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夜以后,志刚、蟾仙便夜夜芙蓉帐暖,芍药花开,一连地住了五天,方才回到梅琴家里。梅琴嘻嘻笑道:
“妹妹,什么酒也不请我喝一杯,你们倒已并蒂莲开了。”
蟾仙听了,羞得满颊绯红,低了头说不出话来。梅琴因拉她在身旁坐下,温和地细细问她开什么旅馆,待她恩情怎样,蟾仙因为自己有今天一日,全仗梅琴的互助,心里很感激,所以就什么都告诉了她。梅琴抿着嘴儿只管笑。正在这时,忽见阿金匆匆奔来道:
“董小姐,外面有个人来找你。”
蟾仙一听,慌忙走到楼下客堂,只见站着一个少年,正是风尘劳苦的孟邦。两人相见之下,大家都不胜骇异。原来一个是方脱险出来,形容自然非常憔悴,面目枯槁。一个呢,却是衣服华丽,珠围翠绕,且日来两性调剂,那颊红是红,白是白,更加丰腴可爱。彼此顿时激动,没有开口,便抱头大哭起来。梅琴听了,心中好生奇怪,连忙也奔下楼来,见蟾仙抱着痛哭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哥孟邦,因连忙让座,喊阿金倒茶,又开口问道:
“大哥,你怎么会弄得这样狼狈呀?”
孟邦听了,便把弟妹都没有找到,自己是跟着难民直跑到大通,以及途中所受苦楚,从头至尾统统告诉一遍。蟾仙眼皮一红道:
“那么哥哥现在住在哪儿呀?”
“我住在上方旅馆。妹妹到上海不到一月,身上怎穿得这样华丽?”
孟邦说着,两眼向蟾仙细细打量,表示他心中是非常诧异。梅琴慌忙抢着道:
“妹妹身上衣服,都是我借给她暂时穿的,因为我和妹妹方从朋友那儿回来。”
蟾仙正说不出话,今听梅琴代自己这样圆谎,心中感激得了不得,便抬头又告诉道:
“哥哥,找寻弟弟、妹妹的报纸,我已登在报上多时了,却是一丝消息没有。”
“这……可怎么……好呢?”
孟邦听了,不住地搓手,显见也是没法可想。梅琴道:
“大哥住在旅馆,一则开销大,二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想你今天住了一夜,明天就搬到这里来。这里的房子虽不大,但逃难的时候,也讲不得许多了。”
“多谢姊姊美意,但我妹妹已打扰了你,我怎好意思再来麻烦?”
“彼此都是自己人一样,大哥客气什么?我那口子就要回来,他在外面结交的人物很多,也许有什么事情干,大哥也好去。”
梅琴这一份热心好意,兄妹两人自然万分感激。一会儿,则民来了,梅琴给他们介绍,并叫留心替找个事干,则民一口答应。彼此谈了一会儿,孟邦因白萍哥哥剑平约定傍晚再来望他,恐他等得不耐烦,所以站起告别。则民、梅琴留饭,孟邦说明原因,两人也只得罢了。
孟邦回到上方旅馆,果然见剑平已等在房中,见孟邦回来,便叫道:
“邦弟,你在哪儿呀?你的运气真好极了。”
“我在白克路瞧蟾仙妹妹,像我这样的倒霉人,还有什么运气呢?”
“你道这里的旅馆是哪个开的?原来就是我的好友沙镜清。他原是个苏州人,所以旅馆内用的都是同乡。现在苏州吃紧,这里的账房是镜清母舅张敬恕,因为接眷回去,一时不能出来,镜清对我说,要请邦弟暂时代理账房。因你是我的至戚,比较靠得住些,所以叫我和你说一声。我现在已代你应下,请你此刻就到账房间去,他们要交代你银钱账簿呢!”
