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大将,由潘美领头指挥,二月底就浩浩荡荡渡河挺进,一路势如破竹,直抵太原城下,大兵数十万,团团围住,矢石如雨,日夜不停。
刘继元大起恐慌,连番遣人向契丹求急,无奈一道石岭关阻隔,不但援军不至,而且音信不通。於是枢密使左仆射马峰,便劝刘继元说:“不如投降算了!”
刘继元不从,因为他始终认为契丹兵一到,就可解围,所以打算硬撑下去。这当然也因为太原城相当坚固,可以守得下去。
太原是大唐天子创业之地,城长四千三百二十一步,广二千一百二十二步,周围一万五千一百五十三步,高有四丈,是隋朝开皇十六年所筑。城中西北就是晋阳宫,尤其坚固。
以後又加增筑,共有东、西、中三城,连结一起,周围共有四十里。攻城的部署由李汉琼负责,他因为打听到北汉第一大将守东南,所以决定自己与石岭关都部署牛思进攻南面;崔三片进攻东面;曹翰攻东北;刘遇攻西北。
刘遇倒没有甚麽,欣然受命。但刘遇的副将史珪,是个小人,专门喜欢卖弄小聪明,又好以小恩小惠,笼络部下;而在皇帝那里则专门打小报告。此时便向刘遇进言,不要担任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
“何以见得吃力不讨好?”刘遇问他。
“西北是晋阳宫,刘继元亲自在防守,城墙又厚,敌人又多,一定攻不下来。”史珪又说:“劳而无功,不去说他;徒然让弟兄们白白送死,於心何忍?”
後半段话说动了刘遇,便向史珪问计:“那该怎麽办呢?”
“最好跟曹观察使换一下。他来攻西北,我们攻东北。”
舍难就易,人之常情;但亦当记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刘遇觉得他的办法,只怕不易办到,而且也说不出口。
“这样换,当然有理由的。”史珪说道:“第一,曹观察使的兵多;第二,他的兵到得早,休息多日,养精蓄锐,正该担当攻坚之任。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这话倒也是。”刘遇点点头,“你我看李节度使去。”
李汉琼问明来意,面有难色。如果当初是让曹翰主攻西北,一下派定了,倒也无话可说;现在再来调动,曹翰当然会不服,因而不肯答应。
“话是不错!不过也要曹观察使同意才行。”
李汉琼当即派一名卫兵,将曹翰请了来,一说经过,曹翰就冒火了,为甚麽不跟他人换,要跟自己对调,莫非看得他这个观察使,地位低於节度使,就好欺侮?
曹翰为人深沉,就拿这个观察使地位不如节度使高的理由来驳他,“观察使班次在节度使之下,理当就易。”他说:“而况我的部队都部署好了,何能再加调动?”
“曹兄,”刘遇拱拱手说:“大局为重。我的兵,不如你的多而且精,我攻不下来,岂不也误了大事,也连累你的功劳?”
“你攻不下来,我就能攻得下来了?”曹翰尽自摇头,“据我知道,贵军攻防的工事还未动手构筑,我那方面却都已齐备。这样一调动,你们捡个现成,我的弟兄服双倍的勤务,这是公平的吗?”
“这不用担心。”史珪插嘴,“我们可以派弟兄帮曹观察使的忙。”
这话说得更不中听,明明是捡便宜,反倒说帮他人的忙!曹翰便冷冷地答道:“谢谢!我们忙过了,不需要人家再来帮忙。”
“李将军,”史珪便向李汉琼大声说道:“你是攻城都部署,请从全面着眼,重新调配。”
李汉琼有甚麽办法?苦口劝解,曹翰丝毫不让。事实上刘遇和史珪的要求,极不合理,很难博得他人的同情,所以对於曹翰的强硬态度,亦没有甚麽人说他不对。
不久,御驾到达太原城下,召集诸将,垂询军情;刘遇又提出要与曹翰对换战斗位置的要求。
“此非臣畏难图易。”刘遇受了史珪的怂恿,话说得很漂亮:“臣部实不如曹翰所部精锐。如果三城皆破,唯独西北一隅不破,刘继元负隅顽抗,即能平服,我军死伤必多。此是臣为大局着眼,决无私意。”
话说得似乎有道理,皇帝便私下召曹彬问计。曹彬认为军中和谐最要紧,而曹翰攻西北,则又确比刘遇有把握,所以调换一下是必要的。至於曹翰内心不服,不妨由皇帝格外假以词色,作为一种弥补之计。
皇帝欣然接纳,亲笔写了一通手札:
谕曹翰:卿智勇无双。太原西北面,非卿不能当也。可即日与刘遇对换。朕伫候捷报,不吝美酒为卿与所部庆功。勉之,重之!太平兴国四年四月十五御笔。
这封御札到达曹翰手中,感奋代替了愤懑,当天就与刘遇换了防;然後进谒御营,请示机宜。
“我已经去视察过了。”皇帝说道,“西北一面,城墙厚,敌人多,确很难攻。曹翰,你向来用兵,多出奇谋,不知道你预备如何下手?”
