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雄被露茜拖着走出了医院大门,门口停着一辆三轮车,遂拉了他一同匆匆跳上,世雄有些急促地问道:“陆小姐,你预备带我到什么地方去呢?我学校里还要开同学会呢!”

露茜把手臂挟得紧紧的,冷笑了一声,说道:“在我的面前,还会有这许多花样精的?老实对你说,今天你家里倘然火烧了,我也绝不会放你走的。”

世雄觉得今天的难关是很不容易过去的了,因此皱了眉头,急得汗点像蒸汽水般地冒上来。车子在三岔路口的时候,车夫回头来问什么地方去,露茜向左一指,说了一声光明饭店,那车夫便点点头又开始驶行过去了。

“陆小姐,我们一男一女到饭店里去做什么?被人家看见了,恐怕很不方便吧!况且光明饭店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军部里几个人物,万一知道了我们在开房间,这可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情啊!”世雄虽然觉得今天是一个难关,但他还竭力设法预备脱身。

不过露茜并不回答他,只管挟紧他的手臂,这种形式是很有些绑票的作风。世雄又不能在车子上挣扎跳跃而下,因此现出了一副尴尬面孔,真有点哭笑不得的神气了。

“不用扭扭捏捏像小姑娘的样子,走走走,快进去吧!”车到光明饭店门口,露茜付了车资,把他身子推了推,很有些生气地催促。世雄在这情势之下,竟没有了反抗的余地,暗想:看她把我吞吃了不成?这就不再考虑得跟她到里面去了。

世雄是个热情的青年,况且露茜更是一个浪漫的少妇。在走进房间之后,世雄虽然是抱定了主意,不肯去爱露茜,但在露茜种种引诱之下,他到底是做了情场内的俘虏。不过事后,世雄对露茜还是并无十分好感,而露茜对世雄相反地却有了新的认识。她想到沈司令这副丑脸,因此把世雄更爱得认为是自己的宝贝了。

天色是已经夜了,室中亮了电灯,因为灯罩的颜色很好,所以四壁的光线显得分外幽美。世雄坐在沙发上,低了头,想着刚才的一幕情景,他的心头有些羞惭和不安,他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非法的事情。虽然自己是站在被动的地位,但在良心问题上说,好像是对不住了许多的人。他的内心似乎有点气闷,这气闷连他自己也有些说不出所以然,不能抑制地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世雄,你为什么呆呆地坐着出神?难道你心里还有什么不乐意吗?”露茜身上穿了一件很单薄的睡衣,坐在世雄的旁边,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面含了倾人的娇笑,向他温柔地问。

世雄抬头在她脸上望了一眼,把头微微地一摇,说道:“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好像心里有些闷。”

“那么抽支烟卷儿吧!”露茜伸手在茶几上烟罐子里取了烟卷,亲自塞到他的嘴里,并且又亲自给他燃了火。世雄说了一声谢谢,拿了烟卷,深深地吸着。露茜把娇躯偎到他的怀里,又嗔又笑地说道:“唉!你还向我这样客气做什么?点一根火柴要道谢,那你谢我的事情可多着呢!”

“陆小姐,我不懂你这是什么话?我还有什么事情要谢你?”世雄回头向她不明白地问。露茜红晕了两颊,却向他甜甜地一笑,方才低声儿道:“你还装作木头人,难道我待你的一片痴情还不算使你感到满意吗?世雄,我恨不得把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你,甚至连我最宝贵的性命。”

世雄听了并不作答,反而又深长地叹了一口气。露茜奇怪道:“为什么老是叹气?”世雄道:“你虽然一片痴情对待我,可是你害我做了社会上的罪人,而且使我在不合法的环境下牺牲了我的清白。”