孟邦听了,果然是自己幸运来了,心中不胜雀跃,一面连连向剑平道谢,一面跟着到账房间来。只见一个胡须花白的伙计,剑平便替孟邦介绍。那伙计将铁箱钥匙并账簿钞票点交孟邦,剑平遂帮同点数钱钞无误,又叫茶房把方才开的房间取消。从此孟邦日夜坐在账桌,服务在上方旅馆了。
次日,孟邦坐车又到白克路,把这事告诉蟾仙。蟾仙正愁哥哥无处安身,今听了这个消息,自然非常欢喜,连梅琴也替他庆幸。
战事扩展,上海各处逃难来的人日见众多,大小旅馆,家家赚钱。上方旅馆账房间外面,也堆着许多背包、铺盖、箱子,不过那是流水的,今天来了,明天就拿去。只有一个铺盖破碎不堪,总没有人拿去,也没有人查问。就是茶房人等,也没一个注意它。孟邦是坐在账桌上的,天天瞧着,心中嫌它不清洁,且客人进来,也不雅观,心想:这个铺盖定是人家弃了的,天气渐渐冷起来,若把它打开来,助给难民,也可作御寒之用,因此他便把这个铺盖拿到自己房中,意欲打开瞧瞧,谁知外面一声喊,他便只得搁下,去办事情了。直到夜间没事,方才偷空把它打开,谁知才透开,即有钞票一叠从被中漏下,一时心中不胜惊喜,再把被一提,因堆叠已久,针线已脱,只听扑簌簌一声,从被中翻落一叠叠的都是钞票,不多一会儿,那地上竟堆满如小山般的钞票。孟邦到此,不觉由惊喜而变害怕,急忙将门紧紧关上,细细地把钞票一点,不多不少,恰恰是五万元数目,心想:这真是天赐横财,莫不是身在梦中吗?否则哪有这等奇遇?一时倒反而神魂颠倒,连忙咳嗽一声儿,又摸摸钞票,知非梦中,定了定心神,把钞票拿张被单包好,藏在铺下。不知怎的,那颗心兀是别别乱跳,于是脱衣倒在被铺里,又灭了灯火,躺在床上,静静沉思一会儿,觉得这分明是笔不义之财,论理应得把它充作善举。但转念一想,现在办善举的人认真办理的有几个?前两天报上登着什么难民收容所里办事员克扣难民粮食,作价出卖的事情,这样也不是个放心的方法,倒不如自己来分给难民。但难民所需要的是衣、食两项,若把钞票给他们,也是不对,于是孟邦心中又要实行舍衣施米了。后来,又想到自己的家里,亲戚朋友个个也做了难民,不如捐到同乡当中,更为美善。一会儿又想遗失的人一定是懊丧万状,甚至寻死觅活也说不定,心中倒也不能安心!但一会儿又想,若是穷人遗失,哪里有这么多现钞?这样看来,遗失的必是个为富不仁的守财奴,所以天夺其魄,把它丢弃在此了,现在得了也绝没罪过的。孟邦想来想去,想到这里,倒有些不舍得了。那夜他直想到天明,仍旧一无妥善办法,心里最最决定不下的,就是“取”与“弃”两字。后来居然给他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先提一万元作善举,其余四万元且分存各银行,作个伸缩,预备慢慢地捐助。他把主意打定,第二天起,便偷偷地一千元、五百元地运出去。他的运法,真个是鬼不知神不觉的,直把五万元钞票运完,分十家银行存开。然后又打了五张支票,每张二千元,填着无名氏捐助字样,送到各慈善机关去。从此,他的心里便非常地安定了。谁知金钱这一样东西,虽然是万能的,却也是万恶的。孟邦自从得了此笔意外之财,本来存心是很正大光明,但瞧着钱不用,无论怎样好人,绝没有如此呆笨的。过了几天,孟邦的心便慢慢活动起来,因此他的身上也就渐渐奢华了,本来穿纱袜布鞋,现在竟穿起丝袜缎鞋了,至于身上的,更不必说了,自然是拣上好的衣服穿,后来也穿起西装革履来,居然也是个都市里的翩翩公子哥儿了。
这就是一个人的欲望是没有限止的,比方坐汽车、住洋房,拥着娇妻美妾的商人,他的心里一定想做官,俗语说得好:“有了千钱想万钱,做了皇帝想神仙。”一个人若有知足的时候,世界上便没有争端了。做大总统的哪里还会想做皇帝?称一等强国的哪里还会去侵略人家呢?孟邦既然爱好奢华,凡是种种嗜好,也随着同时来了,何况上海原是个花花世界。
这天,孟邦倒想着了蟾仙,妹妹寄人篱下,对于经济一定很拮据,自己既然有钱,也该去给她些使用。谁知到了梅琴家,妹妹却并没在这儿。梅琴突见孟邦这样服饰,也是一怔,便笑盈盈道:
“大哥,一个月多不见,你可得意啦?”
