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臣急得只是搓手。日京道:“急有什么用,想来刘兄不会搬得远,我们耽搁两天,慢慢寻访是了。”

素臣道:“今天已是初六,母亲嘱我初八进门。若在这儿住下两天,母亲岂不要记挂了。”

日京道:“那么你急速回去,小弟在这儿代你找寻吧。”

素臣呆了半晌道:“这事也只得如此了。”因在腰带上拉下一条白绫汗巾,交给日京道,“你见璇姑,可把这条汗巾给她看,这就是我的代表一样了,但是你千万不能给遗失的。”

日京拍胸道:“这个你请放心,这些儿事都办不来,我还能做一个人吗?”

素臣道:“如此甚好,我们再见了。”说着,遂和日京握手分别。

素臣坐船,急急回来,见了水夫人,将情节禀明。水夫人道:“这事本该亲去寻访,但你出门后,五叔即有书来,说时公慕你才学,要荐之于朝,专等你到京师,就要启奏哩。我想时公系本县人物,知己之感,义不容辞。既可显亲扬名,又得展抒抱负,此乃莫大好事。璇姑兄妹听媳妇说来,都不是庸碌的人,虽有故迁移,断无爽约的理。这事我瞧还是托日京去访寻吧。倘一有消息,便先接到家里,为娘叫媳妇来信告诉你好了。”

素臣道:“当孩儿出门之日,在路上巧遇日京,这次原是同去的,现在孩儿已托他去代找了。”

水夫人喜欢道:“如此甚好,你明日就动身进京去吧,免得他老人家焦急。”

素臣不敢有违,遂连连答应。正欲回房去,忽见文虚来报,说余相公来访。素臣出外接见,谈及明日进京,双人道:“小弟也早有游学京师的志愿,明日就和素兄结伴而行如何?”

素臣笑道:“我正愁如此长途,无人做伴,余老弟能同去,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于是大家约定明日再见。

双人辞去,素臣回房。田氏笑盈盈迎接道:“璇妹来了?现在哪儿?快伴我去瞧。”

素臣道:“没有接来。”

田氏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什么啦?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意外了吗?”

素臣因告诉一遍。田氏劝道:“哥哥勿要难受,这其中定有原因,既然景相公已代为找寻,自然不日就接回家来了。哥哥放心到京师去,倘璇妹到日,妹必快信来告知的。”

素臣抚她手道:“妹妹恩情,刻骨难忘。”

田氏道:“我们还用说这些话吗?只是哥哥不停地东奔西走,路上一切还须小心才是,免得妹子记挂在心。”

素臣道:“这个我自理会,但妹妹在家,一切家务,亦须留意才好。”

两口子互相安慰一番,遂到上房去候母亲。

次日,双人前来候伴,素臣拜别水夫人、哥嫂,又叮咛田氏几句,遂和双人匆匆到码头。几个知己好友,又来送行,彼此珍重道别。

素臣、双人在船无事,讲究些经书奥义诗古金针。双人的童子意儿,又会吹一管洞箫,所以旅途上倒也颇不寂寞。只是想着璇姑的事,心中不免有些疑虑惆怅。

不多几日,到了扬州,上了四舵大马溜船。素臣雇的是三舱,哪知头二两舱的是杭州天竺寺和尚名叫法雨,带着两个侍者进京,到魏国公府中去打七。房舱里又是三个尼姑,是苏州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名叫静悟,是服侍小尼的。那两个小尼生得妖妖娆娆,都有六七分姿色,一个十八九岁的名叫了因,一个十五六岁的名叫了缘,进京去替苏州在京的太太小姐做绣作帮嫁事的。

素臣愕然道:“懊悔上了这个船,我生平最恼释氏,偏夹在男僧女尼之间。长途气闷,如何是好?”

双人笑道:“素兄心中有忌,小弟心中无忌,管它做甚。”

素臣道:“男僧放肆,是有愚兄制他,倘女尼猖獗,就要借重贤弟了。”

双人道:“素兄此话也太挖苦了僧尼,难道他们个个都不好的吗?”

