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秦叔宝往回走着,够奔济南府,一路之上无书,亦不过是晓行夜宿,饥餐渴饮,非止一日。这天走至两肋庄岔道之处,秦叔宝一拨马,就往汝南庄走下来了。到了汝南庄,远望尤俊达、程咬金二人在门前站立。叔宝临近了,尤俊达、程咬金向秦琼施礼道:“秦二哥可受了累了,为朋友两肋岔道,染面入登州,如今回归,可喜可贺。”叔宝下马还礼,心中纳闷:他们怎会知道此事呢?书中表过,尤俊达派飞毛腿朱能在暗中随下秦叔宝,秦叔宝到了登州,朱能亦到了登州。秦叔宝的事儿完了,朱能知道了,不分昼夜赶回汝南庄,见了尤俊达、程咬金,把秦二爷染面入登州、两肋庄岔道的事回明,尤俊达、程咬金感仰秦叔宝是个舍命交友的人。今天叔宝来至汝南庄,尤俊达、程咬金出来迎接,故而知道。

叔宝的马匹有尤俊达的家人接了过去,三个人到了里面,大厅里落了座,家人献茶。尤俊达向秦叔宝说道:“秦二哥此次不辞劳苦远奔登州府,染面入城,你要替我们弟兄销案,舍命交友,实是难得。好在你我弟兄交到这步,交深不言浅,我们二人只有感激而已。”秦叔宝说:“已过之事不必提他。你们哥儿俩有这六十四万杠银,终身吃喝不愁,从此以后可以洗手不干。”尤俊达、程咬金齐声说道:“小弟谨遵兄命。”说着话,家人把酒筵摆上,弟兄三人入座,巡壶把盏,斟酒布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尤俊达向秦叔宝问登州府见杨林的事情怎样,秦叔宝便把杨林要认自己为义子,及赦免济南文武官员无罪,给自己龙签龙票无限期拿人等等的情形向他二人说明。尤俊达、程咬金听着,真是感激流涕。

哥儿仨正然说话,忽然家人拿进来一份请帖,交给尤俊达。尤俊达接过来一看,是秦叔宝的请帖,在九月二十三日在济南府给秦母做寿。尤俊达很是纳闷:秦叔宝刚从登州府回来,尚未回家,他家里怎么会撒出来请帖呢?尤俊达攥着请帖一愣神儿,程咬金可就沉不住气啦,向尤俊达问道:“你拿着那是什么玩意儿,你冲他发愣啊?”尤俊达说:“我拿着的是秦二哥的请帖,秦二哥要给伯母办寿。”程咬金道:“好极啦,好极啦!”秦叔宝忙道:“且慢,我没有给我母亲办寿日呀!”尤俊达说:“那么这份请帖是从哪儿来的哪?”秦叔宝说:“问问家人是谁送来的便知。”尤俊达把家人叫进来问道:“这份请帖是谁送来的?”家人道:“这是山西潞州天堂县二贤庄单二员外派人送来的。”秦叔宝一听,心里一动,暗道:单雄信为了何事给我撒帖,要给我母亲做寿呢?尤俊达一听是单雄信撒的帖,心里可就为了大难啦。

阅者诸君要问尤俊达为的是什么难哪,是尤俊达猜透了单雄信的用意,为了大难。原来单雄信在山西二贤庄听见山东济南府长叶林有人把靠山王杨林的六十四万杠银劫去,心中大怒,想起当年哥哥在临潼山被李渊射死之后,曾在二贤庄发丧办事,约请天下各路的宾朋,在酒席筵前,因为秦叔宝在济南府当差,曾向天下各路的响马与江湖绿林道中人说明了,有秦叔宝一天,大家绝计不在济南府作案。如今怎么有人在长叶林劫了皇杠,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分明是撅我单通,要秦琼的好看。单雄信越想越恼,越想越有气,暗叫:单雄信单雄信,这些人哪是劫皇杠啊,分明是撅我单通,我若忍受了,一则对不起秦叔宝,二则我这五路响马头儿亦就不用当啦。忽然想出个主意来,有了,山东的事儿咱们山东去说,我以秦母做寿为名,撒出请帖,把天下绿林人满都聚在济南府,在秦叔宝的家中非把这劫皇杠的人究情出来不可,到了那时我姓单的就立立威。倘若没有办法,我姓单的就不用吃这碗绿林饭啦!单雄信想罢,才撒了请帖,传了绿林箭,自己要在九月二十三在济南府给秦母做寿。故此请帖送到汝南庄,尤俊达这才见着,心里就猜着单雄信是为长叶林劫夺皇杠之事,心里虽然猜着了,嘴里却是不好明言。

