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急急步入房中,只见鸾吹躲在床上,缩作一团,因忙叫声姐姐道:“你……你干什么啦?”
鸾吹见是素娥,惊魂稍定,脸儿方渐渐红润起来道:“啊,原来是妹妹呀,你怎的一声儿都不响?我见窗外一个黑影,还道是什么鬼怪……真把我吓死了,文相公现在可大好了吗?”
素娥方才安心,因扶起鸾吹,纤手轻轻拍着她的酥胸,含笑道:“这原是妹子不好,姐姐切勿怕。文相公也不见了什么好坏,仍是沉沉熟睡,姐姐怎么不脱衣服睡呀?”
鸾吹听了,拉着素娥手儿道:“我是一夜风吹草动,都吃着惊,悄悄地在书房门首走了好几遍,哪里放心得下?”
素娥道:“哦,怪道一路门儿都虚掩着,我也吃了一惊呢。姐姐一夜不睡,不要累出病来吗?快躺会儿吧。”
鸾吹道:“你这时做什么来?”
素娥被她一吓,倒忘记了小解,忍不住笑道:“我是来解溲的……”
鸾吹见她笑,还道是因为听了刚才自己的唱,顿时难为情起来。素娥突然瞧她无限羞涩模样,好生奇怪,笑问为什么。鸾吹瞟她一眼道:“你还假惺惺作态哩,我是实在闷慌了,且又忧愁极了,所以胡诌了几句,不想被妹妹躲在窗外听去了。”
素娥这才恍然,一面抿嘴笑,一面便急到自己房中去解溲了。一会儿解毕出来,鸾吹叮嘱道:“今天你下药须要小心斟酌,能有些效验才好。”
素娥点头道:“我自理会,姐姐快养会儿神吧。”说着,遂又急急回到书房。
这时东方已经发白,素娥吹灭了烛火,走到床边,把素臣脉息又诊了一回,看那炉中炭火已尽,连忙又加了燃料拢旺,把罐子中热水倾出,洗了一个脸,然后将昨日药方焙了一焙,撮起一大剂,煎好。正倒在碗内,见鸾吹亦已进来,素娥道:“姐姐怎不息一会儿呀?”
鸾吹摇头道:“叫我怎样能定心睡呢?你药煎好了,我再帮着给他喝吧。”
两人因到床边,照着前法,灌下药去。这次幸没一些渗漏,两人芳心暗暗欢喜,仍将被儿盖好。候了多时,去摸素臣头额,却仍是一些儿汗都没有。
鸾吹急得搓手不停道:“这……这怎么好呢?”
素娥虽胸有主见,被鸾吹在旁这样急法,一时也觉着忙,因把原方减了分量,泡碗汤灌下一催。直到午后,额角上方觉有些汗气。鸾吹欢喜万分,又叫素娥摸他的胸口,可有汗了没有?素娥因把被儿轻轻褪下,伸手一摸,果然也有些儿润湿。本想再摸摸他的小腹,但终觉有些儿不好意思,仍把被儿盖上,对鸾吹道:“汗是出了,可是他的神志仍不清头呢。”
鸾吹蹙眉道:“妹妹,那么你快用神志清头的药呀。”
素娥听了,忍不住又好笑,因安慰道:“大概过一会儿自能清头,姐姐也该去息息了。”
鸾吹道:“我总得见了他能开口了,我才放心。”
两人仍悄悄候在床前,将近黄昏时候,忽见床帐俱动,好似素臣在里面转侧,素娥忙把帐子挂在钩子上。只见素臣闭着眼睛,嘴唇掀了掀,含糊地讨茶喝。两人这时芳心真乐得十分,素娥遂把紫苏汤给他喝了。
谁知素臣还叫口渴,要吃冷水。鸾吹道:“能不能再给他喝?”
