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玉和秦钟正在柔情绵绵难舍难分的当儿,忽然见姐姐回来,一时羞得都绯红了脸,慌忙分开在两旁。秦钟恭恭敬敬地向她鞠了一个躬,只好勉强地叫了一声大小姐。文珠却并不理他,望了爱玉一眼,问道:“爱玉,你们几时弄得这么要好的?为什么不老早地告诉我?”

“姐姐,我……我们没有什么,我们……说……不上要好呀!”

“对,对!我们不过彼此拉一拉手,别的什么都没有。”

爱玉口里虽然是支支吾吾地回答,但她的粉脸始终是低垂着,却没有勇气向文珠回视一眼。秦钟有些手足无措的神情,他也连声地附和着辩白。

文珠逗给他一个白眼,故作娇嗔的表情,冷笑着道:“你不用声辩了,我知道,你这浑蛋,时常在这里跑进跑出,一定是存着什么坏心眼儿的。果然,今天被我撞见了!”

“姐姐,你不要这样说,你纵然不相信他,难道也不相信你的妹妹吗?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我,会不会瞒着你做出丢脸的事情来呢?”爱玉听姐姐这样说,因为和自己有些连带关系,抬起头来,怨恨地望了文珠一眼,几乎要哭起来的样子。

秦钟不愿爱玉受这一份委屈,遂又说道:“大小姐,请你不要冤枉我们,我今天来的原因,是为了一张申报助学金的收据,拿来给二小姐看的。既然你对我印象这么恶劣,那么我不该再留在这儿伤了你们姐妹的感情,我们再会吧!”

“不行,你想这么一走了事吗?”文珠见他说完了话,便弯了腰肢预备匆匆要走的样子,这就伸手一把拉住了他,脸色十分不好看。

秦钟那颗心几乎要跳跃到口腔外来了,不免愁眉苦脸的模样,急道:“啊呀,我的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放我走,我也没有什么不法的行为,难道你还预备把我送到局子里去不成?”

“姐姐,你这种举动,简直是在侮辱你自己的妹妹!”爱玉恐怕姐姐真的把他送到警察局里去,那么明天传到外面,自己的名誉不是要扫地了吗?她急得把脚一顿,背转身子,真的呜咽着哭起来了。

秦钟却又显出毫不介意的态度,用了柔和的口吻,向爱玉安慰道:“二小姐,你何必急得这一分样儿呢?反正我们之间,是一种清清白白的道义之交,随便她怎么侮辱,我们可以问心无愧!”

“哼,我真没有想到,你这小子,倒用的是一种声东击西的办法,表面上每次到这儿来跟我胡说八道,而你真实的目的,却在我妹妹的身上。好哇,你真有胆量!你说,你给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要不然,我绝不饶过你!”

“大小姐,你……这真是太冤枉我了,你……叫我说些什么好呢?”文珠怒目逼视着秦钟,要他明白地说来。秦钟急得额角上的汗水也流了下来,连说话都有些口吃的成分。

文珠冷笑着又说道:“我真不会冤枉你,你说,你是不是借着访问我的名义,来追求我的妹妹?”

“这……这……叫我怎么能够承认呢?天地良心,大小姐,我告诉你,我和二小姐的情形,是因为你每次拒绝见我,所以我只好和她谈谈,其实,我们根本没有什么呀!即使我们有着这一点点感情,也可说是‘有心种花花不发,无心栽柳柳成荫’罢了。”

“姐姐,我请求你不要这样问他,他不过是因为迷恋着你,才上这儿来找你的。你怎么反把这个罪名,移到我的身上来呢?”爱玉在旁边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愤愤地又回过身子来,向文珠叫了一声,急急地辩白。

文珠暗想,照他说来,是我厌憎着秦钟,因此倒反而成全了他们。于是又冷笑着说道:“不管他为的是谁,总而言之,他是为着追求女人而来的一个浑蛋!”

“好了,好了,大小姐,你也不用再骂我了。的确,我也承认我是一个不长进的浑蛋!现在我替你让他滚出去怎么样?”

