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母听说我要去日本读书,心里很不好受,她征得爸、妈的同意,要我去她家住上几天。她不忍心叫我走,可为了我能受到很好的教育,还是同意我去。

义父义母是两个可爱的人。义父多才多艺,义母是我孩提时代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认识他们时,我已经八岁了。一天,爸说要带我去看他的一位朋友赵朋生和他的妻子,他们刚从南方回到北京。从爸的介绍,我很敬佩他的这位朋友。爸说他有许多方面的才华。他是袁大总统的河南老乡,最初只在军队里当个小官,袁统师“新军”时,便成了袁的私人秘书。他公文写得极好,而且涉猎广泛,书读得很多。除此而外,还弹得一手好琴,对画山水画也有高超的情趣和技巧。他是个富有魅力的人,到过许多别人想去而从未去过的地方,走遍大半个中国,少年时代在蒙古和满洲呆过。他跟我讲,蒙古那地方,只有小人书里的仙境可以比。远处广袤的草原,绿油油的青草就像一块巨大的翠绿色地毯铺盖在大地上。森林里有上百种鸟,大的有鹰,而长着细细羽毛的,有些比栗子还小。

他背诵了一首描绘蒙古的脍炙人口的古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他每天都能见到这种情景。他说蒙古的土地很便宜,而且有茂密的森林。买卖土地的方式很特别,买主走近卖主,声明自己要买土地,然而他们并不丈量土地,而由卖主站在远处由买主叫喊声音传的远近来定。

他还到过西藏,爬过大雪山。在山顶,他看到当山谷被白雪覆盖时,湖中还盛开着莲花,而且蓝蓝的天空上飞翔着成群的长尾巴白鸟。他曾顺着金沙江向西南漂流而下。他说,人们在那里很容易淘到金子。你所做的只是,到河里盛起沙子,过筛,就会留下金子。但那里的气候不定。他记着第一天天气酷热,脱去衣服,赤裸着背,在阳光的曝晒下,灼热难忍。但第二天到的地方,又得穿上冬装。他们在高山之中,更觉风景旖旎秀美。他们的船大多数时间都由一伙纤夫拉着,一只大货船通常要用五六十名纤夫。他们边拉边喊号子,那声音浑厚迷人。遇到急流险滩,纤夫们抬起船走旱路,他们就有时间互相取乐,直等船通过湍流。

他们沿金沙江随着江流起伏漂泊,一天能走三百公里,一直到了云南。云南四季如春,到处开满烂漫的鲜花,有一种花大得像牡丹,红色、白色、黄色,满山都是,抬头望去,宛若一片绚丽的晚霞。山里还有许多种蘑菇,有一种大的像雨伞,雨天可以躺在下面避雨。蘑菇的味道十分鲜美。云南火腿也是很有名的,加上只有在山中才能找到的香科植物,那滋味就更香美了。

他到过据说住着道士的广东罗浮山,山高路险,奇峰怪石,巉岩峻峭。几座山之间仅有木桥相接,穿行其间,倒能忘了害怕。有个桥的名字很吓人,叫“悬丝桥”,桥面非常窄,好像人的性命都悬在一根丝上。旅人必须决定是进是退,但通常已经爬到此的人并不会因害怕而放弃此行。

在古代,中国的文人雅士都要学琴、棋、书、画。爸的朋友中,除了后来成了我义父的赵叔叔,无人精通四艺。爸不会琴、棋,他常慨叹:“你赵叔叔真是个天才,他若生在宋朝徽宗年间,就用不着在这繁冗的公事上浪费时间了。徽宗自然让他施展才华,他或许就成了宋代杰出的山水画家和书法家。”第一次见到赵叔时,他正忙着公务。

“三哥,快请,”从旁边一间屋里传出亲切的招呼声。佣人带我们走进他的书房。“见我此时作画不觉惊讶吗?还有堆积如山的公文等我批呢。”

“贤弟,真有你的,这种休息的方式不错呀。”爸说。他拉着我的手,穿过一扇屏风。一只古青铜香炉里香烟缭绕,香味雅淡怡人,好像置身于松林之中。赵叔办公的桌子有双人床那么大,上面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花盆,有兰花、水仙、梅花,还有的上面结了一簇簇的红莓果。屋子左角有一张大石桌,桌上摆着一只古琴,我以前只在画里见过。我禁不住走近石桌。

“来,先给你叔叔见礼,”爸对我说。

“何必拘礼,”赵叔对爸说。然后转向我,“我特别喜欢小姑娘,你爸说过吗?来,看我画画。我那天见过你的画,很有天赋。过些天让你看看我的画集,不要乱听人讲,只要努力就能成功,不是那么回事。”