“是!”曹翰答说:“臣蒙委任,自当竭力,但期殿下不责臣以速效。”
“喔,”皇帝问道:“你打算要多少日子?”
“臣要十日工夫。”
“好!”皇帝很快地许诺,“准定十日以後,同时发动,大举攻城。但愿一鼓而下,迁延日久,苦我太原百姓,我所不忍。”
於是曹翰回营,立即下令,构筑土山。这座山要比墙来得高,居高临下,才能控制局势。
这十天之中,夜以继日,挖土推高。城中当然了解他的企图,不断用强弓硬弩发射。曹翰不能不变更战法,先构筑一道木墙,派遣精壮士兵,手持盾牌,防守木墙。构筑土山的工事,就在木墙後面进行,格外显得吃力。
到第九天上,土山终於筑成,却不拆木墙移到山顶,在木墙上开了好些口子;墙後架设床子弩,鳞次栉比,俯视着太原西北城墙,墙内就是晋阳宫,从木墙口子内试射弩箭,竟能到达晋阳宫殿廷,证明这座土山,对北汉确是极大的威胁。
於是皇帝将御营由汾水东岸移到太原城南,带着曹彬巡视阵地。但见太原四周,已团团挖出一道深沟,沟边士兵密布,形成一道人墙;这不必用武,困也将刘继元困死了。
“几番征北汉,都以无功而返。”皇帝向曹彬说道:“此固有不得已的苦衷;十国未平,外患堪虞,不得不留北汉,作为屏障,以阻契丹南下。如今情势大不相同;九国皆平,岂能留此弹丸之地,阻我一统之业?而况刘继元蔑绝伦理,苛征暴敛,民怨沸腾,就没有大兵讨伐,北汉亦无久存之理。这番意思,只怕刘继元想不明白,负隅顽抗,徒苦百姓。”
“陛下垂谕,顾虑深远。何不明白晓谕刘继元,劝他早日归顺?”
“是要这样做。你与扈从的学士去商量,看是招降诏旨中,应如何措词,方能得体而动听?”
曹彬领了旨意,当即拟了一通很恳切的文书,呈上御案,皇帝亲自誊写,成为手诏,缚在一支响箭上,射入城中。北汉守城的士兵拾到,层层上达,很快地到了刘继元手里。
拆开一看,自然惊心动魄,所好的是,宋师宽了三天限期,按兵不动,还有从长计议的机会。
於是刘继元召集诸将会议,首先就问建雄军节度使刘继业,应战应降?
刘继业深谙韬略,自然知道太原已成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的绝地,万难久守。不过自己虽然姓杨,世受刘氏之恩,而且赐姓为刘,亦算宗室,当然没有主降的道理。
“臣唯竭力尽命而已。”
这表示要做一个忠臣,但对局势是抱着悲观的。其他的人,大致亦是如此,看样子只不敢将“投降”两字说出口。
唯有永清军节度使范超不同……此人曾经奉命弑害刘钧的皇后,是刘继元的亲信;这时候出班陈奏,有一套极其慷慨激昂、忠义之气、溢於言表的话说。
“官家休得烦心!”范超用充满了信心的声音说:“太原虽小,固若金汤;而况卢驸马已自代州向辽国告急。想我北汉乃是辽国的屏障,辽主决无坐视之理,援军必已在途,只要受得住,必有转机。至於宋军兵将数十万,看来声势浩大,其实大而无当,反成累赘;粮食供应,岂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者,目前已是清和四月,转眼炎夏,宋军都屯在草地上,日晒雨淋,毫无遮蔽,就是铁打的也禁不住。所以只要坚守,情势必定一天比一天於我有利;到得宋军粮草不继,人困马乏,不得不退师之时,我军乘胜追击,与辽军里外夹攻,怕不杀他个落花流水?”
刘继元听得这话,越想越有理,越想越欢喜,喜孜孜地问道:“范节度使的这番看法,大家以为如何?”
大家相顾无言,只有刘继业开口:“我算得到,敌人亦算得到。从来围城必留缺口;三面迫紧,被围者自然向缺口寻出路。如今宋军四面长围,不合兵法。想宋军之中谋臣如雨,猛将如云,岂见不到此?以臣愚见,实未可乐观,反启轻心。”
“那麽,”范超大声责问:“以刘节度之见,是束手被擒呢,还是开城投降?”
