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统那荣哼了一声道:“秋江,我也不是非看中了她不可。这件事弄得我十分气愤,凭我也曾统率过千军万马,到现在兵权尚在手中,我想收拾这么一个平常的女流,竟不能称心如愿,我也觉得太叫人看我无能了。秋江,从来我没有不听你劝的时候,这件事我认为把云天柱的这个女儿,死罪免去,发官变卖,这样交到官媒手里仍然是依法办理,还落什么口风?事情完了,把她送在一个地方,难道还有什么后患不成?”
那个幕宾楚秋江却摇摇头道:“大人,这件事倘若是在黑子山把所有的人一网打尽,一个没逃出手去,这么办固然是不足介意。可是当时分明逃走了一老一少,队伍布置是那么严密,两个人依然脱身逃走,这不是后患是什么?只要把这两个人捞回来,那才算没有后顾之忧。大人,无论这件事办得怎样严厉,大人本身,不要弄这些不干不净的事,就是案情有个反复,与大人本身没有什么妨碍。现在先把这班可以定了罪的人处治了,其余罪名略轻的,只好把他们监禁在狱中。云天柱的家属,倒可以不释放,稍过一个时期,这件案子风声压下去,任凭大人怎么办,就没有是非了。”都统那荣点点头道:“好,就依你。那么明天我早早地提案审理,按着军法处治这几名匪类,把他们先解掉了。我总恐怕万一他走了什么人情,从镇东将军那里找到了路线,可是个大麻烦。”楚秋江道:“既然是大人对这种情形有怀疑的地方,很可以在将军没到之前,即行处置了。你想他有天大的人情,也叫他无可如何。”
刚说到这,张凯看都统扭着头向门口,他似乎要招呼人。张凯赶紧地一耸身,蹿上房檐子下,往院中一落时,侯玉在签押房的屋顶,忽然嘘的一下轻吹了一声,他似乎阻止张凯不叫他贸然往房上翻。无奈这时张凯往院中一落,都统那荣已经喊了声:“铁升。”这种情形下,张凯绝不能再退回窗下,去隐蔽身形。因为那两名差人在东房内,只要一听见这边招呼,立时就能走出来,虽则耳中也听到侯玉打暗号示意阻止,可是来不及了。
铁麒麟张凯,他一个“旱地拔葱”,耸身蹿上了东边差人所待的这座房的屋顶,身形才往屋顶上一落,从前面另一道跨院的房后坡突然有人发出暗器。这一下张凯听到暗器风声时,可是已经打到了,他用力地往房坡上一扑,叭的一声暴响,一支丧门钉已经打在北房的屋顶上,跟着吱的一声呼哨响,人已经扑过来。张凯避过这支暗器,他肩头一拧,嗖嗖一连两个纵身,毫不迟疑地一直地往东,顺着屋面往东逃。这时,发暗器的人已在高声喝喊:“好大胆的狂徒!你有几个脑袋来送死?”他也是一连几个纵身紧追下来。张凯翻过两层院落,侧身往北一望,见侯玉从北边也紧随着自己的方向,一同往东退下来。张凯倒放了心,今夜张凯是拿定了主意,只要走得开,绝不在这里动手,并且按着眼前的情形,他们尚没辨别出自己的面貌,现在只有施展开一身轻身术,把他诱离开都统府,好下手对付他。张凯身形快,纵跃如飞,已经扑到东大墙附近。这时,追赶的人一打口哨,呼着附近的人和都统府防守的军兵,可是所发现的人,身形纵跃得快,尤其是今夜,他们只注意的是保护都统那荣的安全,柳鹏飞、云天柱等一班人全没在这里,收案后所有这一案的犯人全囚禁在府衙大狱,这里的守卫的人也不多,连杜兴、刘德茂以及大班头张德禄等全被派赴府衙大狱,守护犯人,这一来,无形中张凯、侯玉占了便宜,虽则形迹败露,但脱身还来得及。
