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太太和锦花突然听了这个消息,心中大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哟”了一声叫起来。裘太太急急地问道:“嫣红,那么姑爷的伤势到底要不要紧呀?”

嫣红道:“这个我倒没有知道,因为老爷并没有说起,只叫小姐快到医院里去瞧姑爷。阿根已备好了汽车哩。”

“锦花,那么你快些儿去吧!唉,那可怎么好呢?”裘太太皱了稀松的眉毛,也表示万分焦急和忧愁的神气。

锦花因为雨秋这样无情,自己和国强到底是对堂堂正正结婚的夫妻,况且他待我又是这样好,所以此刻也有些同情起来。于是别了裘太太,坐了汽车,匆匆地赶到医院。由看护带领到一间病房,只见国强躺在床上,脸上手臂上都包扎着白布,锦花一阵子心酸,情不自禁地奔上去,伏到床边,哭叫起来道:“国强!国强!你……你……”

“哦,锦花!”国强睁眼一见了锦花,他脸上立刻浮现了笑容,把手儿握住了锦花的柔荑,表示这一份儿亲热的意思。

锦花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把纤手去抚摸他的脸庞儿,说道:“国强,你的伤怎么样了?你是几时回北京的呀?”

国强见锦花这样伤心的神情,他心里感到无上的安慰,遂微笑道:“锦花,你别难受,我的伤是不要紧的,昨天晚上送回到北京,医生说大概不多几天就会好起来的,你放心好了。”说到这里,又代她抹去了泪痕,望着她的粉脸儿,笑道,“锦花,我们差不多有三个月不见了吧,你的身子一向好吗?还有表弟他怎么样了?”

锦花点了点头,说道:“你说雨秋吗?他早已不住在我的家里了,这两个月来,我是住在爸爸的家里。国强,你的伤大概不至于会成残废的吧?”

“不会的,你放心。”国强摇头安慰着她,接着又道,“我走之后,陈秘书可会常来照顾你吗?”

锦花很生气地撇了撇嘴,冷笑道:“你也不要提起这个狗王八蛋了,真叫人生气的!”国强不等他说完,就急急地问道:“怎么啦?难道他对你有无礼的举动吗?”

锦花见他脸儿涨得红红的,因为怕他生气后会伤害身子的,遂又摇头含笑道:“你不要焦急,他也不敢对我有无礼的举动。不过这个人终是浮滑之辈,你有什么重大的公务,绝不可以轻易地信任他才是。”

国强听了这话,暗想:那真是岂有此理,我叫正平代为监视他们的行动,不料他自己倒反而先看中锦花了,这还不是引狼入室吗?遂恨恨地道:“正平如此可恶,我非惩罚他一下子不可。”

“国强,你是有伤的人,别发脾气吧。待你伤处痊愈之后,我们再可以惩罚他的。”锦花见他十分愤怒的样子,遂温和地劝慰他。

“唉!这是我自己的不好,锦花,太委屈了你了。”国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握紧了锦花的纤手,向她逗了一瞥歉意的目光,话声包含了后悔的成分。

锦花凝眸含颦地有些不明白的模样,问他说道:“你这话奇怪了,为什么是你的不好呢?”

国强有些惭愧羞惭的意思,摇了摇头,却并没有作答。

“你说呀,难道有不能告诉人的事情吗?”锦花向他不耐烦地追问。

“锦花,我告诉你可以,不过千万要请你原谅我的,因为我对你不太信任了。我如今想起来,我觉得太对不住你了。”国强说到这里,泪水不免夺眶而出了。

“国强,你说得清楚一些儿,你这是什么话呢?”锦花奇怪得目定口呆,她有些不了解的样子。

“唉,因为……”国强叹了一口气,却有些不好意思说下去。

“因为什么呢?”锦花向他追问。

“哦,锦花!”国强捧住她的手,流下泪来,“我爱你,我始终如一地爱你,你心里明白我吗?”

“我明白,我知道,国强,你静静地养息着吧。”锦花被情感激动得太厉害了。她觉得对不住国强,她的眼泪也从颊上直淌了下来。

锦花这两句柔软的话,听到国强的耳里,他在万分失望之余,不免也得到一些儿安慰。因为自从和锦花结婚到现在,对于这些柔软的话,实在还只有第一次听到。他笑了笑,低声地又问道:“锦花,那么你也同样地爱我吗?”

