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此时是恨极了他,因为爹爹、师姐们一班人全是毁在他手中,此时,听到他一还口,立刻往前一凑,就要动手来敲他的两臂。张凯赶忙拦着他,向侯玉道:“小伙子,咱们从来是不打死老虎,老贼已经落在我们手中,何必再摆置他?”侯玉这才缩住了手。

张凯向过天星崔秀道:“老贼,你不用发威,你这叫恶贯满盈,自作自受,你认识你老师傅?”过天星崔秀道:“早认识你了,现在什么话不用讲,有胆量动手把你崔老子收拾了。张凯,你可别忘了你究竟是干什么的,你崔老子虽是出身绿林,我可是已经洗了手,你现在贼皮还没脱去,就敢这么对付我,就是我死在你手中,你也休想逃得活命。”

铁麒麟张凯冷笑一声道:“崔秀,你说些个强梁话有什么用?你这个老贼穷凶极恶,横行不法,你身上背着多少命案,现在以为投到都统府,干了这份差事,就算把你一生的罪孽一笔勾销,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姓张的绝不是只凭着武功本领收拾你,老贼!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要叫你给一班屈死在你手中的人偿命呢!”

过天星崔秀哈哈一笑道:“张凯,你过去是在江湖道上成过名露过脸的英雄,你现在满口胡言乱语,你能说,只怕不能做,你也敢把你崔老子交了官么?”铁麒麟张凯哈哈一声冷笑,说道:“崔秀,你不要想偏了心!你认为你现在在都统府弄了一份差事,就能给你遮风挡雨?这是你报应的日子到了,现在要叫你看看是你倚官仗势,能够保全你这狗命,还是天理人情能处置你?老贼,我现在告诉你!顺情顺理地跟着你张老师,一定要送你一个好地方,也不枉你作恶一生,害了多少人,死伤了多少条性命,叫你身受国法处置,罪有应得,你张老师绝不再叫你多吃苦子。你只要想图逃,张老师的手底下可不容人,我先叫你尝尝我的手段,叫你临死前也要落残废。现在你这两条胳膊再过一个时辰,我不给你合拢,你先多受眼前苦。你只要想逃,我可照样地把你先拆成零碎,胳膊、腿全给你卸了,叫你留着一口活气,好等着挨刀,事情任凭你自己选择。”

这个过天星崔秀他是个老江湖,张凯的错骨分筋手也十分厉害,这种活罪真比死罪难受,他遂冷笑一声道:“张凯,姓崔的要把这条命看重了,早就离开关东地面。现在落到你手中,我这条命算交给你,你看着办吧!”张凯哼了一声,一伸手,往崔秀的肩头上一搭,手底下把他的肩头骨环抓住,往起一提,再往下一按,这个过天星崔秀他虽则没喊出声来,侯玉在他一旁,已经听出他口中牙咬得直响,头上全冒起热气,这种疼痛,多么健壮的汉子全忍不住,崔秀哼了两声,他浑身颤抖了一下,张凯已经把他骨环合拢。

张凯挺起身来叫他缓了缓气,跟着说道:“崔秀,现在我们的话已经讲明白,得把相好的你暂时寄存一下,你张老师傅绝不再难为你,你只要一出声,那是你活够了。”崔秀是一语不发,张凯此时一俯身,把崔秀胸前衣服抓住,把他硬提起来,驮在肩头,侯玉把他的一对鸡爪镰也捡起来。此时,铁麒麟张凯扛着这个过天星崔秀,一直地奔北极阁后墙。

这是一个已经残破不堪的道观,现在里面也没有道士了,因为一二年前遭了一次大火,烧死了好多人,里面的道士星散。并且从失火之后,这一带疑神疑鬼,把很大一座北极阁荒凉得没有人再过问了。后面一座阁楼,倒还没倒塌,不过连格扇带楼梯,全烧毁了。铁麒麟张凯是早已查勘好了这么个地方,所以把过天星崔秀诱了来,也就为的这个地方动起手来不至于惊动了地面上的官人,他们是轻易走不到这里。

往后面一段破墙头越进来,一直地到了后面这座阁楼前。张凯叫侯玉仔细看好了上面的形势,先蹿上去,自己这才跟踪而上,可是肩头扛着这么个人,也仗着侯玉的接应,就这样,上面的楼板咯吱吱直响着,真要是力量用猛了,就许倒塌下去。

