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母亲、玛尔塔和仆人在场上。老人正在扫地,整理店房。玛尔塔坐在柜台后面,正在后边拢头发。母亲穿过舞台,朝店门走去。
玛尔塔 瞧见了吧,黎明来到了。
母亲 对。到了白天,我会认为了结是件好事。但是现在,我只感到累。
玛尔塔 多少年来,这是我畅快呼吸的第一个早晨。我仿佛听见了大海的声音。我心里充满了喜悦,真想高声喊叫。
母亲 这就好,玛尔塔,这就好。可是,现在我感到十分衰老,什么也不能同你分享了。到了白天,一切都会好的。
玛尔塔 对,一切都会好的,我希望如此。不过,您先别唉声叹气,让我尽情地体味幸福吧。我重又变成原先的少女,身体重又燃烧起来。我真想奔跑。啊!只跟我说说……
〔她突然停住。
母亲 怎么啦,玛尔塔?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玛尔塔 妈……(犹豫一下,然后火热地)我还漂亮吗?
母亲 今天早晨你真漂亮,罪恶是美的。
玛尔塔 现在,管他什么罪恶呢!我第二次诞生了,我要前往会给我带来幸福的土地。
母亲 好吧。我要去休息。但是,我很高兴,知道你的生活终于开始了。
〔老仆人出现在楼梯上,这时走下来,把护照递给玛尔塔,一句话未讲又出去了。玛尔塔翻看一下护照,毫无反应。
母亲 那是什么?
玛尔塔 (声调平静地)他的护照,看看吧。
母亲 你还不知道,我的眼睛累了。
玛尔塔 看一看!您会了解他的姓名。
〔母亲接过护照,走到桌旁坐下,翻开护照看,目光久久盯在上面。
母亲 (声调平淡地)哼,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要自作自受,才肯罢休。
玛尔塔 (她走到柜台前站定)妈!
母亲 (同上)算了,玛尔塔,我活到头儿了,比我儿子活得长久多了。我没有认出他来,还杀害了他。现在,我只能到河底去找他了,想必水草已经盖住了他的脸面。
玛尔塔 妈!您不会丢下我孤单单一个人吧?
母亲 我得到你的很大帮助,玛尔塔,真舍不得离开你。我应当表明,你尽了心,是个好女儿,如果这种话还有意义的话。你对我始终保持应有的尊敬。可是现在,我厌倦了,原以为我这颗衰老的心对一切都冷漠了,不料又重新感到痛苦。如果年轻,我还可以解脱,现在却不行了。当母亲认不出自己儿子的时候,不管怎么说,她在大地的使命已结束了。
玛尔塔 没有结束,还有她女儿的幸福需要创建呢。我不明白您对我讲的,这不像您说的话。您不是教我蔑视一切吗?
母亲 (以同样平淡的语气)对,然而,我刚刚明白我错了,在这片一切都无定准的大地上,我们有自己确信的东西。(辛酸地)母亲对儿子的爱,就是我今天确信的。
玛尔塔 难道您不确信母亲能爱女儿吗?
母亲 玛尔塔,现在我不愿意挫伤你,但这的确不是一码事儿,没有那么强烈。我怎么能失去对儿子的爱呢?
玛尔塔 (愤然地)忘掉您二十年,多美妙的爱呀!
母亲 对,是美妙的爱,断绝音信二十年还依然存在。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对我来说,这种爱相当美好,如果没有它我活不了。
〔她站起来。
玛尔塔 您讲这话的时候,心中不可能没有一点儿抗争,不可能一点儿不想您女儿。
母亲 不,我什么也不想,更谈不上抗争。这是惩罚,玛尔塔,我猜想,凶手无不同我一样,都有从内部掏空、人所不齿、毫无前途的时刻。正因为如此,所以要除掉他们,他们已经毫无用处了。
玛尔塔 这种话我嗤之以鼻,您谈论什么犯罪与惩罚,我听不进去。
母亲 我是随口讲的,不过如此。噢!我丧失了自由,开始堕入地狱!
玛尔塔 (朝母亲走去,激烈地)您从前可不这样讲。这么多年来,您始终跟我寸步不离,紧紧抓住来送死的人的双腿。那时您却没想自由和地狱。您一直干下来,这种情况,您儿子能改变什么呢?