“你这话可不是有趣吗?我们是夫妻,这还谈得到爱不爱的话吗?”锦花拭了拭眼泪,这回逗给他一个倾人的媚笑。

“不过夫妻是一个名义,爱不爱仍是一个问题。”国强在痛苦的脸上也会浮现了一丝微笑,低低地说。

“我当然也爱你的……”锦花红晕了粉脸,有些赧赧然的样子。

“锦花,我太激动了。听到了你这一句话后,我觉得我的伤至少可以早几天痊愈的。”国强抚摸着她的纤手儿,很欣慰地回答。

“国强你说太对不住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呢?那你不是还没有告诉我吗?”锦花凝眸含颦地忽然又想起了这一件事来问他。

“不过在未告诉你之前,请你先饶恕我的罪恶。”国强懊悔地说。

“我一定谅解你,你放心好了。”锦花虽然很猜疑,但表面上镇静了态度,毫不介意的神气先安慰他。

“那么我就告诉你。”国强说,叹了一口气,“我在出发之前,因为疑心你有不爱我的意思,所以我曾经嘱咐正平,叫他随时到我家中来照顾你,万不料他自己倒先爱上了你,这……不是叫我心中痛恨吗?”

锦花因为自己确实有爱雨秋的存心,一时羞惭十分,不免泪如雨下,叹道:“你这样不信任自个儿的妻子,那叫我做人还有什么趣味呢?”

“不!不!我相信你,锦花,你别难受呀!我不是预先地和你声明了,你应该要饶恕我的罪恶。”国强愁眉苦脸的样子,他的话声包含了颤抖的成分。

锦花见他说着话,泪水也淌了下来,遂不忍去激动他的伤心,低低地道:“过去的事,别再去提起它了。国强,你还是安静一些儿躺着吧。”

国强点了点头,遂闭了眼儿养了一会儿神。锦花怕妈心中记挂,遂到电话间去打电话回家,告诉妈说国强的伤大概是不要紧的。在锦花打电话去的时候,雨秋却进病房来看望国强了。两人见了面,大家都握手问好。国强说道:“表弟,你怎么不在我家多住几天,就这样匆匆地搬走了?难道说因为我没有向你告别,所以你生了气吗?不过我临走的时候实在太局促了,我把你当作自己兄弟一样,所以我也不和你十分客气了。”

“不,不,姊夫,那是你误会我的意思,因为我有一个女朋友,她要我补习功课,所以我就住到那边去了。今天我上军部里去,姑爸说你受了伤,我心里很焦急,所以急急来望你了。姊夫,你的伤不要紧吗?”雨秋一面向他解释,一面又很关怀地问他。

“没有什么关系吧。医生说,不多几天就可以痊愈的。因为那边还是很需要我去指挥一切的,所以我仍旧要回那边去的。”国强很沉寂地回答,表示他肩上还有重大责任的意思。

“是的,姊夫。”雨秋点了点头说,“这次我对姑爸说,也愿意跟你一块儿去出一些力。姑爸已答应了我,并且叫我担任参赞的职位。”

“真的吗?那是好极了,我有了你这么一个帮手,还怕不踏上光明的大道吗?”国强听了这个消息,猛可地把雨秋手儿握住了,“表弟,我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我真觉得快乐极了。”

雨秋笑道:“不过我还要请你给我帮一个忙。”

国强问道:“是什么事情?只要是我能力办得到的话,那也谈不到帮忙两个字。”

“我有一个女朋友,名叫戴湘纹,她和我的感情很好。这次她听见我要走了,心里很难受。所以我的意思,在我出走之前,先跟她订一个婚。我想你伤处痊愈后,便请你做一个证婚人,不知你能够答应我吗?”雨秋微红了两颊,方才向他低低地告诉出这几句话来。

国强听了这话,方知雨秋和锦花根本是没有爱情的,他感到安慰,忍不住哈哈地大笑起来,说道:“表弟,承蒙你瞧得起我,那我还有不答应的道理吗?啊!我居然也做起证婚人来,我真的快乐极了!”

雨秋道:“既承姊夫答应了我,我心里感激得很。我此刻走了,你好好儿地休养着吧!”说着,向国强点头便退到病房外面去了。雨秋为什么要让国强做证婚人呢?原来他也有个意思,就是叫国强明白自己和表姊根本没有一些爱情的关系,无非使他们夫妇之间的感情能够和好如初罢了。

雨秋走出病房的时候,齐巧锦花打完电话回来,忽然见了雨秋,便冷笑了一声,说道:“表弟,你现在的人儿可高贵啦!我家不来倒也罢了,连我爸爸家里都没有来一次,这你的架子也不是太大一些儿吗?”

