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臣听了这话,心痛如割,泪流满颊道:“愚兄因有事耽搁,不料老伯已与世长辞。我真悔不该早来一步,与老伯见最后一面……”说到此,喉间早已咽住,几乎哭出声来,一面躬身揖了下去。
鸾吹呜咽不止,一面却已跪下,连连稽颡。素臣慌忙也跪在地上,拜了四拜。两人起来,只见中间屏门大开,大厅上停着未公的灵柩。两支白蜡辉煌,一段香烟缭绕中显出未公一个肖像,长眉凤眼,宛如生前。素臣回想湖滨叙谈一幕,不觉悲从中来,走进里面,伏地大哭。鸾吹见此情景,种种悲伤,陡上心头,陪着跪下,哭得更是凄惶,那素娥和老家人也淌泪不止。
素臣哭着叫道;“老伯,老伯,不想湖滨一别,果不能再见面了。你老人家的话竟成了谶语,唉……”言罢,挥泪如雨。
鸾吹听了,心如刀割,更加号哭起来。素娥住了哭,劝道:“文相公一路来风霜辛苦,不宜过于悲伤。小姐,你也快快停了伤心,劝劝文相公吧。”说着,把手绢代鸾吹拭泪,将她肩儿摇了摇。
鸾吹心想:这话不错。因忙收束泪痕,回头叫声二哥道:“你……”但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那泪又像断线似的珍珠一般滚下来。
素娥含泪道:“文相公,小姐劝你不要悲伤了。”
素臣正在恸哭,忽觉胸肋疼痛,今听素娥如此说,因想且到明天再哭祭吧,也就止泪起来。素娥也扶鸾吹起来,那家人拧上手巾,叫声文相公。
鸾吹道:“这是申寿,未能在西庄管理。”
素臣点头。鸾吹遂陪进内书房来,只见蛛丝凝尘积寸。申寿取进铺盖,安放东边榻上,一面扫地揩台。素臣取出尺头,递给鸾吹道:“这两端缎子,本是奉上老伯做件衣服的,谁料老伯已做故人。这一端绉纱,是家母寄与大妹的。”
鸾吹双手接过,拜谢道:“侄女没有奉敬老人家,倒叫伯母费心,真是令妹子不安。”
这时素娥又端上茶来,素臣谢过。鸾吹道:“二哥方才为何对申寿说姓白?妹子思之再三,终想不出其人,故而叫申寿前来回绝。后来想着吴江人,莫非就是二哥?所以又叫素娥在屏后细窥,不料果是二哥。”
素臣道:“这其中原有个缘故。”因把超凡头陀伪批中的事告诉一遍,又道,“所以改了姓名,一路上念熟了,竟忘记了呢。”鸾吹主仆三人方始恍然。
不多一会儿,已摆上饭来。鸾吹道:“家中不用荤酒,一时备办不及,恐哥哥饿了,请胡乱用一些儿。”
素臣道:“素饭甚好,愚兄今日才算闻讣,以后俱不用荤菜。”
鸾吹道:“哥哥并无服制,怎说吃素的话?”
