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有一天,有外省来的朋友送给秦琼一匹黄骠马,千里人得了千里马,格外得高兴。(戏中的《卖马》说“兵部堂黄大人相送于咱”,希阅者注意,戏词与书里的意思不同,这匹黄骠马是全书的重要引子,阅者看到后来便知。)自从得了黄骠马不到半年,活该秦琼运气不佳,该着被困天堂县。济南府刺史衙门由东阿县解来十八名盗匪,系山西著名的江洋大盗,因为山西捉拿得十分紧急,十八名大盗逃至山东躲藏,被河东节度使行文请山东查拿,十八名大盗遂在东阿县被获遭擒,解到济南府。刘刺史过了一堂,知道这股差事现应当解赴长安,送交刑部,刑部审后才能定案呢。刘刺史惟恐十八名大盗解赴长安道路遥远,中途路上生变,想着历城县的捕头,秦琼、樊虎两个人武艺最好,素有威名,随即行文历城县,派秦琼、樊虎押解差事赴长安交差。公事一下来,不用说,官身不自由,秦琼、樊虎弟兄二人只可回家取随身的衣服。秦琼到家禀明了母亲,老太太不免叮咛嘱咐,拿了行李物件,同樊虎由刺史衙门领了公文路费,带了伙计,当堂领了差事,便督催伙计把十八名大盗钉在囚车之内。秦琼、樊虎二人上马,押着差事出了西门,走在关厢,便有许多的朋友给秦琼送行。吃完了酒饭,谢过朋友,由济南起身,够奔长安。一路之上,小心在意,以免出错。

在路上晓行夜宿,饥餐渴饮,非止一日。这日过了潼关,走过渭南,将至临潼山,秦琼跟樊虎说:“耳闻着当初楚国伍子胥在临潼山上举过千钧鼎,威震天下各路诸侯,听人传说临潼山有伍子胥的神祠,他那庙前还放着当年举的那个鼎呢。你们慢慢地走着,我去看看。”樊虎点头应允,秦琼便催马奔临潼山。来至山下,下了马,刚要找伍子胥的神祠,忽然间听得喊杀连天,声如鼎沸。秦琼顺声音一听,喊杀之声在岗的西边。书中暗表,这岗叫做檫树岗。叔宝心中纳闷,临潼山离长安最近,焉能有战场啊?难道说此处有匪人吗?我且看看,有什么回头再说。想罢上马,催坐骑上了高岗,往西一看,就是一怔,见有无数的匪人,用颜色将面目涂改,红脸的、绿脸的等等不一,各持利刃,围着一个官长厮杀。远望那官长,手使画杆方天戟,在当中间,往来冲杀,累得周身是汗,遍体生津。当中有两乘山轿,有些家将保护着,可也动着手冲杀,轿子内有妇女啼哭之声。秦琼看着,未免有气:要是山中的英雄、绿林的好汉劫夺奸臣,或是抢夺贪官,何必染面呢?不管他们怎么强横,叔宝遇见此事,绝不能袖手旁观。