素臣微笑不答。当日天色已晚,匆匆地收拾睡了。不料双人铺位齐巧紧靠房舱,那两个小尼,探首伸脑,挤眉弄眼,果然被素臣猜中,原不是个好东西。双人只装不见,一宵容易。

次日起身,只见法雨和尚在二舱内,手擎一把精巧茶壶,一口一口地喝着。他那两只眼睛却看着素臣,待说不说地问道:“你这三舱的客人,是哪儿人?到京去干什么勾当的?”

素臣见他如此骄慢,心中气闷,便很快答道:“我是吴江人,生平不喜和尚,你休问我进京去干什么勾当。”

法雨被他碰个钉子,讨了没趣,心中也觉不甘,因冷笑道:“你这人好没道理,要知你不喜和尚,我却也不喜俗家哩。”

素臣哼了一声道:“你既不喜俗家,却到俗家去做甚?”

法雨厉声道:“俗家有信吾教者,礼应接引。何得不知佛理,妄肆狐谈?”

素臣大怒道:“你既知佛理,不知佛以寂灭为宗?就该赤体不衣,绝粒不食,登时饿死,自己先往西方极乐,然后再来接引。但你为何奔走长途,乞怜豪富?你所接引者,我知你只不过金银布帛、米麦豆谷这一类东西罢了。”

法雨被他直骂到心坎上去,一时两颊红得血喷猪头一般,却是回答不出来,只说一句道:“彼此客地旅人,何苦出口伤人?我佛以慈悲为怀,不和你计较了。”

素臣、双人听了好笑,遂也不再向他多缠。这时意儿拿水进来,叫文相公洗脸。素臣站起到桌边,低头拿面巾擦了一周。抬头时,忽然瞥见房舱内的两个小尼搭伏着肩头,一手掀开隔断的毡条,在窗槅中间,偷觑双人的嫩脸,四只滴溜的秋波,好像出了神似的直盯住着。双人还只有十七岁,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真可称是潘安再世。了因、了缘两个小尼,昨日见了,已是爱不忍释,恨不得把双人一口吞下。这时又遇五月将尽天气,炎热十分,双人赤着上身,露出无瑕美玉,更诱得两个小尼好像苍蝇见到糖似的,各人心中不住地荡漾,想入非非。双人却一些儿也没觉着,拿汗巾拭着颊,连连好热。

素臣忍不住笑道:“双人,你把衬衣穿了吧,不要把鲜美肉再露着了,要把两只猫儿瞧得流涎呢。”

双人还不明白,素臣又把嘴向他身后一努。双人回过头去,却好和了因、了缘打个照面。那两个小尼见他回头,便嫣然向他一笑。这样一来,把个双人羞得满脸红晕,急忙随手拉过一件纱衫披上。素臣瞧在眼里,把手巾掩着嘴儿,忍不住又笑起来。双人不好意思,因搭讪着和素臣讲些闲话。

午后日长如年,大家懒懒的,有的打瞌睡,有的哼着小调儿。双人、素臣各拿一把西瓜子嗑着解闷,一面和一个老年人谈着各地的风俗人情。双人听得津津有味,因手心有汗,拿着西瓜子,甚觉肮脏,遂放在铺上,一面取着咬吃,一面静静听着。

那时房舱内的了因、了缘两尼细细商量道:“这个少年真令人爱煞了,从来也没见过这样俊美的男子。若能与他真的风流一夜,就是死也甘心呢。”

了缘抿嘴笑道:“师兄这话不错,不过我们用什么方法来勾引他呢?”

了因呆了一会儿,附耳道:“有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了缘笑道:“不妨试试看再说。”

两人遂也拿出一罐西瓜子,用香口咬开,剥出仁儿,就在窗槅中递将过来,去安放在铺上。双人听着老人说的各地风俗,都稀奇百怪,一时出了神似的,只管用手向铺上抓瓜子吃。起先还得用牙齿咬开壳,后来吃的却全是仁儿。因为心在老人的讲,一时也没理会,还只道是自己剥在那儿一般了。了因心里好不喜欢,暗忖这事有几分想头了。了缘也忙不迭地咬开仁儿,送过铺上去。双人并不回铺,只把手伸到铺上去取,也不管了因剥的、了缘剥的,一概随意取食。两尼更是喜出望外,以为这是极好机会,把瓜子仁儿剥得愈发起劲了。双人这回伸手去取,谁知了因齐巧也伸手来放。双人没有瞧见,竟把了因的纤手捻住了,只觉得细腻嫩滑,其软若绵,倒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去瞧,方觉着捻住的是了因的手,一时心头乱跳,两颊飞起朵朵红桃,连忙放手。了因这回心中真痛快极了,那两道勾人灵魂的俏眼,紧紧睃了一眼,便嫣然笑了。了缘还伸过纤手,递来五六颗雪白的瓜子仁儿,低声笑道:“拿去吃吧。”

