畹芬见志清被自己用石子击中头顶,倒在地上,这就拉了万昌,急急地奔出公园去了。她还唯恐有人追出来,遂跳上三轮车,叫车夫快些驶回家中去。万昌坐在车上,方才望了畹芬一眼,用了怀疑的口吻,低低地问道:

“畹芬,这个男子到底是你什么人呢?”

“是……我的表兄……”

畹芬因为在万昌面前还冒充是一个姑娘,所以此刻有些支支吾吾的口吻,只好圆了一个谎话回答。万昌也是个很会鉴貌辨色的人,他却摇摇头儿,微笑着说道:

“有些不大像……”

“什么?照你说,像我什么人呢?”

“恕我冒昧,照这情形看起来,他倒有些像你的丈夫。否则,你是一个小姑娘,你的身子自然很自由,就是在外面交一个男朋友,那也值得做表哥的来管束吗?这也未免太以岂有此理了。”

万昌先用了抱歉的态度,然后向她一本正经地说,说到后面,还表示十分愤怒的样子。畹芬觉得事到如此,也不能再瞒着他,于是红了脸,低低地说道:

“万昌,我老实地向你说吧,这个混账东西,确实是我的丈夫哩。”

“啊呀!真的吗?那你的胆子可也太不小了啊!我们此刻如何还能回到家里去呢?万一他寻到家来,他肯罢休吗?”

万昌当初也不过是一种猜想而已,谁知畹芬回答的果然是她的丈夫,一时吃惊不小,心头立刻别别地乱跳,忍不住“啊呀”了一声,急急地说。但畹芬却显出毫不介意的样子,淡淡地一笑,说道:

“你放心,他不敢回家的,你何必胆这样小呢?”

“不敢?你这话是打从哪儿说起的呀?”

畹芬回答的话,自然叫万昌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因此两眼瞅住了畹芬的娇靥,倒是怔怔地愕住了。畹芬笑道:

“你不要奇怪,这其中当然有一个缘故的。”

“是什么缘故呢?能不能说出来给我听听吗?”

“因为他本来是个穷小子,原是我一手提拔他的,他才能在我们公司里做秘书。后来我们结了婚,一切费用,也都是我拿出来的,就是新房,也做在我们现在这个罗公馆里。那么说一句笑话,根本是我讨一个雄媳妇,他的情形,完全是只能属于女性一面做新娘一般。你想,他对我还敢强一强吗?”

万昌听她这么告诉,心中方才恍然有悟,暗自想道:原来畹芬也是一个风流成性的浪漫女子,怪不得和我一见倾心,再见就一同开门间去幽叙了。而且我也觉得她根本不是一个姑娘的身子,显然和她发生关系过的青年也不知多多少少了。不过她有的是钱,外面白相,一切都不必自己开销。常言道,嫖能倒贴,世间乐事无双。我今天碰着了她,也真是艳福不浅哩!万昌一面想,一面又说道:

“虽然你是不会怕他,不过你们在没有离婚之前,他到底总是你的丈夫,他自然仍旧也回到家中来做主人的,所以我的意思,你一定得先和他离婚不可。”

“离婚的手续,当然慢慢儿也要实行。不过昨天晚上他也没有回家来,我想他是不敢再来的了。就是回了,我难道怕他吗?哼!你瞧着,我会把他骂出去的。”

“我倒要看看你的颜色了。”

万昌想不到她有这样大胆的作风,一时倒忍不住暗暗好笑,拍拍她的肩胛,鼓励她似的说。畹芬把秋波斜乜了他一眼,却显出无限娇媚的神色,笑道:

“你不是叫我跟这个死乌龟马上离婚吗?”

“是的。”

“那么离婚之后,叫我孤零零一个人怎么办呢?”

“咦,不是有我在和你做伴吗?”

“难道你愿意来做候补的雄媳妇吗?”