刘继业平静地答道:“尽人事而後听天命。”
“我却不信。”范超向上说道:“臣不才,明日黎明,愿乞官家五百精骑,出城一战,也教宋军知我北汉有人。”
将领自告奋勇,刘继元不能压他的锐气,当即准他以所部精兵,出城突袭;同时许诺,若能克敌致果,打个胜仗,显显北汉的威风,不惜重赏。
※※※
第二天黎明,范超开东门出击。刘继业得报,便下令助战;在城上集中士兵,手持硬弓,张弦待发,一则掩护,再则防备范超如果不敌,宋军追击到城下时,可以阻挡。
那知范超别有用心,匹马当先,直到壕边,大声喊道:“宋军听着!请主将出来答话。”
守在壕边的一个军头,见范超的服饰,是一员大将;却又箭不上弦,刀不出鞘,不似要打仗的样子,便不敢造次,隔壕问道:“你是北汉的甚麽人?”
“我乃北汉宣徽北院使、永清军节度使、检校太保范超。”
“是了!你请等着。”
於是那个军头亲自去报告军情。攻东面的是崔彦进,得报颇为疑惑。范超是刘继元的亲信,他是知道的,只不知来意如何?可能是代表刘继元来谈判投降的。果然如此,那就太妙了。
因此,崔彦进一面飞报御营,有此情况;一面由亲信卫士保护着,直驰壕边,来与范超答话。
未曾接谈以前,先由原来的那个军头说明崔彦进的身分:“来将听清,我大宋河阳节度使崔将军出阵,有话快说!”
“原来是平蜀的崔将军。马上非细诉衷曲之处,请崔将军放下跳板,容我过壕输诚如何?”
崔彦进先不答话,见他身後有四五百骑兵,腰挂弓箭,手持长枪,一个个显得很慓悍的样子,如果跳板放下,对方冲了过来,岂不吃亏?
正在踌躇之际,范超又高声说道:“将军不必多疑,只我一个人过壕。”
崔彦进听这一说,有了计较;先下令戒备,用弓箭指着范超的骑兵,同时在壕边张起绊马索……如果范超单骑过来,可以从容跃过;倘或大队骑兵冲到,绊马索一绷紧,就会落入壕沟,这个布置是万全之计。等诸事齐备,方始放下跳板。
这时在东门城楼上的刘继业看出异样来了,范超单骑过壕,骑兵不动,这不是去投降吗?转念到此,既惊且怒;当时心生一计,传下令去:开弓放箭,只射范超那五百骑兵的马足;不必真射,只要惊扰。
他的部队训练极精,执行命令,十分确实,当时暴声应诺之余,随即放出一排箭去。范超的五百骑都勒住了缰,在注视前方,不想後面起了变化,受惊了的马,或者昂首长嘶,或者四蹄腾绰;马上人不明究竟,不自觉地松开了缰绳。
而就在这时候,第二排箭又到。受了惊的马,如脱弦之箭,掀开蹄子,往前直冲。
变生不测,宋军大惊。崔彦进赶紧回马,一面大喝:“拿住这个恶贼!”
崔彦进左右的卫士,一拥而前,将范超从马上揪了下来。他大惊极喊:“我有话说,我有话说!”
此时如何能容他从容陈词?先捆起来再说。而那五百骑兵却真冤枉,前进无路,後有利矢;不是为刘继业射杀,便是为宋军一挡,坠马入沟,不死即伤。落荒而逃的,十不得一。
乱糟糟一场误打误杀,很快地平定了。宋军虽打了个胜仗,但崔彦进却很不高兴;自觉中了范超的诡计,差点送命。越想越气,便将他提到中军大帐,亲自审问。
“你是不是真的叫范超?”
“崔将军,”范超痛心疾首地说:“我是一片血忱,归顺大宋;如何不以礼待,倒这样对待我?”
“对待你错了吗?”崔彦进瞪着眼说:“你是诈降!想骗我放下跳板,你的骑兵可以趁势冲过来,好阴险!”
“冤枉啊冤枉!”范超捶着胸说:“崔将军,你倒想想:第一,我手无寸铁。第二,狭狭一条跳板,仅容单骑;大队人马,怎麽冲得过来?第三,我眼睛不曾瞎,我部下的眼睛也不曾瞎,难道看不见壕边严阵以待,自己冲上来送死?”
三条理由,条条充足,崔彦进想想,觉得自己倒似乎真的有些冤枉了他,但是,“那麽,你的骑兵,怎麽无缘无故冲了过来呢?”他问。
“怎说无缘无故?崔将军没有看见城楼上在放箭?马受了惊,自然控制不住。”范超痛心地说:“这明明是刘继业发现了我要归顺,有意放箭捣乱。”
“原来是刘继业!”
“是啊!我不敢跟他说破。将军应该想像得到,当时如果助我一臂之力,多放跳板,取消绊马索,我那五百弟兄,何致於死伤如此之惨?崔将军,你也上了刘继业的当了。”
崔彦进心想,这确是自己在阵前估量情势,不够正确,以致缺乏接应。如果让皇帝知道了,会加责备,那就说不得只好将错就错了。
“范超,你那篇鬼话想哄谁?明明是诈降作奇袭,说甚麽一片血忱,归顺大宋!左右,拿他推出去斩了!”