“在她上学前,你该教她一些。她很乖巧,好学,有股钻劲儿,我可不是在替她吹。”

“吹吹也没关系,”赵叔说,“竹林①跟我讲过你的女儿,他总是夸她,说她可真是个聪明绝顶的丫头。”

“她确实是个机灵鬼,朋友们都宠她。”爸笑着说,那笑里有几分为女儿的得意。

赵叔放下笔,邀我们到另一间屋子,他又对我说:“有四个字你必须首先记住,名、利、俗、懒,这是工作的大忌,一定要尽力避免。”

我虽然不大懂,却连连点头说:“是。”

爸看着我说:“孩子,你还不懂,记住这些,以后你会明① 竹林,指凌叔华的第一位绘画老师王竹林。译注白的。”

“老兄,”赵叔笑着说,“说真格的,我倒不愿她记住这 些,那样她就成不了真正的画家。”

然后,一位侍从领我去见赵叔的妻子,她的卧房在书房后面。侍从把我带到门口,门帘撩起,走出一位老妈子。“小姐,”她笑着招呼我,“夫人等你好久了,她刚去了花房,一会儿就回来,你先在屋里坐会儿。”

她端上茶和四碟甜点心放在我面前,让我自己用。过去招待客人都是这样。我坐在屋里,环视整个房间。家具都是红木的,雕花不如我家的精致,桌、椅上都铺着蓝色和紫色的汉代丝绸,不带刺绣。纱窗帘是浅黄色。阳光照进来,嗅闻到一股水仙的馨香。在过去,养植水仙是门艺术。水仙养在盆里,放上水,铺上精选的小卵石。从水仙盆和小卵石的选择,能看出养花人的情趣、品性。

窗前摆放着一张大的红木桌子,桌上有两个大理石花盆,一个养着水仙,另一个养着一种雅致的状似松树的植物。

“我的小姐,”一位身材苗条的妇人从窗外叫我。她走进屋来说,“别生姑姑的气,让你等了这么半天,我光顾了在花房里傻忙。你再坐一会儿,我得先洗洗手。”从第一眼见到我,她就显得跟我很熟,可我不记得以前见过她。几年以后,当我听到她的死讯,感到非常悲哀。我偶尔翻翻画本,觉得她长得很像蒙娜丽莎,温柔的眼睛,玫瑰般的嘴唇,还有她的鼻子,都很像。她站在我面前的姿态,也像画中的蒙娜丽莎。她个子不矮,穿了件蓝睡衣,优雅地坐在沙发上。

“你爸爸到底把你带来了。我早听说过你,一直想见见,我特别喜欢孩子,尤其是小姑娘。侄女们在的时候,我常跟她们一起玩。”

她亲切的话语使我很快忘了自己是客人。她像老朋友似的跟我讲了许多事。然后,她带我去了花房。我们在花园里漫步。

花园是赵叔夫妇两年前修的,种了好多树,挖了池塘,弄来许多假山石,还造了两座小桥。一进前门,你就会发现树木葱葱,连房子都掩遮起来了。那些假山石跟真的一样,浑然天成。

“你叔叔和我都不喜欢呆在城市里,更爱山乐水。我们看这块儿地不错,很便宜就买来了。我们推倒旧房,盖了新房。有意思吧?可惜你叔叔总是忙他的公务,花园都没人管了。”

“你很孤独吗?”听她的语调有点忧郁,我问。“当然有时孤独。”

她停顿了一下告诉我,她生过一个女儿,若还活着有七岁了,现在的生活就会大不一样。

“老天真是不公平。”我记起妈常说的这句话,更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她觉得这话从一个八岁女孩的嘴里说出来有点好笑,就问我为什么认为老天不公。我就跟她说起我们家的事,告诉她妈因生了四个女儿,总感到不快意。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儿,愿意吗?走,去跟你爸和你叔叔说,他们一定高兴。”她紧紧拉着我的手,朝赵叔的书房走去。

爸听了要我给赵家当干女儿的主意,真是高兴极了,他笑着对赵姑说:“弟妹,我当然同意。我带她来的时候就想,她该属于你们家,你们可是摘去了我的心肝宝贝。”

他们决定挑个良辰吉日请几个朋友来庆贺一番。

回到家里,我可得意了,跟八姐讲义母长得很漂亮,她家的花园也可爱,八姐还不信呢。

几天之后,我成了赵家的干女儿。照常理,干女儿不需改姓,父女间也没任何的责任和权利,只图双方幸福快乐。女视义父母为亲生,义父母视女为己出。

过继那天,爸带我来到赵家。我送给义母一块衣料和裙料,送给义父一双鞋、一顶帽子。他们给我一件皮袄,一件睡衣,一双缎子鞋,还有一顶皮帽,料子都是上好的。除了这些,义父还送我一本王元吉的画集,义母送我一只嵌着红、蓝、绿宝石的小表。这是我第一次得到珠宝,可惜的是,日军侵华期间,表给弄丢了。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义母一想我,就派她家的老门房去接我。家里人知道我要去哪儿,常取笑我说:“十可是个好数,要不单单小十那么走运,谁不想认个有钱的干爸干妈。”