张凯把过天星崔秀放在上面,向侯玉道:“小伙子,给你找了这份差事,你要在这里好好看守他。只要有官兵搜索到这里,你只管下手先结果他。没有人来,留他的活口。我无论如何还得走一遭,你明白么?”侯玉答道:“把他交给我,飞不了,老贼只要敢放别的心,我自会收拾他,叫他比挨剐还难受。这个老家伙不是好东西,我不大放心。”他说话间,把过天星崔秀猛然一推,把他推倒在楼板上,跟着把他的腰带子解下来,把两腿给他捆好。侯玉更把他的腿带子也解下来结在一处,向过天星崔秀招呼着道:“相好的,你很聪明,很知道讨便宜,现在你两臂的骨环才合上,小爷爷手底下只要用力,相好的,怕你吃不住劲。顺情顺理,叫我把你绑好,你要是命不该绝,你就盼着有人来把你救走。”这个过天星崔秀,他虽则是四十多年的老江湖,但是到此时只好任凭侯玉的摆布,他再不敢抗拒了。现在他依然安心想逃自己这条活命,他要等机会,自己的骨环才被他们合拢上,此时稍一挣扎,自己非落残废不可,那一来可就完了。所以他现在顺情顺理把双臂一拢,任凭侯玉把他捆好。

张凯向侯玉道:“我不用再嘱咐你,这个人算是交给你,咱们爷两个回头见。”张凯是不敢耽搁,纵身蹿下阁楼,仍从后面破墙头蹿出来,一直地翻上民房。铁麒麟张凯他可不知道被囚禁的一班人已经挪了地方。他现在已然得赶奔都统府,可是准知道,所有这些人,现在还没有出什么危险。可是他无论如何今夜得探明他们这班人的下落,这件事关系着他们七个人的生死。黑龙姑已把这件事交给自己,所以明知道是很冒险,但是也得仍然闯进都统府,察看云天柱、柳鹏飞等的下落,纵跃如飞,往回下翻回来。

刚到了东大街附近,突然听得街南那边人声呐喊,一片马蹄子声响,一队官兵全是骑着快马,在高声呵斥着所带来的军兵,往前闯过一段路来,随着后面的军兵全散布开,凡是街道口,大小巷口随着这马队往前走,全安置下官兵把守住。后面跟着就是大队的城守营步队,也从南大街那边撞过来,顺着街道,列开队伍地防守,号角是一声跟一声地响起。张凯赶紧把身形隐蔽在屋顶的黑影中。

因为方才在都统府退出来,虽则把过天星崔秀诱出来,当时所有各街道上,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都统府衙门乱了一阵。此时的情形,好像是又出了什么事,跟着后面一队官兵由一名武职官带领着,如飞地向东关那边紧赶。可是这时,竟有一名小武职官向前面通着南大街路口的二十多名官兵高声喝喊着,嘱咐他们把守住了这个要紧路口,告诉他们:“府衙大狱逃出来的人并没走远,现在绝没逃出城去,只要看到屋顶上有人蹿过来,立时用乱箭射。”

张凯一听这种情形,就怔了,怎么在此时竟有越狱脱逃的?这是什么人下的手?黑龙姑她说的话是极有尺寸,她已经说得很严厉,她现在没有工夫到盛京来,并且也绝不想劫牢越狱救这班人。并且府衙大狱出事,究竟脱逃的是谁?张凯虽然听到下面的喊声,但是听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认定了或者是事情赶巧了,有别的重要犯人越狱脱逃,自己还是照旧赶奔都统府为是。张凯此时施展开一身轻身本领,躲避着街道上驻守的官兵,伏身蹿纵,滚脊爬坡,他是拿定了主意奔都统府。

可是他刚翻过眼前这段街道,这里已经错开十字路口一带,身形往一片高大的住宅屋顶上一落时,突然从西南角一片房坡后跃起一条黑影,往这边扑过来。张凯双掌一错,猱身进击,身形刚扑过去。这个人突然往正西一纵身,蹿出丈途远,顺着瓦垄一翻身,已经把身躯隐在房坡后。这个人不进攻,他反退避,并且身形隐蔽得快。张凯可提防他发暗器算计,身形往回一缩,双掌护住自己的身躯,可是突然看到那片房坡后一片白影子往起一晃,张凯是恍然警悟,他赶忙伸手往自己囊中把白鹅翎子抓出来,也是矮着身躯,扬着手,连晃了两下,自己可是仍然戒备着,果然那边现身的竟是龙江侠女黑龙姑的手下。