“马马虎虎混口饭吃。妹妹呢?她到哪儿去了?”
“哦!蟾仙妹妹吗?她上星期就不在这儿住了。”
“啊!这是什么话?她在上海还有什么熟人不成?”
“你别急,你妹妹现在也得意啦!我告诉你吧……”
“她得意什么?难道也得到了横财不成?”
孟邦把心病话都说出来了,幸喜梅琴并不理会,只笑了笑道:
“哪里什么横财?她是被徐公馆请去做家庭教师了。”
孟邦一听妹妹也有了职业,心中甚喜,倒可以不必照顾她了。正欲问是谁介绍,忽听一阵皮鞋声,走进一个很风骚的少妇来,原来这个少妇就是上回约梅琴到亭子间去说话的老三。老三到底是什么人呢?她就是陈公馆的一个姨太太,原名小如意,是堂子里出身,和梅琴是个结义姊妹,所以她喊梅琴叫老二,还有一个老大,是叶公馆的小姐,三个人都非常要好。那天老三来看梅琴,是为着老三和一个小白脸范秋白在东亚旅馆开房间,不知道哪个恶作剧的去通知陈公馆里大少爷,当时便鸣捕前去捉奸。陈少爷恨老三做此丢脸的事,决计要和她脱离夫妾关系,秋白已送法院究办,老三来寻梅琴,便是商量请个律师,无非欲索着些赡养费罢了。后来果然得到四千元的脱离费,因为言明事成之后,送梅琴一千元钱,今日老三是特地来送这个谢款的。
梅琴一见老三到来,笑脸相迎,便替孟邦介绍,两人都伸手握了一阵,就在这一阵握手中,谁知一线红丝却又把两人种着了情根。那晚,两人都在梅琴家吃饭,孟邦先走一步,老三因为脱离了陈大少爷,正欲物色一位财貌两全的少年,今见孟邦容貌英俊,服饰漂亮,早存了心,就随后跟出,故意喊孟邦慢走一步。孟邦见她追来,也知其意,现在手中有钱,正在思淫欲的时候,自然欢迎。两人并肩谈谈说说,十分投机,就商量停妥,老三跟着孟邦到上方旅馆,两人装作不认识模样,老三开了一个大房间。等到夜深人静,孟邦外面无事,就到她房间里去幽会。这样一连快乐了十天,两人打得火样热,几乎一刻不能分离。要想长久之计,两人便商量稳妥,由老三另借个房子,就在上方旅馆附近,和孟邦实行同居。从此,孟邦就沉迷在赌色当中,视孤岛生活为无上的乐土。这都是黄金作祟,贻害青年子弟,真是令人不胜浩叹了。
孟邦和老三同居之后,卿卿我我,十分亲爱,剑平却一点也不知道。老三原在三马路致福里挂牌,取名叫如意老三,后来,人家因她年纪最轻,做手活泼伶俐,遂都替她加上一个小字,做了六年。陈少爷爱她既能唱又能弹,便出了五千元身价讨去。那时,小如意还只有十九岁,公馆里虽然惬意,但小如意是过惯浪漫生活的人,当然不能受他的拘束,所以不时地到外面去胡调偷野食吃。自从下堂出来,她倒并不懊恼,且她在陈家还生了一个孩子,她也不要了。老三倒的确是个现实主义的女子,她只爱金钱和肉欲,只图眼前自由快乐,至于往后其他一切,她都不在心上。她和孟邦的同居,完全是爱孟邦的身材强壮,举动阔绰,至于“情义”两字,当然是一丝也谈不到了。
日子渐渐地过去,战事发生了三个月之久,为了军事上的种种关系,于是军队奉令西移,上海四周交通断绝,好像成一个孤岛。一时因人口多,存米少,市面便发生了米荒问题,各米店因没米出籴,纷纷都上牌门。捕房恐闹出事来,一面出示安民,限制最高米价,不得超过十四元,一面派出许多巡捕,分头往各米店门前弹压,把满马路上籴米的人,像学校里学生般地鱼贯排立在米店外人行道上,挨次籴米,每人只准一元,这样方才免去老弱妇女的拥挤,米店里又只开一扇牌门。这种特别的情形,也真是上海开埠以来破天荒第一遭了。
这时,老三家里也感到没有米了,叫老妈子去籴了好几回,都转来说挤不上去。老三心想:这可怎么办?且待孟邦回来再说了。
孟邦和老三同居后,每天就在六点前回家,对镜清只说日夜身子吃不消,镜清心想不错,遂再雇个账房,分做夜班。这天回家,老三先笑盈盈上去给他脱了大衣,两人抱着亲亲密密接个吻,这原是天天的老文章。然后便拉他一同坐下,蹙着蛾眉道:
“现在外面米店都关着门,我们的米也没有了,这怎么办啊?”