秦叔宝心里想着单雄信这个朋友对待我秦琼真是难得,他会记着九月二十三日是我母亲的生日,替我撒帖请人,我可别尽等现成的,我亦得赶紧回家撒我的帖,请我的亲族才是。秦叔宝向尤俊达、程咬金道:“如今既是单二员外给我撒帖请人,我亦得回家禀明了家慈,我今天住在这里,明天就得赶回济南府去。”二人说:“是吧,我们绝不留你,你好回去办事。”三个人吃喝完毕,撤去残席,当日秦叔宝便在汝南庄住下。次日起来,漱口洗脸完毕,叔宝告辞,起身离了汝南庄,半日之间到了济南府,先到历城县县衙,把靠山王杨林赦免济南文武官员无罪,并展限拿人的事情回明了县官徐有德,县官真是感激秦叔宝。

叔宝从县衙回至家中,见了秦安、罗士信,安慰了他们几句,二人给叔宝刷饮马匹。秦叔宝到了上房屋中,见了宁氏太夫人请安问候完毕,老太太这才问他,帮着县官访拿劫皇杠的响马之事如何,秦叔宝怎敢明言,只说认识靠山王的中军官上官狄,托他向靠山王求情,蒙靠山王允许,无限期拿人。老太太一听,亦就放了心了。叔宝说道:“娘啊,我有一事禀明了吧。”老太太问道:“你有什么事呢?”叔宝说:“我方才知道的,是单二员外从山西替我撒帖请人,要给你老人家做寿。”老太太说:“那可使不得,你为什么不拦呢?”叔宝笑道:“娘啊,人家把帖都撒出去了,我怎好拦呢?咱们真要拦哪,已然来之不及啦,并且还亏负单雄信这份心哪!”老太太一听,亦就无法,向叔宝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叔宝说:“我打算赶紧撒帖,请咱们的亲戚。”老太太说:“你就去办吧。”叔宝遵命。次日回到节度使衙门,把登州府面见靠山王杨林,杨林命无限期拿人,赏给龙票龙签的事儿回明了,唐璧亦就放心了。于是叔宝把帖印好了,派人递往北平王府,并昌平王邱瑞处。与济南的亲友把请帖都撒到了,贾润甫、柳州臣、樊虎、连明等一些至近的朋友都到叔宝家中帮着办理一些事儿。叔宝与他们四个人商议好了,凡是外方远来的亲友,都让在贾柳店中,酒筵由贾家楼代办,济南府到的亲友全往家里让。贾家楼是贾润甫、柳州臣照料,家里头是樊虎、连明照料。诸事安排了数日,才预备齐毕。