这仗着黑龙姑在白马坡三义店已经告诉张凯,到盛京后,或许打发接应张凯,以防不测。此时房后那个人已经一耸身,毫不迟疑地纵过来,往这边一落,一手掩在口边,却向旁边招呼道:“张老师么?太巧了,我能遇到你。”张凯知道没有弄错了,鹅翎子放入囊中,也赶紧凑到此人的近前,黑影中辨不清面貌,大致地看出此人年在四旬左右,一身庄稼人的衣服,背上却插着一对铁拐。张凯忙着问:“朋友,可是奉侠女所派来到盛京接应我在下么?恕我眼拙。”底下话没说出来,此人已经拦着张凯道:“张老师,我姓裴,名子恒,现在没有工夫多讲。张老师大约不知道被囚禁的人落在哪里,并没在都统府,全押在府衙大狱中。不过这群贼崽子们手底下太以狡诈,你想不到的手段,他们竟会使出来。张老师,你随着我来。”张凯一听这个裴子恒的话,事情是有变化了,并且自己此时才知道若是遇不到此人,一直地扑奔都统府,弄个劳而无功,一个人见不着,现在这情形,事情很紧急,自己也不敢多问了。

这个裴子恒,嗖嗖一连几个纵身,从这民房的西面,一直地折转向西南,连翻过几处民房,前面是一条横街道。此时街上乱的情形很厉害,号角是一声跟一声响着,马步军兵一队一队地耀武扬威,凡是正式街道,正式路口,军兵是越聚越多。这个裴子恒把身形施展开,轻灵巧快,他似乎对于这盛京地面的形势很熟,往前出来有三四箭地远,突然从前面一片黑影中嗖嗖连纵过两条黑影来。

张凯是紧随在他身后,裴子恒身形一停,他已经把白鹅翎晃了一下。张凯看到所过来的这两个人全用白鹅翎子连晃着。这二人一到近前,全把身形伏下去,内中一个却向裴子恒低声说道:“杨老七已经缀下去,他虽是绕道而行,可是分明折转奔都统府的那一带。裴师傅,你赶紧追,没走远。”

这时,裴子恒低声向这二人说了声:“张老师已经到了,你们远远地瞭望接应,不可跟着往里蹚,我们是可以收拾他们了,一共出来几个?”旁边一名弟兄答道:“两个人架出一个来,大约就是那位燕姑娘。你们赶紧追,再耽搁,恐怕走远了。”裴子恒立刻一转身,向铁麒麟张凯道:“张老师,咱们奔都统府。”张凯虽则听不明白他的话,可是事情已经很显然,是云燕姑被劫出府衙大狱,这真是什么离奇事全有了!这一来,有了一定的方向,张凯也把身形施展开,二人一前一后往屋面上纵跃如飞,一直向都统府这边赶来。

奔都统府没有多远的路,只隔着两道大街,不到一里地,远远地已经望到都统府那边仍然是官兵在布置着四周,不过此时不像自己退出时那么乱了,一队队的军兵分段把守,都统府里面却是到处有灯火之光。这时,裴子恒一直地扑奔都统府的西北角,刚往一片民房上越过来,突然从偏着北边一座高大的屋顶,飞纵过一人来,也是用白鹅翎子递暗号。裴子恒赶忙地蹿到近前,向这人低声问话。铁麒麟张凯也跟踪到了近前,只见这人年岁很轻,也就在二十左右,他向裴子恒说了声:“裴师傅,的确不差,他是回了都统府,他们是转着都统府的后墙往东北角那边,一个人明着从西边这条胡同进去,向后面防守的官兵来传话,到一处招呼他们。那一个背着人的,避开下面的官兵往墙上翻进去,这个人手脚上很利落,背着一个人走,他丝毫不费事,翻进大墙。”

