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宝没把宇文成惠除掉,心中不甘,放了醉厨子,大家往各处寻找宇文成惠。此时宇文述、宇文化及给越国公杨素拜寿未归,没在府中,弟兄等各屋各院找那宇文成惠,却没找着,吓得女眷们乱窜乱跑。此时有些家将家人俱在门前看灯,谁亦没想到出这个事呀。叔宝弟兄不觉来至大厅,见大厅照耀如同白昼,可是没有多少灯,当中就挂着一盏灯,精巧玲珑,上有数十颗珠子放光,齐彪瞧着怪,高声喊嚷,到了厅内上了桌,把这盏灯挂钩摘将下来,笑着说:“俺们提着这盏灯,到处都是亮的吧!”书中暗表,这盏灯是珍珠灯,乃是无价之宝,被齐彪摘下来。刚要往外走,只听一阵喊嚷之声,“呼啦”,由外面闯进来数十名家将家人,各持长枪短刀。叔宝弟兄等处在这步田地,还管什么利害,拼命死战。原来有机灵的家人早就瞧见叔宝众人,赶紧跑至府前找人,众人闯进来,正把叔宝、柴绍等堵在院内,一阵乱杀乱砍。李豹跑至大厅里,什么叫瓶,哪管是壶,一路往外乱打,只杀得家人家将叫苦哀哉,抵挡不住,只好往外退出。弟兄在后追赶,将出府门,就把众人吓坏了:这芙蓉巷口有数百官军堵住巷口,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金镋无敌将军宇文成都率兵堵住巷口,铁桶相似。大家曾见过宇文成都把雄阔海的弓拉坏了,知道他的膂力最大,是无人能敌,如何不惊?还算柴绍明白,宇文成都堵那头巷口,是过不去的;这边巷口虽然有些官兵,亦不足为惧。柴绍明白这个意思,便一声喊嚷:“咱们从这边走吧!”大众便往东头巷口杀来。阅者要问,宇文成都从哪儿来呀?是从杨素的府中而来。有家人飞报成都,成都闻报,气就大啦,可不知道是他兄弟干这缺德事发生的。宇文成都想匪人胆太大啦,敢抢他的财物,赶回芙蓉巷,各处巡查街市的官兵俱都随来。成都下令把巷口堵住,刚要下马进府,望见叔宝等从府中出来,往东头巷口跑去,宇文成都催马率众就追。别看叔宝弟兄等前有官兵阻路,后有宇文成都相追,全仗着一身好武艺,一阵乱杀乱砍,前面的官兵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叔宝弟兄闯出巷口,就听后面官兵喊嚷:“追呀,追呀!别叫他们跑了呀!”大家慌不择路,见巷就进,以为拐弯抹角,把官兵绕迷了就跑啦,谁想宇文成都催马紧追,一步不放。宇文成都心想:你们往哪里跑亦跑不了啦,城门关上,除非是身长羽翼,插翅腾空,飞出城外算完。可了不得了,他们这一乱,吓得买卖铺户、住户人家,家家户户全都关门上锁上闩,逛灯的人在街里乱跑,年轻的不要紧,只苦了老头儿老太太,姑娘媳妇,哭喊之声惨极了,有丢了鞋帽的,有丢了孩子的,有被撞倒了踏坏的,等等情形在所难免。
且说宇文成都眼看着要追上众人了,忽见那喊嚷拉弓的人,手使镔铁棍,放过叔宝众人,挡住宇文成都的去路,把铁棍一横道:“俺却不服你这无敌将,来来来,你我二人决一胜负,见个高低!”宇文成都哪里把他放在心上。雄阔海这个人一生好勇,他到长安被宇文成都把弓拉毁,心中不干,打算逛完灯回归金顶太行山。手提镔铁棍,他往各处走逛,听得街上大乱,别人吓得往家跑,他却哪里乱往哪里跑,迎见叔宝众人。他见叔宝等前边跑,宇文成都后面追,他亦不管为什么,挡住成都,搂头盖顶就是一镔铁棍,成都金镋一撞,两人的兵器磕碰一处,火星乱迸,“嗖”的一声,把镔铁棍磕飞,震得雄阔海两只手生疼,两膀发麻,吓得雄阔海抹头就跑。宇文成都哪里肯放,在后紧追。雄阔海追上秦叔宝等,一同跑下,各巷口俱有官兵把守,众人杀得红了眼了,不论是谁,挡者便杀,拦着便打,只打得官兵官将东倒西歪。弟兄快到明德门了,离城且近了,更糟啦,对面尽是弓弩手,乱箭齐发,弟兄七人只可跑进巷口逃走。成都望见众人进了巷口,心中欢乐,原来是个死胡同。
宇文成都带兵一拥而入,进了胡同,再找秦叔宝,踪迹皆无。宇文成都心中纳闷:这伙人都上哪里去了呢?忽然想起来了,不用找了,准是跳墙而过,藏在这王府里了。书中暗表,这胡同的院墙正是一家王府的院墙,宇文成都还真猜着了。