“甚麽?”范超大惊失色,“凭甚麽斩我?”
随他如何极口喊冤,不会有人理他,就此不明不白地身首异处。而崔彦进奏报皇帝,不说范超投降,引起误会;只说他领兵突袭,已遭“阵斩”;敌兵一千余人,非死即伤,全军覆灭。
这算是一个捷报,皇帝自然传旨嘉奖。而范超的厄运,却还不止个人丧命……他原来的打算是,投降宋军只作为力竭被俘,刘继元就不会为难他的家属;那知事机败露,刘继业据实上陈。
刘继元大为震怒,搜查范超家属,一律处死,将脑袋丢到城下;意思是向宋军表示:处置叛逆如此严厉,你们不必再期望有第二个范超出现。
其实不然。没有几天,北汉又有一员大将郭万超,悄悄开城投降了宋军。郭万超是马军都指挥使,他一投降,北汉等於就失去了骑兵;同时城中的战备虚实情形,亦随着郭万超都带到了宋营,防守更加困难。
因此,北汉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大臣武将投降的,日有所闻。刘继元先还追查其事,到後来查不胜查,索性不闻不问。但是,他自己却还不肯投降,依恃城池坚固,以及忠心耿耿的刘继业,苦苦撑持,希望契丹援军能来解围。
宋朝皇帝也非常焦躁,因为他的计画是在攻下北汉以後,另有一番大举措。旷日持久,损伤战力,即使攻下了北汉,也是得不偿失;因而召集亲信大将会议,希望能找到一条善策。
“善策莫如劝降。”曹彬说道:“臣闻刘继元执迷不悟,下令收集箭支,献箭一支,得钱十文。如今已聚集了百余万支……”
“这好啊!”皇帝打断他的话说:“这批箭,我们正用得着。”
“如果刘继元肯降,太原军实,自是北征的一助;只是刘继元的作为如此,恐怕负嵎顽抗,尚有时日。”曹彬说道:“刘继元目前所恃者,是刘继业;未来所恃者,是契丹。如果能让他明白,契丹兵因石岭关之阻,决计到不了;而刘继业虽为名将,智勇过人,无奈单木难支,亦不可恃。”
“对了!倘能说刘继业来降,倒是釜底抽薪之计。”
“不容易!”潘美答道:“据臣所知,刘继业绝不肯投降。”
皇帝实在是希望刘继业能够归顺,不独是为了眼前太原的局面可以改观;更为了他将来可以为国所用。但大家既都认为劝刘继业投降是白费心血,也就只好先不谈此事。
“臣以为欲使刘继元晓然於顺逆存亡之理,必先使其左右有敢言之人。”曹彬归结到本题上,“有个人,似乎可为陛下效力。”
“你是说北汉中有人可为我效力?”
“是!臣连日与郭万超长谈,对北汉内部情形,略有所知。有马峰其人者,如陛下能赐以恩惠,当可劝刘继元来降。”
皇帝欣然答道:“果然有人能劝得北汉主纳地归顺,免我太原百姓涂炭,我又何惜万金之赏?不知马峰是何许样人?”
马峰是太原人,北汉的老臣,为人持重而好议论。当刘继元即位之初,契丹愿与宋朝修好,传令北汉,不准妄自出兵攻伐宋军。刘继元认为这是契丹与宋朝勾结,出卖了北汉;痛哭流涕之余,打算出兵攻打契丹以泄愤。
北汉是契丹一手所扶植,兵力强弱悬殊,想出兵攻契丹,无异以卵击石,自速其亡。因此,马峰痛切谏劝,以为不可。刘继元事後也发觉自己的想法,过於鲁莽,亏得马峰及时谏阻,才没有铸成大错。为酬谢他的建言之功,将他升迁为枢密副使左仆射,这是个掌管军务的职位。马峰自觉非己所长,同时年纪也大了,何苦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职司?因而告老辞官,在家修丹链道,倒养得极好的身体。
不过,他有个毛病,贪财而鄙吝。所以曹彬献计,在郭万超的部属中,挑取干员,假作逃回北汉,密报宋营虚实军情,而实际上是做宋朝的使者,密颁皇帝的手诏与马峰。
※※※
这一计很顺利地实现了。
马峰接到密使带来的蜡丸,剖开来一看,是大宋皇帝的御笔,嘉奖马峰老成持重,能顾大局。接下来表示,宋师百万,果然要攻太原,旦夕可下;只是雷震压顶之势,玉石俱焚,心所不忍,希望马峰勇於建言,劝刘继元归顺。最後又说,有许多珍宝预备赏给他,但如今不便携带进太原,已“别行存贮,专俟卿功成来归,可携去玩赏。”
马峰得此手诏,大为兴奋。当时将密使养在府中,免得消息外泄。然後命家人预备一架藤床,自己睡在上面,装成病了的样子,抬进晋阳宫,要见“主上”。
为了配合马峰的行动,这天宋营中又有一道招降的手诏,用箭射到城上,转上宫中。宋朝皇帝对刘继元说:“越王吴王,献地归朝,或授以大藩,或列於上将。臣僚子弟,皆享官封。继元速降,当保富贵。”刘继元看到手诏,正在心神不定之际,左右传报,马峰要求晋见。
“也罢!”刘继元说:“倒听他说些甚麽?”