不表秦琼路见不平要管闲事,鄙人先把这个闷葫芦打开,阅者别忙,容我把这段杨广劫杀李渊之事述明。却说杨坚当初吞了北齐之后,他在北周官至隋国公,仗着杨林篡了北周,自立隋朝,改元开皇。论理说,一个公爵篡了位,当了皇帝,他应当知足。可因为江南之地不归隋朝所有,心实不甘,杨坚命韩擒虎、贺若弼、高颎等统带大兵数十万,进兵南陈,打算灭了南陈,得了江南,以成一统之势。活该他隋朝有一统之分,南陈后主驾前颇有忠臣勇将,虽然灭不了杨坚,可是足能自守。偏是那南陈后主叔宝天子(阅者注意:南陈后主名叫叔宝,跟秦琼的号一致,都叫叔宝)不争气,大隋朝的兵到了江南,他南陈眼瞧着要朝夕不保啦,已然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他还不想主意,反倒在宫中(南陈都于金陵)同着两个美人张丽华、孔贵人,追欢取乐,可算是醉生梦死。杨坚见南征顺利,加派杨林为大元帅,李渊为长史,韩擒虎、贺若弼为先锋,晋王杨广为监军,大兵进逼金陵。打破了金陵,高颎、李渊率兵闯进皇宫,寻找南陈后主叔宝天子。在宫中御花园一个井里打捞上来,才知道他同着张丽华、孔贵人,三个人跳井。说亦奇怪,捞上来他三个都没死。杨广知道南陈后主被俘,遂派高德虎之弟高德弘在金陵向李渊要张、孔二美人。李渊不惟不给,因为张丽华、孔贵人狐媚迷君,窃权乱政,南陈的天下都丢在她们两个人之手,不敢再留祸根,李渊倒是一片忠心,便把张丽华、孔贵人杀了。高德弘回见杨广,说:“李渊乃是酒色之徒,他想着受用,千岁命我去要,他不惟不给,犯了醋劲,反把两个绝色的美人给杀了。”杨广一听,勃然大怒,遂道:“好办,我早晚非把李渊杀了方解心头之恨。”从此,杨广便把李渊怀恨在心。杨广带兵到了金陵,把南陈的佞臣孔范杀了,以泄江南人民之恨,假仁假义地帮着安民,然后全军人马回朝。杨坚封杨广太尉之职,封杨素为越国公,封贺若弼为宋国公,韩擒虎为上柱国,高颎为齐国公,李渊为唐国公,随军将士俱有赏赐。因为高丽国屡犯边疆,又派靠山王杨林坐镇登州府。杨广虽恨李渊,却不敢动他,只因李渊当初在龙门镇砍敌,曾发过七十二箭,射死七十二个敌将,李渊的本领是无人不知。(为下文书射死单道伏笔,又为锁五龙重要的关键。)

且说晋王杨广无事,便拉拢些个小人。有个宇文述,人称“小陈平”,留在府中;有个左庶子张衡,亦留在府中。宇文述、张衡这两个小人帮着杨广不做正事还不算,宇文述有个儿子叫宇文化及,更不是个好东西,每日往晋王府中行走,奔走权门,狼狈为奸,勾串越国公杨素、大理寺正卿杨约,时常在杨坚驾前进谗言,说杨勇不好,蛊惑着废太子,立杨广为东宫太子。杨广亦时常进宫在独孤后面前去献殷勤,妇人见识最浅,因此喜爱杨广,不时地跟杨坚夸奖杨广。可亦奇怪,杨勇不惟不见他母后去献殷勤,无事的时候他连见独孤后都不见,愈发显出来杨广是好人,懂得孝道。爽性独孤后在杨坚前冷言冷语,说太子杨勇不好,连孝都不尽,后来焉能治国?杨广勾串大理寺正卿杨约,谋夺大位,许过杨约,若能拉拢上越国公杨素,准能成功。杨约是杨素的兄弟,便把进谗言贬太子的重担揽在自己身上。

有一次杨素跟杨约弟兄两个谈心,杨约不住地长吁短叹,紧皱双眉,面带忧容。杨素向杨约问道:“你有什么事,如此长吁短叹?”杨约说:“我的心中事,关系至大,我可不敢说。”杨素急道:“你我既是同胞的弟兄,有什么话不能说呢?”杨约先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昨天我跟东宫苏护卫在一处喝酒,苏护卫喝醉了,我跟他说,别看我是大理寺,不如你东宫护卫。他问我怎么会不如他,我说万岁年高,不久太子杨勇必然继承大统,日后太子若能执掌国政,你准沾光。苏护卫笑道,有沾光的,有倒霉的。我说,太子做皇帝,谁能倒霉?他说,太子杨勇时常言说越国公杨素位重权高,骄傲已极,他眼里就有万岁,不用忙,日后我杨勇登了大宝,先杀老贼杨素。”杨约说至此处,向杨素问道:“兄长你想,我不知道便罢,我既知道,焉能不着急?事关重大,又不敢跟兄长你说,我又放心不下,兄长请想,我寝食能安吗?”杨素听罢,遂道:“别看他是东宫太子,他亦管不了我,我若不去理他,他能把我怎样?”杨约忙道:“这话不是这么说,兄长你还是绕着哪!万岁偌大的年岁,岂能长久?倘若一朝万岁驾崩,太子登了大宝,执掌国政,杀害你我,岂不容易?”杨素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那么我是辞官不做,退权避嫌为是呀,还是改变主意,去顺太子的心意,巴结巴结他,以防日后大祸临身为是呢?”杨约说:“退身是不成的,咱们要是没了权力,日后他杀咱岂不更易?若去巴结他亦不好,咱们若是一巴结他,便显露出我们怕他。而今杨勇虽然对兄长不满,只因大权在手,万岁驾前得宠,他亦就是无可奈何,兄长你还得另想保身之道。”杨素沉吟不语,好大半晌才向杨约说道:“事已至此,那就讲不了啦,在万岁驾前进些谗言,贬了他的太子,废了他另立杨广,我叫他永远不能身为皇帝,看他能把我怎样呢?”杨约连连称善,遂道:“兄长这么一办倘若成功,将来能有很大的好处哪。”杨素说:“有什么好处?”杨约说:“晋王杨广身为万岁次子,焉能登得了大宝?咱们要是办到了,贬太子,立晋王的时候,晋王亦不是糊涂人,一定得感激咱们,日后他要做了皇帝,准能重用你我,岂不是咱们的好处?”于是弟兄商量好了,分头去做。