秦叔宝此时真是来个跳墙法子,跳过墙来一看,是一家花园,此时正在孟春之际,里面亦没有什么花草,只望见太湖山石那边若隐若现有个灯亮儿,那个灯亮儿忽忽悠悠往这边而来。弟兄七个躲藏吧,往各处一看,苦于无处可藏,哥儿几个往太湖山石根底下一躲,以为足可躲藏了。那个灯光穿过太湖山石,弟兄在暗中偷瞧,有个武生公子,亦就在二十岁里外,白白脸蛋,很有福气;跟着四个家人,提着灯笼。就听那武生公子问家人道:“你们说吧,那位有灵有圣的仙爷在哪里?”原来这位公子的母亲有病,每逢初一、十五都烧香求福免灾,在叔宝弟兄藏的那个地方山石内有位狐仙爷,很有灵验,这公子的母亲心中烦闷,命他给狐仙爷来烧香,故此他问众人。家人一指叔宝所藏的地方,说:“就是这里。”那公子跟家人往这儿一瞧,吓了一跳,以为狐仙爷显圣呢。及至瞧清楚了,这位公子大怒,喝道:“你们胆儿真不小,夤夜之间藏在这里,是要偷你家殿下什么?”叔宝过来向公子抱拳施礼,刚要哀求他别嚷,在此避难,话还没说哪,那公子问道:“你可是叔宝兄吗?”叔宝道:“难人正是叔宝,不敢认公子为弟,为何如此相称?”那公子说:“俺娘亲想你都想病了,我姓邱名福,乃昌平王的殿下。”叔宝失声道:“你是我姨弟吗?”那公子邱福道:“正是。”
弟兄相见,施礼相问。公子问道:“姨兄,我父王不是与你说好了吗,你给越国公杨素送完了寿礼,请你到我们府里吗?”叔宝道:“皆因我有些事没办完,耽搁下了。”邱福道:“姨兄,你这一耽搁不要紧,我母亲想念姨兄,派人各处去找,都找遍了,只是没有找着,她老人家旧病复发,命我来给烧香,不期在此相会。可是哥哥怎么会在这儿藏着呢,莫非说有什么用意吗?”叔宝见问,脸上一红,遂把他们的事儿说给邱福。邱福听叔宝把事说明,吃惊非小,忙道:“在这儿藏着,不大安全,那宇文成都少时间必然进府搜查,这可怎么好啊!哎呀!”见邱福直皱眉,似有为难的意思,叔宝说:“兄弟不要为难,如若怕宇文成都前来搜拿,我们弟兄几个可以跳出墙去,免得尊府不安。”邱福忙道:“姨兄你错会了意了,俺并不怕事,既系骨肉至亲,更讲不了啦,闹出多大事来亦得认啦!朋友急难之中,还得相扶,何况是至亲哪!我方才说话迟钝点儿,不是怕事,是给你们几位找个秘密的藏身之处。来吧,跟我走吧。”说着话,把众人由花园里带至他媳妇的寝室,幸喜他媳妇因为伺候婆母,未在屋中。邱福赶紧派了丫环给他媳妇送信,说暂时别回来。丫环走后,叔宝才给大家指引,各通名姓。邱福把众人安置妥当,暂时没有工夫陪着众人在此谈话,跟众人说了声“失陪”,便匆匆走出寝室,够奔上房屋中。邱福见了昌平王邱瑞与宁氏夫人,把秦琼的事禀报他父母,邱瑞夫妻闻听叔宝藏在家中,又惊又喜:惊的是秦琼众人惹了这么大的祸,藏在自己府中;喜的是找叔宝没有找着,他自己来了,误入王府,真算奇遇。
昌平王正与邱福问话之际,忽听府外一阵大乱,乱马奔腾之声,人多嘈杂之声,兵丁把府围住了,宁老夫人心中不安,连少奶奶都吓坏了。家人进来禀报道:“王爷,如今宇文成都把府给围了,请王爷出府答话。”昌平王嘱咐夫人道:“你不要害怕,我去见宇文成都,自有办法。”邱瑞父子爷儿两个由上房走了出来,够奔府门,见门前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昼,宇文成都带着官兵堵住府门,看那意思非常严重。宇文成都见昌平王父子出来了,赶紧下马过来向昌平王父子施礼道:“有搅尊府之事,不审王驾千岁,肯其应允否?”邱瑞问道:“不知殿帅你为了什么事,如此严重?”成都道:“千岁有所不知,俺正在越国公府中同众人讲话之际,家人回禀,有几个响马到了俺府内,明火执仗,抢劫财物,并且杀死婆妇家人无数。我率兵捉拿响马,把响马追到尊府后身花园小巷内,把响马追没了,揣度匪人许是跳墙而过,藏在花园之内,一者,我得搜查;二者,我为地方官员,有保护尊府之责,亦得进府查拿。