不表济南府之事,却说山西潞州天堂县二贤庄的单雄信,把王伯当、谢映登、齐彪、李豹约来,打算一同前往,金甲、童环亦到二贤庄邀单雄信同往济南府。单雄信把寿礼与预备下的金银拴扎在骡驮子里头,二十四个骡子驮着,带了二十个庄客、四十余驮夫,将要起身,黄天虎、李成龙、丁天庆、盛彦师四人赶到,于是大家起身够奔济南府给秦母做寿。在路上没有什么说的,晓行夜宿,饥餐渴饮,非止一日。这天单雄信等走到离着济南府相差还有一站地,天色将黑,齐彪、李豹两人带着一个喽罗兵在头前探路。天色将黑的时候,路上行人正稀,忽听正北鞭子抽得“啪啪”直响,李豹、齐彪将马勒住。跟着就听见“哗啷啷”铃铛直响,瞧见有十数个骡驮子驮着些个很沉重的东西。在骡驮子后还有二十余骑,内中有六个头上都戴着扎巾,身穿长箭袖袍,外罩跨马服,身旁亦都佩带宝剑,看那个穿着打扮,好似旗牌官;有四个是青衣小帽,家人打扮的。这些人簇拥着一个公子,约有七尺之躯,细腰乍臂,双肩抱拢,面如敷粉,眉似漆刷,目若朗星,鼻如贯柱,四字口,大耳垂轮。头戴一顶粉绫缎色武公子巾,周围走金边金线,当中绣着串枝莲,如意钩双垂灯笼穗,上身穿着粉绫色短箭绣小袄,底下白绸子裤子,腰中系一巴掌宽五彩丝鸾带,足下素缎靴子,外罩一件粉绫色英雄氅,精神百倍,一表非俗。胯下一匹追风闪电白龙马,马上挂着一条五钩神飞亮银枪。在后边有个黑脸的大胖子,壮士打扮。齐彪说道:“咱们劫下这些人的东西,给秦二哥当作寿礼,可比俺们一个破灯笼强得多。”齐彪把双锤一摆,挡住去路,一声吆喝:“尔等少往前进,给爷留下买路的金银!”这伙儿人站住不走了,怒恼这位武生公子,在马上一欠身,摘下枪来,催马直奔齐彪。

书中暗表,这武生公子是北平王罗艺的殿下罗成。阅者要问,罗成为什么到了济南府哪?别忙,得容说书人把这笔书述明。自从秦叔宝由北平府回了济南之后,秦氏夫人就时常想念叔宝母子,只因路远,不易见面。有一天忽然想起叔宝的母亲宁氏是九月二十三日的寿诞,趁此机会,应叫罗成去到济南府给他舅母上寿。秦氏王妃见了罗王爷,把这个意思说明,罗王爷很是愿意,便派罗成前往济南府拜寿。家人按着礼单去预备寿礼,这个事传说出来,尉迟南、尉迟北、党士杰、党士俊、张公瑾、白显道、史大奈等全都知道了,亦都愿意前往济南府给秦母拜寿,大家齐来找殿下罗成,求他在王爷驾前给大家说情。罗成说:“你们都上济南府,这王府里可就没人当差了。”大家听殿下一说,亦全都乐了。罗成说:“这么办吧,你们去六个旗牌、一个中军,不去的主儿有寿礼呀,我们给你们带去亦就是啦!”大家一商议,留下杜中军,史中军大奈与张公瑾、白显道、尉迟南、尉迟北、毛公遂、李公旦六个旗牌官,一共七个人同罗成前往。罗成把这个意思回明了罗王爷,罗艺正不放心哪,怕罗成岁数小,没出过远门不大放心,有这七个人跟随着,亦就不用担心了,罗王爷准其七个人前往。这王府里的人给秦母预备寿礼,忙了数日齐毕,罗成带了四个家人,这七个人各带亲随、礼物等项装了十数个骡驮子,由北平府起身,够奔济南府,非止一日。这天快到济南了,天色将黑,罗成想念表兄叔宝,恨不能当时就见着才好,多贪走些路,便巧遇齐彪挡住去路,罗成焉能不恼?