裴子恒向这个少年一摆手道:“你赶紧仍然够奔府衙,暗中监视老七,你可要小心一些,眼前的事,真有出人意料之外的,我们无论如何,可得守住了。”这个少年低声答道:“裴老师只管放心,交给我了。”他立刻拧身一纵,顺着一片屋面上如飞而去。张凯看到此人的身形轻快,年岁又不大,自己真想不到黑龙姑这几年来,手下竟收揽了一班出奇的人物,所以她以一个女侠竟能威震关东三省,若不是有这班人从旁相助,也不会成这么大名。

张凯以此时可不能尽自等着别人打招呼了,立刻一耸身,从民房上飞纵起,直奔东北角转过来。现在虽则下面围着大墙全有军兵,他们可是一队接一队地逡巡。张凯跟这裴子恒全有这般好身手,下面的官兵丝毫没放在眼内。那个裴子恒他头一个一耸身,从紧靠东北角的民房屋脊上腾身纵起,横越过这条宽大的胡同,硬往对面大墙上扑。张凯也是跟踪而起,一个“鹞子钻天”式,身形往高处拔,也是硬往墙头上落,这就仗着对这一带的形势已经了如指掌。两人扑上大墙,下面的官兵毫没觉察。后面这片废园,依然是黑沉沉,那个裴子恒他往墙头上打出一块灰片,跟着飘身落在下面,张凯是跟踪而下。

他们是从东北角这里进来的,这座废园中到处里有树木,前面更有那座土山,往前张望间黑沉沉一片。裴子恒他是一直地往南扑,好在这一带到处有隐蔽身形的地方。张凯也认定了被劫进来的云燕姑定然是已经被送进都统衙门里面,所以随着这个裴子恒的踪迹便一连几个纵身,往南蹿过来。这座废园的地方很大,上次他们脱身逃走时,已然说过。从东北角这里,一连几个纵身,出来有十几丈外,张凯的眼角中,忽然发现一点光亮,蓦然惊觉,就是那一通连的那排坐把向南的敞房。因为整个的花园子内,黑沉沉的,此时那个敞房也就是闪起一点光亮,张凯知道这里定是有人了,赶紧地脚下用力往前飞纵过来,到了裴子恒的身后,口中轻嘘了一下。裴子恒一伏身,隐蔽在一棵大树旁。

张凯凑到他近前,一拍他肩头,用手向北一指。裴子恒此时也发现敞房偏着东中边破纸窗上,发现一点暗淡之光,若不是注意地看,还不易觉察,离得远了,也看不见。张凯阻止住裴子恒前进,一拧身,反蹿回来,一直地扑奔敞房前,此时裴子恒反在张凯的后面了。可是张凯脚底下是极轻,扑过来得极快,离着敞房还有不到两丈远,这一下张凯几乎在这里送了命。

他是伏着身躯往前纵,现在是再往前一纵身,正好到了敞房的窗下,张凯身形是往下矮,猛往起一长身,脚尖用力点地。就在他身形要纵起来的一刹那间,迎头嘶的一股子风声,任凭张凯多么精明干练,他是丝毫没有防备,迎面的暗器打得阴毒狠准,此人一上手就是两支亮银钉,一支奔张凯的面门,一支奔胸腹。张凯此时的身形已经往起耸,正好迎暗器,这一下子张凯看到了两点寒星时,暗器已经到了。裴子恒是跟张凯斜错着身躯,二人一前一后,此时真亏了这个裴子恒,应变神速,他暴喊了声:“低头!”张凯也是拼着命地躲避,头往左一甩,可是他只能躲上面这一支亮银钉。奔胸腹的这支竟被裴子恒一个猱身穿掌,人随掌进,斜往这边一冲,矮着身躯,竟把亮银钉打出去。张凯这次真是险到万分,此时迎面那个人亮银钉发出之下,跟踪而进,这个人的动作是真够快的,此时已经扑到裴子恒的身右侧,一口雪亮的刀照着裴子恒斜肩带臂砍下来,刀身上带着风声。裴子恒往下一俯身,肩头向右一晃,已经横蹿出丈余远,一伸手把背后的铁拐已掣到掌中。这个人一刀砍空,铁麒麟张凯在满怀愤怒之下,身形往左一晃,猱身进击,照着这个人的肩头上一掌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