杨素命杨约去拉拢晋王,他去设法废太子杨勇。杨坚是个耳软心活、没准主意的人,却又惧内,外有杨素,内有独孤后,阅者请想:太子杨勇如何受得了?杨坚自有废长立幼之心,便时常在杨勇、杨广身上留心考查,处处觉得杨广为人仁义,料到日后杨广承继帝位,亲贤下士,知人善用,准得胜似杨勇。不过废长立幼关系最大,不能草率,亦得慎重慎重。天下无难事,专怕有心人。杨广竟能把东宫太子杨勇的幸臣姬戚,亦拉拢到自己的党内。

却说杨坚这日在宫中无事,忽有东宫的幸臣姬戚告密,(这群小人计划成功了。)杨坚把姬戚叫到面前问道:“你有什么事,求见朕?”姬戚说:“万岁,大事不好!东宫太子有意杀父夺权,不敢轻举妄动,昨日命师姥占算,据师姥所说,万岁今年该着宾天,太子命唐令臣、邹文盛两个人今晚动手。奴才想着,事情败露,俱都有罪,连我姬戚亦得冤枉在内,我是惧罪,特来告密。”杨坚料到事真(何不亲身调查,那为实据),立刻召见太子。杨坚升了殿,金瓜武士、带刀的护卫两边伺候。杨勇来到,拜倒施礼。不容分说,杨坚便降旨贬了杨勇,废为庶人,囚于内苑。又降旨把唐令臣、邹文盛拿了下狱,派杨约审问(送入虎口)。次日早朝,杨坚便立了杨广为东宫太子,封宇文述为东宫护卫。唐令臣、邹文盛二人被杨素、杨约屈打成招,斩于市曹。合朝文武对于杨广、杨素、杨约、宇文述等侧目而视,谁敢多言?只有大夫袁旻、文林郎杨孝政两个忠臣看着不平。

一日杨坚早朝,袁旻、杨孝政跪奏道:“父子乃天性至亲,万岁听信谗言,贬了太子,废长立幼,有失国体;况且这事又无实据,只听姬戚告密,一面之词,失了父子天性,太子实是冤屈。请陛下速斩杨素、杨约、姬戚、宇文述等以清君侧,不然于国不利。”杨坚听二人奏罢,勃然大怒,不容再说,绑出朝门,便将袁旻、杨孝政杀了,文武大臣谁敢再言?惟有唐国公李渊赤胆忠心,豁出命去,上疏说:“太子所谋杀父夺权之事,既无实据,又无对证,今既贬为庶人,不应加罪,还宜怜恤。”杨坚览奏,亦为动容,随即降旨,以五品俸禄终养杨勇于内苑,不得囚禁,却又不准出离皇宫。早有杨广党羽给杨广送信,杨广听说,气得要炸了肺,满打算杨坚把杨勇杀了,绝了后患,偏有这不知趣的李渊出来跟我作对,可是万岁又专听他的话。杨广在这气恼之下,心中思忖,忽然想起他既在万岁驾前得宠,我先跟他拉拢拉拢,容我得了天下,再为杀他。想罢,用了晚膳,安歇睡觉。