素娥道:“我且瞧瞧他的舌苔。”
鸾吹点头,忙着燃了烛火,亲自执着,照在旁边。素娥把他嘴儿掀开,在烛光下只见满舌俱是黑苔,其色黝暗,用指去摸,如火剌一般,干涩碍手。忙取生姜在舌尖上揩擦,又用生青布蘸水绞过,诊了脉息。再按摸他的胸腹,凝眸沉思一会儿。鸾吹把烛安放桌上,急问怎样,素娥道:“脉实腹坚,我想给他吃承气汤吧。”
鸾吹道:“这事全仗妹妹,姐姐是一些儿也不懂得。”
时光很快过去,倒又交二鼓了。素娥催鸾吹去睡。鸾吹见他比昨日已好许多,也只得进房去了。一会儿,又喊小丫头生素拿净桶和未公所用铜夜壶进来,问文相公现在怎样。素娥恐鸾吹焦急,便道:“你去告诉小姐,说已好多了,叫小姐安心睡觉吧。”
生素答应要去,素娥把门关上,心中暗想:病人第一要睡得舒服,文相公衣衫鞋袜俱未脱去,怎能安稳?且通身有汗无汗,亦须按摸,这样多么不便呢?因走近床边,低低地唤道:“文相公,我给你把衣服脱去吧。”
素臣昏沉不应,素娥没法,也顾不得许多,先替他鞋袜脱去,再把他外衣纽襻解开,两手将他身子抱起,躺在自己怀中,然后方好褪出袖口,扯出衣服来。这样足足费了一个多更次,方脱盖得停妥。但素娥早已累得筋疲力乏,娇喘吁吁。谁知这一脱衣,素臣竟又受了一些儿感冒。素娥跳下床来,一面拿绢帕,拭着额上香汗,一面把他衣服折叠。觉得袖口里很是沉重,用手摸出,却是铁弩,遂把好好藏过。提起裤带,见有顺袋饱满,遂也藏在枕边。一切舒齐,已近四更。素娥连连打了两个呵欠,方始倒在脚后睡去。
次日,素娥用了一大剂承气汤,服侍素臣喝下。鸾吹又来问可好了没有,素娥告诉已吃了药,瞧他这回如何。正说时,忽听素臣放了几个响屁,鸾吹道:“怕没有积滞吗?”
素娥摇头道:“下面失气,必有宿积。”因又用一剂,果然到夜来,便打下许多粒粪,如铁弹丸一样坚硬。那臭味甚是难闻,生素在旁,掩鼻远避。素娥、鸾吹好似一些不觉模样,只把粗纸铺垫抽换,收拾过去,也不怕纤手着粪。生素见素娥平日最爱清洁,今日如此,不免暗暗好笑。
这样一连两日,粪始拉尽,素臣神志亦清头许多。眼瞧着素娥、鸾吹不惜身份,日夜相伴,又见素娥衣不解带,殷殷服侍,心中感激,真要淌下泪来。屡次欲开口道谢,终被素娥阻止,嘱他静养,因此素臣更加感激。
这天夜中,素臣一觉醒来,急要小解,但不知素娥把夜壶藏在哪头。欲问素娥,却见她压被熟睡,云发蓬松,星眼微闭,长睫毛合成一线,两颊瘦削了许多。想着连日劳苦,所以如此憔悴,一时哪里忍心把她惊动,掀开帐幔,探身自寻,却没找到。在烛光下瞥见橱边放有净桶,只得勉强下床,就桶小解。未及披衣,觉得有些儿寒冷。无奈其便偏偏甚长,等到得床上,已连打了几个寒噤。到了次日,竟又变成疟疾,大寒大热,如祟如狂,叫喊连天,摆摇震地。急得鸾吹泪如雨下,呜咽不止。素娥忙劝道:“姐姐别怕,能得转了疟疾,这病倒不甚要紧哩。”
鸾吹如信如疑,但素臣这个疟疾却是厉害得了不得,冷的时候,好像躺身在冰天雪地上,热的时候,好像置身火山中。
这时素臣又大喊叫冷,向素娥讨火。
素娥苦谏道:“文相公深通医理,岂可这样蛮法?”
素臣急道:“我并不是不知道,但一刻忍受不住。若不这样,亦必立刻冻死了。纵使挨得一两日,尤其在活地狱受苦,倒不如死了干净,免得冰割火燎,啊呀,我……真冷死了……啊呀,我真……冻……死了……”
素臣的上下两排牙齿,咯咯地相打,全身不住地颤抖,双泪直流。鸾吹瞧此情景,心如刀割,哭向素娥道:“妹妹,哥哥既如此说,就暂救他目前的急吧。”
素娥亦哭道:“妹子并非不依,若如此,竟是饮鸩酒而解渴,立见死亡。”
鸾吹大哭道:“难道竟再也想不出法子可来解救了吗?我哪里忍心眼望着哥哥受苦,倒不如我先自尽了吧。”说着,要向壁上撞去。
素娥一把拖住,痛哭道:“事到如此,我也管不了许多,姐姐快别悲伤。”说着,附耳遂又低低说了一阵。
鸾吹听了,便扑地跪倒道:“妹妹能如此舍命相救,叫我怎生报答?”