“你的清白?”露茜急起来说道,“难道我们女人的身体这样低贱吗?世雄,你说得出这一种话,那叫我太伤心了。”露茜一阵子辛酸,眼泪滚滚地落了下来。

世雄对于她的哭并不表示一点怜惜的意思,反而冷笑了一声,说道:“本来你不该太强迫我。”露茜听到这句话,顿时铁青了脸儿,顾不得许多,伸手在他颊上啪的一记耳光。世雄冷不防被打,一时也愕住了。露茜在打了他后,心中却又懊悔起来,女人家没有别的法宝,唯一的手段,那当然还是付之一哭。

世雄因为她这次是纵声地哭,恐怕被外面听见了要入内查问,所以虽然挨了她的打,却只好去劝慰她说道:“陆小姐,你打了我,我不哭,你却还要哭起来,这算什么道理?”

“你的心肠也太狠毒了,你根本不用打我,凭你这一句话,就比打我更厉害着万倍,可怜我为了你,情愿牺牲一切,你竟一点不知好歹还来委屈我!我做人有什么滋味儿?我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甘愿的了。”露茜一面哭着,一面说着,神情是非常的悲哀。

世雄被她这样一来,心中才急了起来,只好拖住了她,低低地安慰她说道:“我的好小姐!你千万不要这个样子,事情总是我的不好,你就原谅我这一遭吧!”

“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问你,你把我身体占了,难道是我送上来的吗?你说你说。”露茜用了较强的语气去威胁他。

世雄不敢再有什么言语去刺激她,只好委曲求全地点了点头,说道:“这当然是我的不好,因为事实上到底还是我站在主动的地位。”

露茜听他这样一说,倒忍不住又好笑起来,遂拭了眼泪,说道:“现在别的我不要说,我只问你,我为你牺牲到这一种程度,你到底爱不爱我?”

“其实你不用问了,我当然十分爱你。”世雄心中很勉强,而表面上又不得不装出欢悦地回答。

露茜心中方才又滋长了甜蜜的意味,挽住了他的脖子,低低地说道:“你这话有些靠不住,我觉得你的爱人不是我,而是那一位李雪华小姐。”

“可是现在你我已成为一体了,我不能忘了你而抛弃你。”世雄竭力使她感到欢喜地回答。

“真的吗?我的世雄,我现在不能没有你,假使你离开了我,我就不能再活下去。世雄,倘然你有勇气带我一同走的话,我情愿离开这个恶魔王。”露茜把世雄抱得紧紧的,她微微地闭了眼睛,好像是得到了无上的安慰。

“不过我是一个不会赚钱的青年,我怕我们流浪到外面会受尽风霜的痛苦,所以我虽然和你有同样的心,却始终鼓不起这一个勇气。”世雄向她很有理由地拒绝。

露茜倒在他的怀里,口中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是暗暗地猜想:你不必蜜糖嘴巴砒霜心,我早已明白你是忘不了雪华,雪华一日不死,我终一日没有得到你的真爱。为了角逐情场,她心中慢慢地起了杀机,遂低低地说道:“李小姐的容貌确实比我美丽,腰肢儿也确实比我生得窈窕,假使我是男子的话,当然也会拜倒她的石榴裙下。”

世雄当然知道她是故意这样俏皮说的,遂摇了摇头说道:“那也未见得,比方以你的容貌来说,也未必会输给她的。”露茜噘了噘小嘴,心里确实荡漾了一下。世雄接下去又说道:“我以为男女的相爱,也绝不是完全在于外形美不美问题而讲究的,其实最要紧的还是在于内心的美。”

露茜明眸凝望着他,微微地一笑,说道:“内心的美从什么地方可以看得出来?这一点我倒要向你请教请教。”

“内心的美,在一时之间是绝不会看得出来的,这是要经过许多的时日,方才可以知道他的内心到底美不美。”世雄低低地回答。

“那么我内心到底美不美大概你是还不大知道的,对不对?”露茜平静着脸色问。

“这是因为结识日子太少的缘故。”世雄这句话就是承认的表示。

“不过也有一见倾心的,我觉得我和你就可以说得上是一见倾心。世雄,你真使我太可爱了,那天晚上我见到了你之后,我的心就被你迷恋得醉起来了。”露茜说到这里,凑过小嘴去吻他的面孔。

世雄听了她这一番话,一时真忍不住暗暗好笑,她这种自说自话的论调,叫人真要笑痛了肚皮。但也不必向她辩驳,对她只有微微地一笑。露茜这时又低低地问道:“我想李小姐的内心一定十分的美,所以你会把她当作活宝一样的爱护是不是?”