双人到此,方才猛可理会刚才自己吃的仁儿,难道也统是她们亲口剥的吗?这也奇怪,或许是人的心理作用吧。双人有了这个念头,好像满口生香,不但香,而且还有些儿甜,这就偷偷把两人的鲜红樱口望了一眼,心中不觉荡漾了一下。想着素臣说的女尼猖獗,就要借重贤弟的一句话,更加地难为情,便再也坐不住,因站起身子,走出前舱,到船头上去闲眺。

不多一会,天色又晚,意儿来喊相公去吃饭,双人方才进舱,和素臣大家用过饭。素臣只管对他哧哧地笑,双人心虚,红晕着脸儿道:“素兄老望着我笑干什么?”

素臣咦了一声笑道:“贤弟这话奇怪,你不瞧我,怎知愚兄瞧你笑呀?”双人默然。素臣道:“我瞧贤弟脸有红光,想来定有喜运要交了,可贺可贺。”

双人听了这话,料想日间之事,他亦知道,所以只向我笑。因走近他身旁道:“素兄你这人好不刁恶,怎的不给我想个办法解决,却还开我玩笑呢?”

素臣假意道:“你有什么事要我解决啦?我真个不知道呀。”

双人还信以为真,遂悄悄把日中的事告诉一遍。素臣笑道:“原来如此,但你意下如何?”

双人正色道:“这事岂可胡为。且彼乃是女尼,既入空门,应该六根清净。如今她不顾廉耻,竟又欲思凡,真是不齿的人。倘她只顾歪缠我,我只得叫破她了。”

素臣道:“贤弟言之有理,但遽然叫破,长途千里,使她何以为颜?且令合船皆知,亦是坏人名节。不如包容过去,付之不见不闻为妥。”

双人点头道:“素兄这话不错,就准定如此吧。”

两人谈了一会儿,意儿遂侍候就寝。不料到得更余时候,双人蒙眬间,忽觉自己身旁,有个软绵绵的肉体倚偎拢来。双人伸手一摸,却触着了高高馒头似的奶峰,一时大吃一惊,急睁眼瞧去。不料竟是了因,她浑身脱得精光,伸手将自己紧紧搂住,两颊通红,眼泪直流,樱口直吻到他唇上去。双人急忙推开,吓她道:“你快走开,我喊了!”

了因哭道:“你救救我吧,你既不答应,日间为什么要吃我嘴中剥出的瓜子仁儿呢?”

双人暗想:我若一喊,全船惊醒,她必无颜见人。一时急中生智,连连拍着胸口道:“素兄,天气暑热睡不着,我们起来坐坐吧。”

了因一听,知事不谐,只得放手,爬下床来,伏在半边静听。果见双人坐起,又听素臣咳嗽声音。了因吓了一跳,欲念消去大半,急急钻进舱去。不料竟和一个身体一碰,两人同时跌倒床上。了因一看,原来是了缘。两人本来商量停当,一个上去,如果事成,一个便再过来。谁知预定计划完全失败,两人面面相觑,深深叹口气,又怕老尼醒来知道,因忙各自上床去睡。

这里素臣听双人叫喊,便忙问何事。双人倒又回答不出,且时已深夜,想来她已碰了钉子,大概不敢再来缠绕了,因倒身躺下。素臣见他没事,遂也不问了。

次日起来,双人叫船家进舱来,指着那扇窗道:“此窗虽有毡条遮着,但天气炎热,我们赤身露体,到底不便。你可有木板,把它来隔断了吧。”