素臣凄然泪落道:“老伯待我真像自己子侄一样,即再降一等,亦应比大功之丧,百日之内,自当不用荤酒。”
鸾吹不依道:“这个断断不能的。”
素娥道:“文相公至性淳诚,但究系无服。婢子想来,也不必拘定月日,俟过了老爷百日,再用荤酒,似为两尽。”
鸾吹暗中盘算,只有二十余天,因就允许。素臣也只得罢了,遂自用饭。见鸾吹陪坐于旁,因道:“大妹有事,请自便好了。”
鸾吹听了这话,眼皮儿一红,似有万分哀怨,凄然道:“论起妹子与哥哥患难周旋,情逾骨肉,本应亲陪茶饭,奈嗣弟顽劣,恐引起嫌疑。只在旁边与哥哥叙话,请哥哥不要见罪吧。”说到此,低头垂泪。
素臣听了这话,回忆古庙双栖,玉人在抱,后又脱衣烘火,亲手梳发,种种情景,也是不胜惆怅。因问老伯所得何病。
鸾吹淌泪道:“爸爸体本衰弱,兼之西湖落水,受了风邪。又感伤妹妹下落不知,回家就一病不起了。”
素臣甚是感伤,匆匆用完饭,因又问嗣子如何顽劣。鸾吹叹口气道:“真是一言难尽。”说着,又叫素娥看看外面。
素娥道:“大相公此时正好在赌场中呼幺喝六哩,况且这里他亦绝不进来的。”
鸾吹方道:“爸爸病中,请了族亲,立堂弟洪儒为嗣,写上两纸分关,两张遗嘱,将二百亩田留与妹子用度……”
素娥便接口道:“文相公和小姐像亲兄妹一般,小姐的姻事理该告知,待婢子代说了吧。”
鸾吹听了,羞得满脸通红,垂首不语。素娥便道:“先老爷回家后,就将小姐许配本县世宦东方老爷家。那公子文才相貌俱第一流,与小姐天生一对璧人。老爷这二百亩田写开:小姐在家,即为日用;小姐出阁,即为奁田的。”
素臣听了大喜,站起向鸾吹道贺。鸾吹羞得要死,只是啜泣。素臣见她竟哭起来,因道:“妹妹是个明理的人,男婚女配,乃是每个人必经之途,为什么妹妹却做此寻常儿女的态度呢?前蒙老伯嘱咐,愚兄到处留心,但一时却并无佳士能配得上贤妹。如今是好了,做哥哥的也可放下这条心了。”
鸾吹纤手挪拈着衣角,听了素臣这样说,方抬头向他瞟了一眼道:“先父又把一百亩田留与舍妹容儿,以十年为期,说日后如能寻着,给她备妆奁,倘寻不着,仍归嗣弟。又留一百亩田,说妹子蒙哥哥救命,奉为遗念。其余千亩,都拨与嗣弟管业。这都是先父亲笔,族亲都与名画押的。哪知嗣弟年幼,终日溺于赌博,自从嗣了进门,丧事一毫不管,却呼卢喝雉。妹子和他拼命吵闹一场,他方才不敢再在家里赌,但已给他败去了千余金。先父世守之业,竟卖去了二百多亩。前日不知听了谁的唆使,口里不干不净地说吴江人怎能得我未姓产业,又说容儿妹子死已多时,遗田早应归我。”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这真把妹子气死了。后来妹子取出分关遗嘱,要往亲族处告诉,他方吓得跑开了。唉,将来正有气淘哩。”
素臣道:“蒙老伯厚爱,留田为念。愚兄何人,即无令弟之言,也断不敢受的。”
鸾吹淌泪道:“哥哥何出此言?妹子因与哥哥情逾骨肉,故而无话不谈。不料哥哥如此多心……真叫妹子痛心呢。”
素臣忙道:“妹妹不要误会,这事原不好意思的……”
说到这里,瞥眼见素娥那双秋波,只管凝视自己,忽听她又啊呀一声,叫道:“文相公,婢子瞧你神情,竟是大病之状。不知相公自觉有什么不舒服吗?”
素臣一听,失惊道:“素娥姐姐果然精于歧黄,璇妹的话不虚了,请你急拿面镜子我瞧吧。”
素娥连忙取过。素臣接过一照,只见两眼失神,脸白如纸,不觉大吃一惊,遂慌忙又把自己脉息一诊,顿时啊呀道:“六脉乱动浮紧弦硬,胃气全无,真脉已俱,合之面色,恐无生理了。”
鸾吹一听,浑身乱抖,泪落满颊道:“素娥虽是明白一些医理,如何就可信她?哥哥体本壮实,现在好好儿的,就是有些小恙,天相吉人,必然无事,只须调养几天也就愈了,哥哥怎的说出这等话来?”
素臣道:“我自得伯父病危消息,在半途已是种了病根。只因为贱躯素来蛮强,故不留意。刚才被素娥姐姐道破,才觉身子大不自然。我对于此道,亦颇知门径,拿镜自照,又按了脉息,果然病势已深。我当急速回家,最后见老母一面。倘侥幸不死,自当再来望妹妹吧。”
素娥一听,急阻止道:“这个断然不可。婢子瞧相公气色,病势已在目前,若到船上发出,既无服侍的人,又乏疗治的法子,岂不要误了大事吗?婢子略知医理,尚可竭力调治,还是安心住下了吧。”
素臣道:“你的话固然不错,但老伯已死,我一异姓的少年,孤身卧病在此,恐起外人议论,还是速去的好。”说着,便站起要走。
鸾吹到此,也顾不了许多,将素臣衣袖拉住,淌泪道:“蒙哥哥生死骨肉,感入肺腑,若果有病来,自当尽心服侍,虽有外人议论,也只当耳边风过罢了。哥哥还记得社神庙内的话吗?大丈夫不以昭昭伸节,不以冥冥堕行,何嫌何疑,而生枝节?这话妹妹至今犹铭刻于心,哥哥现在怎的自己反避起嫌疑来了?”
