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上说,男人和女人都有自己要遵守的律法。男人的律法是劳动,女人的律法是生育。虽然我们按我们的科学行事,nous avons changé tout ça,但无论男人的律法还是女人的律法始终没有改变,正像肝脏只能长在它的位置上,离开这个位置就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死亡的惩罚。区别仅仅在于,如果男人背离了律法,死亡的惩罚就近在眼前,可以说是立刻兑现。如果女人背离了律法,惩罚的时间则在较远的将来。如果所有的男人一起背离了律法,人类就会立即被消灭。如果所有的女人都背离了律法,人类的下一代就会被消灭。而某些男人和某些女人背离律法却不会消灭人类,而只会使背离者丧失人的合理天性。男人对律法的背离行为在那些能对别人施加暴力的阶级中很早就开始了,而且越来越普遍,一直持续到我们这个时代,在我们这个时代达到了疯狂的地步,把背离律法视为理想,由勃洛辛公爵说出并且得到勒南[43]和整个有教养世界赞同。这个理想是:做工的将是机器,而人将是一团团享乐的神经。

女人对律法的背离几乎还未曾发生过。它只表现为卖淫和个别的堕胎罪行。富人阶层的妇女一直遵守自己的律法,而男人已经不遵守自己的律法了,因此女人更强了,她们一直在统治并且也应该统治那些背离了律法因而丧失了理智的人们。人们常说,女人(巴黎女人,尤其是无子女的女人)因为利用了各种文明手段而变得十分迷人,她用自己的这种魅力统治着男人。这话不但说得不对,而且恰恰说反了。统治着男人的不是无子女的女人,而是遵守着自己的律法的母亲,尽管男人不遵守了。而那种人为地使自己无子女,用自己的肩膀和鬈发迷住男人的女人,却并不是统治着男人的女人,而是被男人腐化的,和腐化了的男人一般堕落的女人。她自己也像男人一样背离了律法,像男人一样没有任何合理的生活目的。从这个错误中还产生一种惊人的愚蠢,这种愚蠢被称做女权。女权的公式是这样的:啊!——女人说,——你们男人——背离了自己的从事真正的劳动的律法,却想让我们来肩负我们的真正劳动的重担吗?不,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也和你们一样,也会做你们在银行、内阁、大学和科学院里做的类似劳动的事,我们也想和你们一样打着分工的幌子享受别人的劳动,过那种只为满足肉欲的生活。她们不但嘴里这样说,而且在事实上也表明她们干起这种类似劳动的事来绝不比男人差,而且可以干得更好。

所谓妇女问题,一向是在也只会在那些背离了从事真正劳动这一律法的男人中间产生。只要回过头来遵守这个律法,妇女问题就不可能存在。女人有自己特殊的不可避免的劳动的时候,绝不会要求有权参加男人的劳动,比如说下矿井和耕地。女人能够要求参加的只不过是富有阶级的男人从事的那种虚假的劳动。

我们这个阶层的妇女之所以过去比男人强,现在也还比男人强,并不是因为她们有魅力,或者同男人一样做起那种貌似劳动的事情来更加灵巧,而是因为她们承担着一种要冒生命危险而又紧张到极点的真正劳动,而富有阶级的男人却逃避了这种真正的劳动。但在我所经历的时代,女人也开始背离律法了,也就是说,她们也开始堕落了。在我所经历的时代,她们的堕落变本加厉地发展起来。女人一旦丧失了律法,就相信她们的力量在于迷人的媚态,在于做貌似脑力劳动的事情的灵巧。可孩子总是妨碍这两者。于是在我所经历的时代,在科学的协助之下,富有阶级发明出几十种堕胎的办法。于是富有阶级中一部分原来大权在握的妇女——母亲,就放弃了这种权力,以便和街头的妓女争风媲美。罪恶已经流行得很广,现在更是一天天地普遍起来。要不了多少时候,它就会席卷富有阶级的所有妇女。到那时她们就能和男人媲美,就会和男人一起失去生活的合理目的了。但是现在还有时间。

但愿妇女能明白自己的意义和自己的力量,能把自己的力量用到拯救自己的丈夫、弟兄和孩子的事业上。拯救所有的人吧!