雨秋听了这些话,红了脸儿,倒是愣住了一会儿,良久方才说道:“表姊,请你原谅我,我实在因为抽不出空,你别生气吧。姊夫受了伤,我刚才已经去望过他了,你此刻从家里来吗?”

“我在打电话给我的妈。表弟,你也不用说什么抽不出空的话了,终不见得两个月的日子中连一天都没有空的,那你真是贵人多忙哪!”锦花俏皮地回答,在这几句话中多少包含了一些哀怨的成分。

雨秋没有什么话儿可以回答,笑了一笑,说道:“这原是我的错了,表姊,你原谅我吧。不过我记得你好像对我这么地说过,你不是不想再瞧见我了吗?所以我也不敢来瞧望你了。”锦花听他这么地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她把明眸逗了雨秋一瞥哀怨的目光,泪水已从眼角旁落下来了。雨秋虽然很了解她心中的情意,可是叫自己说些什么好呢?一时也很难受,望着她粉脸儿,低低地道:“表姊,好好儿的别伤心吧,姊夫在病房里等着你,我们回头见吧。”

锦花见他说完了这几句话,身子已向院子外匆匆地走了。她知道表弟实在没有爱上我的意思,她觉得表弟太忍心太无情了一些了。望着他消失的影子,她怨恨地叹了一口气,泪水不禁沾上了她整个的面颊。

光阴匆匆,不知已有半月。国强的伤处早已完全地复原,他已回到公馆去住了。这天下午,国强穿上了蓝袍黑褂,手拿司的克,叫阿三备汽车。锦花见了很奇怪,遂问他说道:“你到什么地方去呀?穿得多整齐的。”

原来今天正是雨秋和湘纹在大西洋西菜社内举行订婚仪式,国强是做证婚人去的。因为怕锦花心中难受,所以这件事并不使她知道。国强此刻听她很猜疑地问,遂笑了一笑,说道:“一个朋友请我做证婚人去,那不是要穿得整齐的吗?”

“是谁?”锦花很随便地问他。

“是军部里一个朋友,你不认识他的。太太,你在家里等一会儿,我就回来的。”国强含笑说着话,身子便走出房外去了。

锦花待他走后,心中不免猜疑起来,暗想:国强今天出外的神情好像有些虚心的样子,难道他是玩窑子去的吗?那我就悔不该不跟了他一同走了。想到这里,不免有些生气,遂冷笑了一声,把身子走到写字台旁,有气无力地坐了下来。偶然翻了翻桌案上叠着的信笺,忽而翻出了一张喜帖来。锦花拿过一看,原来上面写着雨秋和湘纹在大西洋西菜社订婚的字样,并说明请国强作为证婚人。锦花瞧了这张喜帖,真所谓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叹了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真奇怪,他们既然要订婚了,为什么瞒着我不给我知道呢?”

锦花在经过了愣住了一会子后,她芳心中由生气而转变到愤怒了,再瞧订婚的日期,正是今天下午三时。她心中越想越气,越气越恨,遂冷笑道:“好!你们把我当作死了吗?表弟这种行为太看不起我了!难道你订婚的日子,我会吵你不成?事到如此,我也顾不得许多,非和你扰乱一下子不可,否则何以消我心头之恨呢?”锦花说到这里,遂坐车到军部里去,亲自带了八名衙兵,一同到大西洋西菜社里去了。

这时候大西洋西菜社里真是非常热闹,贺客如云,车马盈门。雨秋身穿大礼服,胸口插了一朵挺大的鲜花,满面春风地招待宾客。干事员看看时已两点三刻,遂向雨秋悄悄地来道:“雨秋兄,证婚人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我想还是早一些儿举行了怎么样?”

雨秋听了,很欢喜地笑了一笑,点头说道:“也好,那么请你去吩咐他们吧。”干事员立刻匆匆地走了,不多一会儿,音乐声音奏了起来。有司仪员高喊举行仪式的程序。当他喊到证婚人入席的时候,只见来宾中分开一条路来,国强满面春风地走到礼堂上去。他走到案桌的正中,抬头见面前站着一对璧人,正是郎才女貌。国强一阵欢喜,未说话前先哈哈地笑起来,说道:“今天是冷雨秋先生和戴湘纹小姐订婚的好日子,来宾们真到得不少,我很荣幸而又很惭愧地做了证婚人……”国强含笑正说到这里的时候,万不料外面匆匆地奔进八名卫兵,走到国强的身旁,互相拥拉着就走,说道:“师长,裘将军有命令,请师长快快前去商议军机大事。”

