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侯玉也跟过来,却向张凯道:“他绝不是好东西,把他捆上。”铁麒麟张凯赶忙向侯玉道:“你不要多管。”自己手底下也赶紧松开这个人。现在张凯虽则还不敢断定,此人是怎么个来头,可是现在自己绝不会再走脱,这是必然的事。个人还认定这是过天星崔秀的手段,这个人可够厉害的,难道我们爷儿两个在路上行迹就落在他眼中?并且他明着指出自己是铁麒麟张凯,想动手这个人非常狡猾,自己一动他,就算栽给了他,这种情形下,只有跟着他走了。现在凭自己爷儿两个身旁没有别的牵累,量还走得开。遂向壮汉道:“找我的人在什么地方?”这个壮汉道:“路远了也不会劳动你金身大驾,就在山边。”铁麒麟张凯哼了一声道:“你头前引路,姓张的要见识见识你们这点阵势。”这壮汉笑着答了声:“这才算好朋友,跟我走吧!”
他转身引路,张凯紧随在他的身后,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附近一带一有发动,我先行下手,把这个东西一掌击死,绝不叫他逃开。可是这个壮汉他在前面走着,连头也不回,好像绝不提防张凯对他有不利情形,一直地出了眼前这片树林,往西走,直奔黑子山的山边。张凯跟侯玉一边监视着这个人,一边注意着路旁和对面。可是一路行来,绝没有一点意外的事,靠山坡边也看不到什么动静来。这个壮汉走到离着山边近了,他顺着山坡,反往南走。铁麒麟张凯跟侯玉对眼前这一带的形式大致还记得,这是横穿黑子山的那个山口,有半里多地了,并且在山边的那些住户,也是靠着北边山坡一带,越往南走越荒凉。这个壮汉,他是脚底下不停,紧往南走,张凯在他身后呵斥道:“你究竟是想到什么地方?”那个壮汉扭了扭头道:“好地方不会远了。”张凯跟侯玉只好跟随他奔前面一片山坡,往西南转过来。
这一带张凯、侯玉可全没到过,他们在铁弓岭出事之后,张凯、侯玉也曾从乱山头上往南逃下来,可是山上下边一带的形势不十分清楚。此时前面这个壮汉,他顺着眼前的山坡却向山边直走上来。张凯跟侯玉往前面一看,就知道这个东西他是怀着恶意,眼前所走过来的这段路,全是一片旷野,虽则遍地有庄稼地,可是地势亮得开,遭到袭击,容易闪避,前面容易看出是一个很小的山口,这种地方可太不利了。张凯往前紧走了两步,伸手一拍壮汉的肩头,厉声呵斥道:“把你老师傅究竟想领我到什么地方?”壮汉脚底下略一停,向张凯道:“进了山口,没有多远的路,就到了地方,你不想去么?”说着话,他已经向这个小山口边紧赶,张凯紧随在他身边,厉声说道:“你可提防着,我随时能要你的命。”这个壮汉他一边走着,一边说:“老师傅!你放心好了,道路虽则不好走,好朋友们做事,光明正大,来明去白,绝不会暗算你。老师傅!放心大胆地走吧!”张凯此时不便尽自和他口角,不过绝不叫他走远了。
这时,已经走进这道小山口,虽则壮汉那么说着,不会暗算,张凯、侯玉绝不敢信他,张凯预备着随时动手,侯玉手底下也拿了块飞蝗石。走进这个小山口内,好险的地方了,通共没有五尺宽的道,地上是很深的野草,随着山石往上起的一段高坡,高低不平,这种地方只要一出事,不容易动手。张凯是心里有打算,反正我不叫你走开,只要两边的小山头上一有动静,我立时先行下手,把眼前这个一掌击死。可是张凯、侯玉这么戒备着,两边毫无动静,顺着这条小道往里走出一箭多地来,铁麒麟张凯竟看见远远的一片山岗子上有一点极暗淡的火光。侯玉此时回头望了望,已经看不见进来的那里小山口了。
这时,这个壮汉回头向张凯招呼道:“师傅!你看前面有灯光之处,就是你好朋友在那里等待了。”张凯自己此时又入了敌人的掌握中,遂向壮汉答了声:“少说废话,张老师既敢来,就是毫无所惧。”壮汉这时脚底下比较快了,往前紧走,眼前一片乱山头,地势比较宽了。张凯、侯玉脚底下也加快,爷儿两个是紧随着他,一步也不放松。往前走出有一箭多地,隐隐地已经辨别出,迎面有灯光的地方,好像孤零零的一间房子,可是山坡一带有许多树木。张凯此时只有照顾着四周,紧随在壮汉的身边。这个壮汉忽然向外面高声招呼道:“好朋友可请到了,你们也该接迎一下。”侯玉此时已经探手把腰间围的龙头凤尾鞭活扣抓住,提防着随时动手。可是那壮汉喊过之后,前面那片高岗子上仍然是毫无动静,也看不见人影子。此时脚底下全快,已经走上前面这片高冈。张凯已经看出前面并不是住户人家,这是山里边孤零零的一座山神庙,就知道他们是在这里想对付自己了。
张凯随着壮汉已经到了这个山神庙对面,相隔四五丈的地方,张凯用胳膊一碰侯玉,自己脚下已经停住不往前走了,向前面这个壮汉招呼道:“朋友!老师傅总算没含糊,叫那想见我的人出来吧!”