“我和李小姐也是初交,所以我也并不十分详细。”世雄这句倒是真话。

“既然也是初交,你为什么这样爱她,而不肯真心爱我?难道她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吗?”露茜故作娇嗔的意态,有些责问的口吻。

“可是我的身子不是已经先交给你了吗?”世雄有些凄凉地回答,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我明白这是暂时的,因为我只得到你的身体,而还没有得到你的心。”露茜自己也很明白,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的成分。

世雄听了却并不回答,露茜见他呆然的神情,不知怎么的有一阵子悲酸冲上鼻端,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世雄见她这一种痴心样子,一时倒也激起了一点爱怜之心,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抹她颊上的泪水,低低地安慰她说道:“陆小姐,你不要伤心,你要知道你本是个司令太太,和我本来是只能暂时地相爱,即使我们要永远相爱,恐怕四周的环境也绝不会允许我们的。”

“不过我们不能随环境的支配,环境是死的,我们是活的,只要你肯真心地爱我,我们就是生生死死地相爱,也不是一件难事啊!”露茜好像刺激得兴奋起来,坐正了身子,向世雄至少有些哀求的成分。

世雄手里抱着这样一个肉感美艳的少妇,同时听了她这样痴心痴意的说话,他的神志有些模糊起来,所以沉吟着说道:“露茜,你不要难受,好在往后的日子很长,就是我们要永远地相爱,也不能冒昧从事,所以我们是需要从长计议。”

“是的,我亲爱的世雄,我一定听从你的话,希望我们永远不要分离。”露茜一面说,一面把世雄慢慢地挽到了脖子,两人这就亲亲热热地又吻在一处了。

世雄的身子虽然是投入了露茜的怀抱,但露茜对于世雄还没有十分的信任,所以她叫黄思堂暗暗地注意他的行动。世雄当然并没有想到这许多,以为离开了露茜之后,又可以自由地行动了。万不料露茜预先布置了情报员,因此世雄的一举一动都可以映在露茜的眼前,这样在下面又引出一段伤心的故事来。

世雄在第三天的早晨,他心里记挂着雪华,就匆匆地到雪华家里来。雪华见了世雄,好像有些伤心的样子,红了眼皮儿叫道:“文先生,你此刻怎么倒有空到我家来?快请坐吧!”一面说,一面回身便要去倒茶。世雄赶上一步,把她拉住了,说道:“雪华,前天的事情,请你原谅我的苦衷。”

雪华摇了摇头,正色道:“文先生,你今天来得很好,我本来有许多话要和你谈谈。你对我的热情,我很明白,而且我也很感激。你确实为了我尽了很大的力量,把我哥哥总算从绝路中挽救过一点生望来,所以我为了报答你的大恩起见,我情愿答应你的爱我。不过我却没有想到你的相救哥哥,也是借助别人的力量,而那个人又是追求你的一个很热情的女子,她在答应你救我哥哥之前,恐怕她也没有知道你和我会有这一段情爱。不过前天在医院里,我们大家都完全地明白了,于是乎事情就有了变化……”

“雪华,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并不爱她,我爱的是你呀!难道你心中还怨恨我不成?”世雄不等她再说下去,就急急地向她解释。

雪华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怎么会怨恨你?那是你太不明白我的心了。你要知道这位司令太太所以帮助你救了我的哥哥,她的目的,完全在你的身上,假使她知道你仍旧不去爱她,她是否能够放过你我呢?我想这是断断不肯的,而且她把我哥哥仍旧也要陷害到死路去的,前天你难道没有听见她向我警告的话吗?”