国强一听这个话,以为前线真的吃紧,一时倒吓了一跳。不过这里婚礼还没有举行完毕,意欲向他们举行婚礼毕后再走,可是自己的身子已被他们拉着走出大礼堂外去了。这时心中最焦急难堪的当然是那一对新人了,他们面面相觑,真是有些儿哭笑不得的神气。来宾们议论纷纷,有的笑,有的奇怪,有的说太巧,一时里人声嘈杂起来。湘绮见此情景,只好走到湘纹身旁,低低地说道:“妹妹,那么你且进内室休息一会儿吧。”

好好儿地举行订婚礼的时候,突然遭到了这样意外的情变,这叫做新娘的心中怎么能不伤心难受呢?所以湘纹坐在更衣室内的时候,她忍不住暗暗地落下眼泪来。戴太太和湘绮及一班亲戚们都软语安慰她,叫她别伤心。雨秋因为不知道军部里到底有什么紧急的消息,遂亲自打电话到军部,请姑爸说话。可是那边有人说将军不在军部,已回公馆里去了。

雨秋听了这些回答,他心中就大奇而特奇起来,暗想:这事情其中必有蹊跷。遂立刻又摇电话到表姊家里去询问,那边嫣雯告诉说,小姐已经出去了,还没有回来。雨秋问她上哪儿去了,嫣雯回答没有知道。雨秋放下听筒,匆匆地走到外面,有干事员前来报告道:“雨秋兄,邵师长被卫兵们拉出大门,即跳上汽车走了。有人告诉我,说汽车内还坐着一个太太,这不知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情呢?”

“那位太太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呀?”雨秋听了这话,急急地追问。

“是个很年轻的。”干事员报告着。

“很年轻的?”雨秋皱眉,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哦”了一声,愤恨地道,“那一定是她故意破坏我们的婚事了,我倒要去找她问一句话。”

那干事员见他说着话,身子向外直奔,遂忙追上去问道:“雨秋兄,你此刻到哪儿去呀?”

雨秋回头道:“我要去找寻我的表姊,因为我们的婚礼是她故意来破坏的。”他说完了这句话,把脚一顿,便愤愤地走了。这里干事员慌忙进内去报告戴湘纹知道,湘纹在旁听了这个话,也顾不得自己是个新娘,因为怕事情会发生什么意外的,所以她也坐车追到邵公馆来了。

且说锦花把国强拖着回家,一路上夫妇俩就吵个不停,到了家里,嫣雯告诉表少爷已来过了电话,不料正在这当儿,裘将军真的亲自来电话,说前线吃紧,叫国强快速前去议事。国强到此,也来不及和锦花吵闹,急急地坐车走了。国强走后不到十分钟,雨秋也匆匆地赶到,当时见了锦花,便冷笑了一声,说道:“表姊,你也太不应该了,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竟忍心破坏我的婚礼?那你到底存的是什么意思呀?”

锦花此刻见了雨秋,也十分地怨恨,冷笑了一声,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问你自己好了,笑话,我破坏你什么啦?你跟谁订婚啦,我根本没有知道呀。”

雨秋被她这么地一说,倒是愕住了一会儿。忽然他抢步上前,拉住了锦花的身子,喝斥道:“你用不到假惺惺地作态,我问你,你把国强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快把国强交出来给我们订完了婚,否则我就跟你拼命!”

锦花被他怒气冲冲地这么一拉扯,她也由不得恼恨起来,遂把身子退到桌旁,在抽屉内取出一管手枪来,对准了雨秋的胸口,冷笑道:“雨弟,你这无情无义的东西!你要和我拼命吗?好!我就结果了你,大家一块儿死了干净,我绝不愿眼瞧着你和这妮子去过快乐的生活!”