马峰第一句话是:“臣来请死!”
为甚麽请死呢?因为宋师百万,团团围困;四周深堑,欲逃无路。宋军不必攻打,只这样围个一两个月,城中粮绝援绝,必致出现人吃人的惨剧。他以垂暮之年,不忍眼见这样悲惨的境地,不如早死。
或者,宋朝皇帝忍无可忍,断然发动总攻;破城之日,必然大事屠杀。与其死於敌军之手,不如死於君王之前。
马峰的口才很好,又是加意做作;刘继元看到他以衰病之躯,痛哭流涕,心里便越发动摇了,只是口头上还不曾答应投降,只以好言安慰,派人将他送回府去。
就在这时候,宋军又发动了猛烈的攻势。这倒不是皇帝的命令,因为各攻一面的将帅,听说曹彬出了计策,刘继元在早晚之间,便有出降的可能,要趁这片刻,各建功劳,多所杀伤,作为将来论功行赏的张本。所以不管青红皂白,一意猛攻;飞炮硬弩,一波接一波,如惊涛怒飇般扑向太原城头。南面和西北两处,更为猛烈;南城已经打开一个极大的缺口,但刘继业越挫越勇,亲自率领精兵把守,简直是筑成一道“肉墙”,堵住缺口。
马峰得到消息,再次进宫,在人声鼎沸中,进最後的谏劝。认为求和已到了最後关头,刘继业所部虽勇,究竟是血肉之躯,能支持得几时?一旦被歼,宋师就可以长驱直入,那时要想投降,对方亦未见得肯接受。
“唉!”刘继元长叹一声:“北汉三十年基业,尽於今日了!”
於是刘继元派遣他的客省使李勳,连夜奉表请降。未曾出城以前,刘继元下令各城一律竖起白旗,只有守东南面的刘继业,不听乱命,抗敌如故。
※※※
北汉投降的信息,飞报到御营,皇帝大喜,下令停止攻击。不久,李勳的降表亦递到了。皇帝到营门接见,表示接纳。接着,又派他的通事舍人薛文宝賫诏四太原,加以慰抚;同时移营到太原城北,连夜大张鼓乐,尽燃灯烛,开庆功宴慰劳从征将帅。
然而刘继元正式请降的仪式,却一直未能举行,因为刘继业誓死不降。而大宋皇帝爱惜将才,越是他不肯投降,越要他投降,对於各节度使自动请战,歼灭刘继业和他部下的建议,一概不许。这样往返磋商,结果决定对刘继业另作处理,北汉正式投降的仪式,先举行了再说。
这已经在十天以後,黎明时分,刘继元穿白纱衣,戴乌纱帽,是罪臣的打扮,颈间还挂一条白麻绳,表示抗逆朝廷,罪该万死,准备皇帝降旨处死,便可用这条白麻绳勒毙。
刘继元就是这样跪在御宫前面待罪。皇帝自然降旨宽宥,并赐玉带、紫袍、金银鞍勒的骏马三匹,金器五百两,银器五千两,锦缎两千匹。此外随降的北汉文武官员,亦各有赏赐。
刘继元当然亦见到了皇帝,当面请罪。他说:“臣闻车驾亲征,就想束身归罪;无奈一班亡命之徒怕归顺後被诛,以致旷日持久,多丧王师。”
这所谓亡命之徒,是指投奔辽国的宗室刘继文和驸马都府卢骏。但皇帝没有将这两个人看在眼里,随他们逃到何处,都不关紧要。他所关心的是刘继业。
问到此人,刘继元更是无奈,“刘继业本姓杨,非臣亲族。执迷不悟,负嵎顽抗,其实可恨!”他说:“愿陛下发精锐围捕,以伸国法。”
“不然。我要劝他来归顺。一方面你派人去转达我的意思;另一方面我再派人去劝他。”
皇帝所派的,仍旧是通事舍人薛文宝,告诉刘继业的只有一句话:“如果你不肯归顺,大军只有四面包围,那时玉石俱焚,太原百姓首先遭殃。”
为了全城百姓,刘继业不能再坚持原意了,於是向北一拜,掩面痛哭。这一拜是拜北汉的开国之主刘崇,感於知遇之恩,而国破家亡,不能再做北汉的忠臣,唯有尽情一恸而已。
收拾涕泪,弃盔卸甲,也换上缟素纱衣,随着薛文宝到御营请罪。皇帝得报大喜,立即传见;而宋军将帅久闻刘继业的威名,不期而集,要看一看他的英姿。只见他身高八尺,挺拔如鹤,面红如火,衬着一部两尺多长的飘拂银髯,视线到处,精光四射,慑人心魄,真是好威武的相貌。
但是,此时却是满面惭惶,只有些傲性之色。进入御营,往下一跪,用清澈的声音说道:“罪臣刘继业请死!”