罗成把枪摘下来,一拧枪杆,催马直奔齐国远,厉声喝道:“胆大的强盗,敢拦住你家世子殿下的去路,尔叫何名?”齐国远说:“你是柿子(世子他不懂的,误以为柿子)垫下?你就是茄子垫下,我亦要你们的买路金银,趁早儿别废话,把你们的东西全给俺留下!”罗成说:“我东西给你留下倒亦不难,我有个朋友,你得把他见好了,东西才能给你。”齐国远问道:“你哪个朋友啊。”罗成把枪一拧,说:“你来看,就是它!”齐国远笑道:“就凭你那条小枪,亦要会会俺的大锤?”说着,把马一催,双锤一抡,打向罗成的顶门。罗成用枪尖儿向齐彪手腕上就点。锤的尺寸短,枪的尺寸长,锤离着罗成的脑袋还有很远哪,罗成的枪尖儿就够上齐国远的手腕了。齐彪见势不好,赶紧把双手往左右一分。罗成趁着他双锤分开的时候,一颤枪尖儿,可就扎奔齐国远哽嗓咽喉,这手功夫有名,叫“指日高升吞云式”。罗成这枪来得真快,齐国远招架不及,忙用个“缩颈藏头式”,要躲闪这一枪。就听见“噗嗤”一声,枪尖就扎进齐国远的帽子里啦!齐彪用锤往上一撞,“当啷”一声,枪是撞出去啦,帽子被枪挑破,撕成两瓣,吓得齐国远把马一拨头,就败下来了。李豹一瞧齐彪败了,气得他“哇呀”一声怪叫,把枪一拧,直奔罗成。罗成好不厉害,把枪一抖,扎奔李如珪咽喉,如珪用枪往外一滑。罗成用了个“玉龙出水”的招数,枪撤回来又扎出去,如同穿梭似的。李如珪枪滑空了,再招架他那二枪可就晚了,“噗嗤”一声,罗成的枪正扎在李豹的大腿上,李豹负痛而逃。罗成喊嚷一声:“杀!”史大奈和六个旗牌官一齐催马就追,吓得齐彪、李豹带的那个喽罗兵把手中的珍珠灯扔了就跑。罗成用枪尖把珍珠灯挑起来,用手摘过来一看,是个珍珠灯,心中大悦,把灯交给手下亲随,拦住众人:“不用追了,他们赔了本啦!”

且说齐彪、李豹败下来,单雄信、王伯当、谢映登、金甲、童环,大家迎头瞧见,向他们二人问道:“你们两人这是怎么回事?”齐彪说:“了不得啦,前面有人把我们的珍珠灯劫了去啦!”单雄信原就为济南府有人劫皇杠来的,如今有人劫夺他们,气得“哇呀”怪叫如雷,拍马舞槊,找上前来。单雄信这一露面,在罗成身后的张公瑾一眼就认出来了,赶紧招呼一声:“单二员外,张公瑾在此!”单雄信定睛观瞧,见是张公瑾,赶紧勒住坐骑。张公瑾赶忙上前,见过单雄信,又为他和罗成指引。这边金甲、童环也走上前,都是熟人,两下里对面见礼,不认识的互相引见。罗成抱拳说道:“单二哥,小弟在北平府听二哥待我表兄恩德太重,小弟朝思暮想,不想今日在此相会,真是三生有幸。”单雄信也客套一番。罗成命人把珍珠灯还给了齐彪、李豹不提。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众人心中高兴。正往前走,就听前边一声呐喊:“呔!好大的风啊,金银财宝与我留下!”单雄信气坏了,说道:“这不是乱套了吗,还有劫我的?我是江湖绿林的总瓢把呀!这不叫世子殿下笑话我吗?”单雄信催马上前,闪二目留神观看,只见劫道的响马就一个人,胯下铁背烟熏枣骝驹,掌中金开山钺。非是旁人,正是程咬金。