次日午后未时,杨广骑了马,来访李渊。家人往里一回,李渊惊异非常,赶紧出府迎接。施礼完毕,让至大厅,落座吃茶。杨广跟李渊说着话,杨广一点怨恨的意思不露,李渊倒觉着难过,以为他是量大呢,却不知杨广怀着鬼胎。(阅者要问杨广怀着什么鬼胎,不妨鄙人写出来,阅者一看,便能了然。)原来李渊的夫人窦氏,长得最好,从前杨广看见过一回,差一点儿得了失魂之病,虽然有心,却是苦于没法下手。如今他恨上李渊,错打了定盘啦,打算跟李渊表面上亲近,暗含着把窦氏勾搭上。(酒色迷人煞是怕,都说利令智昏,鄙人说色亦令人智昏。)闲话休提,书归正传。杨广跟李渊说着话,一眼望见案上有棋盘棋子,便向李渊说道:“今日无事,何不着棋?”李渊本不愿理他,只是无法,听说着棋,越发不愿意,只可陪他。说亦奇怪,杨广连着数盘,俱皆败北,输得烟生火冒,李渊却又冷笑不止。杨广突然向李渊说道:“咱们着棋可以挂彩,赌个输赢你可愿意?”李渊随道:“未为不可,请问赌什么?”杨广说:“三棋两胜。我要输,把我的妻子归你;你要输了,把你的妻子归我三天。”李渊听杨广说出不伦不类的话,气得颜色更变,不顾利害,抄起棋盘,往杨广便打。杨广后悔得了不得,不应当把真话说出口来,见李渊抄起棋盘就打,急忙往旁躲闪,棋盘虽然没完全打着,却把右边额头打破了点皮。杨广理亏如山倒,抹头往外就跑,李渊气得浑身栗抖,体似筛糠,越想越有气。

不表李渊生气,单说杨广上马回归,杨广跟李渊是势不两立,苦于没有办法,忙召宇文述、张衡等计议。张衡说:“杀李渊不难。当今万岁性疑多猜,听说万岁常常梦见洪水为灾,围困都城,心中不悦。前日万岁疑那邸公爷李浑的儿子洪儿,将来能夺万岁的江山。万岁降旨,令那洪儿自尽(在张衡口里述说出来,枉杀洪儿,隋文帝亦是无道)。如今咱们可以造些谣言,让万岁对于李渊生疑,便能害了李渊。”杨广点头,连道:“好计,好计。”宇文述说:“待我编造四句谣歌:‘日月照龙舟,黄河水逆流。扫尽杨花落,天子季无头。’”杨广说:“这四句谣歌是怎么讲法?”宇文述说:“万岁不是因为常梦大水,心中不悦吗?借水为由,说‘黄河水逆流’,‘扫尽杨花落,天子季无头’,暗含着就带出来,水扫杨花,是犯水字的名字的人,能把杨姓的天下扫去;季字去头,念李,这不是跟指明了是李渊一样吗?”杨广鼓掌称善,跺足叫绝:“事不宜迟,快去散布谣言。”于是这群小人出去散布谣言。不到几天的工夫,长安城里,茶馆酒肆,人们纷纷议论,巷中里中小孩儿们全都唱这四句歌谣,闹得满城风雨。地面的官人极力禁止,只是禁止不住,不由得渐渐传入宫中。杨广进宫跪奏:“天降谣言,于国不利,儿臣惟恐国家大事有变,故进宫奏明。”杨坚道:“朕亦有所闻,皇儿且退,朕当自有主张。”杨广退出,打探动静,只希望杀了李渊。没想旨意下来,把邸公李浑合家老幼五十余口斩于市曹(李浑倒霉)。

