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說

夫醫名司命者。蓋司人身生命之謂也。其職任尤不輕。非有博覽強記之識。以通知於古今。審問精思之勞。以窮於髓奧。未可以委人命。自古稱良醫良工者。業餘亦操筆立論。以示方法。其為書汗牛充棟。皆所以欲躋天下後世於仁壽之域也。其勤亦至矣。余也生於刀圭之家。竊欲效古人之為。然庸愚且貧。加以多病。如是而終何異草木之朽枯。素餐之誚靡以逃焉。是故區區之心。聊亦欲著述一書。為初學成法。則又思前哲之正說既明且備。無復待吾輩之容喙。如斯編者。亦唯拾余唾於舊編。倘或有一得之愚。可以取則。余之幸矣。

近世有釋氏之徒。間傍言醫事者。曰吾知醫。曰吾以此消閒。嗟夫。醫者仁術也。委人之靈命。謂之司命之職業。醫者夕思朝苦。嘔血白髮。而猶苦未能到神妙之域。而況供佛之暇。才窺國字方書。可以司是靈命乎。且刀圭針砭。豈消閒之具乎。投劑一誤。冥報頓至。吾恐五逆罪業。未必如是慘。

世稱古醫方者云。欲學醫讀一傷寒論足矣。豈其然乎。醫方千卷。猶未盡其理。豈可僅以一傷寒論。應於無涯奇疾乎。彼有徒言八味丸。治腳氣。而懵不知其因。補腎經者。亦寡聞之由也。

厭繁好簡者。人之情也。時醫事配當者。亦往往暗於道。拙於術。靈素難經。束而不讀。竟趨干論症不論因之簡。專從毒藥攻病之說。及其遇病。則朝投攻伐之劑。夕躊躇及補湯之論。此何無特操也。是非繁之害。抑示好簡而疏漏者也。

正五倫之名者。聖人之所以立教也。立五臟之位者。醫師之所以治病也。有五倫而教術立。有五臟而病位定。若不審於此。而從醫藥之事者。有遺人夭殃耳。

近世有漫刪削傷寒本論者。縱令其近理。亦才泥於紙上之言。而不益於活用。反失仲景之旨趣者必多矣。大與聖人刪詩正樂者異。

世或云通知於醫經者。反拙於治術。異吾所聞。世醫多不攻學。徒以辨口佞諛。規偶中之利。乃作斯言以欺世誣人耳。自古稱聖手哲匠者。孰有不學者乎。且也病之所怙者。醫也。醫之所恃者。書也。舍之可以托夭壽安危乎。縱令姑釣譽於一時。日療數百人。何以此為榮乎。故業是業者。第盡力於此。其得志與不得。抑有命矣。非醫工之恥也。

夫惡夭好壽者。人之情也。求名貪利者。人之欲也。予嘗讀司馬子長貨殖傳。壯士在軍攻城。先登陷陣卻故。斬將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湯火之難者。為重賞使也。賢人深謀於廊廟。論議朝廷。守信死節。隱後岩冗之士。設為名高者。安歸乎歸於富厚也。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有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由此觀之。名利之所在。至於忘生忘死。然則名利之欲大於夭壽之情也。是故脾腎之成病者小而易守。心肝之成病者大而難慎。若人病云脾虛腎勞。則遽節飲食。慎房事。是人之惡夭好壽之情。而所以易守也。若其心勞肝傷。則雖自知災害不能遣之。是狥名利之欲。至於忘生忘死。其難慎十倍於脾腎之病。故脾腎之病易發見。心肝之病難發見。脾腎之病易治。心肝之病難治。王公貴人。猶患不能遂欲。況貧賤之家固應多此病耳。世稱脾虛腎虛之病。多非脾腎之虛。心肝勞而見於脾腎者也。

史記扁鵲過虢。謂中庶子曰。越人為方也。不待切脈。病應見於大表。予讀此傳至於此。始悟治術之要道焉。蓋越人者。古來稱脈家。其所著。有脈經。而猶有是言者。蓋夫至危急存亡之期。豈待切脈乎。病形危。則脈危。病形安。則脈安。至其脈疾而症不病。症疾而脈不病之論。醫家平日所當講究耳。

朱震亨論澀脈曰。人之為病。有四。曰寒。曰熱。曰實。曰虛。故學脈者。亦必以浮沉遲數。為之綱。是脈家第一大關鍵。語云。子之所慎齊戰疾。又曰。丘未達不敢嘗。此慎疾謹藥之言也。醫家者流。亦宜雖毒藥穢物。必自嘗以知其良毒。而後以施諸人。神農氏日嘗百草之毒。醫當體其仁慈耳。