畹芬是泼辣地向他问着,一面却哧哧地浪笑起来了。万昌虽然觉得她这句话完全把男子有视作玩物的意思,但一时里却也只好苦笑了一下,故意偎紧了她的身子,一手覆到她的胸部去,无非也是把她当作玩物的意思,说道:

“我当然非常愿意给你做雄媳妇,只要你不讨厌我,我还愿意给你做丫头一般地服侍你。比方说六月里洗浴,我给你擦背,十二月里外出去,我给你穿大衣。不过,我就怕你会把我玩得厌了,又像你丈夫一样被你抛掉了。”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把我当作见花爱花的花蝴蝶看待吗?老实说,只要你不再和外面女子去搅七念三,我是绝不会来抛弃你的。”

畹芬俨然像一个男子般的口吻,向他一本正经地回答。万昌听了,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了,遂点点头,表示答应的意思。三轮车到了罗公馆,畹芬付了车资,和万昌一同入内。翠琴见小姐回家,便连忙倒茶,因为见万昌是个陌生男子,一时不知称呼什么是好,但畹芬早已先说道:

“翠琴,这位就是姑爷,你以后就叫他姑爷好了。”

“哦,姑爷,请用茶吧。”

翠琴听了,横眸一笑,一面招呼,一面便走出房外去了。万昌望了畹芬一眼,心头似乎有说不出惊喜的样子,低低地说道:

“怎么?我马上就在这儿做姑爷了吗?”

“哎!你难道不欢喜吗?”

畹芬拉了他的手,一同在沙发上坐下,扬着眉毛,也笑盈盈地回答。万昌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见房中全堂红木家具,真是富丽堂皇,一时乐得不知如何是好,遂搂住畹芬的脖子,笑道:

“喔,天哪,我真是太欢喜了。畹芬,今天晚上,我就可以住在这儿不回去吗?”

“小鬼,你倒真是猴急啊!算你有福气,你今夜就开始做我的雄媳妇吧。”

畹芬听他这样问,两颊立刻娇红起来,秋波逗给他一个媚眼,把身子整个地靠到他的怀抱里去了。万昌乐得心花怒放,只觉奇痒难抓,遂低下头去,凑过嘴,把她殷红的嘴唇皮子上紧紧地吮吻住了。

畹芬天生是个淫贱的女子,她还把小舌尖儿吐到万昌的嘴里去,万昌为了要竭力奉承她的缘故,所以自然用尽功夫地去讨她的好。两人好似干柴烈火,几乎要在沙发上接触起来了。就在这时,翠琴匆匆地走进房来,一见两人这种神态,羞得她连耳根子都红了。要想回身退出,但是也来不及,万昌早已站起身子,很不好意思地走到窗口去了。畹芬似乎有些嗔恨的意思,向翠琴瞪了一眼,说道:

“你冒冒失失地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我看天色快夜了,所以来问问小姐,晚饭怎么样?在家里吃,还是在外面吃呢?”

“我们自己到了家里,自然在家里吃了,那还用得了问吗?”

翠琴听了,只好忍气吞声地答应出去吩咐厨房了。畹芬望了万昌一眼,还很生气地说道:

“这小妮子太不识相了,人家正在玩得有趣呢,谁知却叫她来撞散了,你想气人不气人?万昌,快过来,我们再继续地玩下去吧。”

“你也太性急了,正经的,我心里倒有些感到害怕。”

万昌见她淫得这个样子,心里实在感到她的可爱,一面走到沙发上去坐下来,一面却又故意这么回答。畹芬奇怪地问道:

“你心里害怕些什么呢?”

“我还没有问清楚,你这个家里到底还有些什么人呀?万一这丫头去报告了他们,我不是要被他们当作风流贼办吗?”

“哈哈!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家里倘然还有别的人,我也不会领你到来了。老实说,这个家除了皇帝是我大,谁敢来管我的闲事呢?”

畹芬一阵子大笑,扬着眉毛,得意万分地回答,万昌听了,似乎有些将信将疑的样子,怔怔地问道:

“那么你爸爸难道也不能来管教你吗?”

“我爸爸不是住在这儿的,这里住着的就是我一个主人,你想,我还用得到有些顾忌吗?”