“言重!言重!”皇帝亲自下御座,虚扶一扶,“你站起来说话。”
“是。”刘继业起身肃立,静待垂询。
“你本姓杨,是不是?”
“是。臣本姓杨,臣父杨信,原任麟州刺史。”
“你本不姓刘,就不是刘氏的宗室。北汉已经纳地,天下混一,各从其便,你就从此刻起,复你杨氏本姓吧!”
“是。”
“继字是刘家辈公的排行,你不必和他们混杂在一起。拿继字去掉,就叫杨业好了。”
这是符合他本心的,复姓复名,还我本来面目,本是光明磊落的英雄本色;随即谢恩,从此改称杨业。
“杨业!”皇帝问道:“你有几个儿子?”
“臣有七男。”
“喔,好福气!”皇帝问道:“你这七个儿子叫甚麽名字?”
“叫延玉、延浦、延训、延环、延贵、延朗、延彬。”
“你们把它记下来。”皇帝向左右吩咐;接下来又问:“你七个儿子,想来都是将才?”
“不敢!”杨业答道:“第六男延朗,善治兵,与臣相似。”
“你们也记下来。”皇帝再次吩咐;然後再问杨业,“听说你家的枪法很有名,称为梨花枪?”
“这是臣的七个儿子,平日在一起研究发明的,一共三十六路,拙劣技艺,不足观也。”
“一定是好的。”皇帝问道:“怎麽叫梨花枪?”
就这样温语垂询,召见了好些时候,方始结束。接着皇帝发布了诏令,任命杨业为右领军卫大将军,同时将他的长子延玉和第六子延朗补为供奉官;延朗并且奉诏改名为延昭。延浦、延训则补为殿直,是天子侧近的禁军侍卫。向来非亲信大将的子弟,不能做这样的职务,所以这可以很明显地看出,皇帝对杨业不仅重视,而且宠信。
奉到诏令,杨业率领诸子,晋谒御营谢恩。皇帝看杨家小将,个个器宇轩昂,大为赞赏;特别是杨延昭气度沉稳,足当重任,更在心里默默记下,要好好提拔他。
一一垂问已毕,又谈到杨家的卅六路梨花枪,面谕在御前演练。於是由杨延玉与杨延昭下场,各持一杆光采夺目的烂银枪,双双对舞。但见光影如雪,真如满地梨花,方始悟出这路枪法命名的由来。舞到酣处,只见枪花不见人;皇帝目眩神迷,叹为观止,随即吩咐杨延玉、杨延昭兄弟,绘具图说进呈,预备通饬禁军,普遍学练。
※※※
太原城被接收了;北汉君臣也作了妥善的安置了。刘继元依照降王的成例,授职为检校太师右卫上将军,爵位是封为彭城郡公,派人护送他的全眷回开封,安置於预先造好的邸宅中,安享荣华。
太原被接收以後,一共得到北汉的十州,四十一县,共有十三万五千余户,另外有降卒三万。但是,太原旧城,皇帝决定毁弃,因为这座城背山面水,墙垣坚厚,易守而难攻,万一北汉出奔在外的宗室,卷土重来,重行占领这座城谋反,就会大费手脚。所以决定将太原府降为州,称为并州,而以邻近的榆次县,为并州州治,另造新城。太原的百姓,移居榆次。
但是,皇帝的用心虽然深远,奉诏处理移民的新任太原地方长官刘保勳,却忒嫌鲁莽,一切都还没有筹备好,便下令迁移。太原的百姓,还在观望之中,毁弃旧城的行动已经开始,城内四处纵火,火烧民房,老百姓争先恐後逃出城去,城门拥塞,烧死了不少人。
而皇帝不知道这些情形,因为他已亲率六军,出太行八陉,直取幽燕,大举伐辽了。
皇帝平服北汉,随即移师东指,攻燕伐辽的计划,凡是随征大将,无不明了,亦无不支持。但是伐北汉与伐辽是整个计划的两部分,必须前一部分顺利,後一部分才可以实现。换句话说,应不应该伐辽,要看伐北汉是不是顺利而定。
伐北汉显然并不顺利。当初的构想,诸道并进,以泰山压顶之势,包围太原;如果刘继元不肯投降,一战可下,不损实力,亦不耽误时间。这样,一等後营抵达,随即度太行山,大举攻燕,是顺理成章的事。那知太原固守两月有余,最後虽然平服,宋军亦费了极大的气力。以疲惫之师而攻坚,岂非自取其败?
