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李先生么?”
王老大一开门,在月光下见一个穿西装的胖子,手里提着一只皮包,站立在门外。
那胖子点点头说:“是的,小周已经通知过你么?”
“已经来通知过了。今天下半天,请人带一个口信来的。李先生!请里面坐罢!”
李阿毛踏进了门,王老大把门关好,二人穿过一个小小院子。原来这王老大的家,只有三间小屋,二人就走到中间。李阿毛在薄暗的灯下看时,见中间停着一具棺材。
“请坐请坐,这里地方实在太小了。”
阿毛便在一只竹椅上坐下。
“今天周先生托人来关照我,说有一位李先生,到这村里来,要在我家里住几天。李先生是周先生的朋友,我自然应当好好接待;不过我的家,只有这三间屋子,左面是我们夫妻俩的房间。我家里,她在三天前,生了一个小孩子。”
王老大一壁说着,一壁引李阿毛立起来,往右面一间门口一探:
“这里,是灶间。还养了几只猪,再堆了许多东西……”
二人又退回原处:
“所以只好请李先生睡在客堂里了,我可以叫我兄弟来搭一张铺;不过有一口棺材停着,这是我的妈,死了还没到一一百天。李先生,很对不起,将就一点罢。”
“不!什么地方都可以。”
李阿毛对灵座上看时,只见神主上写着“王门张氏……”等字。
“李先生!我怕你胆子小,睡在棺材旁边,总有些不惯常罢?所以叫我的兄弟老二,今夜在隔壁打米,你只管放心地睡好了。”
王老大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李先生晚饭吃过了没有?”
“我在路上吃过了。”
“那末,早些睡罢。”
于是王老大叫他的兄弟老二进来搭铺,自己去预备茶壶火柴等东西,一忽儿工夫,都好了。
“李先生!请睡罢。有事可以叫我兄弟,他今夜不睡了。”
王老大向李阿毛打了招呼,自己回房去了。老二便在右面一间开始打米,同时还听得猪的声音。李阿毛脱脱衣服,就此上床。他虽然换了一个新地方,因为日间太疲倦,倒也好睡得很。
到李阿毛一梦醒来,已经红日高照,只听得老大老一二,兄弟二人正在谈话:
“这个臼,装得并不好。打起米来,很费事。”老二说。
“新装的臼,第一天打,总不免有一点不惯罢?”老大回答。
其时李阿毛披衣而起,王老大听得声音,也过来了。
“李先生早!晚上好睡么?”
“很好睡!”
“那好极了。我怕你睡在棺材旁边,不要害怕……”
王老大说到这里,忽然对灵座上一看,惊叫起来。
“阿呀!”
老二闻声,也赶将过来。
“什么事?”
“你们看!这神主!”
二人对灵座上的神主一看,真是奇怪:昨天晚上好好地朝着外面,今天朝晨,竟旋了过去,神主的背面,对着外面了。一夜工夫,神主竟向后转了,不是怪事么?
“李先生,你动过么?”
“不!”李阿毛摇摇头,“我还是刚起来,并没留心到。”
“这是什么缘故?”
“说不定是我妈作祟?”
“我妈为什么要作祟?她老人家死了三个月,从来也不曾有过什么,为什么今天忽然作祟了?”
“你想!她的灵柩停在这里,嫂嫂在旁生小孩子,血光冲犯了她,她一定很生气的!”
“难道……”
三个人都莫名其妙。老大忙点了三炷香,叩了三个头,把神主旋正了,然后预备给李阿毛洗脸。
这一天,李阿毛出去办公,到晚上回来,时候已经不早,跟王老大谈了几句话,也就睡了。
临睡,他对晚上会旋转的神主,又看了一看,心中不免有些可怕。这一夜,老二仍旧打着米陪他。
第二天早晨醒来,李阿毛睁开眼睛,爬起身来,对那神主一看:
“阿呀!又旋过去了。”
兄弟二人一听得声音,也赶过来,见了这情形,都吓得呆了。
“以前,有过这种事情么?”
“不!从来也不曾有过。”
“这倒是个很有趣的问题!我一定要研究它。”
兄弟二人,都很惊慌。李阿毛倒淡然。他白天照常出去,晚上到黄昏时分回来。
王老二,白天睡觉,晚上打米,借此陪伴李阿毛。
这第三天的晚上,李阿毛睡到半夜里,忽然醒来,听老二依然顿顿顿地打着米,他便轻轻坐起来,擦一根火柴,对灵座上一看,奇怪,神主又动了;不过没有向后转,却来了一个向左转。
李阿毛也不惊动王老二,伸过手去将神主旋正,然后上床而睡。
明天早晨,李阿毛尚未起身,王老大兄弟俩,已经在灵座前惊叫了。阿毛醒来,对神主一看,原来和昨天晚上一般,依然是向左转。阿毛也不说明昨天晚上已经动过,他对神主笑了一笑。
“你们别怕!大概今天晚上,这神主是不会旋转了。”
“为什么?”
“到明天再告诉你们。”
在这一天的晚上,李阿毛对王老二说:“我晚上听了打米的声音,反而睡不着。你今天休息一夜,好不好?”
王老二便到猪圈旁边去睡了。
明天早晨,大家醒来,第一要来看这神主。说也奇怪!果然不出阿毛所料,神主丝毫不动,好好地朝着外面。
“李先生!这是什么缘故?”
“神主,本来不会动的。你们新装的臼,打起米来,可以震动神主,使它一点一点地旋转,一夜工夫,恰巧转一百八十度。前天晚上,打了一夜米,早晨神主的方面,只转了九十度;其实,我在半夜里醒来,见神主向左转,已经把它摆好了,所以早晨又是向左转,两个九十度,不是一百八十度么?老实说:我的看破这秘密,原因也就在这两个九十度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