“不要紧,明天我叫旅馆里的厨子到米行去喊两担来好了。”
“两担米摆在房间里,不讨厌吗?”
老三偎着孟邦,撒娇似的说。孟邦用手拧着老三脸颊笑道:
“依你怎样呢?”
“依我的意思,叫老妈子去背袋面粉来,给她做面食吃,我们上大菜馆吃去。”
“每餐上馆子,无论金钱太费,你难道不怕麻烦吗?”
孟邦听她想出这个法子,便摇头笑着说。老三听他不允,便把身儿整个歪在孟邦怀里,扭着不依道:
“上馆子又不是三朋四友,只我们两个人,你就嫌太花费了。嗯!我不要,你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好啦!好啦!我们就去吃馆子是了。”
孟邦禁不住她扭着身儿撒娇,老三迷人的手段到底不错,孟邦给她摆布得服服帖帖。老三见他答应了,便眉开眼笑地捧着他脸,啧地闻个香,哧哧笑了。孟邦遂站起,把梳妆台抽屉用钥匙打开,取出一只白铜的八宝箱,开了机关,拿出一百元钞票,交给老三,自己也拿了一百元,放在身边皮匣里。老三见八宝箱的隔层里,又有许多黄澄澄的饰物,早就伸手过去,一件一件地取着瞧,见有的是金戒子,有的是金锁片,有的是金链子,有的是金纽扣、金别针,还有三副金镯头,足有三四两一副,心中不胜喜欢,暗想:我倒还没知道他有许多金货呢!将来非把他钥匙用迷汤去骗过来不可。因满面堆笑道:
“这些都是你乡下的夫人的吗?为什么不买几只金刚钻的戒子呢?”
“金刚钻有什么稀罕?你喜欢吗?”
“我是喜欢钻戒的,你肯不肯给我买两只?”
“明天给你买去,这金戒子你要不要拿只去戴?”
老三心想,我拿你一只干吗?反正往后终逃不了我的手中,因摇头道:
“我不要,你藏着好了,只是你钻戒不能赖的。”
孟邦一面把八宝箱关上,放在抽屉锁好,一面携着她手笑道:
“像我这样人会赖你吗?我们快吃馆子去,肚皮倒饿了。”
老三暗暗欢喜,替他穿上大衣,两人匆匆出去,就到附近四川馆子里,吃了四元五角。老三取出五元钞票一张,交给堂倌,余多就作小账。孟邦笑道:
“今夜可叫你破钞了。”
老三听了,狠狠打他一下,白着眼睛,却又哧地笑了。两人出了馆子,抬头只见南市天空一片红光,正在大火,沿途又有许多难民,愁眉苦脸地喊道:
“可怜我们已三天没吃饭了,我们家在南市,逃出来是个光身。唉!”
孟邦起了恻隐之心,丢了几张角票。老三却不以为然,阻着道:
“这班人都是该死,谁叫他们不早些逃出来呢?”