都统那荣虽则统兵多年,但是手底下除了刘得茂、杜兴是飞贼出身,并没有这种人才,现在不过有几个手脚利落、能够在屋面上守卫,可是想阻挡张凯、侯玉,他们绝没有这种本领。今夜无形中这个过天星崔秀算落了单,现在追过来的就是他一个。张凯跟侯玉全相隔开三四丈远,侯玉在签押房那边,虽则首先发现有人从都统府衙门前面一带扑过来,他可也辨不清是什么人,在签押房房头向张凯打招呼了后,没阻止住张凯。张凯屋面现身,那过天星崔秀还是真没看到侯玉的身形,所以他现在追下来,还只认定逃走的只是一个匪类,所以他猛扑过来。
连翻过这两道院落略一耽搁,都统府内防守的官兵们听到有变故发生,别的他们办不到,鸣号角通令防守的军兵堵截,这种事是极容易了,都统府衙门内四处里发出号角的声音,围着都统衙门,除去巡查大墙外的军兵,辕门内尚驻扎着两哨人,里面号角一起,立刻这两队军兵各由哨兵指挥把衙门四周已经围住。
张凯此时一耸身翻上墙头,自己就提防外面的官兵箭手往墙头上一落,双臂用力往墙头上一搭,一提气,身形是紧贴着墙角,往外一翻身,整个的身躯从墙里翻到墙外,可是仍挂在墙头外面。那个过天星崔秀他身形追到附近,张凯往起一耸身时,他抖手就是一丧门钉,张凯这种往墙头上扑,正好他这支丧门钉是照着往墙上落的尺寸打,丧门钉打出去,张凯身形已经翻到墙外,可是崔秀这支丧门钉没打着张凯,往大墙外落下去,辕门前的一队军兵正飞跑着往这边包围,丧门钉正落在一名军兵的头上,虽则是暗器上的力量已经卸了,但是从两丈多高落下来,这一下子,这名军兵头顶上依然开了洞,身躯突然倒地。后面的军兵跟得紧,扑通扑通撞倒了两个。这一乱,张凯已经轻轻地往下一飘身,竟紧落在墙根下,眼前这几名军兵,他们乱作一团,他们哪还看到张凯的身形?
过天星崔秀追到大墙附近,才发现人已经逃出去。他一耸身,翻上墙头,此时正有四名箭手随后赶到,因为前面军兵已然出了事,有人受伤,此时竟有一名军兵发现墙头上有黑影,他连招呼全没打,认扣填弦,叭地照着崔秀就是一箭。崔秀手中提着鸡爪镰,这个老贼几乎气死,他赶忙把鸡爪镰一晃,把箭磕飞,立时取出号角吹了一下,这为是示意官兵,自己是都统府衙门的人。张凯此时从墙根下一个“旱地拔葱”,已经从六七名官兵的头顶上蹿过去,此处比较着宽,张凯身形飞纵过来,往对面的民房前一落。过天星崔秀已然看到张凯的身形,他向下面的官兵高喊声:“吴哨官,把贼人放走,还敢发箭乱伤自己的人,你还要脑袋么?”他身形往下一矮,从墙头上往对面扑。
那个侯玉,他虽则随着张凯退出来,可是他知道爷两个聚在一处十分不利,所以他往里避开三四丈外,远远地望着张凯的身形,跟着往东退下来。张凯头一个翻上墙头,没遇到阻挡,过天星崔秀跟踪赶到,抖手发丧门钉,侯玉知道张凯在这种情形下,绝不会遭到他们的暗算,侯玉所以始终没发声,悄悄地从偏着北边一片黑暗之处,猛蹿上墙头,他可没跟着往下闯,看到张凯已然翻下墙去。此时过天星崔秀在墙头只一挺身,耀武扬威地向下面官兵招呼,侯玉不由地暗自庆幸:“这个老贼也有走单了的时候,正好,我们爷两个找你还找不到。”侯玉就预备着,这个老贼若是用狡猾的手段不往外追,侯玉定要设法逼得他离开都统府。张凯从里面逃出来,始终没跟里面追出的人正对面。
此时,翻上对面的民房,过天星崔秀他从墙头上一矮身往下纵,他可是口中在高喊着,恐怕官兵箭手再误伤了他,喊着是:“你们闪开,崔老爷拿贼。”侯玉始终是没亮家伙,两手空着,此时右手已然抓到一块飞蝗石,先前倒没想这么算计他,此时得到这个机会,哪肯放过?这个老贼此时也是又起了一片狂妄骄敌之心,没把人放在眼内,他往下一纵身,身形离开墙头,侯玉抖手这一飞蝗石,照着他左肋上打去。崔秀任凭多么久经大敌,身形巧快,他已经纵出去,哪能躲闪?仗着他身形快,纵得疾,这一飞蝗石打出去,没打在他左肋上,可是叭的一下,正打在左肩头。这一下子老贼吃了个大苦子,身形是仍然往下落,自己咬着牙没喊出来,可是吭了一声,左肩头如同火烧,立时就被打肿了。