素娥慌得急忙扶起,一面又淌泪不止。鸾吹急令仆人丫鬟横七竖八地扛进一座古铜屏风,扯脱座子,平放在地,又生旺了四只火盆,遂与丫鬟仆妇一同退出,把书房门关起,自立门外等待。
这时素臣冷得脸如死灰,眼睛向上直翻,大叫“冷死我了,我再也不能活了”。素娥到此,把衣裙脱去,单留粉红软缎抹胸肚兜和条短裤,站在四只火盆中间,被四面火势逼来,炙至喉吻俱枯,毛发欲燎,浑身似炭,汗出如珠,把雪白粉嫩的肌肉都变成了红色,遂即离开,直奔到素臣怀中,将素臣紧紧搂住。
素臣正在冷得要死,顿觉寒谷春生,怀如暖玉,不觉泪如泉涌道:“我本不应越礼至此,实在冷不可耐,素姐如此大恩,到死难忘。”
素娥羞得不敢睁眼相看,粉颊上亦泪如雨下。停一会儿,身子已冷,素娥放手,复又到盆中坐火,再钻入被中。如此三回,素臣觉冷已可挡了,因叫声素姐道:“你下床去吧。”
素娥急急跳下,方欲披衣,不料素臣已由冷转热,大呼心中火烧了,掀被跳下床来,把浑身衣服撕破。素娥回头见他脸儿,果然红得血一样,眼睛睁大,好像要发出火来。一时心头乱跳,急把穿上衣服仍又脱下,躺身伏于铜屏上面,须臾冷气钻心,遍身僵直,仰转身子复睡一会儿,冷入骨髓。觉再也忍耐不住,方爬起身来,扑入素臣怀里。素臣浑身火烧,痛苦万分,不得已把她紧紧搂住,如偎冷一般,脸贴脸儿,左颊偎过,又偎右颊,顿觉遍体生凉,爽快无比。睁眼见素娥,两眼紧闭,脸白如纸,牙齿咯咯作响,心中无限辛酸,垂泪道:“姐姐,你弱怯身躯,弄出病来,如何是好?”
素娥听他竟喊自己姐姐,便诚恳道:“我受文相公活命的大恩,又受小姐万全之托,即粉骨碎身,亦所不辞。区区致病,何足挂齿?只要相公病愈就是了。”
素臣感激得不禁痛哭流涕。不多一会儿,素娥觉身子渐热,遂复向铜屏上取冷,再来拥抱。抱至复热,仍欲下床去取冷。
素臣不放道:“此时热已略可忍耐,若再取冷,不特我心里不忍,恐你身体亦要受不住了。”
素娥本是困乏已极,听他这样说,也就罢了,便自下床穿衣。每日预备汤水,冷的时候,给他喝姜汤;热的时候,给他喝紫苏汤;没有发的时候,加减柴胡姜汤,用心调养。
这时鸾吹推门进来,见素臣安静躺着,心中放心。回头见素娥垂泪啜泣,因把素娥抱住哭道:“妹妹,你真是我的大恩人了。”
如此过了两天,素臣病势转头,冷热每日只发一次。素娥仍欲偎睡,素臣不允道:“现在寒热虽发,却可忍耐,不比前日欲杀欲割模样,若再叫姐姐如此,必定要害你的性命了,这叫我如何……”说到此,泪湿衣襟。
素娥听了,也就含泪做罢,和鸾吹依然日夜服侍。鸾吹终待二更敲后,方始回房安息。
这夜素娥侍候素臣喝过药,两人抵足而眠。睡至三更将近,素娥忽听耳边有呻吟之声,蒙眬惊醒,方知素臣又在发冷。因坐到素臣一头,揉眼问道:“你冷得如何?”
素臣不答,唯颤抖不已。
素娥含羞道:“相公,要不我来偎你一会儿?”
素臣不语,素娥知他不好意思说,因钻身到被里,和他贴身而卧,闭眼不语。好一会儿,方暖了过来。
素臣淌泪道:“我患了一场疟病,谁知累姐姐也好似患了一场疟病。”
素娥含泪道:“相公这是哪儿话?”