母亲 我一直干下来,的确如此,可这是因循旧习,就像一个死人。只要一阵痛苦,就能使一切改变样子。我儿子来改变的正是这一点。
〔玛尔塔要开口讲话。
我知道,玛尔塔,这话不合情理。对于一个犯罪者来说,痛苦意味着什么呢?而且,你也看到了,这不是母亲的真正痛苦,我还没有呼天抢地。其实,这不过是在爱中再生所感到的伤痛。可这伤痛就叫我吃不消。我也明白,这种伤痛同样没有道理。(改变声调)但是,人世本身就不合理,这话我完全可以讲,因为从生育到毁灭,我尝到了它的全部滋味。
〔她毅然朝房门走去,但是玛尔塔抢先一步,横在门口。
玛尔塔 不行,妈,您不能离开我。不要忘记我是留下来的,他却一走了之;我陪伴您一辈子,他却一去杳无音讯。这应当酬报,这应当计算在内。因此,按理您应当到我这边来。
母亲 (轻声地)是这个理儿,玛尔塔,可是他呢,是我害死了他!
〔玛尔塔偏过点儿身子,头朝后仰,仿佛注视门口。
玛尔塔 (沉默片刻,然后更加激烈地)生活可能给予一个男人的,都给予他了。他离开这地方,认识了其他地区、大海,认识了自由的人。而我呢,死守在这里,我死守在大陆的腹心,在寂寞中又渺小又可怜,我是在土地的深层长大的。谁也没有吻过我的嘴唇,甚至您也没有,而您却见过我没穿衣裳的身子。妈,我向您发誓,这些一定要得到酬报。我即将得到本应享受的东西,您不能借口一个男人死了,就逃避那个时刻,这是徒劳的。要知道,对于一个经历了人生的男人,死不过是件区区小事。我们能忘掉他:我忘掉哥哥,您忘掉儿子。他这次遭遇无关紧要,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需要了解。可是我呢,您剥夺了我的一切,不让我享受他享受过的东西。难道他还要从我这里夺走母爱,把您永远拖进冰冷的河中吗?
〔母女默默地对视。女儿垂下目光。
玛尔塔 (声音极低地)有一点点儿我就会心满意足。妈,有些话我向来讲不好,但是我觉得,重新开始我们每日的生活,是很甜美的。
〔母亲朝女儿走去。
母亲 你认出他来啦?
玛尔塔 (猛地仰起头)没有!我没有认出他来。他的相貌没有给我留下一点儿印象。事情该着如此。您自己也讲过,人也是不合理的。不过,您向我提出这个问题并不完全错。因为,我现在清楚,即使我认出他来,事情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母亲 我情愿相信这不是真的。最残忍的凶手,也有于心不忍的时刻。
玛尔塔 我也有过。然而,我面对一个陌生而冷漠的哥哥,并不会垂下头。
母亲 那么面对谁才能垂下头?
〔玛尔塔低下额头。
玛尔塔 面对您。
〔冷场。
母亲 (缓慢地)太迟了,玛尔塔,我再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了。(转身走向女儿)你哭了吗,玛尔塔?没有,你不会哭了。你还记得我什么时候吻过你吗?
玛尔塔 不记得,妈。
母亲 说得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很快就顾不上向你张开手臂了。然而,我一直是爱你的。
〔她轻轻推开玛尔塔,玛尔塔逐渐让开路。
母亲 现在我知道这一点,因为我的心讲话了;在我要活不下去的时候,我重又感到了生活。
〔路完全让开了。
玛尔塔 (双手捂面)可是,难道还有什么比您女儿的悲痛更有力量的吗?