为此,皇帝召集御前会议,徵询诸将的意见。起先大家不敢讲话,在皇帝的极力鼓励催促之下,曹彬终於开口了。
他是极力赞成伐北汉,而且一切作战计划亦是他所拟订的;但对伐辽却不以为然,举出来的理由是:
第一、士兵伤亡甚众,需要整补;未受伤的,体力疲惫,作战力大为减弱。
第二、军粮、弓箭、武器、营帐及其他一切军需品,损耗甚多,尚未补充。
第三、天气渐热。由河东到河北,度过太行山已是炎暑六月;劳师远征,且在盛夏,显然不利。而辽军以逸待劳,相形之下,更非所敌。
此外,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曹彬不便说出口,就是士气不振。不振的原因也有三个:
第一、原以为太原弹丸之地,一鼓作气,便可攻下,那知攻了两个多月。这一下,倒了锐气。
第二、士兵这三四个月之中,艰苦备尝,渴望休息;而听说还要移师向东,想起炎夏行军的苦楚,先就有了怯意。
第三、从唐宋五代以来,军中的例规,每打一次胜仗,必定厚加赏赐。现在平了北汉,混一天下,是何等大事?但皇帝对应有的赏赐不提,反要向东远征。将帅士卒,自然怨言纷纷。
不过这话要说出来,会使得皇帝震怒,所以一时忍住,想随後找个机会,婉言陈述。
但就是那三点理言,已使得皇帝不能不作考虑;如果众口一词,是如此说法,皇帝当然不肯一意孤行,却偏偏有个人独唱高调。
这个人叫崔翰,字仲文,是陕西长安人氏。生得一貌堂堂,为太祖识拔,颇见亲信。崔翰亦不负太祖的知人之明,多谋善战,轻财好士,颇得部下的爱戴。他长於练兵,指挥大军,更有独到之处。两军之前,皇帝阅兵,指挥官本来是殿前都指挥使杨信,那知临事之前,忽然得了喉症而失音,连个口令都喊不响,如何指挥人马?因此,皇帝命崔翰接替。
崔翰仓卒受命,却从容得很。分布受校的士兵,南北绵亘廿里,不下十万人之多;建立五色旌旗,规定旗号,受校的士兵只看旌旗起伏变化,便知进退动止,六师周旋,浑如一体。皇帝在阅武台上检阅,既惊且喜,将他在藩邸时所用的金带相赐,许他为良将第一。
这次征北汉,崔翰奉旨总领侍卫禁军,攻城的时候,担任游击,那里需要增援,便到那里;往来驰逐,格外辛劳。曾经有一次为流矢射中右颊,血流如注,而他神色不变,指挥如常。事後,皇帝亲临他的营帐慰劳,更见信任了。
然而,这位足智多谋的良将,此时却与诸将的看法不同,他出班大声上奏:“用兵之道,所当乘者势也,不可失者时也。幽燕取之不难。”
这在皇帝颇有空谷足音之感,分外觉得动听;但看到所有将帅的脸色,都有不以为然的神气,便要利用他来说服。
於是皇帝故意这样问说:“强弩之末,不可以穿鲁缟。现在饷匮师疲,形势似乎於我不利,有何可乘之势?”
“臣所谓之势,乃是天下大势之势。唐末以来,藩镇割据,如今上赖太祖皇帝开创,陛下继成;圣功神武,混一海宇,此是无敌天下之势,正当乘胜努力,一鼓作气,收复幽燕。至於饷匮师疲,不足为忧,唯在将帅师协力。果然抚慰得法,岂有得胜之师而不能振作者?”
皇帝听得这番话,觉得句句打入心坎,但仍旧掩藏喜色,故意问道:“我想暂且班师,明年春天再图大事。”
“这就失时了,来往跋涉,徒耗人力物力;而且天威正盛,契丹又有内乱,无力对外,正是大好时机。愿陛下神衷独断,克竟全功。”
说到这话,皇帝再不需做作了,点点头,庄严地说:“所奏与我的意思,正相符合。我决定了。”
於是加紧部署,率师东进。但崔翰的献议,实在过於轻率,人困马乏,天气又热,望着巍巍的太行山,士兵都懒懒地不想前进。
皇帝得报震怒,决定大申军法,要严办几个不力的将帅;却有个侧近的马步军都军头,名叫赵延溥的,干冒宸严,极力谏阻。
他说:“陛下巡行边陲,本以外寇为患,现在敌人未灭,先诛谴将士,如果以後再有所图,有那个肯为陛下出死力?”