程咬金怎么来的?书中交代,因为程咬金没在单雄信那儿登记,就算没上跳板,尤俊达不愿意叫他来,就跟他撒个谎,说出去办事。程咬金不乐意,说道:“尤俊达,我跟你一块儿去。”尤俊达说:“不成,咱们俩不能都不在家呀。我走了,你不在家,咱们那东西要丢了,咱们花用什么?”程咬金一听,说:“你去你的吧。”尤俊达放心大胆地由家中起身。谁想他走后,程咬金心里明白了,猜着尤俊达是上秦叔宝的家里去,那可不成,我非追上他不可。秦叔宝是我的朋友,人家为我两肋岔道,染面入登州,舍命交友,他娘的生日,俺焉能不往?程咬金收拾好了马匹军刃,便拉马出来,上了坐骑,往下追赶尤俊达。赶了半日亦没赶上,程咬金心中有气,连着夜往下赶。谁想他与尤俊达走的是两股路,反倒越过尤俊达了。程咬金追到天亮亦没追上,心里想着自己亦可以给秦母拜寿呀,只是缺少寿礼。催马正走,眼前有个高岗,越过高岗,望见单雄信、罗成这两帮人带着好几十个骡驮子。程咬金暗道:劫他们点儿东西当作寿礼前去拜寿,亦就成了。他把大斧一横,挡住去路。

单雄信催马摆槊,直奔咬金,喝道:“我把你个有眼无珠的瞎货,你敢劫我!”程咬金用斧前枪尖儿往单雄信眼珠就杵,说声:“挖眼!”单雄信用槊头就磕。程咬金把斧往回一撤,斧刃推奔单雄信前胸,说声:“摩挲肚子!”单雄信用槊一拦。程咬金大斧一推磨盘式,斧子转到单雄信的脖后,单雄信用槊杆招架。二人马打盘旋,冲杀在一处。程咬金的把式就是三斧子半,工夫大了焉能敌得住单雄信哪?正在此时,罗成气恼非常,催马拧枪,直奔程咬金,喊声:“单二员外闪开了,凭他有何德之能!”单雄信催马闪开,罗成过来。战不到三合,使了个“内穿针”的招数,把程咬金的大腿上,连裤子带肉给划破了个窟窿,血往下一流,疼得程咬金拨马就走。罗成刚要往下追赶,忽听得高岗上有人抖丹田喝喊:“休得无礼!”罗成看高岗上有三匹马,马上这三人内中有个使叉的,从岗上一抖钢叉,直奔罗成。单雄信一眼望见使叉的人正是那尤俊达,忙向罗成喊道:“自家人,不要动手!”尤俊达瞧见单雄信了,知道都不是外人,亦把程咬金唤回来。尤俊达、单雄信彼此下马施礼,王伯当、谢映登、齐国远、李如珪、丁天庆、盛彦师、黄天虎、李成龙望见尤俊达亦都过来施礼,彼此问候。尤俊达给程咬金向大家都引见了,程咬金才知道这使钉钉枣阳槊的是单雄信。大家把话说明了,单雄信又给罗成和众旗牌指引。好在都是给秦母拜寿的,大家一路同行。走在路上当着众人,尤俊达亦不好埋怨程咬金。

这一行人走在济南府的西城外,贾润甫、柳州臣认识单雄信、王伯当,赶紧过来拦住。单雄信、尤俊达、罗成等下了马,带来的从人接过马去,刷饮喂遛去了,大家与贾润甫免不了又有一番指引的礼节,书中勿用细表。贾润甫、柳州臣把大众让进贾柳店,店小二可就忙了,伺候这些人净面掸尘,沐浴更衣。诸事齐毕,贾润甫、柳州臣把大众让至贾家楼,上了楼,楼上酒筵一桌一桌的摆上,大家入座。跟着,各处的宾朋纷纷来到,有磨盘山的金城、牛盖,河间府隐贤村的大刀王君可,高来高去路地飞腾的侯君集、尚怀珠,贾家楼楼上真是高朋满座。巡壶把盏,斟酒布菜,大众开怀畅饮,谈谈论论,好不热闹。

