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

〔夏末。夜幕开始降落。

〔昏暗中,在观众身后左侧,有人唱起桑坦德的山歌:

咱们舞会再见面,

等到夜晚三更天;

咱们舞会再见面,

伴随手鼓咚咚声,

咱们就要跳个欢。 [13]

一名听众 (在大厅里)好哇,好哇!

〔一名手风琴手重又演奏这支曲子。这时灯光亮了,只见一条街尾有一个少年,靠在拱形门上,又高声唱起:

伴随手鼓咚咚声,

咱们就要跳个欢。

另一个男人 (在观众中间)不大好听,小家伙!

〔拉手风琴的人缓步走开,还隐约传来伴奏的音乐。大厅里又响起西班牙街道的传统的喧闹声。

一个女子 (对另一个女子)您去参加教徒列队游行吗?

彩票商 (穿过正中通道)谁要彩票?谁要运气?我这儿还剩下大彩。一周之后就要抽奖啦!

一个女子 对,有五个月了。现在,房东要扣押我们的东西。

彩票商 正念倒念一个样。谁要运气?最后几张,不要错过。

一个女子 回头见,上帝与您同在。

〔一名报童上场,在人群中边跑边叫卖。

报童 请买《马德里通报》。普选预测。

一个男子 喂,你这报纸是两天前的。

彩票商 运气人人有份儿。

〔在这阵工夫,手风琴手一直朝中央广场走去。

一个声音 (在幕后)只要一苏钱,清凉饮料,只要一苏钱。

一个声音 (在广场上黑暗处,含混不清地说)不是吹的,我若是愿意,就办得到。我呀,从来就没有提出过什么大要求。

〔手风琴手开始演奏一支进行曲,他在酒馆周围转悠,然后走进去。

第二场

〔在黑暗中,随着手风琴的节奏拍手。一个女子跳完舞就闪开了。几对舞伴在同一曲调伴奏下跳舞。在前面靠门口处,一个杂货店老板和一个药店老板坐在一张餐桌旁,边吸烟边聊天。一个叫天父的老白痴,站在对面房子的门口;一个叫佩普的年轻理发匠穿过广场,走向酒店。

佩普 (从身边走过时)怎么样啊,天父?

老头儿 嗯,就这样。

佩普 嗯,还好吗?

老头儿 嗯,就你看到的这样。

佩普 (伸手摸了一下老头儿的鼻子,随即走进酒馆)哎呀,脏死啦!

〔他加入顾客的谈话,同三十五岁的老板娘皮拉尔开玩笑。

老头儿 我嘛,从来就没有提出过什么大要求。再见,谢谢,这是天父讲的。也不是吹的。再见,谢谢,这是天父讲的。

杂货商 (拍拍手)老板娘,扑克牌!

皮拉尔 来啦,先生们。

〔他们开始打扑克。

广播 (女声,口齿清晰,语气不坚定)喂,喂,马德里广播电台。议会选举的最新消息。我们电台刚刚收到如下结果:在昆卡市,西班牙改革派首领戈伊科什先生当选,以四千二百二十五票对两千六百一十五票击败他的对手——社会党候选人洛佩斯公民。

药店老板 哎呀,哎呀,哎呀!

广播 喂,喂,据《马德里通报》报道:在萨拉曼卡市,独立右派西班牙联盟党首领唐·吉尔·罗布莱斯先生,在选举中获胜,以七千二百票对五千六百一十票击败他的对手。在萨莫拉市,保守共和党获胜,唐·米格尔·莫拉的候选人名单,可能全部当选。

喂,喂,在向诸位发布议会选举最终结果之前,我们先播送一下马德里股市的收盘行情。

药店老板 该我发牌。(开始发牌)叫吧。

杂货商 太闹啦 [14] !

药店老板 噢啦啦,你老婆肯定骗你。

〔他们开心大笑。

杂货商 对不起,卡奥。旁边吵得这么凶。等一会儿,他们就不会这么乐和了。

杂货商 为什么?你认为勒鲁……

药店老板 米萨。我呀,是拥护思想的。随别人怎么讲,教育,总归是件好事。而勒鲁,他有几个头衔。

杂货商 (数点数)还有三点,共十四点。我那可怜的父亲常对我说,缺乏纪律……

药店老板 还不要说所有那些坏蛋,你给他们一根手指头,他们就会把你的脑袋吞下去。该你发牌了。我不是说情况很糟。药店挣不着钱。他们越来越少生病了。有一个时期我赶上了,他们连头疼脑热都来瞧病。现在可好,不是充血得厉害……