秦钟伸手连连打着自己的额角,一面说,一面又想夺门而走,却被文珠再度拉了回来,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说道:“没有这么容易,我今天偏不叫你滚,偏叫你待在这里!”

“姐姐,你……”

“怎么?我骂他,你肉疼?”

“不是,你打他,也不关我事。不过,你犯不着和他多缠,难道你忘记了我们应做的正经事?姐姐,你就放他走吧!”爱玉似乎太受委屈了,她一面摇头否认,一面眼泪早已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文珠却仍旧冷冷地说道:“妹妹,你嘴里和心里太不相符了,既然你不肉疼,你为什么流泪?我觉得你是太爱他了。”

“不,不!我流泪是觉得你不该这么使我难堪。”

“秦先生,我们不妨客气一点,你凭良心说一句,你到这儿来,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她?”文珠听妹妹这样说,遂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用了比较缓和的语气,向秦钟叫了一声,低低地问。

秦钟对于她那种不可捉摸的态度,倒不禁为之愕然。过了一会儿,方才微笑着说道:“大小姐,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我当初是为了你而来的,不过我好心好意地劝谏你,却被你甩掉我的帽子,把我恶狠狠地赶了出去。后来一次,我又为你而代替李英龙挨了人家一顿揍。这时二小姐将我送到医院去,并且代我问张得标要了医药费,我因此对二小姐才有了认识。所以我绝对不说谎,此刻到这里来,绝不是为了你,我完全是为了二小姐!因为二小姐的思想太好了,我觉得她是一个不平凡的女性!她才是世界上一个有灵魂的女子!”

“你这话是不是当面骂我?她有灵魂,我难道没有灵魂?”文珠听了秦钟这一番话,一时两颊也不免热辣辣地红起来,恨恨地白了他一眼,生气地问。

秦钟笑了一笑,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当然也有灵魂,一个人要没有灵魂的话,那么他怎么会活着呢?你以前的灵魂是被别人勾引去了,好像糊里糊涂的,不在你自己身上的样子。现在,你的灵魂又回到你自己身上来了……”

“这个……何以见得呢?”文珠口里向他问,眼睛却向爱玉瞟。她心里明白,也许妹妹已经跟他谈得很详细了。

秦钟恐怕自己说了出来,爱玉又要被文珠责骂走漏消息,因此他微微地笑道:“这你不用问我,其实,你只要把你自己的行动回想一下,你也可以很明白了。大小姐,我觉得你们姐妹两人的感情很好,所以我不能为了自己而累你们发生了误会。我们再见吧!”

“慢着,我问你,你既然很佩服妹妹是个有灵魂的女子,那么你到底爱不爱她呢?”秦钟被她再三地拉住了,而且还问出这些话来。因为不知道她的用意何在,所以心里不免踌躇,默不作声。文珠又追问道:“你说,你说呀!这个年头社交公开,你还是一个大学生,难道这句话还怕难为情说不出来吗?”

“其实,我们之间也说不出爱不爱的话,不过,我觉得她这位姑娘,叫人有些念念不忘罢了。”

“这就是了,你对她念念不忘,这就是你爱她的表示。秦先生,你家中有妻子吗?”

“连婚还没有订过哩!哪里就有了妻子?”秦钟觉得文珠说的话好像并没有十分恶意,这就大了胆子回答。不过心中还在猜疑着,不知道她到底存的什么意思。

文珠点点头,回眸又向爱玉望了一眼,低低地问道:“妹妹,你觉得秦先生这个人使你念念不忘吗?”

“我没有这个感觉。”

“恐怕不见得吧!我以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似乎不应该再向我有所瞒骗了。”

“我绝对没有瞒你,姐姐,我的意思,你还是让他走吧!”爱玉涨红了脸,硬着心肠,说出了这两句话。

文珠微微地一笑,挨近爱玉的身旁,拍拍她的肩胛,说道:“今天早晨,我对你说这个消息的时候,你就表示太急促,应该缓慢一点。当初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不过现在我全都知道了。你原来为的就是他!这并非是我的一种猜测……”

“姐姐,你……”