船家听了,好笑道:“哪里来木板,且里面女师父并不说起,反是相公们这样急,倒害羞了吗?”这几句话,说得了因、了缘在内涨红着脸,羞得抬不起头来。

素臣道:“我有道理在此。”因叫船家将竹片夹了芦席,周围用细钉钉起,竟像板壁一般,从此舱里舱外就不容易前后直通瞧了。

船行几日。这天下午,忽见船头上纷纷地跳下人来,不知何故。素臣急问船家,方知已到淮关。船已停泊,船家去请了关上人役,下船来查看税物的。素臣、双人乘此,也下船到关前去闲散。

法雨和尚自被素臣讥讽之后,就不敢放肆,听着素臣每日和双人的讲解,心中反而敬佩起来。今见他们到关前去散步,他也跟着同去,一面向两人搭讪。素臣见他话中大有悔过之意,因不计较前事,大家倒很投机地谈话了。直到黄昏将近,方始回船。

只见老尼静悟手拿一帖药儿,正待进舱里去,素臣问是谁吃的,静悟道:“是了因师父吃的。不知她怎的会生起病来了,只觉口渴心烦,浑身潮热,叫我到药铺里去说了病源取来的。”

素臣听了,点了点头。待法雨告辞回二舱去,他便悄悄向双人道:“了因的病,是因你而起的了。”

双人道:“这话怎讲?”

素臣道:“那夜的事,你打量我没知道?你喊我什么呀?”

双人红了脸道:“这也不能那么说,现在天气炎热,或者中了暑亦说不定的。”

哪知隔了几日,了缘将芦席挖一小孔,还在偷看双人。了因竟真的卧病不起了。双人每夜听得呻吟的声音,心有不忍,因向素臣道:“素兄医理通神,明日该与老尼说知,替她诊视用药。”

素臣笑道:“藕已断而丝尚连,老弟情见乎辞矣。”

双人急道:“素兄不要取笑,你说她病为我而起,如今复一天厉害一天,万一不救,不是成为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吗?这个弟实心有不安哩。”

素臣点头称是。次日一早,即见静悟来请道:“了缘师父知道文相公深通医理,要请过去瞧了因师父病哩。”

双人惊讶十分道:“她何以知道?”

素臣笑道:“昨夜弟所说,隔墙自有耳呢。”双人方恍然。

素臣因慨然允许,跟静悟到舱内,诊过了因脉息。方欲退出,了缘拉住道:“文相公,小尼日来也是心烦体热,茶饭少进。请相公诊回好吗?”素臣遂也给她诊过出来,双人忙问怎样,素臣摇头道:“了因的病已不中用了。”

双人大吃一惊道:“难道竟无治法的吗?”

素臣望着他道:“要治也不难,只须老弟通一点灵犀就好了。”

双人嗟呀道:“果然是这病吗?”

素臣道:“一些不错,只怕未必能到京的了。”说罢凄然。双人亦不禁为之泪下。素臣道:“不但了因,即了缘亦恐不免。”

双人啊哟道:“了缘不曾见说有病。”说到此,低声道,“今天清早还在芦席小孔中张看呢。”

素臣叹道:“都是为了这张看不好,旦旦而伐之,生机安得不尽?大约了因是前夜俯就之人,与老弟沾皮着肉,故其病速而深。了缘止以目成,故其病迟而浅。但现在浅深虽差一些,结果则一。我方才诊过了因,又诊了缘,病根都是一样。这事如何是好?”双人更是搓手无策。

正在凄惶,静悟慌张来讨药方。素臣道:“此病非药石可医,唯有宽心排解,若再胡思乱想,虽卢扁再生,也没用的了。”

静悟听了,进内实告。了因得知,呜咽悲啼,了缘焦急,因叫静悟来取她的方子。素臣道:“两人病情相同,也没药可医治。只有安心息虑,不费精神,不起杂念才好。”

静悟叹息进内,打从那晚起,了缘也卧床不起了。素臣、双人都不觉惨然。过了两天,这夜忽听一片哭声,了因已是溘然长逝。素臣、双人一阵酸楚,也不禁淌下泪来。

幸而次早船正泊临清,了缘就叫船家上岸,买了棺材,草草入殓,就请法雨进舱,念了入木经,当日就送上岸,寄在一个尼庵里。素臣、双人送丧回船,静悟来请两人进去。只见了缘脸儿瘦削,眼眶深凹,美人胎子已成骷髅,双人心头更觉难受。