素臣道:“姐姐一会儿烤火,一会儿卧屏,这样岂非也患一场疟病何异?但我病是天然,而姐姐是硬生生地造成。想这种痛苦,真比我十倍。及今思之,令我懊悔不该叫姐姐受此苦楚呢。姐姐恩德,不足言谢,心里记着是了。”
素娥听了,秋波盈盈向素臣望了一眼,猛可理会:他已是好了,我怎的却仍和他睡在一头?絮絮而谈,竟宛如夫妻模样。一时满颊通红,急急掀被跳出,娇羞万状,低声道:“相公别说这些话,请静静养息着吧。”
素臣瞧她这样娇媚不胜的意态,心中无限感触,不觉暗暗叹了一口气。素娥见了,一时误会了他的意思,因淌泪道:“相公不要悲伤,婢子与小姐早已说过……”说到此,喉间早已咽住。
素臣听她欲语还停,本欲将自己意思说出,但又觉碍口,见她已倒在脚后睡去,默默地淌了一回泪,亦自入梦了。
光阴易逝,匆匆过了数日。素臣外感内伤病已俱去,只不过神虚力弱,气乏心嘈。鸾吹将桂圆、胶枣、雪蔗、冰梨等东西,放在素臣床边,以备素臣一时饥渴之需。素娥定了加减十全大补汤,每日调理,元气渐复。
不知不觉已有半月光景,这天已到八月初二,将近未公百日。鸾吹与素娥商量,日间把书房门闭上,外面夹弄两头小门关断,以免亲族们搅扰。
果然自初四日起至初六日止,接连有族亲及东方亲家公私祭奠,初七日是本家祭奠,鸾吹内外料理,哭泣跪拜,迎送支接,辛苦异常。嗣子洪儒却躲得无影无踪,各处找寻不着。偏是连日大雨,累得申寿找得发昏。到了初七日,鸾吹又央了几个族亲,帮着分头去寻。时候近午,祭筵摆设齐全,单等洪儒回来祭献。直到午后,方才拖泥带水地在雨里被申寿拉回家来。鸾吹瞧此情景,又急又气,心中一阵悲酸,伏在未公灵前,不觉号啕大哭起来。洪儒见姐姐这样伤心,他不但一滴泪水都没有,就是马虎地拜了几拜,刚化了纸钱,就嚷着讨饭吃。
鸾吹愈加气苦,指着他哭道:“爸爸嗣你做儿子,原要你为祭祀之主,连日亲族来上祭,通没有人陪待,要你这不孝子有什么用?刚寻得来,哭亦不哭一声,纸钱还没有化完,就嚷着要吃饭哩。我和你到各处去评评道理,看你还有什么脸儿来见人?”
洪儒听了,不敢作声,停会儿方说道:“姐姐不要悲伤,我瞧你近日身子益发憔悴了,爸爸既然死了,哭着他又不会活转来,自丧身子,这何苦来呢?我输了钱,还想去翻本。刚才那盘口正有些转头了,却被申老头儿硬生生地拖回来,不要轧出了风头,那是多么懊恼。好姐姐,你千万不要难为我了,快开饭吧。”
鸾吹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抖,拭了泪道:“你终日赌钱,可怜爸爸世传之产,能够你花几年?你若再不省悟,恐日后街上行乞的人就是你的未来生活了。”
洪儒道:“饭不开出,我不吃也不要紧。钱既分给了我,就与姐姐无涉。只要骰子一转,便把以前卖的都赎回来了。像我这样人,就会去行乞?姐姐也太小觑人了。”说着,回头就走。
鸾吹一把拉住,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骂道:“是你的钱就该凭你去输的了。但今天是什么日子?爸爸还只死了这些日子,你就如此顶撞我,做姐姐的这些事就管不着你吗?好,今天在爸爸灵前,我就让你杀死了吧,省得我瞧了再来管你。”说着,便哭着撞到洪儒身上来。
洪儒到此,方吓呆了,连忙扶住,央求道:“好姐姐,快不要吵了,弟弟不去就是了。”
别的仆妇都不敢言语,申寿是老管家,瞧不过,也劝公子不要去。洪儒没法,看看天空中的雨又大,叹口气道:“真可惜,我也只好牺牲这个好盘口了,如今姐姐放手了吧。”
鸾吹因放了手,洪儒呆坐了一会儿,用手按着肚子道:“姐姐,饭怎么不开?我可要饿死了。”鸾吹方喊人收下祭礼,开出饭来。洪儒坐下,端碗就吃,见鸾吹兀是垂泪,因道:“姐姐也吃饭吧。”
鸾吹嗔道:“还吃得下饭哩,弟弟终要替爸爸挣口气,那才是正理。”
洪儒听了不语,自管匆匆吃毕,便到自己房里去睡了。鸾吹见此光景,正是又伤心又气恼,伏在灵前,又大哭一场。仆妇们劝住。
鸾吹监看着一切收拾舒齐,已是点灯时分,方才到书房来见素臣。素娥开门接入,见素臣已能倚床而坐,因问:“哥哥可大好了?”
