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党"和"吉伦特党"间之斗争——一当时的问题—— 国民大会之无用——山岳党 罗伯斯庇尔一一反革 命得势——各郡及各县之执政司——新公社一一民众 会社,兄弟会,及革命委员会之发生——同盟说——集 中说——吉伦特党与“山岳党"

当1793年之前期,“山岳党”与“吉伦特党”间之斗争,是日 见恨恶;在他们当前的,有三个大问题。

第一:所有的封建负担都可不须赎回而废除,还是要一任这 封建制度之残余继续压迫农民而破坏农业呢?这个火热的问题 是极关切于将近两千万的农业人口,这两千万之中,还有那些曾 从国家方面购得僧侣及出奔贵族所充公之土地的大部的人。

第二:乡村能领有那些又从贵族手中夺回之公社共有的土 地吗?公社之取得此种领有权,还是未经承认的,能够承认吗? 各公民对于土地的权利能够承认吗?

第三:规定面包及其日常必需品价格之最高限度,是要采 用吗?

这三个大问题,激动了整个的法国,而把它分成两个对敌的 营垒。在一方面是拥有财产的人;在他方面是些一无所有的 人;一一富人和贫民,富人则不管困苦,饥饿,与战争,而只顾他 们自己发财;而贫民则须捐起整个的战争之负担,而且九小时, 甚至通夜在粮食店前等着,却始终得不到一点食物回家=

几个月——五个月至八个月——来,国民大会无丝毫办法 来改变这种情景,而对于革命之发展所包含的大社会问题,也不 能解决。国民大会每天只晓得滔滔地讨论,毫无止境;两党间的 怨恨则日见增加,一党拥护富人,一党保护贫民;在这些要拥护 财产以及要攻击财产的人之间,是永无谅解与调和的。

确实,“山岳党"对于这些经济问题,并没有很明确的观念; 他们中也分为两派,一派被称为“激烈派и(Епга8ё8),是较为急 进的。罗伯斯庇尔是属于另一派的,此派对于适才所提及的三 大问题,几乎和吉伦特党是一样的倾向,去拥护财产。但是,我 们虽不很同情于罗伯斯庇尔,却要承认他是跟着革命走的,并且 始终同情于人民的疾苦。他在国民会议中发言,自1791年以 来,即赞同恢复公社之公有土地。他愈是看见了资产阶级对于 财产之私有及商业的自私,他便愈公开地同情于人民及革命的 巴黎公社——他和这些人在当时被称“无政府党”。

他在国民大会中说:“粮食之于人民,正如生命自身是一样 的神圣。一切保全生命之必需物品,即是整个社会之公有财产。 过此以外的,才能成为私人财产,才能让经纪人以之去从事实业的活动。"

真可怜,这样明显的共产主义思想竟不曾流行于19世纪的 社会主义者,伯耿和维达尔在1848年只晓得拿“集产主义"来宣 传,而这个东西到今日还拿来冠上一个“科学的社会主义”之名。 1871年的共产运动之趋向决不会如此的,倘使它有了“一切生 活必需品,都是和生命一般神圣,而为全国之公有财产”这么一 个原则;——倘使它喊出了这样的口号:“公社管理消费,并保证 全体之幸福。”

任何地方及任何时代的革命,都是由少数人所造成的。即 令是在那些极关切于革命的人之中,也只有少数人竭其全力以 从事革命。1793年法国的情形,也是如此。

王权既倒,接着在各省便开始了一个巨大的运动,以对抗那 些敢于取国王首级以挑拨全欧洲之反对势力的革命党。在领主 家里,会客室,忏悔坛,到处都听见喊着:“何物匪徒,胆敢出此! 他们这么一来,便无止境:他们会来劫掠我们的财富,或处死我 们呀! ”故此,反革命的阴谋,力量便加大了一倍。

教廷,欧洲各宫廷,英国的资产阶级,都来参与这阴谋,宣 传,与破坏的工作,来形成反革命势力。

在那些沿海的城市,特别如富商所集的南德,波尔多(Вог-с!еаих)及马赛;奢侈品制造地之里昂,贸易及实业中心之罗安, 这些城市,都成了反动之有力量的中心。到处都是僧侣们及用 假名字返国的逋臣们之势力,他们所恃,有英国及奥良的金子, 以及意大利,西班牙,与俄国所派的密使。

“吉伦特”党则视为反动人物之集合中心;王党们很知道,吉 伦特党表面上虽有共和国思想,却实在可引来做朋友;而在当时 的情形他们也不得不如此,虽说他们党中的口号是不同。至于 人民方面,也看清了当时的情况。他们知道,吉伦特党在国民大 会一天,真实的革命改革便不可能;让这些革命时的嗜欲之徒来 对付战争,势必迁延日久,而使法国完全倾毁。故此,排除吉伦 特党,以“澄清国民大会”之需要,便日见显著,人民则从事组织, 各地起事,在任何大城小镇以及乡村,都是如此。