素臣听了这话,不胜感激,心中暗忖:病势来已是排山倒海,若欲回家,断断不能。只得答应道:“我本拟明日备一薄筵,在老伯灵前痛哭一番,如今给素娥姐姐说破,这会子就觉支撑不住。贤妹请便,我就要歇息了。”
鸾吹道:“妹子也本当与哥哥洗尘,如今也不敢了。”说着,遂吩咐仆妇铺设床帐。素臣只觉四肢软绵无力,人已摇摇欲倒。素娥见了,连忙帮同鸾吹扶素臣到床上躺下。鸾吹一面吩咐仆妇熬粥,一面自和素娥进房,忽然含泪向素娥跪倒,嗫嚅着道:“我有一件事和你商量。”
素娥冷不防被她这样一来,大惊失色,要想扶住,哪儿来得及,只得也扑地跪倒道:“小姐,你有话只管说,这样可不要折死婢子了!”
鸾吹握住素娥纤手,流下泪来道:“文相公自言知医,你又深通此术,都说病势非常,那么目前发作,自必险不可当,难免淹缠床席。一切诊视用药,固须仰仗你的大力,但文相公孤身卧病,一切饮食起居,以及大便小解,当然也必须一个人来贴身服侍,昼夜不离,着意知心地照顾添寒减热,那病方能痊愈。我受文相公救命大恩,本应不避嫌疑,亲身服侍,但我已字人,文相公乃是守礼君子,一定不肯允许。若叫小丫头去侍候,哪里能理会到许多?我仔细想来,只有你是我同心的人,分虽主婢,情同姐妹,要与我前去调护恩兄,须要贴心着肉,形迹全捐,身命不惜。待文相公病愈,我做主将你送他为妾,一则报我的恩,二则完你终身的事。文相公才德俱优,将来事业,不可限量。我在湖上社神庙内不惜身为小星,欲酬其德,谅不致辱没了你。但为了我的事,而要累你劳苦,真叫我心中感到不安呢。”说罢,那泪竟滚滚掉下。
素娥眼皮儿一红道:“小姐,你快起来,我对你说,这事终可商量的。”
鸾吹哭道:“用不着再要商量,你允许了吧。好妹妹,你若不答应,我就永远不起来了。”
素娥听小姐竟喊自己妹妹,心中一时也感激得落泪道:“总依小姐就是了,那小姐快起来吧。”
鸾吹听了,方破涕站起,拉素娥一同坐下道:“既承妹妹答应,你以后就不准再叫我小姐,我们结为了姐妹吧。”
素娥道:“这个小婢怎敢?小姐……”
鸾吹听了,便把纤手向她樱口扪住道:“你再叫小姐,我要不高兴了。”
素娥见小姐如此恩情,反而伏在鸾吹膝上呜咽起来。鸾吹道:“快别哭了,文相公的事情,我完全托付了妹子,妹子总要千万当心才好。”
素娥至此,便扑地跪倒在地,拜了四拜,叫了一声姐姐道:“这个承小姐厚恩,小婢就依了你。但姐姐千万也要依我一件事。”
鸾吹忙扶起道:“妹妹有什么事?你只顾说,姐姐可依得的,是无有不依妹妹的。”
素娥道:“文相公固然有恩于姐姐,不过在寺中被松庵禁入地窖,救出的人岂止姐姐一个?妹妹亦是感恩铭腑,与姐姐是一样的。况且妹妹蒙姐姐另眼相待,姐姐只要吩咐一句话,虽然赴汤蹈火,妹妹亦所不辞的。何况文相公亦是我的恩人,他现在既然病了,我是理应服侍。但文相公是何等样人,姐姐根栽月窟,才貌无双,尚且以礼相待,不肯轻系红丝,妹子出身低微,岂又能入文相公之目?对于小星一事,断断不能,姐姐就做罢了吧。但妹子虽是下人,亦知廉耻,既和文相公日夜周旋,不肯再思别配,只求姐姐念此苦衷,留在身边,服侍姐姐一生,那就感激不尽了。”说毕,泪如泉涌。
