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休提,还是讲杨广为恶的节目要紧。原来杨广仗着内有他母亲独孤后,在杨坚的驾前说好话,愚弄杨坚,才贬了太子杨勇,废长立幼,立他杨广为东宫太子。到了叔宝弟兄七煞反长安的时候,是仁寿四年,那独孤后已然死去,杨广内里势力亦就没了,全仗着杨素、宇文化及、张衡等一班权奸助他为恶。那杨坚原是个色中的饿鬼,别看年岁高迈,他又迷了两个丽人,一个是宣华陈夫人,一个是容华蔡夫人。怎奈他年老力衰,有这四把斧头,他初时还能应付,到了后来渐渐不敌,弄得自己时常染病,不能处理国政,只可命越国公杨素兼尚书省,同礼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值宿阁中,在宫内办理国政。太子杨广夜宿大宝殿中,内宫是陈夫人、蔡夫人两个妃嫔侍奉汤药。杨广每逢见驾问疾时,两夫人并不回避。蔡夫人长得十分美丽,那陈夫人比之更胜,况他是陈高宗之女,长生锦绣丛中,美貌已极。那杨广是色中的魔王,见了陈夫人几乎把魂灵儿丢了,有心挑逗,总是时机不巧。一日杨广入宫问病,远远望见有一丽人出宫,并无宫娥彩女相随,仔细观瞧正是陈夫人,杨广喜得心花怒放。原来陈夫人侍奉汤药,出来更衣,故此独自出来。杨广如饿鹰见肉,焉能放过?杨广亦没人跟随,两步三步赶上陈夫人。陈夫人见杨广赶来,心中吃惊,道:“太子到此何为?”杨广道:“夫人,我自从入宫问病,每日便与夫人在御榻前相见,神情飞越,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今吾得便,望求夫人赐我片刻之欢吧。”说着,扑奔过来。吓得陈夫人颜色更变,忙道:“太子,我……已然托体于万岁,与太子名分所在,岂可如此?”杨广笑道:“夫人,情之所钟,何名分之有?”不顾一切,杨广便把陈夫人抱住。陈夫人挣不出去,杨广把头一伸,意欲强行接吻,陈夫人极力地推拒。正在不可解救之时,只听一声传呼道:“圣上宣陈夫人。”吓得杨广慌忙撒手,仍然不大死心,向陈夫人说道:“圣上宣您,急速快去,你我后会有期。”陈夫人幸喜脱身,往寝宫走着,愈想愈有气,想杨广做此不伦不类之事,真是色胆包天。陈夫人走进宫中的时候,那杨广早就一溜烟似的没了影啦。
且说杨坚一时心神恍惚,把陈夫人叫到病榻前。杨坚刚要说话,见陈夫人喘息不定,面带惊惶,忙向陈夫人问道:“你为了何事,如此惊慌?”陈夫人气恼之下,不顾利害,便把杨广调戏自己的事儿说给杨坚。杨坚闻听杨广调戏他的美人,他如何不恼?不觉冲冲大怒,用手在床榻上敲了几下子,骂道:“畜生胆敢如此无礼,独孤后误我!(杨素亦未尝不误你呀!)朕誓必诛之!”杨坚立刻宣召礼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未宣杨素。)
杨坚之事暂且不表,却说杨广惹祸之后,心中不安,命家人打探。却有杨广的心腹太监把杨坚密宣柳述、元岩及怒骂杨广之事告诉杨广,杨广见势不妙,赶紧命人去找宇文化及、张衡等一班人计议。张衡向杨广道:“千岁,附耳过来……”杨广鼓掌称善。正在此时,越国公杨素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向杨广道:“千岁,你惹下什么祸啦?圣上宣召柳述、元岩撰诏,召前太子杨勇回朝,柳述、元岩二人将诏撰毕,呈进大内用宝印去了。若是用完宝印,便赍往济宁。我想杨勇若是回朝,圣上一定将你的太子贬去,复立杨勇。倘若杨勇回来,可是我们的对头,咱们大家赶紧想主意吧。”杨广向杨素言道:“张衡献计如此恁般。”杨素听道:“只可如此。”杨广立刻命宇文化及领东宫护卫校尉等去捉拿礼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宇文化及率众走后,杨广又假传圣旨说:“宿卫军士当差劳苦,在此元宵节临时放假。”杨广命张衡率领东宫羽林军去把守各宫的宫门,无论是谁,亦不准出入。且说宫中各处的宿卫军士,听说有旨命他们回去,临时放假,全都欢天喜地地去了,张衡便把宫门把住了。宇文化及带领护卫校尉等到了撰诏处,一拥而入,见柳述、元岩正在里面,不容分说,就将二人上绑,拿至东宫。柳述、元岩见了杨广问道:“我二人犯了何罪,拿至东宫?”杨广道:“汝二人玩弄圣上,羁留不愿。”二人呼冤不止。杨广喝令:“将他二人看押起来。”