这个壮汉道:“老师傅既到了这里,哪会叫你见不着好朋友的面?”他跟着回过身去,他可是也知道,铁麒麟张凯也不会叫他走开,他绝不往前走,高声招呼道:“老大,朋友可挑眼了,你怎么还不出来迎接人家?”这时,听到山神庙内一个人发着狂笑,从里边走出来,相隔不远,庙里面虽有灯光,可是外面依然黑沉沉的,所以辨不出这个人的面貌来。这个人在狂笑声中,已到了庙门外,向这边招呼道:“张凯,你居然会活到今日,等待着好朋友给你个收缘结果,不要摆架子了,请过来吧!”张凯此时双眉一皱,细辨语声,自己不禁也暗自吃惊,心里想:“难道真是他么?他居然敢在这里现身和我相见,这次大约不拼得生死存亡,不能算完了。”赶忙地笑着答道:“发话的可是焦老大么?我真想不到朋友你会来到关东,你居然这么破例地赏脸,我张凯很高兴。这是个很好的地方,就这里解决吧。”张凯双掌一错,一耸身,往前蹿过来,侯玉此时把龙头凤尾鞭也掣下来,随着张凯的身后,跟踪而进。张凯一蹿过来,站在庙门前的那人哈哈一笑道:“张凯,你先等一等,你忙什么?咱们是先礼后兵,里边来,我有话问你。”
今夜的事,张凯万没想到,并不是那过天星崔秀,却是自己的冤家对头,横行陕甘一带的西北三凶的首恶,两头蛇焦天惠。这个人和自己有十几年不解之仇,自己知道也是不放手,可是这个东西十分万恶,他自从折在自己手中,把他的老巢挑了之后,他始终不敢跟自己正对面地来报复。他这些年来,凭着他手中不义之财,到处收买江湖上下流的匪棍,用尽了方法暗算自己,个人也因为在河北一带一连两次险些落在他们手中,这才远走关东,为是避开他。自己要暗中查明他的下落,找几个好帮手,把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可是来到关外,又是一连两次,有人对自己暗算,手段狠辣,行为阴险,所以张凯在关外也是两次险些吃了他们的亏。最可怪的,他不只于能利用一般下五门的绿林,并且在庄河厅一带,更买出地面上的官人,自己几乎吃了大亏。可是个人也多方暗地侦查,得不到他的信息。不过张凯认为这种牵缠不了的事,终归是有爆发之日,所以也在时时地提防着,可是现在就绝没有防备到他在此时此地现身,今夜自己大约不容易走开了。听得焦天惠这个话,张凯双掌一收,低声向身旁的侯玉嘱咐着:“不要妄动,看我的眼色行事。”侯玉遂也走向庙门前。
那焦天惠往旁一闪,把庙门口让开,张凯借着庙门内的昏黄灯光仔细辨别这个焦天惠的面貌,只见这个人长得很怪,脸上的相貌跟他的身躯不相称,身量极高,体态雄伟,一张黑紫的脸,却是极细极短的两道眉毛,一双小眼,塌鼻梁,薄片嘴,唇上已经留着胡须,可是又黄又短。穿着一身蓝绸子短衫裤,薄底快靴,右手中拿着一把大竹扇。他此时侧身站在山门旁,那个情形很狂,他只用手中的扇子往庙内指了指,让张凯往里走。他眼中却看着侯玉,侯玉年岁虽小,手里提的这条家伙叫他看着有些惊心!向张凯问道:“张凯,焦老大可找的是你个人,你怎么还带来一个小家伙跟你陪葬?我知道你张凯是断子绝孙的人物,你这一辈子不会有晚生下辈,这是什么人?”张凯一转身,双手往背后一背,厉声说道:“姓焦的,告诉你,口头上客气一点,你可估量着,人小家伙硬,打了孩子这个大人怕你接不住。不过姓张的从来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干惯了,不要帮手。今夜算是赶巧了,跟着姓张的身边,摸摸头顶算一份,朋友,你就不必顾虑了。”