“我当然听得很清楚。就是因为她对你有不良的心,所以我才忍痛对你说这一句辜负你的话,其实我完全是骗骗她的,所以你千万不要信以为真才好。因为我要使你哥哥得救,又要使我们成功一对,我是不得不委曲求全地有这一个表示。雪华,你……你……应该同情我的苦心。”世雄说到这里,挨近了她的身子,握紧了她的纤手儿,表示非常的真实。

雪华被他一番痴意感动得淌起眼泪来了,明眸凝望着他俊美的脸庞,呆了半晌,忽然转身奔出院子,呜呜咽咽哭泣起来。世雄连忙跟出院子,拍了拍她的肩胛,低低安慰道:“雪华,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心?难道我说的话你不相信吗?”

“不是,文先生,你别误会我的意思,因为我哥哥虽然是休养在医院里,可是他的生命还十分的危险,你不知道这位司令太太的厉害,没有她的命令,我哥哥是不能随便出院的。你想,她的手段不是太凶恶了吗?所以我为了哥哥的生死关系,我不能不忍痛牺牲了自己。文先生,我希望你去爱陆小姐,使她得到了安慰,便可以放走我的哥哥。不知你能不能答应我这一个要求吗?”雪华见他误会了自己,遂向他明白辩解,表示自己所以伤心完全还是为了哥哥的生死问题。

世雄听她这样说,不觉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心事,说道:“我心中爱的是你,叫我相反地去爱一个不愿爱的女子,我试问你,我的心中是该痛苦到怎样的程度?雪华,你要我死,我倒情愿;你要我不来爱你,那实在是不可能。”

“文先生,我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真心爱我?”雪华听他这样说,也可见他是痴心到了极点,虽然是一万分地感激,但为了哥哥的生命,总不能糊糊涂涂地堕入了情网。于是就眼珠一转,有了一个主意,向他很认真地问出了这一句话。

“雪华,假使我没有真爱对你的话,那我绝没有好的结果。雪华,你难道还信不过我这一番心吗?”世雄急得发起咒来,表白自己的心迹。

“既然你是真心地爱我,那么你应该听从我的话,赶快去爱上这一个司令太太。”雪华很认真的样子回答。

“呀!你这是什么话?我真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世雄有些莫名其妙的神情,望着雪华呆呆地发怔。

“那是很明白的道理,我再问你一句,你爱我的是人还是肉体?”雪华又向他继续地问。

“我当然爱你的人,我假使是爱你肉体的话,我不是很可以去爱这位司令太太吗?她这一种富有肉感引诱的外形,你不是也见到过吗?”世雄表示自己的爱是有意识的,并不是一种肉欲的爱。

“既然你这样说,我以为这事情是很容易解决了。爱是很伟大的,我爱我哥哥的生命,坦白地说,我比爱你还要浓厚到十分,不过我一半固然是爱同胞手足,而大半还是为了爱国家的人才,因为社会上没有哥哥这么一个人,国家至少是受了一点小损失,所以我情愿牺牲自己的私爱,而成全国家的博爱。我素来知道你是一个爱国的人才,虽然你四周的环境是这样的不良、这样的黑暗,但是你能不受一点儿影响,所以我是一万分地敬佩。文先生,我爱哥哥是纯洁的,你爱我也是纯洁的,那么你爱我哥哥换句话说,你就是爱我一样。所以你应该牺牲你肉欲之爱,而成全我伟大之爱,我相信只要我们活在世界上,说不定在最后胜利的将来,我们还有团圆的日子。”雪华为了要救哥哥的性命,她是不顾舌敝唇焦地向他解释了许多的话。

世雄呆呆想了一会儿心事,点了点头,说道:“好的,我们应该放远了眼光静静地等待光明来临吧。雪华,你放心,那么我最要紧就是去救你哥哥完全脱了危险,你不要难过,好好等在家里吧!”

