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贞贞此时是故意耍在这里耽搁,见这两个匪徒身形往前纵,已看出是江湖道上有本领的人,掌中的金丝索子枪一抖,迎上来,和姜实、李有才战在一处。柳贞贞这条索子枪对付这两口刀,尚还应付有余,这两个匪徒,功夫的火候不到,可是贼滑异常,他们全是飞贼出身,窜高纵矮,闪展腾挪,身形巧快。柳贞贞把金丝索子枪的招数也尽量施展开,崩、砸、点、打、剪、锁、耘、拿,也把一身小巧的功夫施展出来,吞吐撒放,撒步抽身,忽攻忽守,倏闪倏递,动手间就是二十余招,估量着工夫够了,该看脱身退走,并且这个邱桐凤更在连着令手下一班党羽,召集盐区所有能动手的人,全往回流崖这里扑。

柳贞贞金丝索子枪一个盘龙飞舞,索子枪围着自己的身形一转,唰啦地向外展出去,招数撒出去一个“鹞子钻天”式,身形拔起不往东北退,反往西南扑,西南这边正是回流崖的正式道口。这个水蝎子姜实喊声:“你哪里去,邱二爷留你做姨太太了。”那个花刀李有才,也是秽言秽语地骂着,两人是嗖嗖地纵身随后追赶,他们这一开口胡骂,把柳贞贞的怒火勾起。先前本不想对这些东西过分下毒手,此时一边往前面扑,回头看了一下,这两人追得很紧,邱桐凤更指挥大队人,随着赶,更分散开,往道口的东面扑。

这时柳贞贞到了道口前,一个旱地拔葱,飞身纵起,那个水蝎子姜实,他已经头一个扑上来。自己仗着身形快,他要一刀把柳贞贞扎下崖去,身形往起一纵,柳贞贞五芒珠早扣在掌中,因为他骂的话也最损,所以照顾他也最厉害,容得他身形纵起,一振腕子,用足了力,这一掌五芒珠打出去,他的脸上就是两粒,一粒打进左眼,一粒打到颊上,身上也中了两粒,脚还没登到丈许高的岩石,哎哟一声,倒栽下去。这种地方到处全是带着锋棱的石头,水蝎子姜实落个血肉模糊,死在崖下。

那个花刀李有才,一见姜实死得这么惨,他手底下也是很快,竟自悄悄地抖手一镖,向柳贞贞打到,可是柳贞贞略一闪身,一甩索子枪头,当啷啷一声,把这支镖打落崖头,身形可是飞扑下来,一个“饥鹰搏兔”身形一撤,那个李有才一闪身,柳贞贞这条索子枪已经二次翻出,“乌龙卷尾”唰啦地兜在李有才的双腿上,柳贞贞一坐腕子,一抖索子枪,把这个李有才摔出去。这一下子,这个匪徒也弄个半死,倒在石坡。此时灶头邱桐凤已经率领一班党羽扑到,柳贞贞嗖嗖地一连几个纵身翻进道口,身形进了道口,赶紧地施展开轻身术往上面猱升,离开山道,翻着一处处的崖头,仍然投奔东北水滩边。此时灶头邱桐凤他是眼看着柳贞贞闯进了道口,他竟自率人追赶进来,柳贞贞轻蹬巧纵,竟自退了下来,这回流崖上,可是很大的地方,并且上面很难走。柳贞贞赶到往东北这边翻下崖头时,看到盐滩那边一片灯火之光,到处里星星点点的亮子,一行一行的人,全往水滩这里边过来,这就是灶头邱桐凤的势力,盐滩上只要是壮丁,就得听他的命令,全往回流崖这边扑,附近二十多只小船奉尤贵之命,接应这班人入回流崖。

此时紫须叟柳鸿飞已然把卢三虎放进申德贵的船舱,船舱中灯火尽熄,柳鸿飞很着急,因为盐滩上大部的盐民全要渡过来,他们也要在这一带登陆,并且申德贵两只船也算得他盐区内的船只,保不定他们就许往这只船上来,并且灯火太多,舱中人容易发觉。柳鸿飞更猱升船桅杆顶子上,自己要查看邱桐凤及一班党羽移动的情形,好接应柳贞贞退下来,可是眼中看到偏着正东河东南一带,天空中一片红光,因为紫须叟柳鸿飞是一个久走江湖的人物,这些事一望了然,绝不是失火,没有烟气,并且天空中这种光亮幅张很大,更不像他港汊子内的情形,这种情形可疑,究竟离得很远,辨别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自己从船桅上撤下来,此时恰巧柳贞贞也从回流崖上退了下来,柳鸿飞一见贞姑回来,赶忙隐身退进船舱内,叫申德贵招呼贞姑赶紧进来。