皇帝毕竟英明,想想这话不错,打消了原意。派左右亲信将领,分赴前路各营,慰劳激励。这样结之以恩,士兵亦不能不振作了,当夜便渡过太行山,直往易州。契丹守易州的刺史刘宇,望风而降,留下一千人防守,大队继续前进。第二天又收服了涿州,进扑幽州城南。
幽州的契丹守将,名叫耶律奚底和耶律学古。耶律奚底的部队驻紮在城外,两军接仗,耶律奚底不敌而退。一退退入城内,一面坚守,一面飞章回国告急。
於是宋军分兵四面攻城,皇帝而且派定了潘美“知幽州行府事”,只以为几天工夫,就可以克敌致果。那知幽州的城池相当坚固,而且耶律学古守得很好,所以攻了十天,虽然附近顺州、蓟州的契丹兵都已投降,而幽州依然不能攻破。
原来的计划是以大吃小,要一鼓作气拿下幽州,现在劳师远征,旷日持久,万一契丹派兵来救,内外夹击,非吃大亏不可。皇帝一看形势不妙,下诏班师。
班师实在是撤退。如果遽然一撤,必遭城内守军所追击,所以皇帝的车驾先发,命令攻城的各路部队,逐次後撤。这总算见机了,然而晚了一步,契丹的救兵,已经赶到。
救燕的都是契丹的名将,第一个是耶律休哥;第二个是耶律沙,第三个是耶律斜轸……这两个人是得到紧急命令,契丹内部,恐有变故,星夜赶回国内应变。结果是一场宫廷政变,未曾发作,便已破获。局势既定,接到消息,说北汉已为宋朝平服;正在筹议如何应付时,接到幽州请援的紧急报告,便由耶律休哥挂帅赴援。耶律沙和耶律斜轸亦重新整兵,随同耶律休哥一起急驰南下。
到达幽州,才知道宋军已在撤退。耶律休哥毫不迟疑的下令追击。
契丹领先一军是耶律沙,望着宋军旌旗追了下去,追到燕京西面的高梁河追到了……这条河发源於昌平州的沙涧,细流涓滴,可以涉水而渡。皇帝一面渡河,一面命左右禁军抵挡。两军混战,耶律沙落了下风,急急引师而还。宋军为了保护御驾,不敢恋战,也就鸣金收兵了。
就在这时候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赶到接应,分左右两翼包抄,合力直扑,拦腰冲断。宋军见此光景,先就心怯,加以前後不能呼应,号令亦不统一,不知是向前抵御,还是退保御驾?
这样举棋不定,便成了进退失据。辽军却如猛虎出柙,士气正旺,个个奋勇向前,舞刀直砍。宋军且战且退,杀一阵败一阵,遗屍遍野,鲜血染红了一条高梁河,而耶律休哥穷追不舍。御营车多於马,有宫眷,有宝器,此时都成了累赘,皇帝为了逃命,只好都不要了,带着几名太监,沿着高梁河直往南奔。
御营禁军,七零八落,但亦必得尽力抵挡;而耶律休哥骠悍异常,一路猛追,一直追到涿州,只望着皇帝的马尘,拚命挥鞭。
越追越近,形势越来越危急。偏偏那一带是一片平芜……有名的督亢陂;就是燕太子丹当年命荆轲入秦,賫图以献的一片沃土;一望尽是良田,毫无隐蔽。皇帝只有投向一座村落,打算找个躲避的地方。
此时前後相望,不过半里把路,耶律休哥下令放箭。一面放,一面追,乱矢如雨,皇帝屁股上中了两箭,几乎跌下马来。耶律休哥眼看大功将成,心头狂喜,怕乱箭射杀了大宋天子,反而不妙,下令停止放箭,同时宣布:凡能生擒宋朝皇帝者,膺千金之赏。
这一下,辽军个个争先,直往那座村落扑去。经过一片树林,突然发现宋军旌旗,未及细看,已是一排箭射了过来,辽军立即就倒了十几个,接着一员老将,一手持着银枪,一手挥舞宝剑,冲入阵来,劈杀砍刺,当者披靡。
耶律休哥大吃一惊,急急勒马细看,那员老将似乎面熟;再看他後面的旗帜,是斗大一个“杨”字。
“来将何人?”他用汉语大声喝问。
得到的答覆是一排劲急的箭,可惜不曾射中要害,三支箭都射在手足之处。耶律休哥亦几乎栽下马来。
这员老将,正是杨业。他被授职为右领军卫大将军以後,只领虚衔,并无实际,所以皇帝在率师东征以前,特地面谕,希望他得便巡视边界,细心考察防务。杨业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奉旨之後,立即率领卫队,出太行山井陉,一路往宋辽边界巡行,不想无意之间,救了皇帝的驾。
然而皇帝并不知道。进入村落,因为座骑受伤,从人星散;又怕耶律休哥紧追不舍,所以匆匆换下龙袍,改乘一辆骡车,往南而逃,狼狈不堪。幸好耶律休哥因为杨业部下一挡,身被三箭,无法追赶,收师而还,才让大宋天子逃出一条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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