雪华这才十二分安慰地笑了,很温柔地说道:“文先生,你这样真心伟大地爱我,我生生死死不会忘记你的大恩,那么我不送你了,你快些儿回去吧!”

世雄点了点头,身子向院子门外走,忽然又回过头来问道:“你爸爸病得怎么样了?他起床了没有?”

“爸爸本来是完全好了,可是知道了哥哥在医院里仍被监视行动的消息,他老人家又急得身上发起寒热来。”雪华一面说,一面情不自禁地跟送出来。

“那么你现在可以向他告诉了,叫他不用着急,一切由我设法,总使你哥哥安然脱险便了。”世雄按着她的肩胛,望着她的粉脸儿,低低地安慰。雪华点了点头,凝眸含了无限感激的情意,向他默默地凝望。世雄见她这种哀怨的神态,备觉楚楚动人,因此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和她接了一个甜蜜的长吻。

世雄跨上自由车和雪华分手在归程的途上,忽听后面有人叫了一声文少爷,回头去望,原来却是司令的副官黄思堂,他也骑了一辆自由车,从后面追上来。于是就奇怪地问道:“黄副官,你在城外做什么呀?”

“我在探望一个亲戚,文少爷去什么地方?”思堂说着话踏快了一点,已和世雄并驾齐驱了。世雄道:“我在城外拍了几张照片玩玩,因为城里的空气太气闷了。”思堂微微一笑,遂不作声了。两人直到了城里,在军部门口方才分手。原来思堂说的完全一片谎话,他就是露茜派出来的情报员,把世雄和雪华的情形已探听得详详细细,他此刻便匆匆地到露茜那里报告消息。露茜问道:“你见世雄到了她家之后,和这贱人说些什么话呢?”

思堂听她问得有趣,倒忍不住好笑起来,说道:“我又没有跟着他走进去,这叫我如何知道他们说些什么话呢?不过在院子门口的时候,我却偷偷地见到他们一幕神秘的镜头。”

露茜听他笑嘻嘻地这样说,一时心中的妒火燃烧起来,通红了两颊,哼了一声,说道:“想不到他果然还没有死了这条心,我若不给他一点辣手看,我也不做这个司令太太了。思堂,你告诉我,他们到底有了一个怎样神秘的镜头呀?”

“只怕我说了出来,你心中要更加愤怒。”思堂用了俏皮的口吻,更加去刺激她狭窄的心田。

“不要紧,你说,你说,你只管说出来好了。”露茜有些气呼呼的样子,她的明眸里几乎要冒出火星来。

思堂口里并不告诉,他伸张了两臂,做个拥抱的姿势,还把嘴儿撮起来,故意发出啧啧接吻的声音。露茜手里本来拿了一杯茶喝着,见了思堂的举动,也不知打从哪里来的怒火,立刻把茶杯往地上掼去,只听乒乓一声,那茶杯早已掷得粉碎了。思堂倒吃了一惊,忙问:“太太,你这是做什么?”露茜恶狠狠地说道:“你给我带了四个卫兵,把这狐狸精去捉了来。”

思堂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太太,你就息怒了吧,无缘无故地把人家百姓去捉了来,这也不是一个道理呀!”

“什么道理不道理?在这一个世界,我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谁敢说半句不是,我就斫掉谁的脑袋!”露茜愤怒得不可抑制地暴跳着。

思堂连声说是,他不敢再违拗她,因为自己也有一张凭据在她的手中,假使服侍得不小心,她把凭据交到司令的手中,还有自己这条小性命吗?于是回转身子,匆匆地出外,表示前去捕拿的意思,露茜却又叫住他说道:“思堂,你回来。”