“不用再辩白了,妹妹,我老实跟你说吧,你们两人刚才恋恋不舍的样子,我在门外已经窥听了许多时候了。秦先生曾经向你再三地要求,求你不要离开上海,求你不要离开他。同时你呢,虽然是这么安慰他,不过你的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我知道你口里拒绝,心中是痛苦的。在这里我当然要向你表示感激,承蒙你真心地爱护着姐姐,为了我,而情愿牺牲你自己的爱。妹妹,我从来也没有这样感动过,今日我才明白,骨肉手足之爱超过了一切其他的爱……”

文珠滔滔不绝地说完了这几句话,握住了爱玉的手,眼泪像雨点一般地滚落下来。爱玉因此投入姐姐的怀抱,索性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秦钟站在旁边,这就弄得没有了法了,抓抓头皮,眨眨眼睛,搓搓手,却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小姐,二小姐,你们不要伤心呀!我……太不祥了,我……觉得我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安静。”

“不,秦先生!你不要走,我并没有讨厌你,刚才我跟你吵闹,原是和你开玩笑的。其实,我很愿意你跟我妹妹这么亲热着。”文珠听他又要走了,方才急急地推开妹妹的身子,把他拉住了说。

这几句话听到秦钟的耳朵里,真是出乎意料地惊奇,一时望着她的粉脸,倒忍不住气怔怔地愕住了。但文珠却一手拉了爱玉的手,一手拉了秦钟的手,要把他们两人的手,慢慢地连接在一起。可是秦钟还不知道文珠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有些畏缩的样子,口吃地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瞧你们刚才拉手的姿势还不大好看,想请你们再拉给我看看。”

“你是不是预备给我们拍照,留着将来好做证据?”

“瞧你这人又在发傻气了!秦先生,你不要害怕,我觉得你这人和社会上那般魑魅魍魉相较,那似乎可爱得多了。刚才妹妹想必已经告诉过了你,我们预备离开上海,远走高飞了。不过,我这一回飞的情形不同,多少是带了一点冒险性的,因为有许多魔鬼,他们也许是不允许我自由自在飞的。不过我总不能束手待毙,我要和他们搏斗,我还是要走的。但妹妹和他们无瓜无葛,她为了我,也冒险一同飞走,这实在是件犯不着的事。不过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上海,这当然也不大妥当,所以我带她一同飞,原是不得已的办法。现在你既然跟她互相爱慕,这倒使我放下了一桩心事。我预备玉成你们,把妹妹交托给你,你的意思怎么样呢?”

文珠在这个时候,方才把真心话向他们说了出来。秦钟和爱玉面面相觑地呆住了,却不知道回答什么才好。文珠于是继续地说道:“我想我这个意思,你们一定是乐而接受的吧!”

“不,姐姐!我不愿你这么做……”

“嗳!这不是害羞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你终身幸福最紧要的关头。妹妹,你不用为了我而故意这么说。你姐姐不是一个自私的人,绝不为了自己,而误了你一生的幸福。”

“大小姐,我看你也不要走吧!只要你不受这般魔鬼的引诱,我想你在上海也可以追求光明呀!”秦钟见爱玉对姐姐这么恋恋不舍,而文珠又这样成全自己,他心里也感动起来,遂用了诚恳的口吻,低低地挽留。

文珠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在上海是永远也找不到光明了。妹妹,你不用犹疑了,你还是和秦先生一块儿走吧!我……我……也要走了。”

“姐姐,你不用强迫我这么做,我愿意跟你一块儿走。”

文珠一面说,一面已奔到房里,提了她自己的一只皮箱,匆匆地奔出来。但爱玉却拉住了姐姐,也要一同走。秦钟在旁边急道:“大小姐,你预备上哪儿去呢?”

“茫茫四海,到处为家,我本是一个流浪惯的女子,所以我心里倒一点也不担忧。”

“大小姐,我知道你之所以要走,是为了避免这般恶徒的纠缠,那么你何不暂时离开这里,先到我家里去住一住,然后你们姐妹两人再慢慢地商量吧!”