“这样说来,我们尽管可以大着胆子游玩了。”

万昌说着话,扑向畹芬身子上去,两人抱在一起。正欲热吻的时候,忽然房外有人咳嗽了一声,急得万昌连忙又站起身子,只见翠琴端着一盘饭菜已走进房中来了。她向万昌斜乜了一眼,还盈盈地一笑。畹芬也站起身子,说道:

“你把那瓶白兰地去拿来。”

“这酒太凶一点,我们喝绍酒吧。”

“我们可以少喝一些,那就没有关系了。”

万昌听她这样说,一时也不敢违拗了。这时翠琴倒好两高脚杯的白兰地,然后悄悄地退出房外去。畹芬举了杯子,笑道:

“我们今夜就算喝个合卺酒,从此我就算为娶你进门了。”

“那么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了。”

“不错,不错,你只要听从我的话,我一定爱你到底。亲爱的,来,我们喝酒吧。”

畹芬吃吃地笑着,便把杯子凑在嘴边喝了一口。两人本来是对面坐着地吃喝,喝到后来,便成了并排坐了。再喝到后来,万昌索性坐到畹芬的怀里,还装出女子的声音,娇娇滴滴地向畹芬叫着哥哥我爱你。畹芬得意万分,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音来了。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见一个西服青年,头上扎着纱布,匆匆地奔进房中来。仔细一看,正是志清。畹芬、万昌都不觉吃了一惊,立刻分开了身子,预备着大家一场争斗的样子。志清这次到罗家来,原是想拿取自己所有的衣服,不过突然见了这一幕恶形恶状的丑态,简直把这一个卧房当作了妓院一样,他心中这一气愤,如何还能忍受得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抢步上前,伸手先把那张百灵桌一抬翻,桌子上的菜碗和杯筷,早已乒乒乓乓地打碎了一地。志清同时还气呼呼地骂道:

“这……还成什么世界?你们这一对狗男女,简直是无廉无耻,和畜生都差不多的了!”

“好,你敢闯到我家来横行不法吗?你是不是预备来做强盗抢东西吗?不要脸的奴才,你快给我滚出去!”

畹芬见志清像疯狂般的神态,似乎要把自己咬几口还不甘心的样子,她心头也不免感到有些害怕,虽然口里是向他娇声地叱骂,但她全身却瑟瑟地发抖得厉害。志清哪里还管得了许多,早已拔拳向万昌打了过去。万昌也有了预备,还手招架,同时举拳相击。两人一来一去,打得房中东西好像落花流水一般。畹芬见了,又气又急,遂奔到房门口,大叫道:

“翠琴,翠琴,快去叫警察来吧,说我家来了强徒了。”

翠琴在外面听小姐这样吩咐,遂答应了一声,匆匆地奔出去了。这里畹芬回过头去见志清已把万昌打倒在地,拳头像雨点一般地打到万昌腰眼里去。畹芬心疼万分,她恐怕万昌被志清打死,所以急欲设法帮助,回眸见茶几上放着一只花瓶,她很快地取过,向志清头顶上又狠命地猛击下去。这一下力量不轻,况且志清头顶已经有伤,所以被她打得眼睛里金星直冒,顿时头晕目眩,便立刻昏厥过去了。万昌见志清跌倒,遂勉强挣扎着从地上翻身爬起,结结实实地把志清也打了一个痛快。就在这个当儿,翠琴已经叫了四名警察到来,拔出手枪,连喝不许动。万昌、畹芬只好举起手来。警长向翠琴问道:

“哪一个是强盗?”

“这是我家小姐,强盗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翠琴见房中并无什么强徒,一时倒也急得血红了脸,只好害怕地回答。畹芬心生一计,遂指了指地上的志清,说道:

“这个人就是强徒,已被我们打倒了。”

“快把他抓住了。”

警长听了,遂向部下吩咐,两个警士立刻把志清从地上抓起,不料见志清满头满面都是鲜血,他还有些昏沉的样子,连脚都站不住了。警长见这情景心中便起了无限的疑窦,暗想:既然这人是强徒,怎么反而会被他们打得这样惨不忍睹的神气呢?遂命警士把志清弄醒过来,向他喝问道:

“你是强盗吗?”