了缘见了两人,在枕上哭着道:“有一句话,本是难以开口,如今小尼病已垂危,也顾不得羞耻了。我俩人的病,实为余相公而起。如今师兄已死,不能复生,小尼奄奄一息,亦在旦夕。可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文相公做主,劝一劝余相公,许收小尼为婢,或者还有生机。就是死了,亦当瞑目九泉。”说罢,泪如雨下。素臣听她说得可怜,也不禁眼皮一红。双人早已簌簌泪下。

素臣因道:“余相公是读书的人,家教极严,此事断然不能。但怜你病危,不得不向你提醒,从前恐你们爱惜脸面,不好说及,如今你既自己说破,我可直言无忌了。你这病既为色欲而起,须将色欲来医。但此时现在舟中,画饼岂能充饥,枉自送了性命。我如今给你解释,你譬如余相公已死,浑身肉腐,见之可怕。又譬如自己已死,埋在荒郊野墓,不能亲近生人。屏去万缘,扫除杂念,相思一断,诸病皆除。到得身子好些,急急回家去寻一单夫独妻亲事,了你终身。不然则遇着俊俏郎君,旧病依然复发,少不得要做伤心之鬼。纵然遇着邪缘,毕竟要声败名裂,到了花残污泥,还有谁来再怜惜你?就是你强欲跟余相公,他有正室在家,未知能容与否。就是大度容你,女子到底好妒的多,你也没什么趣味。你要明白余相公并非无情之人,为你终身打算,不得不如此呢。你若再执拗不悟,恐要永做他乡的孤魂了。”

了缘听了这一篇痛切的话,吓出一身冷汗,心头顿觉清凉,身子忽然轻快,就在枕上连连叩头道:“小尼感相公开示,迷窍忽开,倘得回生,感恩不尽。”

素臣听了,不禁大喜。双人也破涕为笑。两人又复劝慰一番,方始退出。只见法雨和尚拱手合十道:“原来两位女师父的病,都为余相公而起。小僧如在梦中,一毫不知。余相公少年老成,可敬可敬。文相公一番议论,真可使顽石点头了。”

素臣道:“这是为人之道,个个应如此,那么世间还有什么淫乱之事呢?”法雨敬服。

过了几天,了缘的病果然大减。到张家湾时,已能起床行走。了缘一等船停码头,就到中舱,向素臣、双人深深拜谢道:“文相公救了小尼之命,余相公全了小尼之节,如此大恩,不知何日得报?”说罢,盈盈泪下。

素臣道:“你此病虽好,六根尚未尽拔。快依我的话,急急回去,寻一个归宿,以了终身。”

了缘道:“相公的话,切切在心,小尼也不上岸,就随原船回家,养起头发,听凭父母择一头亲事,结果终身,再不做浮萍断梗、路柳墙花了。”

素臣大喜道:“这话才是,空门中岂你辈少年女子所居之地?京师中又岂你辈少年女子所游之地?”说着,又问回去盘缠可有,了缘点头说有。素臣因说声我们后会有期,遂和双人、意儿同上岸去。后来了缘还俗,果然嫁与一份人家,夫妻到老。了缘感素臣、双人大恩,立了长生牌,朝夕供以鲜花,刻骨纪念,且表过不提。

素臣等上岸,方欲坐车,法雨追上来喊道:“文相公怎么不通知一声就走了?”

素臣回头笑道:“因要紧和了缘说话,竟忘记了。”

法雨道:“一路来受了相公许多教训,不胜感激,小僧到公府中去打过七,即到相公寓所来求教,不知尊寓在何处?”

素臣道:“我等行踪无定,彼此若有缘,日后自有再会时候。”说着,遂把手一拱,和双人坐车自去。法雨目送去远,不胜怅怅。

素臣、双人车到五叔观水那儿,叔侄见面,自有许多闲话。双人本是旧知,摆开筵席,畅叙离情。素臣问起时公招己之事,观水忽然掩面涕泣道:“时公死已三日矣!”

素臣、双人正擎杯在手,听了这话,顿时落杯在地,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