“姐姐,他这个意思倒也是一个办法。”爱玉很赞成他的意思,遂向文珠低低地怂恿。

不料正在这个当儿,忽然室门一开,顾元洪和张得标铁青了脸孔走了进来。这倒让文珠等大吃了一惊,但听顾元洪哈哈地冷笑了一阵,说道:“我以为你们已经走了呢!原来还待在这儿。”

“走?我走到哪儿去?”文珠一面放下皮箱,一面取了烟卷吸着,竭力镇定了态度,很自然地回答。

张得标也冷笑着说道:“你手里还提着箱子哩!这不是预备走的铁证吗?顾先生,你说不会的,不会的,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大小姐的肚肠是不容易捉摸的啊!”

“文珠,我说你也太没有良心了,你自己亲口答应了我,你怎么又会中途变卦了呢?”顾元洪听了得标的话,遂向文珠走近了两步,气呼呼地问。

文珠斜睨了他一眼,绷住了粉脸,冷笑道:“这可不是笑话?我答应了你什么?就是口头的答应,也算不得一回事呀!奇怪,你有资格来监视我的行动吗?”

“不错!你们是什么狗东西?欺侮一个弱女子!这还成什么世界?我们走!我们只管走好了!”

秦钟在旁边也怒气冲冲地说,他提了文珠的皮箱,预备拉了爱玉文珠夺门而走。却被张得标拦住了,怒目切齿的样子,瞪着秦钟,狠狠地骂道:“你这小子是什么东西,你预备拐骗两个女孩子吗?好家伙,上次没有把你揍死,你今天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妈的!你敢……”

“秦先生,你犯不着跟他们吵闹,我倒要看看他们怎么对付我了。”文珠见秦钟要冲上去,遂把他拉过一旁,满面怒容地说。

顾元洪觉得和她强硬,也没有多大的效力。所以他和平了脸色,还是低声下气的样子,说道:“文珠,我自问良心,待你不薄,你已经答应了我,那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一样,所以你怎么又可以偷偷地逃跑呢?”

“笑话?我可没有资格做你的未婚妻,你有什么凭据呢?”

“凭据?你瞧瞧哪一张报上不登载着,难道这还不够做凭据吗?”

“报上无非是捕风捉影,那算不了什么凭据。”

“文珠,你这样三心二意,太使我难堪了。我到底哪一件事情对你不起,你忽然又要抛弃我了呢?”

顾元洪问到这里,伸手上去连连抓着头皮,脸上大有哭笑不得的表情。文珠哼了一声,喷出了一口烟,冷笑道:“在表上面看来,你一切都对得起我,不但如此,简直是对我好到十二分。但我所说的,是根本问题。你就是在我身上再花多点钱财,心思用得再周密一点,也没有什么用呀!”

“你所说的是什么根本问题?我真有些不大明白。”

“很简单,你家里既然已有了太太,你就不应该再弄第二个女人。”

“这也容易解决,我不是早对你说过吗?我可以去离婚的,然后再跟你正式结婚。”

“这又何苦?照你这种狠毒的行为,就是我跟你结了婚,夫妇之间也根本得不到什么乐趣。”

“那么你难道一定要走吗?”

“走不走和你们毫无关系,反正我总不会来嫁给你。”文珠鼓着红红的粉腮子,说得斩钉截铁的,态度相当强硬。

顾元洪气得脸都发青了,他愕住了一回,方才对张得标说道:“张老板,你看这件事情怎么办?”

“你的事情归你,我的事情归我,咱们顶好分开来谈。”

“她既然不肯爱我,我又有什么法子?你……是她的团主人,你们有合同,你应当和她有交涉的权利。”顾元洪没有办法,只好向得标挑拨是非地说。

得标向文珠走近了两步,还是用了劝解的口吻,说道:“大小姐,你这个人是很聪明的,但是把‘利害’两字,怎么分得这样不清楚呢?你和我的事情撇开了不说,像顾先生待你这么情深义厚,你要再向他这样无礼地行动,我认为你太不懂人情了。”

“你懂人情?所以你帮了刽子手,预备把一头可怜的绵羊牵到屠场里去。哼,老实跟你们说,最好你们给我打一场官司,我静静地等候着,别的再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张得标被文珠碰了这一鼻子的灰,一时弄得说不上话来,和顾元洪相互望了一眼,忍不住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不料就在这个当儿,忽然门外又闯入一个恶狠狠的男子来,他狰狞了面目,先哈哈地笑了一阵。大家回头望去,原来是李英龙。他冷冷地说道:“好哇,你们都在这里。”

“你到这里来又干什么?”