“太太,你还有什么吩咐?”思堂恭恭敬敬地回身转来低声儿问。

“只要你有本领,这个贱人我就赏给了你。因为凭你过去的行为看来,似乎也很需要一点儿安慰的了。”露茜是借刀杀人的意思。

“多蒙太太的恩典,真是叫小子太感激你了。”思堂是感到意外的惊喜,心坎儿上一阵子荡漾,嘴角旁浮现了一丝笑意。

“去吧。”露茜挥了挥手,她颓然地倒在沙发上了。思堂三脚两步地回到军部,凭了他的势力,带了四名卫兵,开了一辆军用汽车便直驶出城外去了。

这已经是黄昏的时候了,四周笼罩着一层薄雾。雪华因为父亲有些肚子饿,所以在院子里拢旺了炉子,正预备着烧饭。不料外面呜呜的一声,就有一辆汽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雪华回头去看,只见汽车里跳下四五个军人来,好像是到屋子来的神气,因为自己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家,心中不免突突地一跳,连忙闪身避到草堂里去。可是耳朵里很清楚地已听见一阵皮靴声响进来,接着有粗重的声音说道:“喂,这屋子里有人吗?”

雪华回过头来,只见思堂手里拿了一条皮鞭,脸上含了险恶的笑,已在室中站住了,这就张大了胆子,很从容地说道:“不知道这位军官到这里来有什么贵干吗?”

“事情当然是有一点的,你这位姑娘是不是叫李雪华?”思堂不用人家客气,他自己便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是的,我就是李雪华。难道你就是来找我来的?”雪华硬着头皮,上前承认着回答。

思堂暗想:我到她家里去总应该有个名目,否则,叫我拿什么理由来向她说好呢?这就说道:“你哥哥是捣乱分子,你知道吗?他犯了法,现在我到他家里来调查调查,是不是还有什么同党躲在他的家里?”

“什么?我哥哥一向在外埠做生意,他……他好久不回家了,我们是安分守己的良民,根本不会去做什么乱党,你这位军官恐怕弄错人家了吧?”雪华那个芳心虽然是跳跃得剧烈,但她到底还竭力镇静了态度,很自然地辩白。

思堂忍不住哈哈地大笑了一阵,他又站起身子来,说道:“好姑娘,你不必花言巧语地否认了,我告诉你,你哥哥名叫李自强,他现在还软禁在医院里,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雪华见他说一句走上一步,脸上贼兮兮的,分明是不怀好意,这就也一步一步地退下去,直退到没有可退的时候,这就通红着脸,说道:“请你有话好好地说,不要太轻狂你的举动,你应该尊重你自己的人格。”

思堂把手儿在她下巴上一抬,笑道:“小姑娘,你不要这样说,我今天到你家来原是你哥哥的意思,因为我救了你的哥哥,你哥哥已经把你答应做我的妻子了。小姑娘,我今天是来娶你回家去的。”

“我相信我哥哥绝不会把他的妹妹许给一个不知廉耻的走狗!我告诉你,你是一个军人,你不能乱闯百姓的家里,你更不能调戏一个良家的女子,你假使不再走出这间屋子,我可要高声叫喊了!”雪华鼓足了勇气向他大声警告。

思堂见到雪华的美色,想到了露茜的吩咐,他的神志早已昏迷了,还是一步一步逼近过去,他并不理会雪华的警告,而且还张开了两手,向雪华直扑了过去。

雪华把头一低,一个翻身早已躲了开去。思堂扑了一个空不说,而且还把头撞在墙上碰了一下,一时恨起来,回身冷笑道:“雪华,你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我的手中。”一面说,一面又直扑了过来。雪华急得高声大喊,这一喊不打紧,房里的相云带病挣扎出来,一见女儿被一个军人在侮辱,一时气得全身发抖,大骂:“畜生,胆敢公然侮辱良家女子!”思堂暗想,一不做二不休。于是高喊来人,随了这句话,侍候在外面的四个卫兵匆匆地奔入,思堂说了一声“抢”,那四个卫兵便把雪华如狼似虎地拖出院子外去。相云扑上来拉住了思堂,大喊强盗。思堂在这个时候把心一横,拔出刺刀,就在相云的胸口狠命一刀,相云大叫一声“哎呀”,便痛极倒地。不到一会儿,室中的光明已被黑暗所侵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