倘若不去搜拿,王爷府出了事,俺亦担不起罪,故此把千岁请了出来,与王爷相商,不知肯其准我入府搜拿否?”昌平王说:“哎呀!这还了得,匪人这胆儿亦太大了,请你进来赶紧搜拿吧。”宇文成都说声:“谨遵王谕。”昌平王说:“可有一节,殿帅你得吩咐好了,官兵进府,不准惊扰孤的女眷,亦不准有偷盗财物的行为。倘若吓坏了女眷,或是丢了财物,免不得与你为难。”宇文成都笑道:“就是王爷不这样吩咐于俺,俺亦得这样嘱咐兵将。”昌平王说:“好吧,既然这样,你就吩咐他们吧。”昌平王一回头,向邱福吩咐道:“你赶紧去嘱咐女眷,不要害怕,让他们别乱跑乱动,只要在自己的屋中,别挪动就行了。”邱福赶紧去嘱咐女眷。昌平王命家将家人抄家伙,各持利刃,以防不测,暗含着镇唬官兵,邱瑞把长服脱去,命家人拿过双鞭,往怀中一抱,等候宇文成都,同着他各处好去搜查。
此时宇文成都,已然吩咐好了兵将,他便带了手下人,同了昌平王进府,往各处搜寻。由花园搜至各院各屋,都搜查遍了,只是没有搜着,哪里还有个人影儿啊!除去各女眷的寝室没搜外,余者尽皆搜寻到了。宇文成都站在院中发怔,心中猜想:这些匪人跟昌平王邱瑞绝不能有来往啊,就是有个来往,亦没有那么巧哇,无论跟昌平王有多么大的交情,亦不能往女眷的寝室窝藏匪人哪!宇文成都正然发怔,可巧他手下有个小小的武职官向宇文成都说:“殿帅大人,莫非响马藏在府内女眷住的屋里?”话刚说完,气得昌平王苍眉倒竖,虎目圆睁,厉声喝道:“你满口乱道!凭孤的女眷寝室能够窝藏匪人?你们身为国家地面官员,理应保护长安城,军民相安才是。在此长安城帝都之所,你们没有能为防范匪人,惊搅人民,使百姓不安,你们吃国家的俸禄,是对得起国,是对得起民?别说保护人,就连你们自己的府中都保护不过来,还当地面官哪,趁早儿把差事交了,回家抱孩子去吧!”宇文成都听昌平王邱瑞这一套话,是咧子话呀,语言中句句咧子还不算,把我们暗含着给骂了一个惭无余地,臊得宇文成都面上变颜变色的,两耳发烧。有心要还他几句,苦于无言答对,真是满面羞愧,弄得这大隋朝第二条好汉宇文成都默默无言,只可向昌平王邱瑞深施一礼,谢罪道:“老伯父(骂出爷们儿来了)责备小侄甚是,从此我当尽心竭力保护长安,使百姓安居乐业,亦可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亦不负老伯父责备之意。”昌平王说:“请回吧。”宇文成都回过身来,向那个小小的武职官道:“你回去把差事交了,省得本帅将你革掉。”吓得那个武职官不敢多言,诺诺而退。临往外走,宇文成都还听了一耳朵,昌平王说:“明日早朝参奏他们之罪。”
不表昌平王府邱瑞治酒款待秦叔宝,且说宇文成都来至府外,越想越有气,吩咐旗牌官传令:“长安城各门各关的官军,明日出城之人俱皆搜查,以免匪人漏网。”又命手下人往各大小客店去搜查响马。然后宇文成都回归帅府,命人照着秦叔宝、柴绍、王伯当、谢映登、齐彪、李豹、雄阔海七个人的相貌,画了多少张图样,悬挂在各门各关,算是画影图形捉拿弟兄七人。宇文成都吩咐完了,真算调动有方,把长安城把守得铁桶相似,任叔宝等有多大的能为,亦休想逃出长安了。宇文成都闹得一宵没睡,头晕眼黑,亦没把匪人拿住。查点他的府中,死了几个婆妇家人还不算,还丢了许多的财物,最让人心疼的,是丢了盏珍珠灯。(后文书贾家楼三十六英雄结拜的时候,这珍珠灯才发现。)且说宇文成都刚把事情忙完,他父亲宇文化及命人叫他,赶紧去见他父亲。问有什么事呀,他父亲把话如此这般一说,宇文成都听他父亲把话说完,心中惊恐不安。阅者要问,宇文成都为了什么事惊恐不安呢?这段到了他们宇文氏满门生死存亡的时候了,他们父子把事弄好了,官上加官,富贵中另有大富贵。这可不是鄙人不开眼,羡慕富贵,实在是这套《三十六英雄》成名的大关键。阅者要问是什么事呢,就是那无道的杨广弑父夺权,鸩兄图嫂,欺娘戏妹,伍建章骂殿,兵发南阳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