张凯翻上民房,已被官兵发觉,呐喊声中,已经有两支箭射上去。可是张凯早往南纵出去,自己绝不往远臼逃,也正为的诱那过天星崔秀离开都统府。此时,身形往南边民房的屋顶上一落时,已然看到过天星崔秀从大墙头飞纵下来,可是脚一沾地,身形一晃,眼中更看到偏着北边三四尺外,从都统府大墙头一条矮小的黑影也飞纵下来,官兵们在暴喊声中往上扑,张凯已经看见是侯玉,他一晃身,已经打倒了两名官兵,可是那过天星崔秀依然是腾身纵起,蹿上衙门东的民房。
铁麒麟张凯恐怕侯玉这时往房上翻,遭到他的袭击,这个老贼的丧门钉也够厉害的,张凯顺手扬起两片屋瓦,一抖手,向崔秀打去。那崔秀身形才往房头上一落,这一来,虽则偏着北边官兵在哗噪着,可是这两片瓦打过来的力量大,他用力把鸡爪镰往外一挥,瓦片磕飞,现在他也顾不得左肩头疼痛,愤怒之下,一耸身,往南猛扑过来。铁麒麟张凯也是一抹头,紧往南飞纵,快到了南边临街的地方,张凯顺着民房屋顶往东转,蹿房越脊,纵跃如飞,是绝不停留,尽自往东逃。这个过天星崔秀他在这种情势下,焉能放手任凭张凯脱身逃走。张凯此时更用出阴损的手段,一面逃着,只要相隔稍远,就揭屋瓦反身打他,有时候落在房坡上,就许把房顶上的瓦踩碎一大片,或者失脚滑倒,眼看着从房头上掉下去,可是又挺身跃起,仍然拼命逃。这一来,过天星崔秀认定了前面所逃走的这个江湖人物,绝不是什么非常的手段,他始终没有暗器打出,并且一连两次在屋顶上失脚摔倒,更不像在黑子山逃走的那个老家伙。这一来,崔秀算是送了自己的命,他就忘了自己是怎样人物,他是个飞贼出身,以身形轻快出名,真要是平常的江湖中人物,会逃得出他手下么?这就叫当局者迷。
过天星崔秀他一直地紧追下来,张凯一路上故意地激怒他。侯玉仍然是远远跟缀,自己的行踪不落在他眼中,到了时候抽冷子下手,暗中帮助张凯,这一来,今夜无形中占了优势。铁麒麟张凯他并不是慌不择路地往下逃,他是有打算,早想好了一个地方,离都统府远,靠东关的东北角有一处北极阁,是一座废庙,张凯认定这种地方收拾他容易得手,虽则没出城,这个地方非常荒僻。张凯一路纵跃如飞,在明面上的情形,叫过天星崔秀看着张凯像是往城外逃。过天星崔秀他越发地紧追不舍,认为这个人定是柳鹏飞手下的党羽无名小卒,他是惧死图逃,他此时竟不想想方才那一飞蝗石是什么人打的。他此时紧追不舍,眨眼间已到了北极阁附近,张凯他一连几个纵身,从北极阁的庙墙东边转过去。
张凯这时脚底下略慢了,过天星崔秀猛往前一蹿,他举起一对鸡爪镰,照着张凯的背上便砸。张凯始终是没回头,此时听到背后的风声,已经知道过天星崔秀急于下手。张凯往前一俯身,脚下猛一点地,已经向前蹿出去。这座大庙庙墙外一带尽是多年的苍松翠柏,绿荫把墙下全遮蔽住,黑暗异常。张凯一蹿出去,崔秀的双镰砸空,可是张凯往一棵大树旁一贴,这才扭着头招呼道:“老贼!你忙什么,你的坟地在前边呢,有胆量随我来。”过天星崔秀此时可有些明白了,自己现在完全算落单了,可是仗着个人一身本领,在这种势成骑虎之下,绝不能再退回去,口中喝喊了声:“匪徒,我要你的命!”立刻往前一蹿,他向树旁扑过来,鸡爪镰向前一递,照着张凯的肩头左肋便戳。可是张凯一晃身,已经从这棵大树旁蹿出去,崔秀他腾身往前一纵,仍然是猛扑张凯,可是张凯嗖嗖一连几个纵身,顺着庙墙旁边向北逃下来。