禮君有病。則臣先嚐藥。父有病。則子先嚐藥。是忠孝之道也。今或君父有病。而不擇醫之良否而委安危。亦可謂不忠不孝焉。

前漢藝文志云。有病不治。常得中醫。旨哉。與投不適之藥。寧莫藥焉。又明吳又可治疫先用緩劑。察病轉變。蓋亦不敢以人腎腸試毒也。

孫思邈曰。人無故不應餌藥。有所偏助。則臟為不乎。善哉言。然季世人民無病者。十中之一也。但內有疾。而外未病而已。司命者。治其未病可也。

世俗之醫急遽作許多之藥。投病家去。可謂略矣。凡煎法過不及。分量輕重。水之好否。水量之多少。發散疏通滋潤攻擊之異。煎法武火文火之有進退宜詳。分付病家。不可疏略焉。

東洞先生。講論醫教。每舉靈素之語。言其可否。纚纚數十百言。門人問云。先生常弗取靈素難經。以為後人偽撰也。而講論之日。多舉其語。豈先生亦有間覺是書耶。先生云。吾於是書。作暗誦。莫須觀覺耳。噫。後輩不識靈素一字。漫以先生藉口。亦先生之罪人也。

凡一藥之中。有粗品。有佳品。世多好大劑固善。然與粗藥之大劑。寧佳品之小劑。

古人之法。凡諸病誤藥雜亂。脾胃不和者。先以六君子清醒脾胃。夫久病痼疾。日夜把百藥雜投。諸藥雜亂於胸腹。卻成奇疾。當此時。以六君子先補脾胃。是法尤善。古言不治得中醫。亦懼至於是耳。

世俗醫往往不讀者。不知古法。唯誦國字方書。而以為足矣。至於其治病也。間雖有似奏效。亦偶中已。豈可共談司命之事乎。孫思邈云。不明陰陽者。不足謂之大醫。是戒學者。安於小成者也。

韓文公曰。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收並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嗚呼。醫人何不用心於此乎。問證而厲針。按方而採藥。若偶遇急卒之病。將何以應之。而又可謂之仁術乎。

醫人動輒以長者自許。豈於朮有少長之殊乎。可笑之甚也。古云。騏驥之跼躅。不如駑馬之安步。騏驥且然。況駑馬之老者乎。

人身之疾病。不可不辨內因外因之異矣。若夫混為一氣一毒。則亦似無詳竅。

李中梓引致求正錄云。劉朱之言不息。則軒岐之澤不彰。誠斯道之大魔。亦生民之厄運也。夫劉張朱李之言師法於當時。然尚有是拒違之言。無怪後世。破劉朱之說。實蕃有徒矣。

古語云。病傷猶可療。藥傷最難醫。學者宜鑑戒之。

前哲論富貴貧賤異治。想應有此也。唯吾曹草澤賤醫。才往來於鄉里。出入於閭巷。至於朱門黃扉。吾所未睹。不敢以此概彼。

世有原方上。漫為增加。添蛇足之類耳。當依古之定法規則。考君臣佐使之分。審良毒。辨好惡。而後以為加減。不然。大失原方之旨趣焉。

李士材云。病不辨則無以治。治不辨則無以痊。夫汗吐下溫清補者。為治術之要領。就中吐為最難。吾邦近世用吐方尤精。往往勝於中夏。蓋非有特得之術。難以妄為焉。余歷年試於治術。知吐方之甚難。是以偶遇可吐之症。則辭不敢施治。懼代斫傷指耳。

自古賢者之隱於醫卜者。是蓋負其才能。未遭遇其時。托以潛跡於此而已。吾輩鈌瓶之識。粗淺之學。縱令遭遇其時。焉能有所為焉。非夫奇士之懷才。以隱於書卜之類。但才嗣箕裘之業。奔走於醫事。蓋亦技殫於此而已。且不肖自幼多病。不勝勞務。性好讀者。居恆在先考膝下。旦暮鑽研其道。先考每戒醫藥之差誤。天刑不可逃。不肖於是悚然懼。瞿然警。終上溯岐黃之經。下塈李朱之編。及其他吾邦近世新著遍讀之。然未能曉然。及十五歲始遊於京師。就淺井氏。受靈素難經之說一年。徒懵然如處雲霧中。不辨東西。又聞衡山先生唱古醫方。就學一年。竟無所得。芒芒而歸。覆在先考之傍。朝有所聞。夕有所試。遂綜博千古。涉獵群策。始悟醫途之要務。不必泥古方。不必舍近方。別有一條正路也。於是十年疑團。渙然冰釋。似暗室之張燈。既而又把先考所著古方類苑。藤氏方選。旦暮誦之。稍稍知其用心之所在。以是日試於疾病。又稍稍知其立方之不繆。十有餘年。而今而知醫道之難也。因念夫賢者之隱於醫卜。亦非以此消閒。要以試其所負於此耳。不肖如僕。黽勉從事。其苦心固當然爾。然施治之暇。未嘗少廢筆研。以志吾自少小一二所得。示門下之子弟。而欲使知夫醫事之難。非愉惰苟且之所能得云爾。

