们在斯利那加停留了几天,接着继续上到6000英尺高的古尔马(Gulmarg)。在那里我第一次骑高大的马。罗真得拉骑上一匹充满速度野心的小马。我们冒险走上陡峭的奇兰玛(Khilanmarg)。这条路通过茂密的森林,两旁是弥漫着雾气的危险小路。但即使是在最危险的弯道处,罗真得拉的小马也不让我那匹大马有休息的机会。它毫无倦意地跑着,无视一切,只是乐此不疲地和我们比赛。

我们激烈的比赛伴随着令人兴奋的景色。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积雪覆顶的雄伟的喜马拉雅山,山峦层层重叠,像是巨大北极熊的侧面剪影。我尽情地欣赏着蔚蓝的晴空下绵延的冰山。

我与我的朋友们,穿着大衣在白雪亮丽的山坡上打滚。在下山的旅途中,我们看到远方一大片黄色的花海,使得冷峻的山丘完全改观。

下一站是著名的贾罕吉尔(Jehangir)大帝的皇家“快乐花园”— 夏里玛(Shalimar)和尼夏特花园(Nishat Bagh)。位于尼夏特花园的古代宫殿直接盖在天然瀑布上。从山上急冲而下的奔流,经过巧妙设计的控制,流过五颜六色的梯台,涌进了灿烂夺目万花丛中的喷泉。水流也流经了宫殿的几处厢房,最后像小仙子似的滴落在湖泊中。巨大的花园充满了缤纷的色彩— 各种不同颜色的玫瑰花、金鱼藻、薰 衣草、三色堇、罂粟盛开着。外面有成排翠绿的悬铃木(chinar)、扁柏和樱桃树对称地围绕着。远处能看到喜玛拉雅山的雪白。

在加尔各答,喀什米尔的葡萄被认为是稀有的美味。罗真得拉希望自己抵达喀什米尔后会有一顿名副其实的盛宴,却失望地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大型的葡萄园。我偶尔揶揄着他那不切实际的希望。

“啊,我的肚子塞满了葡萄,再也走不动了!”我说道,“无形的葡萄在我体内发酵了!”后来我听说甜美的葡萄是大量产在西喀什米尔的喀布尔(Kabul)。我们吃到了罗布利(rabri)— 一种浓缩的牛奶做成的冰淇淋,加上整颗的开心果聊以自慰。

我们旅程中搭乘了几趟西卡拉斯(shikaras)或是船屋,上有红色刺绣遮荫的顶篷,沿着达勒湖(Dal)错综复杂有如蜘蛛网般的水道上前进。这里有许多以木头和泥土临时搭成的简陋的水上园圃,使人非常惊奇,我第一次看到在广大的水面上生长着蔬菜和甜瓜。

在这享有盛名的溪谷中,我们可以看到所有地球美景的缩影。喀什米尔像是一个贵妇,以山岭为皇冠,湖泊为花环,花朵为鞋子。在以后的岁月里,当我游历过许多地方后,才知道为什么喀什米尔被誉为“世上景色最秀丽的地方”。它有瑞士阿尔卑斯山、苏格兰洛蒙德(Lomond)湖的魅力,以及英格兰湖泊的精美。美国游客在喀什米尔会发现有许多地方让他们想起粗犷壮丽的阿拉斯加和靠近丹佛的派克悬崖(Pike Peak)。

若论及风景名胜的选美大赛,第一特奖我会颁给墨西哥华丽的索兹米口(Xochimilco)。在那里山岭、蓝天与白杨倒映在无数的水道上、嬉戏的鱼群中,另外一个是由冷峻的喜玛拉雅山看守美丽姑娘般地守护着的喀什米尔湖上。这两个地方在我的记忆中脱颖而出,它们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不过当我看到黄石国家公园、科罗拉多和阿拉斯加大峡谷的奇观时,也惊叹不已。黄石公园也许是世界唯一可看到无数喷泉年复一年像时钟般规律地喷向高空的地方。它的蛋白石、深蓝色的水池、硫磺温泉,它的熊和野生动物都反复提醒着我们,在这里,大自然留下了她最早期的创作样本。坐着汽车沿着怀俄明州的公路到“魔王的水彩罐”去,你会看到冒泡的热泥浆、汩汩流动的泉水、氤氲的喷泉,以及向四方喷射的间歇泉。可以这么说,黄石公园值得一座特别奖。

优胜美地谷(Yosemite)古老宏伟的红杉林,向上伸展它们巨大的树干,直到深不可测的天空,这是天国巧妙设计的天然绿色教堂。东方虽然有美妙的瀑布,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加拿大边境尼加拉瓜大瀑布奔流的美。肯塔基州的毛象窟(Mammoth Caves)和新墨西哥州卡尔斯巴洞窟(Carlsbad Caverns)内五彩缤纷的冰柱是人间绝美的仙境,锥形钟乳石长长的针状结晶从洞顶悬垂而下,映照在地下的水面上,形成一幅人类对其他世界想象的图案。

喀什米尔印度人的美丽世界闻名,他们的肤色像欧洲的白人,相貌和骨架也极为类似,许多人蓝眼金发,穿上西式的衣服,看起来像是美国人。寒冷的喜玛拉雅山保护着喀什米尔人免于炙热的阳光并维持着他们浅淡的肤色。当一个人往南旅行到印度热带地方时,会发现人们的肤色愈来愈深。