富有阶级的妻子——母亲们,把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救出罪恶苦海的希望掌握在你们手里!

我说的不是那些妇女,她们的心思全在自己的腰肢、裙摆、发式和使得男人倾倒的东西上,只是由于疏忽,才满心不情愿而绝望地生几个儿女,生出来就把他们交给奶妈。我说的也不是那些妇女,她们学习各种各样的课程,满口意识活动中枢和微积分,但也同样百般设法免生儿女,为的是不要妨碍了自己变傻——她们把自己变傻称做发展。我说的是那些妇女和母亲,她们虽然也有可能免生儿女,但还是直接而自觉地服从这条永恒不变的律法,懂得辛辛苦苦地服从这条律法就是她们的生活使命。正是在我们富有阶级的这样一些妇女和母亲的手里,才比任何其他女人更多地掌握着把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救出苦海的希望。你们,自觉地服从上帝的律法的妇女和母亲,在我们这个不幸、畸形、失却了人样的圈子里,只有你们才深知按上帝的律法生活的全部真正意义,只有你们能用自己的榜样使人们看到服从上帝意志的生活的幸福,而人们自己剥夺了自己的这种幸福。只有你们才深知充满整个身心的欢欣和喜悦,一个遵守上帝律法的人注定会得到的福气。你们深知爱丈夫的幸福,深知这种幸福和其他一切幸福不同,它不会穷尽,不会中止,而是另一种新的幸福——爱孩子——的开始。只有你们,当你们朴实而又听从上帝意志的时候,不会穿着礼服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从事你们圈子里的男人称之为劳动的那种可笑而堂皇的劳动,而是深知上帝让人从事的真正的劳动,深知这种劳动的真正的报偿,即它给予人的福气。当你们在爱的欢乐之后满怀激动、恐惧和希望地期待着怀孕,即那种要使你们病上九个月、把你们推到死亡边缘、给你们带来无法忍受的苦难的痛苦状态的时候,你们深知这一切。当你们满怀喜悦地等着这些最可怕的苦难一天天地临近和加剧,而在这之后唯有你们能体会的那种幸福才会到来的时候,你们深知什么是真正的劳动条件。当你们在熬过这种种磨难之后不顾休息,不顾喘气,马上承担起又是一连串的劳动和痛苦即哺乳的时候,当你们在哺乳期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人类最强烈的需要,按谚语的说法,即那种比爹妈还亲的需要——睡眠,成年累月地睡不上一个安稳觉,有时候还往往一连好几夜合不上眼,独自用麻木的双手抱着孩子,摇着使你们心痛欲裂的病儿的时候,你们也深知这一切。而当你们做着所有这些事,却没有人赞扬你们,没有人看见你们,你们也并不指望任何人为此称赞和奖赏你们的时候,当你们做着所有这些事,却并不把它当做功绩,而是像《福音书》中的寓言讲的那个来自田野的工人一样,认为自己只做了应做的事的时候,你们深知什么是为了欺世盗名而装点门面的虚假劳动,什么是真正的劳动——执行你们在自己心中感到的上帝的意志。你们深知,如果你们是真正的母亲,那么不但过去没有人看到你们的劳动,没有人因此夸奖你们,而仅仅认为这样做是必须的,就是现在,就是那些你们为之操劳的人,也不但不感激你们,而且还经常折磨你们,责备你们。可你们对待下一个婴儿依然如此,再次经受痛苦,再次承担看不见的可怕的劳动,再次不指望任何人的奖赏,依然感到那样的满足。

如果你们是这样的人,那么你们无论在生了两个子女还是二十个子女之后都不会说你们生够了,就像一个五十岁的劳工,当他还能吃能睡,他的肌肉还要求干活的时候,也不会说他干够了一样。如果你们是这样的人,你们就不会把哺乳和照料婴儿的操心事推卸给他人的母亲,就像一个劳工不会把他开了头而几乎就要做完的工作交给别人一样,因为你们往这件工作里投入了自己的生命,因此这件工作越艰巨,你们的生活就越充实,越幸福。而如果你们是这样的人——值得人们庆幸的是,这样的人现在还有——那么,你们就会把这一条你们用以指导自己生活的执行上帝意志的律法用到自己的丈夫、孩子和亲人的生活中去。如果你们是这样的人,并切身懂得只有那种自我牺牲的、看不见的、无奖赏的劳动,那种为了别人的生命去冒生命危险并且紧张到极点的劳动,才是能给人满足的人的使命,那么,你们就会对其他人也提出这样的要求,勉励你们的丈夫也去从事这种劳动,根据这种劳动衡量和评价人们的好坏,并且让自己的子女也养成这种劳动习惯。

