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相隔很近,张凯约略地辨别出动手的这个匪徒年岁不大,也就是三旬左右,自己掌递过来,这人手中刀往起一翻,向铁麒麟张凯的右臂上横撩过来。张凯一撤右臂,用“叶底摘花”式,左手也是探掌向他右肋下便打。可是这个人刀法变化得非常快,他往上一横刀时,招数绝没往上递足,猛然向下一沉右臂,斜身一甩左肩头,一个“凤凰单展翅”式,这口刀反向张凯的左腿上削来。
这时,裴子恒双拐撤下来,一拧身,反纵回来,以这个匪徒打出暗器和他递刀的式子,知道这是一个很厉害的绿林中人物。裴子恒一扑过来,双拐齐下,向他身上猛砸。可是他一刀把张凯逼开,一个“卧地龙”式,身形矮下去,向左一翻,掌中刀在自己的上半身一个盘花盖顶,刀身一盘旋,已经反向裴子恒下盘扫去。裴子恒双拐砸空之下,左脚往外一滑,左手的铁拐往外一伸,向上一扬,右手的拐已经斜着向下打下来,正奔他的刀身。可是这个匪徒刀一砍过来,张凯那边往前一欺身,一个“夜叉探海”式,右脚是单足点地,身躯斜往前探着,右掌已然递出来,照着这个匪徒脊背上猛打来。
他虽则矮着身躯,刀砍出去,裴子恒的铁拐堪堪地要打在他刀身上。可是这个人竟在他矮着身躯下,右肩头猛向后一拧,撤刀拧身,式子非常灵活巧快,他身形并没挺起来,刀反翻起来,一个“推窗望月”式,刀身反向铁麒麟张凯右腕上斩来,运用得是真快。他刀递出来,身形已然随着往起一耸,往前蹿出四五步去,可是进退迅速异常,往前一蹿,身形猛往后一甩,人和刀一块翻回来,照着铁麒麟张凯右肩头反砍过来。
那裴子恒铁拐扫空之下,身形也是一个盘旋,双拐舞动,随着翻身之式,也向这个匪徒的肩背上猛砸来。就在这时,突然从这废园子的东南角那里一声呵斥道:“大胆的反叛们,还敢在这里猖狂?”跟着嗖嗖两个纵身,一条黑影已经扑过来。这个来人手中是一条杆棒,人到杆棒已经甩起,他照定了裴子恒的后脑上砸来。裴子恒只好是赶紧地一撤双拐,往左一斜身,双拐从下往上猛翻,叭啦一下,和来人的杆棒是撞个正着,把杆棒震出去。这个人抽招换式,这条杆棒舞动开,跟裴子恒恶斗起来。今夜这里所见到的这两个人,全是江湖中少见的人物,二人的武功本领全是有极深的火候,这一口刀、一条杆棒把招数施展开,铁麒麟张凯和这裴子恒全是提起全副精神来应付他们。
此时,铁麒麟张凯只对付这一个使刀的匪徒,自己把一身的功夫尽量施展出来。可是他这口刀崩、扎、窝、挑、删、砍、劈、剁,变化灵活,虚实莫测。铁麒麟张凯已然辨别出,这个人竟施展开五虎断门刀法,这种刀法在江湖道中能够真练好了的,还不多见,这个人这身本领,绝不在过天星崔秀之下。此时张凯运用擒拿法,也把身形欺近他刀锋之内,随着他刀身,俟虚捣虚地往里递招。张凯认定现在这个姓裴的和自己是初会,今夜不要说失招不利,自己带了伤,关东道上个人也就无面目立足。就是动手下,若是容这人走开,把都统府的大队官兵再发动起来,被劫进都统府的云燕姑不能救走,自己是干脆自杀,没有脸再活下去,所以铁麒麟张凯此时手底下也把功夫完全运用出来。
他这种空手进兵刃,已经是好几十年的火候,现在更是不顾一切地往里进攻,随着他刀身翻转,绝不往远处避,张凯这种手法,也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任凭这个动手的匪徒刀法怎么好,一连十几刀,连张凯的衣服全没扫着。此时裴子恒那里双拐对付一条杆棒,也正在到了生死的关头,两下里也是以死力拼,杆棒不时地叭啦叭啦砸在地上。可是现在最占便宜的是这废园中,只有这两个面生手下厉害的江湖人物,都统府许多防守的官兵,衙门外四周更围着那么些官兵,绝没有往废园里盘查巡守的人,这种事固然可疑,可是当时的情形有利。张凯认为这种机会是稍纵即逝,若容再有官人进来,或是其他的匪党再接应到这里,自己和裴子恒总然尚无所惧,可是也要多费手脚。按跟踪缀进来的情形看,这个使刀的匪徒从敞房里悄悄扑出来,大约云燕姑就在这敞房内。