在喀什米尔过了几个愉快的礼拜后,我必须返回孟加拉,上塞伦波尔学院秋季的课。圣尤地斯瓦尔则和卡耐、奥迪留在斯利那加。在我离开前,上师暗示着他的身体在喀什米尔会有不适。

“先生,您看起来很健康。”我反驳道。

“我甚至会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

“可敬的古茹!”我恳求地拜倒在他脚下,“请答应我现在不要离开。我完全没有准备好没有您而要继续活下去的日子。”

圣尤地斯瓦尔沉默着,但他慈悲地向我笑着,让我觉得放心。我不情愿地离开了。

“上师病危。”我回到塞伦波尔后不久接到奥迪的电报。

“先生,”我急切地发电报给古茹,“我请求您答应我不要离开我。请留住您的身体,否则我也会死。”

“如你所愿。”这是上师在喀什米尔的回复。

几天后,奥迪送来了一封信,告诉我上师已经康复了。过了两个星期,古茹回到塞伦波尔,我伤心地发现他的体重比平时减轻了一半。

对他的徒弟来说,这是幸运的,圣尤地斯瓦尔在喀什米尔严重热病的火烧掉了他们许多业障。高等进化的瑜伽行者知道如何移转肉体疾病。强者可借着担负弱者的重担来帮助弱者,灵性的超人可以分担他徒弟由于过去的行为所造成的业障,而将他们身体或精神上的负担减到最少。就像一个富人为了替他浪子回头的儿子清偿大笔的债务,虽然损失一些钱,但使他儿子免于因自己的愚行而导致悲惨的结局一样,一个上师也可以牺牲他部分肉体去减轻徒弟的不幸。

瑜伽行者通过一种神秘的方法,可以联结自己与那些受苦人彼此的心灵和灵界,疾病可部分或全部地转移到圣人的身上。由于在物质的层次上已经领悟到了上帝,上师不会在乎发生在肉体上的事。虽然他会为了减轻他人痛苦而让自己的身体患上某些疾病,但他的心灵从不会受到影响,能够提供这种帮助,他认为自己是幸运的。

他在这个世界的工作是减轻人类的忧伤,不论是通过灵性的方式、理性的忠告、意志力或身体疾病的移转。任何时候,只要他愿意,一位上师可随时遁入超意识而持续忘却肉体上的病痛,有些时候,为了给徒弟作榜样,他会选择坚忍地承受肉体上的痛苦。通过承担他人的病痛,一位瑜伽行者可以为他们还清因果循环。

灵性的法则并没有要求一位上师在治愈另一个人的时候就要生病。圣人通常知道各种不同瞬间治愈的方法,使痊愈发生而且不会牵涉到对心灵治疗者的伤害。然而在极少数情况下,当一位上师希望他徒弟大幅度地进步时,可以自愿地在自己身上处理他们很多不好的业障。

只有自我了悟的上师可以移转自己的生命力,或是转移他人的疾病到自己身上。普通人无法使用这种愈病的瑜伽方法,也不应该这么做,因为一个不健全的肉体工具是对上帝禅定的一种障碍。印度的经典教导,人类首要的职责就是保持身体的健康,否则他的心灵就无法虔诚地专注。

不过非常坚强的心灵可以超越所有身体的困境而达到悟上帝的境界。许多圣人无视病痛,成功地到达他们追寻的天国。阿西西(Assisi)的圣佛朗西斯(St. Francis)被病痛严重折磨着,但他能治愈他人,甚至将死人救活。

我认识一位印度圣人,他的身体曾经有一半都是疼痛的脓疮。他因为严重的糖尿病,以致在正常的状况下,甚至不能一次静坐超过15分钟。但他心灵的希望却是不受阻碍的。“主啊,”他祈祷着,“您愿意进到我这间损坏的殿堂吗?”就这样,他以永不止息的意志力,每天逐渐地能够以莲花座的姿势连续静坐18个小时,全神贯注在禅定的极乐境界中。

“而且,”他告诉我说,“在第三年后,我发现无限的光闪耀在我破碎的身体内。后来我看到,凭着天国的慈悲,它变得完整了。”

历史上有一个有关在印度建立蒙兀儿帝国巴尔(Baber,1483— 1530)国王愈病的事件。他的儿子胡默元(Humayun)王子病危。这位父亲极度痛苦地祈祷着,希望他能承受病痛,让他的儿子恢复健康。在所有医生都放弃希望后,胡默元康复了。但巴卑尔病死于与他儿子所患的病。

很多人想象每个灵性的上师都有或者应该有像山度(Sandow)运动家般的健康和力量,这种假设是没有根据的。一个有病的身体并不表示一位古茹未与天国的力量接触,也不会比终生健康的身体更不能显示内在的光辉。换言之,身体的状况并不能帮人们正确地评价一位上师。他特殊的品质必须在他自己的领域,也就是精神中寻找。

只有伟大的古茹能够承担徒弟们的业障。圣尤地斯瓦尔除非已经得到内在圣灵的指令,使用这种奇特的方式帮助他的徒弟,否则他不会在喀什米尔生病的。只有极少数圣人比我已与上帝谐调的上师具备更敏锐的智能去执行天国的指令。

当我大胆地说些同情他消瘦的身体的话时,古茹高兴地说着:

“这是有它的优点的,现在我可以穿得下那些已经多年嫌小没穿的内衣了!”

听到上师愉快的笑声,我想起了圣弗朗西斯的话:“一位圣人若是悲哀的,那他就是一位可悲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