雨秋见她拔出了手枪,倒也猛吃了一惊,但他立刻镇静了态度,说道:“好一个心毒的女子,我们也不知和你前世结了什么冤仇,你要和我这样作对?你应该明白你自己现在的地位,你是个堂而皇之的师长太太,你如何能强迫地爱上了我呢?要明白女子首要贞节,你是有夫之妇,岂能另爱他人?这你如何对得住你的丈夫?如何对得住你的良心?我死固不足惜,但你此等残酷之行为,死后当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无疑耳!好!你这不知道廉耻的贱妇!你就杀了我吧!”雨秋心中真的愤怒到极点,圆睁了两眼,一面向她戟指大骂,一面把身子向她逼近了上去。

锦花听了雨秋这一顿的大骂,她芳心中是痛苦到了极点,好像有刀在一片一片割着的一样。因为自己并非对于雨秋有仇视的心理,实在是为了太爱他的缘故。万不料自己心爱的表弟,他却把我视作仇敌般地痛恨。唉!这……不是太委屈了我吗?我还有什么脸儿活在世界上好呢?锦花想到这里,颇有厌世之念,因了一时的刺激,她把手枪掉了回来。只听砰的一声响亮,锦花的身子便跌倒地下去了。

雨秋在听到砰的一声枪响之后,还以为自己真的中了枪弹,可是哪里想得到眼前的锦花却会跌倒地下去了,一时大吃了一惊,慌忙蹲身把她抱在怀内,急急地叫道:“表姊!表姊!你……何苦来呢?”

锦花把血淋淋的娇躯已倒入雨秋的怀抱里去,她惨白的粉脸上兀是含了一丝微微的笑容,泪水盈盈地滚下来,说道:“表弟,聆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我知道了,我错了,我实在太不应该了。不过我心里是爱你的,一个心里爱的人,他还把我当作仇人看待,我心中的痛苦还能够形容其万一吗?表弟,我觉得熬受着痛苦生活,那么还不是死了干净吗?唉!表弟,不过请你心中明白,我对你并没有一丝儿的恶意,完全是为了爱你的缘故,可是现在我是完了,我希望来生跟你有个团圆的日子吧……”锦花一口气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已哭出声音来了。

雨秋也哭起来道:“表姊,我也错了,因为我责骂你的话也太愤激一些儿了。我心中明白,你是为了爱我的缘故。你是一个痴心的女子,我害了你了。”

锦花听了他这几句话,她颊上的笑窝儿掀了起来,笑道:“有你这两句话,我死也瞑目了。”

这时嫣雯进来,一见这个情景,芳心像小鹿般乱撞,急奔上前抱住了锦花的身子,哭叫着“小姐怎么啦”。雨秋道:“你小姐自杀了……”

不料就在这当儿,国强和湘纹一同赶到了,见锦花倒在血水之中,不禁大惊失色,遂忙问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姑爷,小姐不知怎么的她自杀了?”嫣雯边哭边说地告诉。

“什么?”国强蹲下身子,把她抱住了,叫道,“锦花,你为什么要自杀呀?你……你……怎么能忍心丢了我走呀?”

锦花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了,她睁眸逗了国强一瞥歉意的目光,勉强说道:“国强,自从和你结婚到现在,我觉得没有一天不对不住你,因为我没有给你尽过做妻子的责任。我直接地告诉你,我活着的时候,是并没有一些爱过你,我实在太对不住你了。不过我现在是死了,我在临死之前,我觉悟了,我明白了,觉得你是我最亲爱的好丈夫,只是已经来不及,因为我立刻就要脱离这个世界了。”锦花说到这里,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国强见她眼角旁的泪水是不停地滚下来,胸口上的血水也是没有停止地淌出来,心中在万分悲痛之余,更觉万分伤心,他也哭出声音来了,叫道:“锦花,你这样一个聪敏美丽的姑娘,为什么就这样地想不明白?唉!这是你爸爸害了你,而且也是我害了你了!”

“不,不……”锦花有气无力继续地回答,“这不是你害我的,国强,我爱你,请你带着我的灵魂,一同到前线去吧!我保佑你成功……”锦花说到这里,正欲闭下眼皮,忽然又见雨秋、湘纹站在一旁垂泪,便又说道,“我很抱歉,祝你们百年……”下面“好合”这两个字再也说不下去,她合上眼皮,就完了她最后的一口气。国强连叫了两声锦花,不禁失声哭泣。雨秋等也挥泪如雨,因劝他道:“姊夫,你别哭了,我们还有重大的责任,因为他们还需要我们去领导呢!”

国强奋然跳起身子,点头说道:“是的,我们更有重大的责任。锦花,我带着你的灵魂一块儿走吧!”他说完了这两句话,忽然听到一阵集合的军号在空气中流动了。国强、雨秋、湘纹似乎觉得新生的光明已在眼前展现了,他们情不自禁地向室外发狂般地奔了出去。

院子外却在飘飞纷纷的细雨,像藕丝一样地连续不断。

已经凋谢的花瓣,在斜风细雨中凄切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