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杨林传下令来,全军人马卯时吃战饭,辰时全军预备。到了卯时,十万大军一齐吃过早战饭;到了辰时,全军将士儿郎准备齐全,杨林升帐,合营的武将伺候杨林。李元霸、柴绍来至帐中,听杨林把公事安排完,李元霸讨令出战。靠山王杨林吩咐:“点兵一万,阵前杀敌。”于是众将跟随着杨林、李元霸,出离中军宝帐,帐前一齐上马。杨林怀抱令旗,李元霸怀抱双锤,率领一万大军,放炮出营,大队人马旌旗招展,浩浩荡荡杀奔四平山。离着四平山近了,那伊水河西岸扎着的口北王点了五千大兵迎敌。两军人马把阵势列圆,赵王李元霸催马临阵,在阵前叫战。口北王问他的番将谁到阵前临敌,大都督葛离花手持金棍,拍马出战。二人互通了名姓,未走三合,被李元霸连人带马砸死阵前。副都督牙哈托手持金枪,直奔李元霸就扎,李元霸双锤将枪抱住,使了个“拿一把分筋错骨”的招数,牙哈托金枪撒手,李元霸一锤把脑袋打碎,尸横马下。口北王见李元霸打死他两员大将,不由得冲冲大怒,把铜人一举,直奔李元霸,大声喊嚷:“病孩子,看孤的铜人砸你!”呼的砸奔下来,李元霸的双锤如流星赶月,“当啷啷”往上愣撞,两样家伙撞在一处,火星乱迸,震得口北王两手生疼,膀子发麻,几乎把铜人撒手。二马一错镫,李元霸的双锤斜肩带臂便打,口北王用铜人往外一磕,锤虽然撞出去,膀子可就受不了了,拨马往东便跑。李元霸喊道:“你往哪里走!”催马就追赶口北王。后边杨林见李元霸往下追赶,怕他中了敌人的埋伏,急忙传令鸣金。“仓啷啷”锣声响亮,李元霸应当回来。他哪儿懂得闻鼓而进,鸣金则退,一摆双锤,头亦不回,往下就追。
没有多大工夫,那口北王的大队人马败至营门,人多门窄,拥挤不动。李元霸赶到营门,用两只大锤一路大砸大打,只打得番兵番将乱窜乱跑。他马踏敌兵,闯进营内,逢人便打,遇人便砸,在番营之中往来追打,如入无人之境。口北王不敢抵敌,吓得胆裂魂飞,由后营门出去,往桥上便跑。番兵番将见他们国王逃走,“呼啦”一声,好似黄河决口,从后营出来,纷纷逃奔当阳桥。李元霸见口北王大营都没人了,他回到营门外,见靠山王杨林督着队伍正然来至。杨林见他出来,把心放下,把队止住,又将李元霸唤至马前说道:“赵王,孤鸣金你怎么不回来呀?”李元霸说:“你鸣金,俺干嘛回来?”杨林说:“从今以后你要记住,军中擂鼓是催你前进,鸣金是叫你后退,以后不可再犯。”李元霸点头道:“俺知道了。”杨林惟恐敌人有诈,未敢深入,率领大队人马打着得胜鼓,唱着得胜歌,回归隋营。到了营中,兵丁各归汛地,一干诸战将伺候杨林升坐中军大帐。杨林命军政司记录官给李元霸记了功劳,然后命人小心守营,严防敌人偷营劫寨。
一夜无书。翌日天明,探马来报:“口北王的人马移在当阳桥东岸去了。”杨林大悦,暗道:四平山十八路反王的百万雄兵被李元霸一阵给杀得移动了大营,据守当阳桥,足见敌军胆寒李元霸之威了。杨林正然高兴,忽然粮台官走进来,施礼禀报道:“千岁,咱们营中只剩下两日粮,如若再不来粮,后日军中绝粮了。”杨林大惊,军无粮不战自乱,这是最紧要的事情,忙向粮台官吩咐道:“你千万不可走漏风声,别叫营中将士儿郎知道了,孤随后就亲往洛阳催讨粮草,明天早晚赶回大营。”粮台官遵令退出去,杨林命人把李元霸请来。李元霸来到帐内,向杨林问道:“千岁你叫俺有何事呢?”杨林说:“孤要亲身去往洛阳催粮,留你守营。孤要不回来,你可千万别去打仗。就是敌人来到我营,营前骂战,你亦别出去,由他们叫骂,等孤回来再跟敌人打仗。”李元霸问道:“王爷,你到洛阳做什么去呢?”