只有把生育儿女看做讨厌的偶然事故,而把自己享受情爱、舒适、教养和交际看做生活目的的妇女——母亲,才会教育子女去尽情追求玩乐和尽情享受玩乐,才会给他们吃甜喝香,装饰打扮,人为地帮他们寻欢作乐,不教他们如何使自己能够从事那种需要自我牺牲,要冒生命危险,并且紧张到极点的男人或女人的劳动,而是教他们如何使自己逃避这种劳动。只有这种丧失了生活目的的女人,才会赞成那种骗人的、虚假的男人的劳动,让她的丈夫推卸一个人应尽的义务,而去和她一起享受别人的劳动。只有这种女人才会为自己的女儿选择也是这样的丈夫,看人的时候不是看重他们本身,而是看重一些和他们联系在一起的东西,如地位、金钱、坐享他人劳动的本领。

而一个真正的母亲,因为真正懂得上帝的意志,会培养自己的子女去执行上帝的意志。这样的母亲看见自己的孩子吃得过多,长得弱不禁风,穿得过于讲究,会觉得痛苦,因为她知道这一切会妨碍孩子像她亲身体验过的那样执行上帝的意志。这样的母亲要教的不会是使儿子或女儿有可能脱离劳动的东西,而是有助于孩子担负起人生劳动的东西。她无需打听该教孩子什么,怎样培养孩子。她知道什么是人的使命,因此也知道应该教孩子什么,怎样培养他们。这样的妇女不但不会鼓励丈夫从事以享用他人劳动为唯一目的的骗人的、虚假的劳动,而且会怀着厌恶和恐惧看待这种使孩子受到双重诱惑的活动。这样的妇女不会给女儿选择一个两手白嫩、风度翩翩的丈夫。她深深知道什么是劳动,什么是欺骗,因此在男人,包括自己的丈夫身上敬重和珍视的、要求于他们的、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从事需要耗费生命乃至危及生命的真正的劳动,总是蔑视目的在于逃避真正的劳动的虚假的、装点门面的劳动。

这样的母亲自己生育,自己喂养,她放在第一位的事总是自己动手给孩子喂奶做饭,缝补浆洗,教育孩子,陪他们睡觉,同他们说话,因为她认为这就是自己的使命。只有这样的母亲才不会追求把丈夫的金钱和孩子们的文凭视为孩子们的外部保障,而是培养他们,使他们能够自我牺牲地执行她所深知的上帝的意志,能够承担耗费生命乃至危及生命的劳动,因为她知道,只有这些才是生活的保障和幸福。这样的母亲不会问别人她应该怎么办,因为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害怕。

如果说男人和无子女的女人有可能怀疑那条执行上帝意志的道路,那么对妇女——母亲来说,这条道路是明确无疑的。如果她恭顺而朴实地遵循了这条道路,那她就站到了人所能达到的幸福的顶点,成为一切向往幸福的人的指路明灯。只有母亲才能在临死的时候问心无愧地面对那派她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她通过养育爱他们甚于爱自己的孩子而侍奉的上帝,只有她才能在鞠躬尽瘁之后问心无愧地对他说:“现在请你开释你的奴隶吧。”而这也就是人们追求的所谓最高幸福的至善之境了。

正是这样一些履行了自己使命的妇女能够统治那些正在统治别人的男人,正是这样一些妇女养育着人类的一代又一代,建立着社会舆论,因此也掌握着把人们救出我们这个时代现有的种种可怕罪恶的最高权力。

是的,妇女——母亲,你们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有希望成为世界的救星!