杨广带领郭衍及甲士数十名,太监十数人,闯进宫中,杨广吩咐道:“宫中内侍们伺候万岁劳苦,暂时都去歇息歇息。”当值的太监听杨广吩咐,不敢不遵,全皆走去。杨广将临病榻,吩咐彩女们道:“你们亦歇息去吧。”这些宫娥彩女们每日勤劳,恨不能去歇息哪,亦都去了。此时陈夫人、蔡夫人仍在病榻旁侍立,见了这般光景,吓得心无主张。那杨坚病得很重,昏昏沉沉正然晕着哪,杨广、郭衍来至病榻前,亦不施礼,看了看杨坚,便向陈、蔡二位夫人道:“二位夫人亦暂时回避吧。”究属女流之辈,没甚主意,只可离开此地。二位夫人来至暖阁后坐下,心中不大放心,着宫人在外打听动静。过一个多时辰,只见杨广、郭衍走出道:“启上二位夫人,圣上已然归天了。”二位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哭泣不止。杨广就命各宫的妃嫔不得哭泣,先行入殓,然后举哀。这正是:
鼎湖龙去寂无闻,
谁向江州泣断云。
变起萧墙人不识,
漫将旧恨说隋文。
蔡、陈二位夫人与各宫的妃嫔心中虽然疑惑,却谁也不敢说是太子把皇帝害死的。杨素、杨约弟兄与宇文化及走进宫来,杨广先不敢发丧,大家反倒彼此道喜。杨广就传旨,命杨素之弟杨约提督京师十门;郭衍为右卫大将军,管理行宫宿卫事宜及车驾护从銮仪卫事务;宇文成都提升为无敌大将军,管辖各省节度提督军务。吩咐完毕,等候杨勇回朝之时杀了以除后患。
不表他等怎样害那杨勇,且说宇文化及领了杨广之旨回到府中,命人把宇文成都叫了进来,把朝中杨广弑父夺权的事情告诉成都。成都闻听,心下吃惊,以为这个事情非臣子可为。原来成都为人耿直,却是个好人,他向宇文化及问道:“若是如此胡为,你我爷儿俩的名声能够好听吗?”宇文化及向成都言道:“如此恁般。”宇文成都点头应允。阅者诸君要问,宇文化及向他儿子说的是什么事呀?鄙人略微一说,以免阅者打这闷雷。化及言的是他们跟杨坚有仇有恨,藉此报仇。当时成都就命人帮办交代。书以简捷为妙,杨约将京营殿帅事务接收完毕,便亲自乘马巡查各门,吩咐各门的守门门监,无论是谁,不准带兵将进城。他们把长安城把守得铁桶相似,弄得水泄不通。长安城中住的官员知道朝中有变,但是进不了宫门,亦出不去长安。不到数日,济宁大将军杨通带兵五万,保着杨勇来至长安。杨广得报,将杨勇父子及杨勇之妻萧妃赚入城中。杨广把杨勇父子用鸩酒药死,可是没害萧妃,因为萧妃长得有倾国倾城之貌,是个绝色妇人,留下没杀。虽是他的嫂子,伦理纲常他满不论啦,那杨广便把萧妃纳为己妃。(萧妃亦是无耻的妇人。)这个消息亦不知怎么会传到城外,被杨通知道,杨通气恼之下,把五万大兵带走返回济宁去了,后来到了济宁就自立为吓天霸王,这且不表。
且说杨广弑父夺权,已然将权夺到手中,鸩兄图嫂亦达到目的,他在宫中与杨素、杨约、化及、张衡等商议,如何发丧,如何即位。大家一商议,杨坚临终之时没有遗旨,于理不合,必须先找一人假作遗旨,将假诏写完,再为发丧。杨素说:“左相伍建章为人耿直,群臣颇为信服,可命他作诏,颁行天下人,然后天下人心可解去矣。”杨广听杨素保荐伍建章,心中甚为愿意,立刻命宫中太监前往伍相府宣召伍建章。
这伍建章与杨坚系幼年相交弟兄,为人刚而不屈,一生忠直,不交奸党。这日在府无事,忽报有宫中的司阍太监求见。伍建章不知为了何事,把太监请进书房,问以来意,太监遂把杨广弑父夺权、鸩兄图嫂的事儿详细告诉伍建章,伍建章放声大哭皇帝不止。太监不敢停留,匆匆地走去。伍建章把他夫人请了来,把事说与夫人,夫妻俩命家人伺候凶服,身穿孝袍,头戴麻巾,老两口儿到了伍氏家庙,痛哭失声。伍建章哭泣之际,家人跑来回禀:“太子差太监宣相爷入宫,就请即刻前往。”伍建章与他夫人洒泪而别,随了太监,麻巾衰袵,进到宫中,见杨广与一班奸党俱在殿中,伍建章痛哭不止。杨广见伍建章见了自己立而不跪,放声痛哭,因为用他这人,杨广少不得好言安慰,向伍建章谕之曰:“皇伯请勿伤心,为我家之事何必如此悲痛。皇伯不用伤感,急速写诏,我若即位发丧,皇伯亦可列土分疆矣。”