张凯此时突然招呼了声:“我们可该走了,放手拾掇他们吧!”话声中自己手下招数一变,竟施展开十二式错骨分筋手,这种掌力施展开,是专往他双臂上递,要随着他刀法上变化的式子往里进。此时这个使刀的匪徒似乎也觉到张凯手底下的厉害,此时,他的技术上也是加了力量,刀法上变化得是真快。这时,张凯已是一个诱招式,右掌往外一递,骈食中二指往他的华盖穴上猛戳来,招数已经递满了。这种递招在空手进兵刃上是最不利,空手进兵刃,是讲究一沾即走,虚中实,实中虚,见招拆招,趁式破式,完全要灵活巧快,不许用死力,不许用死招,这是最要紧的事。
此时这一掌递出来,双指堪堪地点到他胸前。这个匪徒的刀虽则是甩出去没盘旋过来,可是他一个凹腹吸胸,身躯微往后一缩,他闪招避招的式子也巧,张凯的这一招是用空了,递老了。果然他顺势左臂往起一翻,动手的匪徒手下也是贼滑,他左掌往张凯的右臂上一递,明看是刁张凯的右臂,可是暗中他猛把右掌往外一甩,横掌向张凯的右臂上猛劈,他右手的刀可是已经翻回来,张凯这条右臂果然被他荡开,身形随着式子一晃,这个匪徒的这口刀已从他自己的胸前横推出来。两下的身形离得太近,这一来,张凯这个上半身竟全受制在他刀锋下,非被他这一刀斜砍上不可。这种递招破招如同电光石火一般,也就是一眨眼之下,就能分生死。张凯此时右臂被荡开,身形一晃,刀已到了自己的胸前,张凯猛然一提丹田气,左脚下用足了力,点住了地,刀刃子堪堪地已经砍在右肩头和胸前。
张凯猝然身躯向左一倒,往下一翻,是左脚点地,右脚可已经提起。这种式子变化的可是险到万分,但是这种快的身躯,动作得真是六合归一,精、气、神、手、眼、身,竟全是聚合到一处。身形斜倒下去,右脚已经翻起,砰地一下,脚尖是正绷在这个匪徒的右臂下,把他这条右臂踢得往上一扬,刀已经向后甩起来。可是张凯,全身斜倒着,向左一翻,身形俯过来,上半身向右一拧,唰地盘旋疾转,整个的“蜉蝣戏水”,身躯已经从左往后,一个大转个儿。两下里本是欺得很近,此时张凯的双臂往前伸着,尺寸比量好了的还准,上半身一甩过来,双臂探着,往左一挥,整个的是这个使刀匪徒的左肋左胯,砰地打上。张凯可是借双掌打上的力量,把身形向右一蹿,挺身跃起,张凯这种力量是完全用上了。
他虽则是单足点地,但是横身旋转之下,双掌震上他。这个人踉跄向右蹿出五六步去,他右手的刀往地上一戳,但是他右臂已被张凯踢伤,这一下,他自己倒给自己这条右臂上加了劲地戳伤,疼得他已经哎哟出来,刀也撒了手,人又往前一晃身,左手一按地,已经倒坐在那里。张凯此时本要赶过去把这个匪徒先捆上,免得他脱逃,可是此时突然看到那个裴子恒的双拐,竟被那条杆棒卷住,那个匪徒手底下也够快的,他一带杆棒之下,一个“龙莲腿”,正向裴子恒的双腿上扫去。张凯此时肩头一晃,双掌一错,脚底下用足了力,一个“燕子掠波”式,身形塌着地面,猛扑过来,正往这个使杆棒的背后一落,口中喝声“打”,探掌向他脊背上击来。