我们业已说过,各郡的执政司,大半是反革命的。各县执政 司也差不多。但由1789年法律所建立的市政机关,却是较趋民 主的。确实,当他们在1789年夏天最初形成时,他们曾毫无怜 恤地压制农民之叛乱。但当革命进展后,市政机关人员之选出, 正是在暴动的纷乱中,而且是在众会社的监督之下,因之,他们 渐渐成为革命的。

巴黎当8月10日以前,公社之议事会已由资产阶级的民主 派组成了。但当8月10日的晚上,有个新的革命公社,由四十 八区团选出;国民大会虽经吉伦特党之请求,已解散了这个公 社,而在1792年12月2日又选出了一个新公社,以硕墨特为检 首,赫伯尔为代表检事,巴舍(РасЬе)为市长(他是后来任命的), 这显然是个革命的团体。

一群被选的吏员团体,以范围如此广种类如此多的威权,授 给巴黎公社之议事会,这个团体自然渐渐地要趋向于民主政策。 但是巴黎的人民,在各区团中,有革命行动的中心。可是这些区 团,既经取得各项政治权力,如有权散布公民证以表示接受者即 不是王党阴谋派,派义勇队到凡兑去打仗,以及其他等——这些 区团,他们的公共幸福委员会及普遍安全委员会之工作,使他们 成了政治的机关,结果,便趋向于官僚派与保守派。他们在 1795年时,竟于事实上成了资产阶级反动之中心。

故此,民众会社,友爱会社,革命委员会,以及公社和各区 团,要组合起来,在共和国二年逐出吉伦特党之后,来形成实在 行动之力量。所有这些团体,都互相同盟,无论是为着暂时的目 的和永久的行动,而且他们努力要与法国之三万六千公社相密 接。为着这个目的,他们组织了一个特别通讯机关。

一个新而自由的组织便这样产生了。当我们研究这些团 体——我们现在应当说,这些“自由的谅解”——在我们面前,我 们看见了现代法国无政府团体所努力要去实现的,却不知他们 的祖先们,于1793年上半年革命之悲剧的时代。业已将其 实用。① ,

我觉得,大多数同情于革命的历史家,当他们叙述到1793年 ,,山岳党”与“吉伦特党”间之悲剧的争斗时,他们太注意于这个争 斗之次要的方面。他们太看重了吉伦特党之所谓“同盟主义

确实,自5月31日以后,当吉伦特党及王党的暴乱在各郡 爆发时,在当时的文件中,“同盟主义"这个字成为“山岳党”用作 控告吉伦物党之主要条款。但这个字只成为一个目标,一党的 口号,而且在实际上,只是个作战的口号,用以攻击一己之敌人, 其目的不过如此。

在实际上如路易•布兰所说:“吉伦特党之同盟主义,不过 就是对于巴黎之怨恨,而想激起反动的各省来与革命的首都对 抗。他们只害怕巴黎,同盟主义的意义就只如此。”他们在革命 的进程中,恨恶而且害怕着巴黎公社,巴黎革命委员会,以及巴 黎人民之得势,当他们在谈着要把立法议会,以及后来的国民大

① 激烈的反动派摩迪墨,特骆(МогГ1тег-Тетаих)在他的《恐怖史

1о{ге Не 1а Теггеиг)第七卷中,已指出了这个二重组织。硕勒对于这个题目也有很 好的记载(见《国民大会》第二卷1254页),阿拉德在他的《大革命之政治史》之第二 部第五章中,也曾提及。

会,迁往某一省城时,并不是为着爱慕某一省的自治,只不过是 把立法团体及执政机关,迁于比巴黎较不革命的人民中——不 太留意公共事业的人民中。在中世纪时,王室总要定都于刚发 展的城市一一“王城”,而不选择那些业已娴习于政治的旧城市。 在1871年时稽尔也曾要这样做。①

吉伦特党所做的任何事件,其实并不是要同盟,反而表现是 如山岳党一般的集中化和权威化,或者还有甚焉;因为山岳党有 使命于各省时,总还得凭借于各民众会社,却不凭借于各执政机 关一一各郡及各县之议事会。当吉伦特党要激起各省来抵抗巴 黎时,他们只激起各工业城市之资产阶级的反动势力,以及在诺 曼底及布里坦的农民之疯狂,来对抗巴黎之革命党。当反动派 胜利后,吉伦特党于新11月9日再取得政权后,他们的所作所 为,只合于拥护秩序的政党,比起山岳党来,更是集中者了。

后来阿拉德叙述吉伦特党之同盟主义,他说得很恰当:在共 和国建立以前,吉伦特党中谁也没有同盟主义的趋向。例如巴 巴鲁,便是个道地的集中主义者,他在布士度仑(ВоисЬез-Ви-КЬбпе)议会中说,同盟政治是不适于大民族,因为它工作迟缓, 方法麻烦而且复杂。②

在事实上,我们于1793年吉伦特党制定宪法之计划中,始

① 当吉伦特党谈论着要召集各郡委员于波尔舍(Воигвез)时,“他们不会迁移 后便中止的”,迪波朵(ТМЬаи&аи)在他的《回忆录》中说:“他们的打算,是要组织第 二个国民大会。”

