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在上涨。我费劲地蹚着海湾里温暖的海水,艰难地攀到我的“地方”。一股浪潮在入口处缓缓地涌进涌出,穿过我的裤子流动着。我裤子后袋里胖胖的皮夹鼓胀起来,咯着我的屁股,然后海水把它浸透后又在我身体的重压下变薄了。夏日海洋里到处挤满了醋栗大小的小水母,摆动着触须和刺胞。当它们被冲到我的双腿和小肚子时,我感到它们像小火花一样叮咬着我,海浪在那个“地方”缓缓地吸进呼出。此刻雨水只是薄薄的迷雾,它聚拢起所有的星星和镇上的灯,然后把它们均匀地散布出去——呈现出暗淡的灰蓝色光泽。我能望见第三块岩石。但从那个“地方”看去,那块岩石不能和美人阿黛尔号龙骨沉没地点之上的海岬连成一线。一股更强大的海浪使我的腿浮起来,感到它们自由地脱离了我的身体。一阵风不知从何处猛地刮起,像驱赶羊群一样把迷雾驱散。然后我看到了一颗星星,迟迟升起,升至天际时已太迟了。某种船突突地驶来,从它缓慢、庄严的马达声判断,是一艘帆船。我能望见它的桅灯闪耀在参差不齐的防波堤顶部,但它的红绿灯太低了,不在我的视线之内。
在水母的毒刺下,我的皮肤像在灼烧。我听到锚投入水中,桅灯熄灭了。
马鲁洛的灯光还亮着,老船长的灯光和黛博拉姑婆的灯光也在亮着。
那种说法是不对的,说什么有一种光的聚合,有一种世界篝火。每个人都携带着他自己的光,他的孤独之光。
一群沙沙作响的觅食小鱼沿着海岸轻快地游过去了。
我的灯光已经熄灭。没有什么东西能比灯芯更黑。
我在心中喃喃自语,我想回家——不,不是回家,是到家的彼岸,那里是给予灯火的地方。
当一束光熄灭之后,周围会比没有光之前更黑暗。世上充满了黑暗的遗弃物。更好的做法——古罗马的马鲁利可能知道——一个体面、光荣的退隐时刻来到,没有戏剧夸张,也不是为了惩罚自己或家人,只是作别,一个温暖的沐浴和一条割开的静脉,即一片温暖的海洋和一枚刀片。
涨潮的海浪向那个“地方”汹涌袭来,托起了我的双腿和臀部,把它们抛掷一旁,把我折叠好的湿雨衣卷走了。
我半个臀部着力,滚动着把手伸进侧边口袋去摸刀片,然后触碰到一团笨重的东西。我诧异地记起那个光的携带者抚摸和轻拍的双手。它一时在我的湿口袋里掏不出来。然后在我手中,它把那儿的每一丝光线都聚拢来,呈现出红色——深红色。
一阵猛烈的海浪把我推向“地方”的最里端。海的节拍加快了。我必须与海水搏击,才能出去,我必须得出去。我连滚带爬,击打着深及胸口的激浪,而急速的波浪又把我推向老旧的防堤波。
我得回去——得把护身宝交还给它的新主人。
否则,另一束光也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