杨广见杀了李浑,未杀李渊,心中不悦,问计宇文述。宇文述说:“如今万岁信服方士安伽佗。”(阅者诸君,这个方士,自从秦始皇欲求长生不老药,派方士徐福东海求药,一去不返,直传隋朝,这种荒诞无凭的方士仍然能够出入宫中。看起来杨坚亦是混蛋皇帝。)杨广问宇文述道:“万岁信方士安伽佗怎样?”宇文述说:“王爷可以花些金钱,买他进宫,在万岁驾前奏明季无头,将来天下必然丢在李姓人之手,把李姓之人全皆杀死,李渊还能活得了吗?”杨广点头应允,便拿出许多珠宝命他去运动。真是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安伽佗受了金钱的驱使,倾心愿意去害李渊。且说安伽佗进宫,见了杨坚,将四句谣歌解释明白,请杨坚将李姓为官之人尽皆杀死,以绝后患。杨坚准奏,安伽佗出宫,去见杨广复命不表。却说这个信儿真快,早就有人禀报丞相高颎,高颎闻报,慌忙进宫见了杨坚,奏道:“陛下要打算子孙万代,社稷久长,必须修德,倘若无故杀戮大臣,人心变动,臣却深以为忧。”杨坚闻奏,沉吟不语。高颎跟着奏道:“万岁若要防变,可将李姓之人尽皆不用。”杨坚准奏。这个旨意还没下来呢,李渊因为跟杨广结下冤仇,心中不安,趁着此时上了一道折本,辞官归里。杨坚还不错,知道李渊是忠臣,便先降旨,命李渊为河东节度使,并着李渊立刻起身,不得迟延。杨坚的心意是容李渊走后便下旨,凡李姓在朝为官者,尽皆革职不用。

不表朝中之事,却说杨广听见李渊为河东节度使,心中大大的不悦,忙召宇文述、张衡等计议。宇文述说:“李渊这一走,到了河东,咱们再想害他可就难啦。”张衡说:“不如把李渊居家老少尽皆杀死,岂不痛快?”杨广说道:“杀他居家老少,痛快是痛快,一者不好下手,二者杀了他,让万岁知道如何能成?”宇文述答道:“千岁,我的办法是想李渊离长安够奔河东,必走临潼山。咱们把羽林军带上几百,假扮强人劫路,杀了李渊,谁人知道?”杨广一听,遂道:“好计,好计。”忽向宇文述问道:“这么办成不了功吧?”宇文述问道:“怎么成不了功哪?”杨广说:“那李渊胯下马,掌中戟,有万夫不当之勇,羽林军如何能成?非有勇将不可。”宇文述遂道:“好办哪,有臣子化及足矣。”杨广说:“不成,要是办这事,必须你我前往,才能成功。咱们得把面目涂改,以免李渊认识。”宇文述说:“事不宜迟,带兵出城,千岁可以托词打猎,遮蔽他人耳目。”大家决定之后,宇文述去点羽林军,点齐了五百大队,宇文述父子全身披挂好了,便保着杨广出了长安,赶奔临潼山,假扮强盗劫杀李渊去了。

单说李渊见杨坚命他为河东节度使,心中喜之不尽,既可离开长安是非之地,又能回归故土原籍,若说有变,身为节度使,兵权在手,足可应付。因限于旨到起身,便命家人赶紧预备起身,窦氏夫人与他女儿同乘两顶小轿,李渊乘马在后,起身出城。李渊的宗弟李道宗,带了二十四个家将,押着车辆头里先走不提。李渊带着家人到了东门外,忽然后面有丞相高颎赶来送行,李渊免不了有一番应酬。耽搁了半晌,才和高丞相作别,李渊督催轿夫家人,追赶李道宗。将至临潼山,忽见由打对面跑回来两个家将,当中拥着公子建成,面上带着惊慌之色。见了李渊,两个家将向李渊说道:“公爷,大事不好!前面有匪人挡住去路,要抢劫咱们!”李渊一听,赶紧吩咐轿夫站住。李渊把长服甩去,手持画戟,打算杀上前去,忽见李道宗和众将被匪人追下来了,远望匪人有数百之众。李渊仗着自己的武艺,虽然不惊,却是纳闷,临潼山离长安城最近,会有匪人盘踞,真是意想不到。临近了一看,匪人使的军器,俱是长矛枪;匪人面上涂抹的颜色,分出青红紫绿蓝。李渊高声喊喝:“众家将,保护家眷要紧!”众家将遵命,便把轿子团团围住。