贞姑进了舱中,向柳鸿飞道:“爹爹,咱们赶紧走,我把他们诱进了前崖的道口,咱们趁这时正好往外闯。”柳鸿飞低声向柳贞贞道:“贞姑,我方才猱升到船桅上面,查看你动手的地方,竟发现正东河东南一带天空中一片红光,像是大片的灯火,那一带分明是在江面,咱们可得赶紧走,他这里的船只全数在水滩附近,若是他们大批的船只这时到来,与我们可十分不利。”申德贵此时也跟进舱来,柳鸿飞向他说道:“申老大,现在咱们的人全退进来,江口一带的情形,辨别不出是有什么变动,我们只有赶紧在这时闯出回流崖水滩才好,灶头邱桐凤也就要从崖里追出来,倘若此时外面再有枭匪的船帮,做他的接应,两面夹攻,我们可退出去费事,不得已时我们只有抛弃船,从盐滩那边撤出去了,那可得舍命一拼,带着几个人很费手脚。”

申德贵哈哈一笑道:“柳老师,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回流崖这里,我这碗饭吃够了,此处不养爷还有养爷处,咱们想走就走,我不该他的不欠他的,他敢拦我。”他立刻窜出舱去,招呼水手们撤跳开船,这两只船的水手全早吩咐好了,手下全预备着,船只是随时要离开此地,一声令下,立刻这两只船全离岸,木桨翻飞,船往前移动。

盐滩那边过来的十几只小船已然到了这边,内中有认识申德贵的,遂喊着:“申老大,你怎么走?”申德贵在后舱也高声答道:“邱桐凤财势太大,助到他不知干点什么好了,好爷们是拿性命换饭吃,犯不上跟他蹚这种浑水,等他折腾完了再见。”说话间连连催促这水手,船是加快往港汊子一带荡来,此时灶头邱桐凤却从回流崖上扑出来,他今夜也是拼死命地要和来人一拼了。这把火把他所住的一片房屋烧得没剩什么,前面更有好几处也被火焚,前后的道路,全烧断了,手下得力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来的人一个没留住,他愤怒万分之下,带领着几十个亡命徒,如飞地扑出来。这里那个尤贵却正在港汊子边指挥着所有的人捡那要路口把住了堵截,呼应盐滩上的人,往这里齐队搜索。申德贵这两只船往外一走,立刻有人报了他,他带着一队人追赶下来,可是这一队人赶到回流崖的水坡边,他这两只船已经扎入水汊子中,只露着舱顶子桅杆。

尤贵高声喝喊:“申德贵,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走,咱们全是好交情,谁可别难为谁,你这么走太有嫌疑。”但是他这么喊,申德贵听得真真切切,不听他这一套,照样地催船前进,此时灶头邱桐凤也率一队赶到,尤贵跳着脚向邱桐凤道:“没有家神勾不了外鬼,我说今夜的事这么邪性,申德贵这个万恶的杂种,来的时候太巧,走得可疑,我们不能叫他走了。”邱桐凤正在盛怒之下,厉声骂道:“姓申的好小子,他敢吃里爬外,追他,先把他截住了。”尤贵这时已经跳上一只船,更招呼着手下一班党羽,驾着四五只小船紧追下来。申德贵这两只船,此时船帆张起,这可就仗着他们在这一带常常出入,水势的深浅全清楚,已经出来一里多地的浅滩,可是后面追的船全是小船,也是飞快,尤贵更高声喊嚷着:“姓申的,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江面上的好朋友,可不能下三流,趁早停船。”可是申德贵也在高声骂道:“姓申的是好朋友,你们这群狗男女,姓申的和你们共事,沾了我的人物,尤贵,你口头敢胡言乱语,可别怨我翻脸不认得人。”尤贵大骂道:“姓申的,你敢变心,你走不了。”说话间,他喝令后面的水手,用力摇船追上去,这时申德贵却抄起一把竹篙,两下的船相隔丈余,可是两下在互骂间,船是一样快往前闯,并且前面水手也是一片喝骂的声音,这一带也有回流崖放哨的船,把守着要路口,想拦截是拦截不住。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水汊子外江面上,轰……轰……轰……三声炮响,立刻呐喊杀声,沿着江面一带,如同一条火龙,足有一二里地长,尽是大船,一只只得扑到港汊子这边,盐滩那边,也是一片呐喊的声音,在港汊子外边回流崖的小船,全如飞地向里逃,一个个全是高喊着:“了不得啦,江面上大队的官兵攻进来了,跟着一排船已经把港汊子一带全行封锁。”更有人在高喊着:“回流崖盐区的灶户灶民们听着,现在奉省城总督巡抚之命,查办回流崖盐区,把灶头邱桐凤、尤贵献出,其余的人只要听候总督巡抚的命令,概不株连,所有盐区的盐民,全是被害的老百姓,赶紧地退出回流崖,各回各村,不出盐区的按着匪类处置,格杀勿论。”江面上灯笼火把照耀着,每隔几只船就有一杆旗子,也有水师营也有缉私营,顺着江面,在回流崖港汊子一带,每隔一两丈远,是一只大船,几只小船,上边是弓弩箭手,每隔四五只大船,一杆抬枪。