杨林说:“孤亲自提军粮。”李元霸说:“俺亦跟王爷去,如何?”杨林原因为他是一勇之夫,有勇无谋,放心不下,听他要跟自己去,遂道:“好吧,孤就带你去。”杨林吩咐亲随人等鞴马。外边将马鞴好,杨林带着李元霸上马出营,亲随人等跟着够奔洛阳。当日未能赶到,中途路上住店,次日天明起身,巳时进了洛阳城,穿街越巷,够奔午朝门。朝门以外下了马,杨林命宫门官往里面回奏,要面见当今万岁,宫门官说:“万岁没在宫中。”杨林问道:“哪里去了呢?”宫门官说:“现下万岁在洛阳城西排演龙舟哪。”杨林大惊,暗道:百里之外就有百万强兵,皇上不知亲贤任才,挽回国势,天下都要不保了,还要在龙舟上作乐,这还了得!真是醉生梦死!气得浑身乱抖,体似筛糠,立刻上马,带着李元霸够奔西门。
出了西门,杨林往河中观瞧,只见龙舟漂荡,岸上有万数多官军保驾,那兵将盔甲层层,刀枪滚滚,警戒森严。杨林率领亲随人等到了河岸,再看那岸上有数百个美女,身穿五彩花衣,拉着彩纤,正往前走。那龙舟上楼窗儿开着,望见杨广与那萧妃并肩而坐,正往岸上观瞧美女拉纤。忽然“呼啦”一声,岸上拉纤的美女全都趴在地上,一齐摔倒。杨林纳闷:怎么会全都趴下了呢?及至往龙舟上一看,原来是龙舟的武士们用剑将舟上的彩纤割断了,取的是杨广、萧妃一笑。杨林是大隋朝的亲王,为人正直无私,做事刚毅,他见杨广如此,真要气煞!他与李元霸下了马,命人回奏,他要见当今万岁。当时有人给他回明御前太监,御前太监驾了一只小舟,够奔龙舟。小船贴在龙舟一旁,御前太监登舟,进了楼内,向杨广跪倒,口称:“万岁,今有靠山王在岸上候旨求见陛下。”杨广正然高兴得了不得,忽听杨林在岸上候旨来见,把他高兴打退了,心里很不愿意见,又不知道他来了有什么紧要的大事,不好不见,随即传旨,即时召见。御前太监下了龙舟,又到了小船之上,水手们摇橹扳桨,眨眼之间到了岸了。御前太监传旨,杨林说了一声“遵旨”,随即上了小舟,眨眼之间贴近龙舟,杨林上船,撩袍端带进了船楼,杨林此时心里的气可就大了,要换作别人,真能够亮剑把他斩了,这是君臣,他可就没有法子了。
杨林见杨广跪倒叩头,说:“臣杨林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杨广说:“皇叔免礼平身。”杨林站将起来。杨广问道:“皇叔回朝有何事吗?”杨林说:“万岁,臣在四平山大营有赵王李元霸,凭他双锤之勇,将反王兵将镇住。臣正要直捣贼人巢穴,军中无粮,臣恐军心一乱,不战自败,这才赶回朝来,面见万岁,请陛下早发军粮,臣好安心剿灭贼寇。”杨广惊问道:“皇叔军中至于缺粮吗?”杨林说:“军中若是有粮,臣何必回来呢?”杨广说:“请皇叔放心,朕这就传旨发粮。”说到这里,杨广见杨林二目直往下流泪,急忙问道:“皇叔为何如此伤感哪?”杨林哭诉道:“万岁,臣怎么不伤感?想当初我杨林与先主北灭北齐,南灭南陈,身经百余战才得了隋室的江山社稷,臣与先主创业非为容易。如今闹得逢山有寇,遇岭藏贼,各路反王乘机作乱,在四平山会兵,眼见得隋室危在旦夕,万岁此时理应当亲贤远佞,勤政爱民,刑赏分明,好挽回大势。万岁不思百里之外就有百万强敌,尚在这里游戏作乐,朝中文武百官不知忠君报国,竟误了臣之军粮,臣焉能不伤心呢?”当下杨林在杨广面前哭着,苦苦相谏,杨广颇为感动。杨林瞧着萧妃,暗恨于她,要没有她,何至于把国家大事弄得如此?想她好比殷纣之妲己、周幽之褒姒、吴王之西施,亡国之根,祸国之苗。碍于君臣大体,无法发作,冲着萧妃跺脚,连着叹气不止。