侯玉已经知道眼前是铁麒麟张凯的死冤家,活对头到了,这个老东西一照面,他就这么狂,管自己招呼小家伙。侯玉已经是满怀气愤,自己可是不敢冒昧地答话,听铁麒麟张凯口中是不愿意露出自己爹爹的名字来。可是侯玉人小从来不吃亏,他立刻抬起头来,向这个两头蛇焦天惠道:“焦老师傅说得不错,你不用眼里看不起人,人小家伙硬,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侯玉,痛快告诉你不好么?”这个焦天惠把两只小眼一瞪,目露凶光,哈哈一笑道:“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小伙子,是这么讲话,有你一份就是了,走。”跟着把他手中的扇子向里一挥,张凯已经头一个走进山神庙。这种小庙,全是这样,任什么没有。木石搭盖的一间房屋,除了前面的门,靠两边石墙上,留着两个洞,就算窗子,可也没有装窗扇,迎面上一座木案,上面一个木牌子,就是供奉山神的神位,一只石头香炉,一盏铁油灯,除去这个任什么没有。铁麒麟张凯眼光一扫之下,已经看到里面并没有第二个人。侯玉提着龙头凤尾鞭,紧随在张凯身边。
这时,两头蛇焦天惠已经跟了进来,他用手中的扇子一指神案前两块大石头,向张凯道:“张凯,咱们来到关东,全是客居,这没有你的家,没有你的坟地。姓焦的也是一样,将就点坐下,咱们谈谈。”铁麒麟张凯哼了一声道:“焦天惠,少弄花样,不用逞唇舌之利,那当不了什么,爽快地说话,坐下站着全是一样。”说着话,张凯可真个地坐在左边一块大石头上,这时,侯玉是依然往铁麒麟张凯的身边一站,无形中就是背向东,脸向西。
可是张凯赶紧一伸左手,往后一推,口中说着:“小孩子,后边站。”这一推,侯玉的身躯转到神案角。铁麒麟张凯更在有意无意地向东扭了扭头,跟着是半斜着身子,脸可是多半向着庙门。侯玉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是立刻警觉,知道东西两边墙上这种石洞是最难防的地方,张老师恐怕自己吃了亏,所以推了这一下。这时,铁麒麟张凯向两头蛇焦天惠道:“朋友,今夜的事应该怎么讲?张凯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留来世债。告诉你焦天惠,铁麒麟张凯若是怕你,还不动你了。你别认为姓张的远走关东是惧着你,我是因为过去数年间,就找不到你焦天惠的金身大驾,你处处用阴谋暗算的手段不放手,姓张的总然有不怕死的胆量,但是也防备不了你这阴谋手段,所以暂时来到关东。张凯自身还有自身的事,今夜咱们弄个欠债还钱,一了百了,倒也痛快。你这个账怎么要?我这个账怎么还?这该听你的了。”