母亲 也许是疲倦吧,还有渴望休息。
〔母亲走出去,女儿再也没有阻拦。
第二场
〔玛尔塔跑到门口,重重地关上门,伏在上面狂叫起来。
玛尔塔 不!我并没有守护哥哥的责任,可是现在,我却被流放在自己的家园,连母亲也把我抛弃了。然而,我并没有守护哥哥的责任,这是欺侮无辜,这是不公道的。现在,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而我却孤苦伶仃,同我渴望的大海天各一方。噢!我恨他。我终生等待会把我载走的波涛,现在知道它不可能来啦!我必须在这里困守,前后左右由大批人民和国家、平原和高山重重包围,阻断了海风,也把大海的频频呼唤淹没在它们的喧嚣声中。(压低声音)别的人运气要好!有的地方尽管远离海洋,晚风却能时常送去海藻的气味,向那里讲述回荡着海鸥鸣叫的潮湿海滩,或者讲述黄昏中一望无际的金色沙岸。但是,海风没有吹到这里就衰竭了,我永远也不会得到我本来应当享受的东西。我即使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也听不到幸福的大海浪涛的拍击或者均匀的呼吸。我与我喜爱的相隔实在太遥远,根本没有补救的办法!我恨他,我恨他,就因为他如愿以偿!而我呢,只能把这偏僻闭塞的狭窄天地认作家园,只能用这地方的酸涩的李子充饥,只能用我抛洒的鲜血解渴。这就是报答母亲的温情所要付出的代价!
她死就死吧,反正我也没有得到母爱!让我四周的门全关闭吧!我要发泄义愤,不用她管!因为,至死我也不会举目祈求上苍。人可以逃往那里,到那里就能解脱,自己的身体可以偎依着另一个身体,可以在波浪中翻滚,在那个有大海守卫的国度,神是不会登岸的。然而在这里,目光四面受阻,整片土地的形状,只适于脑袋仰起来,用目光哀求。噢!我恨这世界,因为我们在这里只能屈从于上帝。可是我,蒙受不公正的待遇,我决不跪下。我在这大地上,生存的位置被剥夺了,现在又被母亲抛弃,在罪恶中孑然一身,我离开这个世界也不求赎罪。
〔有人敲门。
第三场
玛尔塔 谁呀?
玛丽亚 一个旅客。
玛尔塔 不接待客人了。
玛丽亚 我来找我丈夫。
〔玛丽亚上。
玛尔塔 (打量玛丽亚)您丈夫是谁?
玛丽亚 他昨天来到这里,说好今天早晨去找我,可是没有去,我很奇怪。
玛尔塔 他说过他妻子在外国呢。
玛丽亚 他这样讲是有原因的。现在,我们本来应当见面的。
玛尔塔 (始终凝视她)这可就难了,您丈夫不在这里了。
玛丽亚 您说什么?他不是在这店里要了一间客房吗?
玛尔塔 是要了一间客房,但是深夜又走了。
玛丽亚 我真无法相信,他要留在这所房子里的种种缘由我全知道。真的,您的语气令我不安。您有什么话就对我讲吧。
玛尔塔 我没什么好讲的,只能告诉您,您丈夫不在这儿了。
玛丽亚 他不可能一个人走,把我丢下呀!我真不理解您的话。他一去不复返了,还是打算再回来?
玛尔塔 他一去不复返了。
玛丽亚 请听我说,从昨天起,我在这异国他乡容忍等待,全部耐心都耗尽了。由于担心,我来了;不见到我丈夫,或者不知道上哪儿能找到他,我决不走。
玛尔塔 这不关我的事。
玛丽亚 您说错了,这也是您的事情。不知道我丈夫是否同意我把情况告诉您,可是我实在厌倦了这样故弄玄虚。昨天上午来到你们这里的那个男人,正是您多年失去音信的哥哥。
玛尔塔 您没有告诉我什么新鲜消息。
玛丽亚 (愤然地)那他怎么啦?您哥哥为什么不在这里?你们没有承认他吗?您母女二人与他重逢不感到高兴吗?
玛尔塔 您丈夫不在这儿,是因为他死了。
〔玛丽亚惊跳一下,半晌没说话,她定睛看着玛尔塔。然后,她又凑上前去,脸上泛起笑容。
玛丽亚 您在开玩笑,对吧?若望经常对我说起,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捉弄人。咱们差不多是亲姐妹了,因此……
玛尔塔 别碰我,待在原地。我们俩之间毫无共通之处。(停顿)您丈夫是昨天夜里死的,我向您保证这不是开玩笑。现在,您没有必要待在这儿了。
玛丽亚 您疯了,该送进疯人院!这太突然了,我无法相信您的话。他在哪儿?人死留尸,让我看看,见了尸体,我才会相信我难以想象的事情。
玛尔塔 见不到了。他在的那地方,谁也无法见到。
〔玛丽亚朝她伸手。
别碰我,待在原地……他沉到河底了。昨天夜里把他麻醉之后,是我和我母亲把他抬去的。他没有遭罪,但终归死了。是我们,我和我母亲把他害死了。
玛丽亚 (退后)不,不……是我疯了,听到从未有过的惊天动地的话。我早就知道,这里不会有什么好事儿等着,可是,我决不相信这种荒唐事儿。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您的话……
玛尔塔 我没有责任说服您,仅仅是通知您。您自己会恍然大悟的。
玛丽亚 (仿佛心不在焉地)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干?