(1882—1886)

宋大图 译

〔据《列夫·托尔斯泰文集》二十卷集,莫斯科版。〕

* * *

[1]玛门是“财利”的意思。

[2]作者于一八六一年到过伦敦。

[3]指一八五七年作者在巴黎亲眼目睹的一次死刑。

[4]指一八八二年一月二十三日至二十五日的莫斯科人口普查。

[5]指发表于一八八二年一月二十日的《论莫斯科人口调查》一文。

[6]萨拉·伯恩哈特(1844—1923),法国女演员。

[7]“黄票子”系沙俄时代妓女身份证的俗称。

[8]见《圣经·新约·路加福音》第二十一章第一至五节。

[9]莫斯科动物园所在地段。

[10]法语:这太有趣了!

[11]方括号内的文字系译者略去,以下同此。

[12]1俄里约合1.06公里。

[13]这些家族是当时俄国的首富。

[14]拉丁语:他能催眠是因为拥有催眠的力量。

[15]西徐亚人是公元前七世纪至三世纪黑海北岸的一个古老部族,德列夫利安人是公元六世纪至十世纪的一个东斯拉夫人的部落联盟。

[16]指莫斯科大学教授、经济学家兼政论家伊·杨茹尔的文章:《金融机构对原始民族经济状况的影响》(1884)。

[17]应为Polynēsian,原文有误。

[18]即所谓“铁的工资规律”,由安·杜尔哥、李嘉图、马尔萨斯所创,后为拉萨尔传播。

[19]见《圣经·旧约·创世记》第四十一、四十七章。

[20]亨利·乔治(1839—1897),美国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

[21]指《圣经·旧约》所说的古代以色列人的先知。

[22]见《圣经·新约·路加福音》第十六章中财主和拉撒路的故事。

[23]指雄蜂和蜂王。

[24]米南戈依夫人,一著名时装店女老板。

[25]指印度童话《人与珍珠》。

[26]卢库鲁斯(公元前约117—前56),古罗马统帅,以富有、奢侈著称。

[27]即《圣经》中的一卷书。

[28]伏尔泰曾于一七五〇至一七五三年托庇于普鲁士王弗里德里希二世的宫廷,狄德罗也曾于一七七三至一七七四年应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之邀旅居彼得堡。

[29]即通天塔,参见《圣经·旧约·创世记》第十一章第一至九节。

[30]比夏(1771—1802),法国医生,病理解剖学和病理组织学的奠基人之一。

[31]曼纳尼乌斯·阿格里帕,生卒年不详,古罗马政治家、贵族。曾在公元前503年任执政官。他在公元前494年爆发平民士兵拒绝返回罗马的事件时被派去说服平民们返回罗马。据说他用人的身体的各个部分打比方,说明社会中的各个阶层应该互相合作。最后平民们被说服,而贵族们也答应进行政治改革,从而产生了十人委员会。

[32]我们所以称大象和细菌为机体,仅仅是因为我们可以根据类比法推测这些生物体上也有那种感觉或意识的联合,就像我们在自己身上认识到的一样。而人类社会,人类并不具有这种本质特征。因此,无论我们在人类和机体中发现了多少其他共同特征,没有这个本质特征的话,把人类当做机体的看法仍然是错误的。——作者注

[33]指《圣经·旧约》所说的古犹太人的先知摩西。

[34]巴西尔(约327—379),教父学代表人物,所著《周六说》在中世纪广为流传,阐述了基督教宇宙说原则。

[35]指斯宾塞的《社会静力学》(1850)。

[36]《塔木德》是犹太教认为仅次于《圣经》的经籍。

[37]“拉比”是希伯来语译音,意为“师傅”,在古犹太教中原指精通经典律法的学者。

[38]爱德华·冯·哈特曼(1842—1906),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受叔本华和谢林的影响,提出了悲观主义伦理学。

[39]在我的一生中有两个很有思想的俄罗斯人对我起过极大的道德影响,他们丰富了我的思想,使我明确了我的世界观。这两个人并不是俄罗斯的诗人、学者或传教士,而是两个现在还活着的杰出人物,他俩一生都在从事庄稼汉的劳动,就是农民休塔耶夫和邦达列夫。——作者注

[40]法语:我们改变了这一切。

[41]伊·克雷洛夫(1769—1844),俄国寓言家。

[42]司凯勒是一位旅行家,于一八六八年访问过作者。

[43]欧内斯特·勒南(1823—1892),法国学者,彼得堡科学院国外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