“不,不,我……是这儿的主人。”

志清睁眼一见这许多警士,他虽然痛得发晕,但还颤抖地回答着说。畹芬不等警长说话,便匆匆地插嘴道:

“胡说,胡说!你是强盗,你是强盗!”

“我没有问你,你不许开口,你说是这儿的主人,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警长听志清居然说是这儿的主人,觉得事情有些曲折离奇了,遂喝住了畹芬不许开口,一面又向志清低低地问。志清怒目切齿地望着畹芬,恨恨地说道:

“我叫梅志清,是美丽百货公司经理室内的秘书,这个淫妇是我的妻子,她仗了她父亲罗大军的有财有势,不但把我们男子当作玩物,而且还不守妇道,竟然公开地带了奸夫来家中饮酒作乐,如今被我撞破,他们便狼狈为奸,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警长,我恐怕不能活命了,请你给我报仇吧。”

志清说到这里,身子便又倒向地下去了。畹芬和万昌听了,却竭口地称冤,但被警长走上前去,伸手啪啪地打了他们两个耳刮子。一面吩咐把志清车送附近的广福医院,一面把畹芬、万昌、翠琴三人押到警局里去审问了。

志清被送到广福医院的时候,他的神志已入昏迷状态。经医生诊视之下,知道脑部受了重大的打击,恐怕十分危险。这时花明正在另一间病房里服侍病人,她走出病房的时候,齐巧遇见同事张玲玲走过来。她见了花明,便匆匆地告诉道:

“花明,你刚才陪来医治的那个病人,现在又被人打伤了,打得非常厉害,恐怕连性命都十分危险哩。”

“什么?你……说的是哪一个呀?”

花明一听这个消息,不由吃了一惊,遂慌张了神色,急急地问。玲玲说道:

“就是头上被人击伤的那个青年呀!”

“啊!他……他……又被人打伤了吗?此刻他睡在哪一个病房呢?”

“在三号二等病房里,此刻神志都昏迷不醒哩。”

花明听了,也不及说话,遂三脚两步地奔到二等三号病房,只见志清的头上好像印度人似的包扎着,闭了眼睛,直挺挺地躺着,好像已经死过去了样子。一时想到过去种种的恩深情重,虽然他是负心了我,今日弄到这样的下场,也是自作其孽。不过,此刻见了他那样惨不忍睹的神情,自己到底也不免辛酸悲伤起来,悄悄地走到床边,向他叫了一声梅先生,她的眼泪却先夺眶而出了。

志清在昏沉之中,忽听有人叫他,他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当时见了花明含泪站在床边,他再也想不到自己在万分孤零零之余,还有花明不忘情地来看望自己,他觉得花明到底是一个多情的姑娘。一时心里的悔恨和痛愤一阵阵地涌了上来,不由悲伤欲绝,忍不住放声大哭。花明被他这样一哭,心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因此也泪如雨下,哽咽着说道:

“你刚才好好儿地出院去了,怎么又被谁打得这个样子呢?”

“花明,这……一对奸夫淫妇,他们谋害了我,我……的性命看起来是很危险了,你千万要给我做一个证人,报了这个大仇才好啊。”

志清断断续续地回答,他的神情已惨白得令人很可怕了。就在这个时候,警长也从外面进来,一见花明也泪人似的伤心着,遂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低低地问道:

“你这位小姐也认识他吗?”

“是的,他是我从前的同学。”

“你知道他的身世吗?”

“我知道的。”

“那么他的妻子是什么人呢?”

“是美丽百货公司经理的女儿,姓罗,叫什么名字,我不详细。”

“那姓罗的行为很浪漫吗?”

“今天下午在复兴公园里,我曾经见梅先生和姓罗的情夫争吵打架,姓罗的掷伤梅先生头部,和那情夫逃逸了,还是我把梅先生送到医院里来医治的。但此刻忽又被他们谋害了,这经过情形,我却没有知道。”

警长拿了铅笔把这些话都在日记簿上记下来了,一面又问了花明的姓名。然后望着志清又问道:

“你和罗小姐是姘居的,还是正式结婚的?”