正在此时,忽听有人喊嚷:“俺来见驾,你们为何阻拦于我?”杨广与杨林顺着隔扇往外一看,原来是赵王李元霸驾舟来至。李元霸喊嚷着上了龙舟,迈步走进楼内,他冲杨广跪倒叩头。杨广问道:“小卿家你来见朕,有何本奏?”李元霸说:“俺来找万岁要美人。”杨林在旁听他如此,吃惊非小,惟恐皇帝一怒,将他斩杀。没想到杨广并没嗔怪,竟传下旨来,赐他两个美女。少时之间两个美女来到龙舟之上,跪倒皇上面前,杨广传旨叫李元霸将两个美女带走。李元霸说声“遵旨”,抓住两个美女,往一处愣撞,“噗哧”一声,将两个美女活活撞死在龙舟之上。杨林见了,替他担惊受怕,吓得出了一身透汗。杨广冲冲大怒,萧妃说道:“李元霸敢把美人打死,目无君王,请万岁斩之!”杨广传旨将李元霸斩杀,杨林忙道:“不可如此!”杨广问道:“怎么你还给他求情呢?”杨林说:“万岁,臣亦知李元霸当斩,无奈此时四平山尚有各路反王的百万强寇。宇文成都一战累得吐血,身染重病,死生未定。而今能胜强寇的武将只有李元霸一人,强寇未除,斩杀大将,于国不利。”杨广说:“难道李元霸有罪就不杀吗?”杨林说:“昔日卫侯欲斩大将苟变,因其为吏曾食民人两个鸡蛋,子思说不可因二卵斩杀干将。李元霸虽有罪,现在非他不能歼灭盗寇,请万岁留他剿灭反王兵将。”杨广说:“皇叔所言甚为有理,赦其无罪。”杨林向李元霸说:“你还不给万岁磕头谢恩吗?”李元霸跪倒船上,向杨广叩头道:“俺谢你不杀了。你净知道当皇上,有美人陪伴,不知道打仗的难处,请你到四平山看看去!”杨广大怒道:“昔日兵伐南陈之时,朕曾为监军,数月未离疆场,你以为朕没到过阵前吗?朕这就起驾前往四平山,御驾亲征。”杨林忙道:“万岁,李元霸有勇无谋,天真烂漫,人事不懂,何必动怒,冒险临敌呢?”杨林遂把杨广谏阻不往,然后带着李元霸拜别杨广,下了龙舟。人人都替李元霸庆幸。
却说杨林、李元霸入城,跟着杨广旨到,将粮饷领到手,不敢耽搁,隔了一夜便回大营。有了军粮,择了个黄道吉日,点齐两万大军,杨林与李元霸杀奔四平山。到四平山西往对面观瞧,只见当阳桥已然拆平,河东边沙陀国的大营里冲出无数的骆驼来,个个都驮着驼子,那驼子里满装石子。沙陀国的番兵,个个拿着大枪,枪上拴绳儿,一齐排列在河岸。杨林命兵将练木为筏,要渡河击之。木筏尚未练妥,那沙陀国番兵一齐上了骆驼,抓起石子,如同雨点似的飞打过来。隋兵无法抵御,被石子打得头破血出,往后倒退。杨林、李元霸都受不了,拨马就走。人马往下一跑,人撞人,马撞马,自相践踏。杨林懊丧异常,回到营中查点人马,这一阵损伤四五百人。
兵将们各归汛地,杨林回到帐中,闷闷不乐,要想个主意打过河去才好,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直到夜内定更以后,忽然想起一条好计,能叫大魔国的兵将全军尽没,不由惊喜非常。阅者要问杨林想出什么高明主意,至于那么痛快,原来他想起大魔国的混世魔王与他的兵将俱皆在四平山内,那瓦岗山一定空虚,军中的粮饷亦都在瓦岗山。他要暗中抽出一支人马,暗着往瓦岗山去袭取大魔国的根本之地。杨林想罢,立刻传令点兵两万,乘着黑夜之间,带着李元霸去取瓦岗山。两万人马齐队,刀矛器皿、锣鼓帐篷、粮草等项,拴扎车辆。诸事齐毕,杨林与李元霸、柴绍等营中上马,亦不放炮,亦不擂鼓,悄悄出了大营。杨林这支人马往瓦岗山去了,这隋兵大营还是挑着杨林的旗号,外面的人休想能够知道。