此人正是右手向自己的左肋带杆棒,掳双拐不叫他撤出去,右脚可是从自己的面前探出左斜往后扫,这种式子就是用腿腕子磕裴子恒的迎面骨。他这种情形,可是上下两个劲,这一脚用不着扫实了,只要在裴子恒的腿上稍一拦,他就得躺下。铁麒麟张凯这一突然扑到,口中更发着声。这个匪徒他果然不是江湖上庸俗之辈,功夫上是真有根基,背后的打字喊出,他从后扫出去的右腿足踵猛往地上一沉,用足踵把自己腿的式子收住。他此时右臂突然向外一送一抖,裴子恒的铁拐退出去,他也是半矮着身躯,突然经右往后一翻身,左手已经把杆棒的当中抓住,身形这一翻,双臂一抖,是正好往张凯探出的这条右臂上绷来。张凯原本就没想打实了,不过是惊他一下,卸他的力量救应裴子恒一下,不叫他当场栽在这。此时,他杆棒往上一绷,张凯右臂突然往后一缩,左掌已经递出,用抽撤连环的手法,向他左乳下戳来。
这个匪徒他是双臂扬起,前胸显露。并且那个裴子恒险些毁在他手中,双拐一撤出去,身形向回一带,照着这匪徒的背上横打过来。这一来,双管齐下,腹背受敌。可是他猛然把手中的杆棒往下一沉,向张凯的左手背上砸来。并且他随着一拧身向左转,一招两式,同时运用,这条杆棒仍然是双手握着,右手的棒尾尽力往下一沉,向左猛一晃,刚啷的把双拐封出去,手底下是真快。可是铁麒麟张凯眼角中更望到那个已败在自己手下的匪徒,他竟自腾身往敞房那边纵,张凯身形往左一带,式子谁也看得出他是想往起纵身。此时,这个使杆棒的匪徒他把裴子恒的双拐封出去,他的身形可随着往左向后旋转过来,左手一松,右手把这条杆棒已然送到,张凯是正拧身往外纵,这匪徒趁势一个进步赶打,这条杆棒正向张凯的后脑、脊背砸下来。这一下,他手底下递招快,棒身已经很快地到了张凯的后脑。
可是张凯要在这情势紧急下收拾这个匪徒,故意地这么难他,身形一转,已经眼角中照顾到背后,他的杆棒砸来,铁麒麟张凯一个“怪蟒翻身”,身形向左一翻转,杆棒顺着左肩头旁砸下去,这一下他算完全砸空了。张凯猛然一个“银龙抖甲”,右脚向前一上步,口中喝声:“去吧!”双掌往起一翻,正兜在他左肩头左肋下,把这匪徒身躯向西打出去,正出去七八尺,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不过张凯这一掌,算是留了他的命,裴子恒的铁拐也在同时下手,张凯若不把他打出去,他也就逃不出这对铁拐下。
张凯赶紧厉声招呼:“子恒,敞房那边。”张凯是话声停,身形已如飞纵起,嗖嗖紧扑过去。这个裴子恒,他在铁拐砸下来之下,也看到有黑影往敞房那边扑,张凯发话间,他的身形也纵起,跟张凯不差先后相隔那敞房还有不到两丈远,眼看着那个使刀的匪徒已到了门口。裴子恒突然呵斥声:“好大胆!”左手一扬,铮铮的一阵响,一连串五枚金钱镖同时脱手打出。
金钱镖脱手,敞房门口那里叮咚一阵响,可是那个匪徒似乎被打中了一下,他发着恨声,顺着敞房前,斜往东一蹿,他可是停身站住,向这边呵斥道:“狂徒们!今夜姓彭的算栽在你们手内。姓彭的是受朋友所托而来,绝不倚仗官家势力,手底下既已分出强弱来,狂徒们,是好汉子,报出字来,姓彭的抖手一走,咱们是后会有期。不敢露真名实姓,你可估量着,绝不会叫你痛快地离开都统府。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说了就做。”
这时,裴子恒已经向敞房门口一纵身,双拐往臂后一横,右手一指这个发话的匪徒,冷笑一声道:“看不出,你倒像个好汉子,应该这么办,大丈夫做事敢做敢当。告诉你,这个老朋友就是铁麒麟张凯,我在下是龙江侠女麾下一名小卒,金钱镖裴子恒,全告诉你了。现在你们助着这群贪官污吏横行不法,丧尽天良,无恶不作,你现在口中说出不愿意借着官家的势力对付我们,这正是你留了活路。看你们一身本领,全是多少年苦功夫练出来的,现在竟敢甘心给都统那荣做走狗,咱们抛开这场事,很可以再招呼一下。相好的,龙江一带,只管前去找场,你可敢报出字来么?”