焦天惠把眼一瞪,厉声说道:“张凯!你住口,我们弟兄三人在陕甘一带,寄身绿林,没把你女人拐走了,没把你的孩子撂在井里,你究竟也没脱清贼皮,你凭什么对我们弟兄死不放手,叫我们在陕甘一带无法立足?江湖上的事最公道,你不叫我们弟兄吃了,我们也不会叫你平安生活下去,你想要我们的命,我们也会要你的老命,这是一还一报,公公道道。对付你,我们什么手段会许用,总算你活得结实,居然能耗到今天。姓焦的已经对一班江湖同道发下宏誓大愿,任凭我毁到什么地步,我也绝不能对你姓张的放手。现在我爽快告诉你,事情是今夜要做个了断。张凯,今夜你敢跟随入黑子山,你的胆量是大,但是你算上了当,认了命吧!任凭你铜筋铁骨,我也要收拾你个骨断筋折,除非你肋生双翅,飞出黑子山去,你想逃出去,那算妄想了。张凯,你还想活下去?只有你点头答应,咱们离开关东地面,随我回转陕甘一带,撒绿林帖,传绿林箭,普请江湖同道,给姓焦的在陕甘一带重行开山立舵,咱们新仇旧恨就算一笔勾销。不是这样,今夜就休想走出黑子山。漫说黑子山,盛京地面你也出不去。”
铁麒麟张凯声色不动,两眼连看他全不看,好像没有他的事。此时,两头蛇焦天惠话一落声,铁麒麟张凯哈哈一笑道:“姓焦的,你的话全说完了么?”焦天惠道:“跟你交代明白了,省得你死做糊涂鬼。”
铁麒麟张凯一声怒叱道:“焦天惠,我知道你手黑心狠,是出了名的恶魔。姓张的和你无冤无仇,我是自取杀身之祸,把你的垛子窑给挑了?姓焦的,只问你们,这陕甘三恶,所行所为,你们已经失去江湖道的本性。你先问问你们十几年间在陕甘一带杀戮了多少善良,毁了多少良家妇女?行同禽兽的东西们,凡是主持江湖正义的人,焉能再放过你们弟兄?张凯自恨当年稍微地看轻了你们,已经很便宜了你们,想不到我留了后患。这些年来,你死不放手,姓张的又何尝忘了你?你现在说这种狂言大话,张凯也知道你既敢这么干,必有预备。但是焦天惠,也许是你的死期到了。”
说话间,铁麒麟张凯一挺身,他身形刚站起来,从两边石墙上那两个石洞和庙山前是同时发动,更有人在暴喊着:“要你的命!”张凯身形猛往地上一扑,侯玉手中的龙头凤尾鞭此时得了力,唰啦往东一甩,从自己头顶上就是一个盘旋。张凯身形往下一扑,两边石洞是对面地打出袖箭,迎面的庙门外,一支丧门钉、一支瓦面镖,好厉害了。这几件暗器同时发动,可是侯玉应付得疾,这条龙头凤尾鞭一个盘旋之下,打进来的暗器已被磕飞了两件,可是打空了的,叭叭的全撞在瓦墙上,激得火星子飞起一片来,碎石头也反震回来。
可是张凯在身形往下矮,侯玉的龙头凤尾鞭已经卷过去,张凯趁势双臂一抖,一个“黑虎伸腰”式,双掌猛向两头蛇焦天惠打去。那个两头蛇焦天惠此时一耸身,他首先蹿出山神庙,铁麒麟张凯此时知道迟延不得,生死不过一发之微,口中招呼着:“侯玉,护住了自己。”可是铁麒麟张凯此时虽则双掌打空,两头蛇焦天惠蹿出去,张凯双掌却把焦天惠坐的那块大石头抓起,这块石头足有一百多斤重,张凯的手底下也真够快,双臂一振,往外一抖,竟把这块大石头随着焦天惠的身形抛出去,整是追着他的身形往外砸。张凯是跟着这块石头同时往外纵。大石头抛出去,外面轰的一声暴响,这块石头落在山神庙前的石头地上,硬碰硬,震得声音极大,碎石头飞出多远去。张凯是随着这种式子,身形已到了外面。
侯玉的龙头凤尾鞭二次盘旋,把案上那个铁油灯打飞,果然两边墙上的石洞又连续打出两支袖箭,被侯玉的鞭全磕飞,人已经到了山神庙外。此时,铁麒麟张凯一扑出山神庙,从斜对面一左一右斜扑过两个人来,一个是一条链子枪,一个是一口丧门剑。那个使丧门剑的剑往下劈,口中却在招呼着:“姓张的,你还想走么?”这二人一攻上来,全是用了十二分的力量,唰唰一连就是三四招,下手的情形,完全安心把张凯置之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