伍建章取笔在手,向诏上大书:“先皇死得不明,杨勇无故屈死!”写完把笔一掷。杨广见了大怒,喝道:“谁告诉你的,万岁死得不明,故太子是屈死的?”伍建章闻听此言,只气得苍眉倒竖,二目圆睁,用手一指骂道:“杨广,你乃万岁次子,万岁废长立幼,封你为东宫太子,待汝的恩情胜于杨勇,论忠,汝当尽忠;论私,汝当尽孝。你身为太子,终当即位,迟早间便能得帝,胆敢趁万岁染病之际,弑父夺权,纲常礼义何在?鸩兄图嫂,败坏人伦,无耻已极!似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就是身为皇帝,天下亦不能得安。想万岁得天下不易,将来隋室灭亡之时,必然丧在汝手!”杨广见伍建章连哭带骂,闹个不休,羞愧难当,不由得羞恼成怒,喝令左右:“将老匹夫上绑!”左右过来不容分说,便将伍建章绑上。伍建章骂道:“杨广,我伍建章但愿一死,见先帝于九泉之下。我生不能食汝之肉,死后当追尔魂!”杨广喝道:“我原想用你,你反来毁谤孤。”遂命左右将伍建章推出斩之。左右将伍建章推出朝门,伍建章仍然骂不绝口。杨广等到斩了伍建章,监斩官复旨之后,与群臣商量无甚结果,写诏之事暂时作罢。当日夜晚,用金漆小匣装了“同心结采”四个金字,命人送至宫中,给了陈夫人,杨广夜间就与陈夫人成为夫妇了。次日杨广率领群臣举哀,发丧办事。
书以简捷为妙,杨广将隋文帝杨坚安葬之后,选个黄道吉日,与群臣身着吉服,祭天祭地,太庙中祭了祖先,入了斋宫,换了冠冕之服,即皇帝之位,改为大业元年,后人称为炀帝,在朝文武加官进禄,各有爵赏。受贺之后,大宴众臣。次日,便派宇文化及率领羽林军五百名,把伍建章相府围住,不论男女老幼,尽皆上绑,绑赴法场,尽皆杀死。可惜伍建章赤心为国,一家老幼尽皆屈死在长安。伍相府死了这些人,只逃走了一个家人,名叫伍保,够奔南阳关禀报南阳侯伍云召去了。杨广即位之后,追封杨勇为房陵王,这个小手段亦不过掩其鸩兄之事。(已然图嫂,何必多此一举。)这日杨广早朝,宇文化及、越国公杨素奏禀:“伍建章之子伍云召现在南阳握有重兵,请万岁派将讨伐,以除后患。”杨广闻奏,心中暗想:哎呀,可了不得了!朕被事所累,忙乱之中竟把伍云召忘记了。伍云召勇冠三军,有万夫不当之勇,倘若他要为他父亲伍建章报仇,如何是好。不如趁在此时,朝中无事,派将讨伐。杨广想罢,向宇文化及、杨素道:“卿家等所奏甚是。”加封韩擒虎为征南大元帅,麻叔谋为先锋,尚师徒押粮运草,宇文成都为合后大将,点兵二十万,即日兴师,兵发南阳关。当下韩擒虎、麻叔谋、尚师徒、宇文成都,在金殿拜别了杨广,在教军场点齐了二十万大兵,响炮祭旗,拔营起寨,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杀奔南阳而来。
且说伍相府家人伍保,不分昼夜赶奔南阳,一路之上亦无什么事表,这日到了南阳关,进到城中,来至衙署,命人往里回禀。衙门里的军士有认识伍保的道:“管家,我们侯爷没在衙中。”伍保问道:“那么侯爷上哪里去了呢?”军士说:“行围去了。”伍保听说伍云召没在衙内,这一急非同小可。
不表伍保着急,却说伍云召乃伍建章之子,娶妻李氏。他生得身高八尺,面如紫玉,目若朗星,力能举鼎,万夫莫当,有兵五万镇守南阳,为隋朝第五条好汉。在南阳有年,因为他治军有法,为官忠正,军民相洽。伍云召闲暇无事,点了三千兵打围,把营扎在山下,离南阳亦就差百十余里,在山中行围采猎,有个四五日。这天伍云召率兵进到山里摆下围场,兵将散开,各放鹰犬,追兔逐鹿。伍云召在马上正然往各处寻找獐貉兔鹿之际,忽然起了一阵怪风,刮得这风里放出股子腥味来。伍云召顺风一瞧,了不得了,有两只斑斓猛虎扑了过来,吓得军将乱跑乱窜。伍云召的马要惊,被伍云召将缰绳勒紧,那马直打盘旋。忽听有人喝喊声音,如同半悬空中打个霹雳相似。伍云召顺音观瞧,来了个勇士,头戴虎皮箍脑帽,扎着虎皮战裙,一身短衣服,足下穿着两只倒纳千层底大叶巴靸鞋,这人大踏步奔猛虎而来。阅者诸君要问这人是谁,此人便是雄阔海。雄阔海怎么会到了这儿哪?阅者别忙,容我这笔补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