〔二人边笑边打牌。

一个顾客 (在酒馆里侧)我投他票,是因为他不傲慢。

广播 亲爱的听众,现在预报本台明天的广播节目:八点:半小时录制的音乐。十二点:综合音乐会。十五点:医院节目。十六点:广播报道,关于毕尔巴鄂竞技队和马德里体育俱乐部队的足球赛。十八点:罗曼斯和音乐剧。十九点十五分:新闻。二十点:舞蹈音乐……喂,喂,现在播报《先锋报》刚刚提供的议会选举最终结果。中间派:一百三十九位议员,其中激进党一百零四位,保守派十一位,民主自由派十位,独立共和派十四位。

〔佩普让人们肃静,聚精会神地听广播。

广播 右派获得二百零七席,其中一百一十三席属于民众行动党,三十二席属于农民党,余下席位属于传统派和保王派。

左派获得九十九席,其中社会党占五十七席,而共产党仅有一名代表,即玻利瓦尔,在安达卢西亚当选。

第三场

〔杂货商放声大笑。佩普从里面走到门口,凝视杂货商。

药店老板 就像推着去投票的那些女人。她们的位置是在家中,补补她们丈夫的袜子。哼!世道可真大变样了。

杂货商 (输得并不坦然)我呢,直到二十五岁,去投票还有我父亲陪着,他给我指出好的候选人,(将酒杯举到嘴唇边)这么着,至少还有些传统不至于丢掉。

佩普 (将杂货商的头按进酒杯)而且这么着,你也就同样愚蠢。

杂货商 (感到窒息)又来捣乱!……你这是怎么啦,你呀?

佩普 你叫我恶心。

药店老板 唉,对不起,这可是一种挑衅。

佩普 哪里,这是因为他太胖了,也因为他太愚蠢。

皮拉尔 (从里面走出来)住口,小家伙!先生们,他是个孩子,发生这么多事儿,他昏了头了。

〔顾客听见争吵声,纷纷走出来。

广播 喂,喂,我们从官方了解到,阿尔卡拉·萨莫拉先生,委托勒鲁先生组成新内阁。

杂货商 (浑身抽搐而扼腕)这帮无赖,很快就一扫而光。秩序……说到底还得有社会秩序……还得有纪律。

佩普 还不闭上你那臭嘴!

一个男人 (从一条街的另一端过来)矿工们罢工了。他们一听说勒鲁又上台,情况就糟极了。

〔远处爆发愤怒的吼声。

杂货商 (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等我再踏进这家酒馆的时候,这里肯定会很热。

彩票商 (他跑过来)矿工们拿起了武器,向市区进发了。

皮拉尔 他是个孩子,先生们。

杂货商 你跟她睡过觉,这事儿是真的啦?

佩普 (怒不可遏,朝杂货商的脸啐了一口)是真的,臭狗屎!总比同你老婆睡觉要好。

〔他扑向杂货商。

报童 (走到这里)矿工们进城了。

〔战斗的喧闹声越来越近,矿工们唱起歌;与此同时打起群架:一张椅子翻倒,有人劝架,尽力拉住佩普;而佩普则大喊:“他们来了,你就等着瞧吧!”

皮拉尔 小家伙!

佩普 不行!……这种情况拖得太久了,早就应该打破。让我加入他们的队伍。

一个男人 (跑过来)他们到啦!

〔矿工们列队入场,他们光着上身,手持武器,离市民几步远站住,排成半圆,戛然停止唱歌。佩普僵立在这两群人中间。

广播 明天早晨,《先锋报》将对这场选举发表如下评论:议会选举表明,全体真诚的西班牙人如何希望并且预见到了温和派能获胜,击败左派极端分子。这是冷静的、明智而民主的政治,对马克思主义和共产国际的追随者革命企图的一场胜利。

〔广播在昏暗中结束播音。

(关于勒鲁先生上台执政的问题,评论文章这样写道:如同选举结果那样,唐·亚历山大·勒鲁先生和新内阁班子执政,能令整个西班牙感到满意,并给西班牙带来保证,我们民主和社会的伟大文明传统将继续繁荣昌盛。新总理凭借自己的经验、节制和智慧,一定能从这场选举中汲取必要的教训,强有力地反对受雇于外国的那些人和党派,挫败他们企图消灭西班牙民族的根本而神圣力量的阴谋诡计。

唐·亚历山大·勒鲁,请接受我们以真正的西班牙和所有真正西班牙人的名义,向您表示的信任、感激和钦佩。)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