此时申德贵这两只船正是要往外闯,外面号炮一响,水手们怪叫起来。申德贵招呼水手们赶紧抛锚落帆,可是在这时,这种喊声,这边全听到了,要邱桐凤和尤贵,尤贵这时已追上了申德贵后面这只船,此时他一看外面江面上的形势和听得到的喊声在船头上一跺脚,高声地骂:“姓申的,你还勾引了官家出卖好朋友,料理了你再打官司。”他一顿足,“嗖地”窜了过来,他是安心下毒手,一刀照着申德贵猛戳过来,可是申德贵这几年在水面上也历练出来,哪容易被他扎着,往后一闪身,这一竹篙照着尤贵横砸过来,尤贵一刀戳空,申德贵的竹篙砸到,他用刀往外挡,左手一抓,可是申德贵这种力量,他竟挡不住,扑通地把他打下水去,这小子是很好的水性,他在水中一个翻底,往上一冒,向回下逃。

这时灶头邱桐凤后面的船只赶到,也听得号炮的声音,他已经惊慌失措,也不知如何处置了,船还是往前紧走着,这时这个尤贵他在水里探出身来,高声喊嚷:“桐凤,你还不下水逃走等什么,官兵包围了,再……”这底下的话没说出来,这个尤贵觉得脚底下被人抓住,往下一摔,把他缩入水中,那个邱桐凤被尤贵一句话提醒,自己知道大势已去,现在落在别人手中就没好,还是先躲开再想办法。他刚招呼手下两个最亲信的党羽往水中窜,但是他走不开了,嗖嗖地两条黑影已经飞落船头,邱桐凤呀了一声,往后退时,已被人一个“飞身跺子脚”踢在他胸口上,向当中的船舱倒去,险些把舱砸翻了,此时有两三个匪徒逃下水去,跟着这人已经把邱桐凤捆上。后面一条人影,倏起倏落扑奔后面,这群匪徒们,一见邱桐凤被擒,也有把船只钻进苇塘的,也有下水逃走的,这两人敢情就是柳氏父女。

他们在江面上号炮一响之下,大队官船往里冲,柳鸿飞、柳贞贞已经各自猱升船桅查看一切,更听到喊声,父女二人真是惊喜交集,官人更口口声声喊着只要邱桐凤、尤贵两人,柳鸿飞向柳贞贞打着招呼道:“邱桐凤这家伙来了,别叫他走脱。”此时那尤贵拼命动手,柳贞贞飞身落下来,救申德贵,可是尤贵已被打下水去,此时灶头邱桐凤也渐渐地欺近,够上了远近,柳鸿飞这才从船桅只一个“燕子掠波”式,落在船头,把他踢倒,柳贞贞杀退了这班党羽,跟着窜回船来,爷两个亲自摇着船,这时这道水汊子只剩了申德贵这两只船。水师营那边已经放出十几只小船来,每一只船上是一名带兵官,十名兵丁,一杆抬枪,两名管手,四名刀斧手,抬枪是架在舱顶子上面,灯笼火把照耀着,连声高喊着:“叫盐民献出邱桐凤,敢拒捕的敢逃窜的,可开枪打死勿论。”