四平山、隋营两下里暂且不表,却说靠山王杨林这支人马不分昼夜往瓦岗山进发,非止一日,这天来到了瓦岗山西面。留一万人马安营下寨,杨林率领一万大军直奔岗山。将至岗山,尚未列阵,就听岗山里面炮声震动,冲出一支人马。杨林吩咐一声:“列阵!”把阵列开,靠山王杨林在帅纛旗下压住全军大队,左有李元霸,右有柴嗣昌,压住左右阵脚。杨林往对面观瞧,只见有五千人马,整齐严肃,当中间挑着四杆先锋纛旗,旗下四员大将,是王伯当、谢映登、单雄信、尤俊达。杨林可就愣了,原想乘虚来取岗山,不想这里并不空虚,已有准备,不由得大失所望。书中暗表,王伯当、谢映登、尤俊达、单雄信原是在四平山内,怎么又来到瓦岗山呢?原来秦叔宝得报李元霸将口北王打败,口北王大营移至河东,沙陀国王又将当阳桥拆断,心中就为了难,怕的是十八国人马打不过李元霸,便命人随时打探隋军动静。连着数日不见杨林、李元霸叫战,跟徐茂公商议应当如何,徐茂公说:“了不得!敌人数日未来讨战,一定是要乘虚而入,分兵袭取岗山。”秦琼大惊,说:“果然如此,赶紧遣将回归,保守根本之地吧。”立刻传令,派王伯当、谢映登、尤俊达、单雄信四先锋带八员战将、十六员偏将,连夜与大丞相魏徵赶回岗山。魏徵等头天到了瓦岗山,第二天杨林大军就到了。四先锋得报之后一商议,不容杨林人马养足了锐气,乘他一路远来劳乏之际,大杀一阵,挫动他的锐气,这才点了五千大军,出山迎敌。
杨林见岗山有了准备,这趟算是白来了,要想打破岗山,恐怕不易,当下命李元霸出马,阵前叫战。李元霸到了阵前,用赤金锤一指,喊叫一声:“呔!对方兵将听真:今有赵王李元霸在此,有不惧死的阵前纳命!”单雄信手持钉钉枣阳槊,直临阵前,问道:“尔就是李元霸吗?”李元霸说:“正是。”单雄信用枣阳槊便砸,李元霸用双锤便撞,只听“当啷啷”一声,火星乱迸,把枣阳槊的槊头撞飞了,单雄信手中净剩槊杆啦,震得他两膀发麻,虎口发烧。二马一错镫,李元霸向单雄信斜肩带臂就是一锤,单雄信料着自己接不着他的锤,这一下非把他砸死不可。可李元霸猛然见单雄信的背后有一杆杏黄缎色护背旗,他以为单雄信就是恩公哪,吓得他赶紧把锤撤回来。二马一冲过去了,单雄信圈马往回便败。杨林起先见李元霸的双锤将槊头撞掉,很是痛快,算计着单雄信必死在他的锤下。哪想李元霸要用锤砸,没砸,又把锤撤回去了,杨林很纳闷,这要换别人,回到营中非把他杀了不可,万亦没想到李元霸是个浑人能有别的情由。乘着单雄信一败,要兵抢瓦岗山,杨林把令旗一指,大炮一响,鼓声大作,万数多隋兵冲杀过来,如同翻江倒海。瓦岗山的众英雄见李元霸如此骁勇,个个心惊,见杨林的大队冲杀过来,无心迎敌,率兵往回便走,大队人马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败奔山口,杨林督催隋兵在后紧追。
瓦岗山的兵将到了山口,那杨林的大军亦快到山口,眼瞧着两国人马要头尾相接了,岗山的兵将一看不好,隋兵要攻破岗山!谢映登回头一望,见杨林、李元霸并马而行,立刻抽弓拔箭,认扣填弦,前把一推,后把一拉,反背一箭,射奔杨林,“吧嗒”一声弓弦响处,杨林“哎哟”一声,翻身坠马。吓得隋军不敢追了,赶紧救杨林。他们往前搀扶杨林的工夫,瓦岗山的人马全都撤尽。那山头上的兵卒把灰瓶、炮子、滚木、礌石全都举起来,弓箭手亦都认扣填弦,瞄好准儿啦,隋军再来可就不怕了。谢映登这一箭正中杨林的左肩吞口之内,疼得他翻身下马,隋军兵将把他救起来,主将受伤,无心攻山,撤回大营去了。这段书叫谢映登一箭退敌兵。当日两国人马各自收兵罢战,众英雄见了魏徵,把李元霸之勇向他一说,众人皆以为忧。魏徵劝大家小心留神,众人说:“亏了柴绍给咱们来封信,换了护背旗。”单雄信说:“若没有这杆杏黄护背旗,性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