“正式结婚的。”

“那么你如何住在罗公馆呢?据罗小姐在局里所述,她是上了你的当,你是拆白党,靠她吃饭。你威胁她,压迫她,她所以反抗的。”

“警长,她完全是诬告我,我们堂堂正正结婚的,而且还有结婚证书,更有证婚人。只不过,我贫穷一点,所以就把她家作为新房了。”

“证婚人是谁?证婚书在什么地方?”

“证婚人是海上闻人徐达生,证书在大衣橱里藏着。”

“既然你是一个贫穷之人,她一个贵族小姐怎么会爱上你呢?其中有没有特别的缘故吗?”

“警长,我本来是美丽公司化妆部里的职员,因为她看中了我,所以把我升到经理室做秘书,同时由她父亲主办,给我们成婚。婚后,她根本不是处女,我已证明她是一个浪漫的女子,不料没有两个月,她就慢慢把我讨厌起来,我才知道她是一个玩弄男性的尤物。警长,可怜我实在是受她的欺骗,上她的当。今天我被他们谋害,千万请贤明的警长给我报仇。”

志清把话说到这里,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警长又在日记簿上一一地记载下来,一面安慰他一番,一面便到罗公馆去搜抄结婚证书去了。志清等区长走后,他又向花明哀求地说道:

“花明,最后我要托你一件事情,请你打个电话给我表姊好吗?”

“你的表姊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陈云萍,她家电话是三五六九四,你告诉她,我在医院里快要死了,叫她快来见最后一面吧。”

花明听他这样说,心中很难受,遂点头答应,匆匆出房去了。大约半个钟点之后,花明陪了云萍一同进房。但这时志清已口不能言,望着云萍,唯有流泪而已。云萍一面也伤心地淌泪,一面还莫名其妙的样子,向花明细问缘故。花明遂约略地告诉了她一遍,并且问她说道:

“梅先生说,你是他的表姊吗?”

“是的,唉,想不到他竟受人欺侮,弄到这样悲惨的地步。”

云萍知道这是志清冒称表姊弟弟,但事到如此,也只好将错就错地承认了,一面叹了一口气,怨恨地回答。就在这个时候,志清眉头一皱,两眼一翻,他就一瞑不视地长逝人世了。云萍想起两度恩爱之情,不禁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场。花明连忙报告医务处,由负责人打电话报告警察局。这里移尸太平间,预备次日车送验尸所去了。

过了几天,报上就有一则谋害亲夫的新闻,奸夫淫妇判罪入狱,志清尸体由罗大军负责料理等语。花明看了,非常感伤,觉得为人在世,真像春梦一场。其时忽然鸿雁宾来了一封信,说战事甚为激烈,在该地颇为需要救护伤兵人员,倘花明能组织救护队即日北上,则赐予千万健儿的造福无穷矣。花明接到这封来信之后,遂拿给鸿大夫观看。鸿大夫问她说道:

“花明,那么你心中的意思怎么样呢?”

“妈,我非常地赞成,我愿意组织救护队,立刻动身北上。唉,上海太万恶了,一切情形我都看不惯,我很想为人群去减少一点痛苦啊。”

“好的,孩子,你就准定这样……去吧。”

鸿大夫颤抖着语气,低低地回答。她想着一切一切不如意不称心的事,目睹种种这畸形的怪现状,她的眼眶子里也流下泪来了。花明一面向鸿大夫安慰了,一面便开始组织救护队。经过半个月的筹备,决定于十二月二十日动身北上。届时鸿大夫在火车站送她们启程,火车呜呜地长鸣,轧隆轧隆地前进了。鸿大夫目送着火车消失了影子,她望着天空中仅仅留下的那火车头上吐出来的一抹长烟,忍不住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暗自地想着:这世界什么时候才会太平呢?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当她回到医院的途中,在彤云层层的天半际倒又落起密密的细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