素臣谢道:“已好多了,老伯百日,我竟不能亲自到灵前哭奠,真叫我心中抱歉极了。妹妹为了我的事,已用尽心力,连日料理家事,更是劳苦极了。方才听妹妹几次哀绝痛哭,只恐有伤玉体,我劝妹妹还宜节哀为是。否则老伯在天之灵,也要不安了呢。”
鸾吹听了,叹了一声,淌泪道:“先父百日,亲族都来致奠,就是素娥妹子,关在这儿,她亦尚且早晚要到灵前去哭拜几回。唉,唯有我这不肖嗣弟,竟连日躲在赌场里,直到今日午后,被申寿找回,反与我吵了一场。哥哥,你想这不是叫妹子要更加伤心吗?”说着,又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素臣倒也伤心起来,想未公这样好人,竟嗣了如此劣子,不觉眼皮一红道:“妹妹切勿自伤身子,想来他终年幼,将来自然改过。但我躺病在这儿,应该要通知他一声的。”
鸾吹道:“这个倒也不必。若通知了他,反要淘气哩。”
素臣道:“虽如此,但他既来嗣,便是一家之主。我想终以通知他为是,不然怕反而不……”
说到此,鸾吹已理会他意思。点头道:“哥哥说得是,他已睡了,就明天告知他是了。”素臣点头。
素娥因问外面已全舒齐了,鸾吹道:“都完毕了,妹妹吃了饭吗?”
素娥道:“刚才文相公吃剩的半碗稀粥,我吃了已经很饱。”
鸾吹听了,暗想:两人已到如此地步,我不妨拿话向哥哥挑动,看他什么意思。因向素臣道:“哥哥这时精神好吗?”
素臣道:“不错。”
鸾吹笑道:“那妹子就和你聊天一会儿。自从我们分手,哥哥在刘姑娘家里,又住了几天呀?”
素臣听了,便从实告诉一遍。鸾吹不禁喜上眉梢,笑盈盈道:“妹子也还不曾恭喜呢。”
素臣红了脸,望着素娥微笑。素娥芳心一动,顿时粉颊现桃花,低头不语。鸾吹瞧此情景,芳心大乐,便笑道:“妹子瞧璇姑娘眉目灵秀,相貌厚道,性情温雅,与我素娥妹妹真是一对明珠,足充哥哥的妾媵。”素娥听了偷瞅了她一眼,鸾吹只装不见,依然道,“可惜他哥哥竟搬走了,但这是无妨的,她哥哥既知府上,自然会把妹妹送来的。”
素臣真为此忧愁,听了这话,倒也有理,因点头道:“但愿如此,就好了。”
三人谈了一会儿,不觉已交二鼓。素臣催鸾吹道:“夜已深了,妹妹连日劳苦,还是早些安息吧。”
鸾吹站起道:“我也糊涂了,竟忘记哥哥是病体哩。”说着,便道晚安出去。
素臣忽又叫住道:“妹妹,你明日和洪儒弟只说我姓白是了。”
鸾吹心中一怔,忽而理会,因答应自去。这儿素娥关上了门,服侍素臣躺下,自己又洗了个脸,方欲上床去睡,忽然腹中一阵咕噜,竟觉十分饥饿。心想刚才只吃半碗薄粥,现在时隔许久,所以饿了,因伸手到床头去摸茶点。谁知却摸出素臣一个顺袋来,不知里面何物,遂把解散,一看是个印囊。印囊里一个纸包,上写着“补天丸”三字。因知补天丸是极有补益的药,既在文相公身边,自然更不用迟疑,遂撮起一把,嚼来充饥。谁知因这一嚼,不但廉耻俱无,几乎性命不保。
要知素娥吃后如何情形,请快瞧阅下一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