玛尔塔 您凭什么盘问我?
玛丽亚 (喊叫)凭我的爱情!
玛尔塔 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玛丽亚……就意味着现在使我肝肠寸断的全部痛苦,意味着使我张开手就要杀人的这种狂念。若不是我心中固执,始终不相信,疯子,等您脸上尝到被我指甲抓烂的滋味,您就会了解这个词的意思了。
玛尔塔 真没办法,您的话我就是不懂,我不明白爱情、快乐或痛苦这类话。
玛丽亚 (极力克制)听我说,如果这是开玩笑,那就结束吧,不要在空话里兜圈子了。在丢开我之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要知道个明明白白。
玛尔塔 我讲得再明白不过了。我们图财,昨天夜里害死了您丈夫。在此之前,我们也害过几个旅客。
玛丽亚 这么说,他母亲和他妹妹是罪人?
玛尔塔 对。
玛丽亚 (始终克制地)您事先知道他是您哥哥啦?
玛尔塔 您一定要知道,告诉您这是误杀。您多少了解一点儿世情,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玛丽亚 (回身走向桌子,拳头顶着胸口,声音低沉地)噢!天哪,我早就知道,这场玩笑非闹出人命不可,他和我这样干必然要受到惩罚。真是祸从天降。
〔她在桌前停下,说话时眼睛不看玛尔塔了。
他本想让你们认出来,本想回到自己家里,给你们带来幸福,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正当他想词儿的时候,你们把他害死了。(哭起来)而你们,就像两个疯子,有眼不识回到你们身边的杰出的亲人……他确实杰出,你们哪里晓得被你们害死的人怀有多么自豪的心、多么高尚的灵魂!他曾是我的骄傲,也可以成为你们的骄傲。可是,唉!您原先是他的对头,现在还是他的对头,说起这件事,您还这样冷淡,本来应当跑到街上,发出野兽般的号叫!
玛尔塔 您不了解全部情况,就不要下任何断语。就在此刻,我母亲已经同她儿子相会了,波涛开始吞噬他们。不久,他们母子就会被人发现,他们又将聚在同一块土地上。然而,我看不出这事还有什么能令我号叫的。我们对人心的看法不同,总而言之,您的眼泪叫我反感。
玛丽亚 (仇恨地反唇相讥)这是为了永远逝去的欢乐而流的眼泪。对您来说,这要胜过无泪的痛苦,而这种痛苦不久就会到我身上,它很可能一下子要了您的命。
玛尔塔 这根本触动不了我。老实说,这不算什么。我也一样,耳闻目睹的够多了,我决定也一死了之。然而,我不愿意和他们为伍。到他们那一堆里干什么呢?就让他们沉湎于失而复得的柔情、冥冥之中的爱抚吧。既没有您的份儿,也没有我的份儿了,他们永远叛离了我们。幸亏还剩下我的房间,正好在里面独自了此一生。
玛丽亚 噢!您可以死去,世界可以毁灭,反正我丧失了我所爱的人。现在,我不得不在这种可怕的孤独中生活,忍受着记忆的折磨。
〔玛尔塔走到她身后,在她的头顶上方说话。
玛尔塔 不要有任何夸张。您失去丈夫,而我也失去母亲。归根结底,我们俩谁也不欠谁的。说起来,您跟他享受多年的欢乐,没有被抛弃,仅仅失去他一次。而我呢,我母亲抛弃了我,现在她又死了,我等于失去她两次。
玛丽亚 他本想把他的财产带给你们,使你们俩都幸福。就在你们策划害死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客房里,考虑的正是这件事。
玛尔塔 (声调突然绝望地)我也不欠您丈夫的情,因为,我尝到了他的悲痛。我曾像他一样,也以为有个家。我想象罪恶就是我们的安乐窝,罪恶永远把母亲和我联结在一起。在人世间,除了转向和我同时图财害命的人,我还能转向谁呢?可是我错打了算盘。罪恶也是一种孤独,即使上千个人一块儿干。我独自生活,独自害人之后,当然应该独自死去。
〔玛丽亚眼含泪水,转身朝她走来。