程咬金想起当初自己困苦潦倒,贩卖私盐打伤人命,大赦回家,卖竹筢,何等艰难;如今结交这些宾朋,衣食不愁,快乐至极,心里一高兴,把脚使劲一踩,震得楼板上的灰尘哗啦啦往下直掉。楼底下亦是一桌酒筵摆着,座位上坐客都是满了的,被程咬金这一脚,落下来的灰尘,落在人家的酒菜之上,谁不有气呀?楼底下的人有两个破口大骂:“日娘的,浪得两个浪蹄子胡蹬乱踹,你的祖宗的!爷爷不吃了,揍你个狗娘养的!”程咬金听了个很真,离了座位,从楼下骂着就下来了:“哪个混账的东西敢骂你老子,老子会会你!”楼底下有人答了茬儿啦,说:“爷爷骂你来着,你敢怎样!”说着话,扑奔过来。程咬金一看过来两个人,一个长得是七尺之躯,细腰乍臂,面上绿绿的颜色,真是精神,壮士打扮;一个是八尺之躯,细条身材,亦是那个脸膛,都在三十岁里外。程咬金照着头就是一拳,人家往旁一闪。程咬金底下就是扫堂一腿,人家往上一纵身形,腿就扫空了。人家用拳打他,程咬金一伸手把拳接住。那个过来,照着程咬金肋上一拳打来,程咬金一搂,把腕子攥住。谁想他两只手揪住了两人,没弄动人家,人家每人闲着一只手哪,一攥拳头,向程咬金抡拳便打,如同打鼓似的,惹得别人无不大笑。正打着哪,尤俊达、单雄信从楼梯上下来,一瞧认识打程咬金那两人是亲哥儿俩,一个叫鲁明星,一个叫鲁明月。这两人乃是江南水路的响马头儿,亦来到济南府给秦母拜寿,和程咬金打在一处。尤俊达、单雄信忙道:“别打啦,都是自己人!”鲁明星、鲁明月撒开了程咬金,与尤俊达、单雄信彼此施礼完毕,又与程咬金指引了,大家一齐上楼。跟着楼梯响,北省水路的响马头儿屈突星、屈突盖走上楼来,大家见了,一齐让座。

大众推杯换盏,开怀畅饮。正在此时,简板一响,有人从楼窗探头一望,来了两个算命的老道,是魏徵和徐茂公。看见的人嚷道:“魏道爷魏徵、徐道爷徐茂公来啦!”齐彪、李豹因为认识魏徵,“噌”的站起来往楼下跑去。这俩冒失鬼来在贾家楼外,徐茂公、魏徵认识他们俩人哪,向他二人招呼道:“齐国远、李如珪二位贤弟。”这俩人没答茬儿,两眼发直,往徐茂公、魏徵背后观瞧。徐茂公、魏徵回头一望,见西边跑来了十几匹马,马上这些人,青衣小帽,家人打扮的很多,中间簇拥着一位武生公子。齐彪、李豹向那武生公子招呼道:“柴嗣昌,俺们这里来!”

书中暗表,来的正是柴绍。他因为什么至此?只因九月二十三日是秦母寿诞之日,柴绍得着王伯当的信儿,回明了唐国公李渊。李渊因为秦叔宝当年在临潼山救过自己,早就有意报恩,未得其便,如今听得秦母做寿,命柴绍带着二十四名官军、十二个家人、白银一万、黄金一千当作寿礼,前往济南府拜寿。郡马柴绍离了河东,这天快到济南府,命两个家人同着二十四名官军押着银两慢慢走着,自己带着从人够奔济南西门。将至贾家楼,老远就听见齐彪、李豹喊叫。魏徵、徐茂公走进贾家楼,两个冒失鬼亦没顾得理人家。柴绍贾家楼前下了马,家人接过坐骑去,柴绍与李豹、齐彪两人施礼完毕,齐彪、李豹任什么亦没说,用手揪着柴绍往楼里就走,一边走着,告诉他说:“柴嗣昌,王伯当、谢映登都在楼上哪。”柴绍说:“好,我正想你们哥儿几个哪。”上得楼来,王伯当、谢映登与柴绍施礼完毕,给柴绍向大家都指引了,然后大家入座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