孟邦不敢违拗说她不是,就和她匆匆回家。只见老妈子正在咀嚼萝卜泡饭,孟邦陡然想起方才馆子里存下的许多鱼啦肉啦,可惜不曾叫堂倌送回来,不然倒好叫老妈子明天吃两餐哩!老三见孟邦呆呆地望着老妈子吃泡饭,好像已经理会他的意思,便微笑道:
“你瞧她没有小菜下饭吗?你还肉疼我方才点的菜太多吗?你不晓得她们这班江北人是吃惯青菜淡饭的,你给她吃鸡吃肉,便要肚子痛。你不信,问问她。”
孟邦笑着望她一眼,意思是你也太看轻了穷人。但出乎意料之外的,老妈子却笑着道:
“少奶的话倒真,吃不惯鱼肉的,就不合脾胃。”
老三瞟他一眼,还点了点头,扑哧笑了。拉着孟邦到里面卧房,取了两支卷烟,一支自己衔着,一支亲手塞到孟邦嘴里。孟邦在身边拿出打火机,拨动机括,先向老三燃着,再向自己点了。老三一屁股坐到孟邦身上,把脸颊偎在孟邦脖子上,纤手向他脸上抚着,一面徐徐吸了一口烟,昂了头,开口喷去,只见一圈一圈的烟都滚滚向上冒去。孟邦瞧她这种意态,真有说不出的适意,因笑道:
“老三,你怎么连吸烟也具美术化,怪不得你的一切都美了。”
孟邦说着,竟把嘴凑到她的颊边去吻着。老三见他这样亲热样子,故意把脸别开,含着娇嗔,把手向鼻边摇挥了两下道:
“怪难闻的,你这酒气,我有些头晕,我们还是早些睡吧!”
老三站起身子要到床上去,却被孟邦拖入怀内,索性抱住道:
“早哩!我喜欢你唱两句听听。”
老三眸珠一转,忽然想起一桩心事来了——也好,待我唱一曲后,再催逼他是了。想定主意,立刻又变换手段,身子在他怀里揉擦一阵,笑声咯咯地道:
“你喜欢听曲子吗?我就唱一支《花开花落》可好?”
老三说着,把烟卷掷到地上,就娇嗔唱道:
明灯前,几回启齿又无言。心灵荡漾,蜜意柔情多缠绵。千重爱,万重恋。笑啊!笑啊!扯动了银铃一串。今宵相见,及时寻欢!
老三唱到这里,便笑盈盈瞟着孟邦,又把纤指点在他的额间。孟邦笑道:
“老三,你唱错了。我记得是今宵不见,梦魂难安,你怎的把它改了?”
“我喜欢这样唱,我和你不是今宵相见吗?你别打岔,底下还有两句呢!”
老三笑着又唱下去:
明朝不见,心挂肠牵。这真是花一般的罪恶,前世的孽缘。
老三唱完,孟邦还在合着拍子,摇着头脑。老三见他痴痴癫癫的样子,忍不住又咯咯笑道:
“唱完了,还摇什么头?”
“哈哈,你的嗓子真不错,白虹、王人美还没像你清脆动听。这两句也改得很好,不然今宵不见,明朝又不见,不是真要心挂肠牵吗?”
孟邦似醒来般地,把她的额捧着狂吻。老三忽然收住笑容,狠狠推开他,娇嗔道:
“我不要你称赞,你们男人全是黑良心。”
“咦!你这是打哪儿说起?我难道还待你不好吗?”
“哼!你既然真心爱我,上次答应我写一张笔据,现在已经这许多天了,为什么还不给我写呢?你不要哄着我吧!将来玩厌了,就不知要给你丢到哪儿去……”
说到这里,已是盈盈欲泣。孟邦忙搂住吻着道:
“哪里哪里!我实在没有个空,我若丢你,我一定……”
“不要你发誓,你忙什么,你在前线上战场吗?”
老三听他发誓,故意又将他嘴扪住,瞅着他说。孟邦见她真是多情,因正色道:
“你快别急,明天我和你一道到梅琴处去,托王律师给我们办理是了。”
老三见第一步计划成功,便挂着眼泪笑了。这一笑,在孟邦眼中瞧来,真是妩媚已极,拉着她一起到了床上,沉醉于软玉温馨的境界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