这时柳鸿飞、柳贞贞把小船摇过来,招呼申德贵,带两名水手跳上小船帮助着摇船,这只小船从大船旁边绕过来,水汊子这边也正有官船往里撞了,柳鸿飞挺身站在船头,高声喊嚷道:“老爷们可千万别开枪,献邱桐凤。”官船上一名带兵官高声答道:“邱桐凤在哪里,船放过来,后面的船可不许动。”水手和申德贵用力摇船,直冲到水汊子口,这时柳鸿飞和柳贞贞把灶头邱桐凤架起,已经两船会合一处,柳鸿飞招呼道:“这位老爷,这就是回流崖灶头邱桐凤。”这位带兵官看了看,回身向后面的两只小船招呼,更向柳鸿飞父女二人看了一下,因为这爷两个全不像盐区的盐民,遂喝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可是邱桐凤的手下?”柳鸿飞答道:“小民是住居岷江金沙崖,今夜为得搭救被掳劫的盐大使姜老大人,我们深入虎穴,已把姜大人救出来,不是大队官兵赶到,我们几乎不能脱身,我叫柳鸿飞,这是我女儿柳贞贞,管船的舵手申德贵,求老爷们恩典我们。”这名带兵官道:“这一说,你们全是义民,助我们擒住这种不法之徒,有功无罪。”这时两只小船已然赶到,这名带兵官向他们喝问道:“你们认认,这可是灶头邱桐凤。”小船上已有人答道:“正是他。”这位带兵官道:“好,把他押过大船。”跟着向柳鸿飞道:“还有一个姓尤的现在还隐匿回流崖么?”柳鸿飞道:“大约逃走了。”刚说到这,船旁边水花一翻,有两人探出头来,口中不住地喷着水招呼道:“老爷们帮帮忙,姓尤的这小子已经半死了。”那个带兵官很有些惊异,柳鸿飞却是惊喜十分,水面上探出头来的敢情正是于蛟和小英子。

这两人本是奉柳贞贞之命在江边等候,可是时候太大了,回流崖的火起,江面上一条条的船往这如飞地扑过来,柳贞贞父女等全没退出来。爷两个一商量,仗着水中本领还应付得来,从水里进去,探听信息,这祖孙二人,窜进港汊子时,江面上炮声已起,附近一带的船只也全亮了灯火。这祖孙二人窜进水汊子,正赶上尤贵被打落水,他还想招呼邱桐凤一同逃走,被小英子把他腿腕子抓住,可是这尤贵他也是极好的水性,他的刀并没撒手,小英子险被他扎伤,于蛟帮着堵截动手,终于把他擒住。这时却从水里现身招呼,柳鸿飞赶忙向带兵官打招呼,这是他的水手,这两人把尤贵已经拖出水面,官兵把他抓上船头。于蛟、小英子退回柳鸿飞小船上,可是各处水汊子的管船已经全退去。

这里盐大使姜文翰听到大队的水师营缉私营抄办回流崖,这真是他意想不到的事,因为自己是个有力的证据,所以立刻忍着伤痛,走上船头,向这位带兵官打招呼,自报姓名,说明身份。这名带兵官一听是永宁道盐大使姜文翰,赶紧地把姜文翰接过船去,他们并不知道姜文翰会在这里,立刻打发人已经飞报水师营中军大船,姜文翰向这位带兵官请示姓名,是否永宁道建昌道派下来的,这名带兵官微微一笑,告诉姜文翰他名叫齐开甲,永宁道建昌道要肯办这种事,贵大使也不会身遭掳劫,还不是他们纵容包庇么。

这种地方莫看邱桐凤那么大势力,这种大队的官兵,一包围盐区,立刻就完,回流崖立刻被包围,盐滩那边也有大队的官兵,弹压住盐民,这里有人引领着姜文翰、柳鸿飞、柳贞贞到了中军大官船上面,给他引见一人,敢情正是巡盐御史彭济川。

他这次事办得可算是尽职,他到了富顺境内,受贿被盗,自己咬定牙关,要彻底清除积弊,在查访之下,知道永宁道建昌道算闹不出手去了,他把一切弊病访明之下,竟自连夜地赶奔成都。把总督巡抚请示好了,彭济川也该着露脸,正换了一位总督,也知道川省的盐政,他们闹得太厉害了,这就叫碰对了机会,完全是从别处调的水师营缉私营,事情还是十分秘密,迅雷不及掩耳,突扑盐区。可是若没有柳鸿飞父女卢三虎这班人,邱桐凤、尤贵也难落网。这一来,把回流崖立时抄办,安抚盐民,清查灶户,盐运使金子寿被参了,纲商屈有度等十几个人全行法办。回流崖一班随着邱桐凤作恶太多的灶户们,也全依律惩治,查抄出来的家财,却分散被害盐民的家属。胡阿银也得了极厚的赏赐,丈夫也做了管二十多盐井的灶户。姜文翰经过这次事之后,虽则能官复原职,但是接受柳家父女的劝告,辞官不做,回转故乡,不在这种险恶的宦途中留恋下去,回转做一个安乐的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