当时,我没事儿就去看义母,跟她在一起,可不是像家里人想的,为吃的好,能上街,还可以看戏。是义母的温柔善良和独特的艺术气质吸引了我。我是家里的第十个女儿,自然不被看重,我就不记得曾在爸、妈的膝头撒娇耍赖过,倒是有一次生病,妈坐在我的床头,心疼地抚慰着我,这是我童年时代最幸福的记忆。我一想到自己是个女孩就感到自卑,总不敢大声说笑。我很敏感,因为家里根本没打算要我。爸发现我能画画,才突然宠爱起我来。除了妈、五妈和八姐,家里人对我也变了方式,他们说我要是成了画家,那是老天瞎跟。三妈一见到我,总是怪声怪气地称我“大画家”。经过她的院子,我总设法避开她。

义母对我可不像她们,她愿意我常去,并不仅仅因为想有个人陪她。她教我弹古琴,这是我喜爱中国音乐的开始。为了教我欣赏音乐,她给我讲了许多有趣的古代音乐家的故事。她教我弹的五首曲子经古流传,但今天已没什么人会了。我现在还能记得两首,其他三首的调子差不多已忘干净。

义母常跟我讲,音乐是表达情感最美的方式,因此,古代圣贤,包括孔子,都认为音乐对任何人都是非常重要的。好的音乐都是发乎人的真性情。为了帮我理解,她讲了下面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周朝。文王、武王是两位高明的作曲家,文王称帝前,被暴君纣王囚于羑里,作成脍炙人口的“羑里”,词曲精妙,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此间还有一段哀感动人的故事在文学史上传为佳话:伯牙行船泊于山脚,鼓琴,钟子期驻足聆听。曲终,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伯牙大惊,又弹一曲,子期道:“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邀子期上船,畅谈音乐,引为知己。“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高山”和“流水”是两支优美的乐曲,留传至今。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西晋。嵇康是位受人尊敬的学者,也是位天才音乐家,他的《广陵散》最为人所传诵,誉为仙乐。当时的人们极愿听他弹奏,却都被婉谢。他说这首曲子是上天赐予的,若经常在凡间弹奏,上天会降罪的。他的外甥也是音乐家,总想找机会听听这支曲子,学会了好自己弹奏。一天,他躺在棺材里装死。嵇康前来吊唁,他妹妹对他说,她儿子临死前后悔今生今世没听过《广陵散》,到了地下也不会瞑目,如果母亲疼他,就请舅舅在灵前弹奏一曲。嵇康为真情所动,抚琴弹奏《广陵散》,及至知道了事情经过,愤然掷琴而去,发誓不再奏此曲。好在这位外甥凭着记忆写下了这首优美的乐曲,留传下来。

唐代著名散文家陆龟蒙的《醉渔唱晚》也是一首为人所知的乐曲,是为劝慰遭贬的远方朋友而作。

宋代也产生过几首著名的乐曲,有两首义母弹得非常好,是《普安藏》和《彻堂藏》。普安是位僧人,住在一个山洞里。一天,听到淙淙流动的泉水,便把佛经撇在一边,忘情于

清丽幽雅、宁静超然的山景之中,在一股强烈的感情冲动下,写成《普安藏》,然后又写成《彻堂藏》。这是在音乐中第一次表达佛教情感。每当义母感到烦闷时,弹奏这两支曲子中的一首,就会感到心境平和,淡泊雅然。

义父的“高山”、“流水”弹得最拿手。“流水”较长,分成十一个部分。开始时,溪水从鸟语花香的山谷缓缓流出,在山石间穿腾奔涌,湍急飞流,形成瀑布,而后由支流汇成江河。林间狂风怒号,溪流冲击岩石,雷雨阵阵,涓涓泉流的归宿是浩瀚无垠的大海。海浪在咆哮,与高傲飞翔的海鸥构成一曲和谐的交响。突然,暴风雨过去了,海面上风平浪静。弹奏时,手指在琴上腾挪闪跳,异常灵活,富有韵律。我学会了弹“流水”,但到日本两年,我没有再弹。每当我孤独地面对自然时,音乐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义母是个好老师,教我弹琴时,让我耳听音乐,脑中却要构思一幅音乐的图画。例如,她教我《平沙落雁》时,给我描绘出一幅秋夜图:月光照着沙滩,微风吹拂,芦苇摇曳,流水潺潺。她说,想想看,群雁在沙滩上嬉戏,冬天来临前,要飞到南方去。它们翱翔在空中,一只大雁掉了队,在秋夜中呼唤着同伴。最后,它们相逢,在美丽的新家沉浸于欢乐之中。