这个匪徒哼了声道:“姓裴的,你可少要开口骂人,大丈夫是各行其志,脑袋耍掉了怨命,好,咱们很有相见的时候。我叫彭天佑,那一位叫吕文。屋里的人任凭你们弄走,咱们龙江道上再见了。”此时他竟自一连紧自纵身,扑奔这敞房的四边,把那个被摔伤的救起。此时张凯,可是一拉风门,先闯进敞房后。裴子恒一脚跨进门内,却仍然在暗中监视着他二人,只见这彭天佑跟那吕文,他们也不往北边逃,也不往都统府的前边去,蹿着一片树木,一直地扑奔花园子的西墙,逃了下去。
此时,铁麒麟张凯已经闯进敞房内,这里面靠着东墙角,放着一盏油灯,灯焰也不大,屋子高大昏沉黑暗。往屋中仔细察看之下,见贴着东北角,紧靠着墙角一张椅子上,捆着一人,用一根绳子拦着上半身,捆在椅背上,可是人歪在椅子背那头顶着墙。张凯纵身到近前,低头察看,自己不禁又深恨方才不能立时把匪党置之死地。这云燕姑现在是半死了,昏昏沉沉的,人事不知。这时,裴子恒也到了张凯的身边,张凯把椅子上的绳索解掉,这个云燕姑此时摇摇欲倒,张凯用手把她身躯拦住,扭头向裴子恒道:“裴师傅,你看这情形可恨不可恨?这就是云天柱的女儿云燕姑。朋友,我知道你在龙江侠女手下是好帮手,我更知道你是有肝胆的义气汉子,请你把这个姑娘带出城去。我张凯在这种世界上也活腻了,也要做些无法无天的事,索性在盛京地面,闹他个天翻地覆,我先要了这赃官的命解解恨,你带她走吧!”
这个金钱镖裴子恒,把张凯的肩头一拍道:“老师傅,请你暂时忍耐一下,事情绝不许这么做,眼前又遇到这种意外的情形,固然是出乎我们预料之外,不过你等待这场事的收缘结果,你究竟看看他们最后的收场。这个姑娘,我素昧平生,现在遭到匪徒们的侮辱凌虐,算不得什么,但是我不能带她走。张老师,此处你可别十拿九稳地听他们的话,我们还是赶紧脱身为是。”这个裴子恒往西一纵身,蹿到西边那暗间门口,一伸手,把一个软帘抓下来,抛给张凯。
张凯虽则说那种气愤话,但是裴子恒他如何能叫自己那么做,只好把燕姑架起,把她放到椅子上,燕姑此时连站全站不住了。张凯叫裴子恒扶着她身躯,自己用这个软帘兜好了燕姑的下身,把她背在自己背上,把软帘的两头,从肩头左肋下折过来,结在胸前。张凯道:“咱们走,但是现在北极阁那里,已经把过天星崔秀收拾了,侯玉在看守着,我们把这个燕姑也带到那里,可十分不便。”裴子恒道:“张老师,北极阁那里走不得,那里就许有官家搜索到,只有那老贼,没有什么要紧,不得已时,还许把他毙命。我们必须把云姑娘带出城去,有地方安置,可随我走吧!”铁麒麟张凯向裴子恒道:“此时出城走着可够费事的,现在各街道上人马全布置满了,四门紧闭,护城的官兵把所有重要街道口全把守住。我们应该从四周的城角找出路,躲避开城门的附近,比较着容易往外闯。”裴子恒道:“张老师只管放心,我们接应的人全在城关一带,大约还走得开。”
两人出了都统府,好在没有阻拦。此时各街道上马步军兵真是弓上弦刀出鞘,防卫得那么严厉,并且靠着街道附近的商家住户屋顶上也全有官兵在上面把守着,不过他们只能在街道附近的房顶上,事实上,他不能够把所有屋顶全守住了。这个裴子恒他是头前开路,看他的情形在这盛京地面,好像轻车熟路,身形是毫不停留,在屋顶上一阵疾驰。张凯依然看出他们仍然扑奔东关,靠着城门一带,早有大队的城守营把这里把守住,城墙上隔开一两丈,就有一队官兵,举着号灯,提着雪亮的刀枪在城头上梭巡。此时,裴子恒从一片屋顶上翻下来,落在城门北边一道横街上,此处离着城门相隔有十几丈外,张凯背着云燕姑从屋顶上也跟踪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