鸾吹哭道:“妹妹怎说这个话来?真叫我心都碎了。”
素娥亦哭道:“姐姐若爱我的,就请你答应我吧。”
鸾吹摇头道:“这断乎不可,文相公虽然守礼君子,但原也是个多情种子。妹子与他日夜周旋,恩深义重,虽铁石心肠,也不能无动于衷。姐姐再与你从中竭力撮合,他自然答应了,终不会使妹子失望是了。妹子说服侍姐姐一生,这个绝无这样道理。妹妹,你放心吧,姐姐总不会害你的。”
素娥听到此,忙又跪下哭道:“姐姐哪里会害我……”说到这里,已是咽不成声。鸾吹亦流泪不止。
两人在房中商量停妥,厨下已把粥汤熬来。素娥因忙收束泪痕,做了几碟子通气和胃的小菜,和鸾吹又复同走到书房。到了床前,掀开帐幔,听素臣鼻息甚粗,和衣躺卧,昏沉不醒。素娥用手向他额角按去,竟是火炭一般,炙得纤手生疼,因回头告知鸾吹。鸾吹见他两颊绯红,忙叫了两声哥哥。素臣却不省人事,含糊不应。鸾吹芳心乱跳,含泪向素娥道:“妹妹,你总得想个法子呀。”
素娥道:“姐姐别急,妹子自当细细留心。”说着,速端过一张小凳,坐在床前,定了心神,调了气息,将素臣手腕轻轻拉出,诊过脉息道:“文相公脉理,真是精明,适才所说脉象,一些儿也不错。”因加减麻黄汤,就在药箱内撮起一剂药来。
鸾吹早叫小丫头拿进炭炉子,生旺了火,素娥把药放进罐子,和了冷水,架在炉子上面。鸾吹亲自执扇而扇,不多一会儿,煎好了药。素娥用碗倾出,捧到床边。
鸾吹道:“我来灌药,妹子扶他起来吧。”
素娥到此,也管不了羞涩,红着脸儿,只得把素臣身子抱起,完全靠在自己怀里。鸾吹将汗巾围好素臣胸前。素娥一手扶正了他头,一手用指捺定他的下唇。鸾吹用羹匙,掏了一匙药汤,灌了下去。谁知那药盘在口中,不进咽喉里去。鸾吹急得满眼流泪。只见素臣嘴角边反淌出药汁来,一时脸上失色,一面扯那汗巾揩拭,一面急问素娥如何是好。
素娥低低道:“不要慌张,待这药气通些下去,就可以入喉了。”说着,因将鸾吹手中药碗接过,搁在素臣的唇下,使那碗内的蒸蒸热气,冲入鼻中。又用手指蘸着药汁,揩擦素臣的鼻管。候了一会儿,只听喉间咯的一声,那口内的药汤,就都咽下肚里去了。
素娥也不用羹匙,就把碗口微微一侧,便倒下去一半。鸾吹见了,暗暗佩服素娥,心中十分喜欢。谁知素娥把碗端开,素臣口里又回去药汁来,鸾吹急将羹匙塞进他的口中搁住,一面又替他揩拭下巴染沾着的药汁,一面又轻声问道:“素妹,怎么又不肯下去了呢?”
素娥叹道:“这病太深了,须慢慢地通去。”因又候了一会儿,方又咽了下去。
鸾吹把羹匙取出,素娥又把碗口倒向嘴去。这样费了一个多时辰,把药顿了几回,方才将次喝完。到临了一口,忽然直呛出来,哇的一声,竟喷得两人淋淋漓漓一面孔的药汁。再瞧素臣喉间作响,气逆神乱,吓得鸾吹花容失色,浑身颤抖起来。素娥连忙摇手,叫她别怕,一面把纤手在素臣胸前按定,自上至下轻轻地抚摩了百多遍,只见素臣脸色方回过原头来。
素娥抽出身子,依然把素臣身子放平,揭过被来,连头盖上。回头向鸾吹道:“这夹被不中用,快些拿床棉……”说到这儿,把双蛾紧蹙,站脚不住,竟要倒下地去。
这一来把鸾吹吓得魂灵出窍,慌忙扶住,急道:“妹妹,你……你怎么啦?”