眼前已到了这北极阁的庙后,再往北去就是城墙的东北角,这一带没有多少人家,城墙那边更是阴沉黑暗。张凯猛然一反身,哈哈一笑道:“姓崔的!你这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看看老子是谁?黑子山被你这老贼借着官家的势力,把一班好朋友全断送你手中,可惜老贼你不能一网打尽,你老师傅依然脱身逃走。从此时就是你老贼的死期到了,现在来到这个地方,这就是你收缘结果之时。”
过天星崔秀手中握着鸡爪镰咬牙切齿地听张凯说出这种话来,他暴喊一声,一个“旱地拔葱”身形纵起,鸡爪镰向张凯搂头盖顶砸下来。现在他知道上了当,除了以死拼,别无他法,所以他安心下毒手,双镰砸下来。铁麒麟张凯一晃身,双镰砸空,张凯右掌已经反向他左肋下一劈。过天星崔秀鸡爪镰用力向右一带,一个“怪蟒翻身”,鸡爪镰横着反向张凯的右肋上砸来。张凯一掌劈空,身躯往地上一沉,崔秀的双镰从头顶上扫过去,可是跟着张凯猛往起一长身,一个“懒龙伸腰”式,双掌向崔秀的小腹上击来。过天星崔秀左脚往外一滑,全身往左一掉,一长身,右足往起一提,右手的鸡爪镰往外一展,向张凯的双臂上扫来。这一手用得非常快,张凯左肩头一晃,撤双臂,猛往左一纵身,蹿出丈余远来。
这时,过天星崔秀他这一鸡爪镰扫空,右脚往地上一落,刚要往前追赶张凯时,突然身后的一棵大树上唰啦一响,过天星崔秀恐怕有人暗算他,他猛然从左往后一转身,手中的鸡爪双镰往起一举,为是护住了自己的胸前和面门。哪知道从树上唰啦一条黑影甩下来,正把他的鸡爪镰卷住。崔秀虽则是一个久经大敌的绿林,他此时连树上甩下来的什么兵刃全没看清楚,他只有左肩头用力向左一沉,双手握着鸡爪镰往回一夺。可是他这种兵器此时算是吃了大亏,鸡爪镰已被卷住,树上甩下来的更是一条龙头凤尾鞭,这种兵器跟他鸡爪镰前边的三个铁钩缠住了。树上的人更是猛往上硬拉,更有人在上面喊着:“老贼,这叫‘金钩钓鱼’,你上来凉快吧!”两下用力一拉,不过刹那间,这条龙头凤尾鞭往上带得猛,过天星崔秀他用足了力量往回一夺,先前他还不觉得,此时他猛然一用力,他的左肩头已被打伤,这时,被上面的人猛力地一带,他的左臂疼彻肺腑,这一来他就忘记了身背后还有敌人。
本来这种情势不过是一刹那间,他是想着把鸡爪双镰夺出来。铁麒麟张凯身形已蹿出去,一斜身的工夫,突然发觉侯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翻到树上,竟自抽冷子下手。张凯不由扑哧一笑,双掌一错,身形已经飞扑过来。张凯此时可不容他再走开,身形纵过来极轻,落地无声,已到了崔秀的背后,张凯猛把双掌向崔凯的两腋下一插,用“错骨分筋手”,口中更喊着:“朋友!”他的双掌往起一提,张凯的两个拇指整往他肩头上的骨环上一按,崔秀的两肩头的骨环轻响了一下。这个过天星崔秀他是横行江湖数十年的飞贼,此时他可出了声,哎呀的一声怪叫,他手中的鸡爪镰全松开。铁麒麟张凯可是不撒手,往下用力一按,口中说道:“请坐!”张凯的手底下此时真够损的,两肩头的骨环全给他卸了,已经疼得他头上冒了汗,此时再用力地按他肩头,他哪还受得了?在连连怪叫着,很听说地坐在地上。
这时,他的鸡爪镰已被甩在地上,树唰啦一响,侯玉提着龙头凤尾鞭已经从树上跳下来,向张凯招呼道:“老师傅手艺真不错,想不到老贼还这么听说,他比孝子贤孙还好呢!”张凯道:“胡说!谁要这种贼子?”过天星崔秀此时两只胳膊完全算废了,他这一坐在地上只要不动,还能忍耐着疼痛,听到这一老一小说这个刻薄阴损的话,他立刻一抬头,厉声呵斥道:“你崔老子落在你们手中,只怨我无能,但是你们这么凌辱我,我可照样地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