玛尔塔 (后退,又恢复生硬的声调)不要碰我,我已经跟您说过。一想到死之前,人的手还能强加给我温暖,一想到无论什么类似人类的丑恶柔情的东西还能追逐我,我就感到怒火中烧,面颊涨红了。
〔两个人离得很近,面面相觑。
玛丽亚 别担心。我会让您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死的。我眼睛瞎了,已经看不见您啦!而且,在这无休无止的悲剧过程中,无论是您母亲还是您,也不过是一闪即逝、遇而复散的面孔。对您,我既不感到仇恨,也不感到同情。我再也不能爱了,也不能鄙视任何人了。(突然双手捂面)其实,事件突发,我来不及痛苦,也来不及反抗。不幸的事件比我更强大。
〔玛尔塔转身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反身朝玛丽亚走来。
玛尔塔 还不够十分强大,因为它能容您流泪。同您永别之前,看来我还有点儿事情可干,我还要令您绝望。
玛丽亚 (恐怖地看着她)噢!离开我,走开,离开我。
玛尔塔 我是要离开您的,这样我也会感到轻松,实在受不了您的爱情和泪水。不过,我去死,绝不能让您继续认为您有道理,认为爱情不是毫无意义的,而刚发生的不过是个偶然事件。要知道,现在我们都在命定的序列中,您必须确信这一点。
玛丽亚 什么序列?
玛尔塔 任何人在其中都没有得到承认的序列。
玛丽亚 (神态失常)这对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几乎听不见您的话了。我的心已经撕裂,它只对你们害死的那个人感兴趣。
玛尔塔 (激烈地)住口!我再也不要听到提起他,我鄙视他。他对您已经毫无意义,他进入了永远流放者的苦屋。傻瓜!他有了他想要的东西,找到了他寻觅的人。现在,我们大家都各得其所。要明白,无论对他还是对我们,无论是生还是死,既没有家园可言,也没有安宁可言。(冷笑)这片幽深的、没有阳光的土地,人进去就成为失明动物的腹中食物,总不能把这种地方称为家园吧!
玛丽亚 (泪水盈眶)噢!天哪,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这种语言。他若是听到也会受不了。他本来已经走向另一个家园。
玛尔塔 (已经走到门口,猛然反身)这种荒唐的行为自食恶果,您不久也要自食恶果。(冷笑)跟您说,我们被窃取了。何必大声呼唤那个人呢?何必惊扰心灵?为什么要向大海或爱情呼吁?这实在可笑。您丈夫现在得到了回答,就是我们最终将挤在一起的这座可怕的房子。(仇恨地)您也会了解答案的,到那时如果可能,您就将怀着莫大的乐趣回忆今天,而今天您却自认为进入最凄惨的流放中。要知道,您的痛苦再大,也永远不能同所遭受的不公正相比。最后,听听我的建议。我杀害了您丈夫,就义不容辞,得给您出个主意,对吧?
祈求您的上帝,让他把您变成顽石一样。这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幸福,也是唯一真正的幸福。您要效仿他,要对所有呼声都充耳不闻,要及时加入顽石的行列。不过,您若是太懦弱,不敢走进这种无声无息的安宁中,那就到我们共同的房子里来会合吧。别了,大姐!这回您明白了,一切都很简单。您应当做出选择,要石头愚顽的幸福,还是要我们期待您去的黏糊的河床。
〔玛尔塔下。玛丽亚刚才痴呆呆地听着,现在她伸出双手,身子摇晃起来。
玛丽亚 (呼喊)噢!上帝呀!我不能在这荒漠中生活!我正是要对您说呀,我也能想出要说的话。(跪下)对,我完全信赖您。可怜可怜我吧,转过身来看看我吧!听听我的呼声,把手伸给我!天主哇,可怜可怜相爱又分离的人吧!
〔房门开了,老仆人进来。
第四场
老仆人 (声调平淡而坚决地)您叫我吗?
玛丽亚 (转身看他)哦!我不知道!来了就帮帮我吧,我需要人帮助。可怜可怜我吧,千万帮帮我!
老仆人 (同样声调)不行。
——幕落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