素娥道:“不要紧,我腿儿麻得站不住,你搀我到椅上坐一会儿就没事了,姐姐快取棉被去吧。”
鸾吹这才知道她被素臣身子倚靠了一个多时辰,无怪要麻木了。因伸手要替她揉擦,素娥急道:“姐姐,你别管我呀。”
鸾吹这时六神无主,被她一催,方又匆匆出去。待把一床棉被取来,素娥已把药碗收拾过去,在药罐子里炖上一罐清水。鸾吹亲自给素臣盖好棉被,放下锦帐,回头问素娥道:“刚才好好的怎又呛起来了?真把我急死了。”
素娥道:“倒药时候,想是心慌,存了些药渣了。”
鸾吹才放心,因叫素娥进房先吃饭去,回头来换我。素娥道:“妹子心里着慌,不知怎的竟是很饱,吃不下去,姐姐自去用吧。”
鸾吹道:“我哪儿还吃得下饭,你摸摸我胸口,我那颗心儿兀是在跳跃哩。”
素娥伸手抱到她的酥胸,果然忐忑不停。忽然瞥见她脸上药汁,因抿嘴道:“姐姐想是吓呆了,满颊药汁,你没觉得吗?”
鸾吹瞧着素娥道:“那么妹妹自己呢?”两人听了,这就忍俊不置,急急打盆脸水,两人一同净过。
这时房中早已点起大蜡烛,两人坐在床前椅上,屏息静候多时。素娥见没有动静,遂站起到床边,揭起锦帐,轻轻把手控入被中,摸到素臣的头额,依然焦枯干燥,仍然火炭一般,竟一些儿汗都没有,心中惊讶十分,自语道:“这样虎狼的药吃下去,且又盖上这样厚的被儿,怎的一点子都推扳不动?”
鸾吹又急得面如土色道:“这可怎么好呢?”
素娥道:“姐姐不用害怕,文相公本来体质坚实,非轻剂所胜,且他口角边又流了许多。明日用下重剂去是了。”
鸾吹道:“我是不知道什么的,妹妹,你总要好好儿用心才是。”
素娥道:“这个当然,还用姐姐叮咛的吗?”
两人在床前守了两个更次,听素臣鼻息粗浊,别无动静。素娥道:“谅来没甚要紧,夜已深了,姐姐好去安息了。”
鸾吹点头,又坐了一会儿,再三叮嘱,方才进去。素娥关好了房门,看那炉中的火,已渐渐消化,因忙加了一炉炭火,换上一罐冷水备用。剪去了烛花,又坐了一会儿,觉得身子颇有些儿疲倦,纤手按着嘴儿,不住地打呵欠,心想:总是贴身服侍了。因红晕着双颊,便轻移莲步,竟自揭开帐子,和衣倒在素臣的脚边,侧身而睡。虽然心中难为情,但幸喜房中并无别人,连素臣自己也模糊不知,倒也坦然。一时真正倦极,遂蒙眬入睡。
一交五鼓,素娥惊醒,觉小解甚急,忙去摸素臣,仍是大热未退。因跳下床来,开门进内。只见一路门户俱是虚掩,心中倒是暗吃一惊。走近卧房时,见窗里灯火未灭,听鸾吹长叹一声,低低如念如唱道:
静悄勿焦,止噪勿喧闹。
炎朝暑朝,怎经这烦恼?
苦煞我的哥哥,病倒了哥哥呀,
一朝惊啼,芳心如捣。
哥哥几时好?愁将上眉梢。
保佑我的哥哥呀,早愈了,哥哥。
百事无聊,海棠瘦损了,哥哥苦煞了。
汗泪湿鲛绡,胸中似火烧。
素娥步到窗前,却不立刻进房,听到这里,忽然鸾吹在房中又尖锐地极叫一声,这把素娥几乎吓得跌倒在地,不禁浑身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