“鸿小姐,你不用拿这样讨厌的态度来对待我,我的来意,不过是向你要回那一样东西。请你还给我,我马上就走!”

“哦,原来是这一样东西吗?”

文珠和他搭白了两句,猛可地想起来了,遂回身在皮包内取出那柄手枪,圆睁了杏眼,把枪口对准了英龙和顾元洪,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英龙退后几步,慌张地说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鸿大小姐,我顾元洪和你无冤无仇,你不要跟我太开玩笑呀!”顾元洪吓得更加脸色灰白,连忙躲避开去,捧着脑袋,急急地说。

文珠绷住了粉脸,怒目切齿地冷笑了一声,说道:“照道理讲,你们两人都不是东西!都是该死的奴才!你们家中既然都有妻子儿女,还要在外面胡调,以爱情为儿戏,拿我们女人当作玩具,此刻把你们打死,还嫌迟哩!”

“大小姐,你……救救我的狗命吧!我情愿不爱你了。”

“好了,好了,鸿小姐,你何必那样认真地吓唬我呢?你还给我吧!大家就此分手,也落个干净。”

顾元洪是急得快要跪下来的样子,但李英龙却含了笑容,慢慢地挨近过去,一把捏住了文珠的手腕,预备夺下她握着的手枪。文珠不肯让他夺去,两人就这样互相争夺。但不知怎么一触动之下,那手枪忽然走火,只听砰的一声,接着文珠凄厉地叫了一声“啊呀”,她放下手枪,两手按了胸部,身子便跌倒下去。爱玉和秦钟一见,急忙转身去扶,口叫姐姐,已经是哭出声来了。李英龙见闯下了人命案子,一时心慌意乱,预备夺门逃奔,但早已被张得标横身拦住。顾元洪从地上拾起那柄掉落的手枪,喝声“往哪儿逃”,把手在机钮上一扳,又是砰的一声,只见李英龙也倒在血泊中了。在顾元洪的心中,本来是预备吓吓他的意思,可是万不料真的会把他击毙在地上,一时不禁跳脚叫道:“啊呀!这……是怎么啦?这里面还有一颗子弹吗?”

“李英龙也死了吗?”文珠被爱玉抱在怀里,她似乎还有一点知觉,微微地睁开眼睛来,含了一丝苦笑问。爱玉应了一声是的。她说不出什么话,眼泪像雨点似的落下来。文珠望了秦钟一眼,又向爱玉气喘地说道:“爱玉,现在……现在……你总可以跟秦先生去了吧!我……我……在这国破家残的社会上太没有贡献了,死了……死了也干净。”

“姐姐,姐姐!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呀!”

“大小姐!大小姐!”

文珠的眼皮慢慢地合上了,她一缕哀怨的芳魂脱离这万恶的社会了。爱玉和秦钟都忍不住哭叫起来。顾元洪和张得标预备悄悄地逃走了事的当儿,忽然见梅真带了两名警察匆匆地进来。原来梅真在厨下听到了枪声,以为是盗贼,所以偷偷地把警察叫来了。当时警察举枪喝问凶手是谁,顾元洪挺身而出,他指了指地上李英龙的尸体,说道:“因为他把她打死,所以我替她报仇的。”

“你们都是见证,这是怎么的一回事?大家到局子里去说吧!”警察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不过他心里猜想,这总是一幕桃色纠纷的悲剧。于是指指张得标和秦钟,把他们一块儿押着到局子里去了。

这里剩下的是梅真和爱玉两个人,她们围着文珠的尸身,呜呜咽咽地哭着。从此以后,这名震上海的一代歌后,也就永远地长眠黄土,不复在舞台上做香艳肉感惊人的表演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