单说李渊,催马舞戟,来至众匪人近前。当先一人,青纱遮面,黑盔黑甲,把大枪一摆,拍马上前,口里叫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大枪之下管杀不管埋!”李渊催马上前,刚要答话,此人不容分说,抖枪就扎。李渊见势不好,赶紧合戟招架,支开大枪,顺势大戟往前一递,正中匪人前心,死尸坠马。杨广大吃一惊:“李渊武艺高强,非一人能够胜之。来呀,围!”一声令下,宇文述父子率五百羽林军往上一围,把李渊困在垓心。李渊舞动大戟,顾前打后,指左就右,马打盘旋,来回乱转。李渊的妻女、家将一看被人围上,个个惊慌失措,口里喊叫:“救命呀,救人啊!”李渊听到喊叫声,心中着急,又搭着寡不敌众,只累得鼻洼鬓角热汗直流,口里吁吁带喘。李渊不由得一摇头:“此处莫非是我李渊的丧命之所吗?”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秦琼催马赶到,见无数匪人围着一个官长厮杀,当中还有两乘山轿,有些家将一边保护,一边动手,轿子内有女子啼哭之声。秦琼气往上撞:“呔!尔等且慢动手,某家来也!”叔宝舞动双锏,杀上前来。杨广认为秦琼从此路过,没拿他当回事儿,催马拧枪就刺。秦琼双锏搭成十字架,往外一推枪,抽左手锏一兜杨广的下枪杆,“当”的一声正打在底枪杆上,把杨广的枪就磕飞了。秦琼使了一招“双龙探海”,刺奔杨广的二目,杨广缩颈藏头,躲过双锏。二马错镫,秦琼回身一锏,正中杨广的脊背,打得杨广往前一栽,拨马就败。当时就觉得嗓子眼儿发甜,心口发堵,“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杨广摇摇晃晃,一只手扶着铁铧梁,另一只手向后一招,意思是叫众人快退。宇文述父子一看不好,一声呐喊,跟着就败了下来。

秦琼一阵得胜,紧追不舍。黄骠马奔跑如飞,刹那间就追上一名羽林军。秦琼轻舒猿臂,活擒此将,那匹马落荒而走。秦琼一问,方知情形,敢情是太子与唐国公有隙,在此埋伏劫杀。秦琼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一失神,抬起手来使劲往下一按,这位也倒霉,脑海正撞在铁铧梁判官头上,当时死于非命。秦琼赶紧撇下死尸,把双锏交于一手,拨马便走。李渊一看:“恩公慢走!”秦琼并不答言,催马疾驰。李渊在后就追:“恩公慢走,请留下名姓,府上何在,将来我好前往叩谢!”秦琼哪敢回答,连连地催马,马踏如飞,可李渊是紧追不舍。秦琼无奈,把双锏往左肋一夹,马还直跑,秦琼把右手一摆说:“不要追啦,我叫秦琼。”李渊没听见秦字,只听见一个琼字,见叔宝伸出一只手,错会了意,拿秦琼当做穷五。

正在此时,忽见背后尘土起处,十数骑跑奔前来,头前一人,手使大刀。李渊一瞧不好,匪人又来了,急忙挂戟,抽弓拔箭,认扣填弦,弓拉如满月,箭出似流星,只听“吧嗒”一声弓弦响处,“噗哧”一声,正中喉间,应弦而倒,尸横马下。少时间那十数骑马到了,李渊一看,是自己的家将,把心放下了。家将问道:“公爷,怎么把这人射死?”李渊说:“他乃匪人,射死于他,你们何必多问?”家将说道:“糟了,他是好人!”李渊问道:“怎见得?”家将说:“这人是个买卖客商,从此路过,见了我们遇见匪人,他因为会把式,路见不平,追至此处,为我们出力杀贼而来,可惜被公爷一箭射死,岂不可惜?”正说话间,由西边来了五个人,是做买卖的打扮,见了死尸,放声痛哭。有一个向家将道:“我家主人好心好意来给你们除害,你们怎会把我家主人给射死呢?”李渊一听,心中别提多么不好受了。家将说道:“你们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谁亦想不到的事。我家主人跟匪人厮杀,强盗跑了,你们主人一到,我们公爷错会了意,拿你们主人当了强盗,一箭射死,这总算命里该着。”李渊吩咐家将道:“你们赶紧去取一千两银子,送与他们,厚葬他们的主人,雇些僧道超度超度吧。”这些人齐声道:“谁要你们的银子!我家大员外长安贩卖绸缎回来,偏遇见你们。俺家还有二员外呢,姓单名通,字雄信,有万夫不当之勇,将来必找你们报仇。”李渊说道:“死者不能复生,叫本爵亦是无法。容我们到了任上,让你们二员外去找本爵,我再补报你家员外。”这些人说道:“你们去吧,我们自己买棺材装殓了。”(阅者诸君注意,后文书单雄信与唐室结冤,不肯投唐,正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