② 见阿拉德《政治史》264页。“我不知道有谁要赞成它”,迪波朵当其论及吉 伦特党之同盟主义时,在他的《国民大会与执政府^(Мётогге! зиг 1а СопуеШгоп е1 1а。林《о讦е)中第一卷83页上说。马拉则在他1793年5月24的报上,对于这点 说得很明白о "他们久就在拿同盟主义来攻击激烈党之领袖们;我承认我始终没有 他们这样意见,虽然我有时一再地提及。” 终找不到有同盟组织的打算。反之,却完全表现他们是集中主 义者。

在另一方面,我觉得路易•布兰太看重了吉伦特党之“火热 的烈性”,布里索的野心和罗伯斯庇尔的野心冲突,毫无顾忌的 吉伦特党伤了罗伯斯庇尔的自尊心一一因之罗伯斯庇尔始终不 宽宥他们。硕勒也表现了这相同的意思,最少在他论国民大会 一卷之前部是如此;然而他在那里面接着还指出了旁的原 因,—— 当他开始去解释巴黎人民与资产阶级之争斗时——这 些原因,比起伤了自尊心及“权威之自我说”还要来得严峻。

自然,路易•布兰所注意叙述的“火热的烈性”,以及野心之 竞争,都是存在着的,而且它们一定是助长争斗;但在“吉伦特 党''与“山岳党"的争斗间,还有一个普遍的争斗原因,就是把这 些个人的争斗集合起来,还不及它什一,这是我们业已叙述过 的。路易•布兰把这个原因也叙得很明白,他从加拉书中引用 了许多话,这些话是“吉伦特党”用以来攻击“山岳党”,及“山岳 党”用以来答复“吉伦特党”的。

吉伦特党说:“统治法国的,不是你们,你们身上满染着9月 流血的污点。一个富有的及实业的帝国之立法者,一定要把财 产视为社会秩序的最神圣基础之一,你们这些宣传无政府,奖励 劫掠,及恐吓财产领有者人,决不够担负为法国立法的使 命。……你们召集了巴黎之被雇的刺客们来攻击我们,我们则 召集巴黎之诚实的人民来反抗你们。”

这就是资产派——绅士派的话,他们曾于1848年6月及 1871年屠杀巴黎的人民,拥护拿破仑三世的政变,而现在又准 备来演这一套把戏。“山岳党”对于它的答复是:“我们之所以攻 击你们,是因为你们只凭着你们的本领来谋自己的进展,并不是 为平等的幸福。国王允许你们组阁来统治法国,你们就觉得他 是诚实的。……你们心里的希望,是始终不愿使法国走上共和 国之光荣的命运,只想使她处于国王之下,而你们来做国王宫廷 的官吏。”

我们看见了巴巴鲁在南部及布里坦之卢维,他们都是与王 党携手的;而且吉伦特党由新И月之反动而复得政权后,他们 便与白党勾结;由此看来,则前面“山岳党”的话,是何等的公平。 但是,让我们再来引用一段。

“山岳党”说:“你们要没有平等的自由,而我们却要平等,因 为我们没有平等,便不能完成自由。自命为政治家的你们,只想 组织个为富人们的共和国;但是不要做政治家的我们,却要为法 律奋斗,此种法律要拯救贫民于困苦之中,要使一切的人,在普 遍的幸福状态之下,成为愉快的公民,而且是通力所建之共和国 的热烈拥护者。”

由此我们看见这两派对于社会的概念是绝对的不同,故此, 这个争斗为当时的人所了解。①

大革命自始只限于推倒国王,并没有趋向于共和国方面之 改革的打算,它在第一次胜利后便停止进行,而使法国拼命地与 德,英,西班牙,意及萨伏衣之侵入者相搏斗,这些侵入者得有内 部王党们的帮助。否则,革命自推倒国王以后,便立即毫不迟疑 地去从事于他们当时所谓“平等”——而在我们现在则称之为 “共产主义”——之努力。它必得完成废除封建权利的工作,恢

①要证明这一点,可引用许多的话。下引二段为例。波朵(ВаиНо!)说:“吉伦 特党要使革命就止于资产阶级。"博敦(ВоигНоп Не ГСН5е)于5月31日在雅各宾俱 乐部说:他们要“悄悄地建立资产阶级之贵族政治,来代替贵族与僧侣”。 复公社土地的工作,国有土地的工作,而承认人人有享有土地的 权利。它必得完成革命的农民在四年来所努力的工作,并且要 凭着人民的助力,来“拯救贫民于水火”。倘然可能时,它必不去 创立财富之绝对平等,却是要建立万人安乐的情境--一“普遍的 幸福”。要做到这一步,便要以强力从富人手中取得政权,而以 之付予公社及各民众会社。

这些改革的方法,才够解释轰动于国民大会之殊死的争斗, 及王权倾毁后国民大会时代之法国。此外一切,都落在第二 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