义母还教会我踢毽子、跳绳。毽子好做,找几根羽毛,在头里拴上几枚铜钱儿,用布包起来一系就行。选择羽毛非常重要。我们用两只脚来回倒替着踢,起初很难,一会儿就喜欢上了。义母可以一气踢上两百次,而毽子不落地。我第一天只能踢两三下,练了一个星期,踢上五六十次不成问题。跳绳比较容易,可要跳得姿态优美也挺难。我爱看义母跳绳,她跳得又快又巧,仿如脚不沾地,一百次下来,脸不变色心不跳,轻盈的像只小燕子。

有时碰上好天气,义母便带我出城,找个大空场放风筝,还经常带着个小伙计。我拿着线,小伙计把风筝举过头顶,我拉着线跑,他放开手,风筝越飞越高。

北京春天的风有时凛冽刺骨,我记得有一次冻得差点放了手中的线,风筝忽然显得重了,几乎把我拉起来。我感到自己好像成了一条咬钩的鱼。我大叫起来,一是兴奋,二是害怕。义母过来抱住我,接过我手中的线,把风筝放得更高了。我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她。每当在露天看到湛蓝的天空,枯黄的草地,一幅美丽的风筝放飞图便展现在眼前。我非常想念义母。

做风筝也很好玩,义母给我做的几只风筝跟我差不多大。先做风筝架,通常是蝴蝶、大鸟或美人的形状。架子用竹棍绑好,再糊上白纸。我来画,因为义母说我会画得很好。我高兴在风筝上作画,画画时与义母有说有笑。有一次,家里的佣人来看我,见我同在家时大不一样,十分惊讶。

我要去日本上学了,不知何时能回来再看义母。我很难过,可又无从表达。

义母见我坐在她身边,一声不吭,就对我说:“孩子,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如果有什么你想带到国外,告诉我,我给你弄去。”

我说要带一个风筝和两个毽子,义母听后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说带风筝绝不可能,谁见过长途旅行带风筝的?

义父一直忙他的公务,并常被总统召去。我很少见到他。义母老是和我在一起,她吩咐门房,我去的时候概不会客。

一天晚上,看完戏回来,义母泡上茶,坐在寝室里,看了我半天,叹息了一声,说:“你爸打算让你在日本呆多久?”

“表哥说,跟那儿要学点什么,至少得三年。”

义母停了一会儿,又说:“三年过后,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想着干妈了。也许我会让你干爸带我去日本看你,可他现在公事缠身,真没办法。我要有三年见不到你,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被深深感动了,直想哭,但抑制住眼泪,坐近她,紧紧拉着她的手,叫她给我唱一首送别曲《阳关三叠》。这支古曲作于一千年前的唐朝。

《阳关三叠》曲调悠扬古雅。第一部分描绘了离别之地的景致,音乐平稳中露出哀怨。第二部分表现主人公的离愁别绪,音乐明显带上强烈的感情色彩。第三部分由二胡奏出,音调悲哀而深情。我想,真正的情感是超越语言的。第四部分又回到现实,主人公意识到就要与友人分离,音乐在此渐缓,慢慢结束。

义母的歌喉婉转动听。她讲的国语带有山东口音,语调平缓亲切,富有魅力,仿佛夏夜里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又如同微风吹过春日清晨的竹林。她唱完以后,我动情地哭了。

义母放好琴,对我说:“你走后,我怕不会再弹了,我会想你的。”

吃过晚饭,我就睡了。半夜里醒来,月光洒满房间,一切都披上银白的光,美丽神秘,却幽怨惆怅。义母的卧房在隔壁,她还没睡,我听见她在屋里走动,然后抚琴弹奏“普安藏”。我知道,她这是在用音乐安慰自己。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让音乐的波浪涌遍全身。我觉得自己好像一条鱼,在美丽的池塘里尽情游荡。

突然,我想到明天就要与义母分离,心下便生起一股难以忍受的悲戚悔憾。我睡不着了。

“干妈,”我低声叫着,“我能去你屋吗?”

“我就怕你睡不好,”她说,“来吧,披上棉袍,天凉。”

她让我坐到她床上,盖上厚棉被。她也坐过来,琴放在膝上。我叫她弹我爱听的《平沙落雁》和《流水》。

皎洁的月光照着义母好看的脸,这灰色的幽光带给我难忘的忧伤。此时正值早春,水仙、梅花盛开,馨香袭人。我记起来,认识义母有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