傷寒

傷寒者。非汗解不解。蓋傷寒之邪。自毫竅而入。其汗解在初起。長沙氏以桂枝麻黃髮其汗。於前論已明備。若一誤其機。則諸症百出。或可吐。或可下。或可和解。或可大黃。可芒硝。可附子之症。皆出於汗解之誤治。不可不謹矣。予歷年試許多之傷寒。可汗解者。十中之九。非汗解者。十中之一而已。是蓋非汗解之病如是多。世醫恐汗解而不解之故也。世醫恐汗解如虎如狼。發汗過多。則云亡陽。或云亡津液。是以可解之邪。鬱伏為壞症。遂至云附子。云芒硝。云大黃。而或竟斃。何恐汗解之至於是乎。仲景云。本太陽初得病時。發其汗。汗先出不徹。因轉屬陽明。是之謂也。故仲景云。自汗出而不愈者。先其時發汗。則愈。宜桂枝湯。復無汗者。以麻黃湯發之。蓋傷寒初起。有汗無汗。只發其汗則愈也。是長沙氏之法也。且夫汗解。非唯陽症。陰症猶且然。仲景云。小陰病得之二三日。麻黃附子甘草湯。微發汗。是陰經猶專汗解。況於陽經乎。予往往療汗解之壞症。以長沙氏之法。得奇功不少。附於後。

太陽病

桂枝湯 自汗出者。

桂枝加葛根湯 自汗出者。

葛根湯 無汗者。

麻黃湯 無汗者。

大青龍湯 不汗出而煩躁者。

如仲景主治者。不贅於此。下仿之。

陽明病

白虎湯 陽明病發汗之主劑。

按此方。仲景未嘗言發汗。古人亦為清涼之劑。陶弘景雲。石膏發汗。古人亦以為不稽之說。成無己云。石膏乃重劑。而又專達肌表。吳又可云。白虎辛涼解散。服之自汗而解。又云。脈浮者。當汗解。宜白虎湯。余考白虎。本非發汗劑。而石膏乃陽明胃經之主藥。傷寒溫疫。同是邪毒。今邪毒聚胃經。則石膏以涼解之。是以邪氣達表。自汗發汗而解也。猶服承氣者。裡氣一通。則汗解。仲景立此方者。蓋陽明胃經之主藥也。又可治疫主此湯者。又以邪毒在胃經也。故曰。此湯陽明病發汗之專劑矣。

桂枝湯 論云。陽明病。脈遲。汗出多。微惡寒者。表未解也。可發汗主之。

麻黃湯 論云。陽明病。脈浮無汗而喘者。發汗則愈主之。

小柴胡湯 論云。陽明病。肋下硬滿。不大便而嘔。舌上白胎者。可與小柴胡湯。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然而汗出解也。

少陽病

小柴胡湯 少陽病發汗之主劑。

仲景云。少陽不可發汗。按少陽不可發汗者。言不可用桂枝麻黃也。仲景云。凡柴胡湯。病證而下之。若柴胡證不罷者。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又柴胡湯之條云。外有微熱者。去人參加桂三兩。溫覆取微汗愈。

柴胡加桂枝湯 仲景云。傷寒六七日。發熱惡寒。支節煩疼。微嘔心下支結。外證未去者。是湯主之。

按桂枝湯。元發汗之劑。小柴胡又發汗。二方合。仍能為表發。予每用是方得奇功不少。或隨症加減。凡傷寒日數過多者。多在柴胡桂枝之間。宜哉此湯有效。且夫此方和榮衛之補湯也。艮山氏。嘗知此方之奇異。予仿之。投諸病。實知古方之奇能也。

太陰病

桂枝湯 論云。太陰病脈浮者。可發汗。宜桂枝湯。

少陰病

麻黃附子甘草湯 論云。少陰病。得之二三日。麻黃附子甘草湯。微發汗。

麻黃附子細辛湯 按亦發汗之方也。

厥陰病

麻黃升麻湯 厥陰編云。傷寒六七日。大下後。寸脈沉而遲。手足厥逆。下部脈不至。咽喉不利。唾膿血。泄利不止者。為難治。麻黃升麻湯主之。令盡汗出愈。又云。下利脈數有微熱。汗出令自愈。又云。下利脈沉而遲。其人面少赤。身有微熱。下利清穀者。必鬱冒。汗出而解。

桂枝湯 厥陰編云。下利腹脹滿。身體疼痛者。先溫其里。乃攻其表。溫里四逆湯。攻表桂枝湯。

小柴胡湯 厥陰編云。嘔而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

今舉於此者。才發汗之一例而已。其他六經之諸症治方。不贅於此。當熟考仲景本書矣。

時疫

治時疫也。亦非汗解不解。蓋傷寒之邪。自毫竅而入。時疫之邪。自口鼻而入。傷寒汗解主於前。時疫汗解主於後。又可氏詳論之。學者當熟參焉。予按傷寒汗解之治。在桂枝麻黃。時疫汗解之治。在白虎承氣。是前後進退。有別故也。吳又可治疫制達原飲。以導邪毒。又主白虎承氣。俟自汗盜汗狂汗戰汗。其論已明備。然予以為達原飲。三消飲。柴胡清燥等之方論。未足深信。偶感之輕者。或毒熱薄者。雖非無其效。而至於邪毒猛烈。表裡共熱等之症。豈達原清燥之緩劑。所能導達乎。是蓋非分解其熱毒。則不可得安何者。邪不傳則不去。邪不去則病不瘳。至白虎承氣之時期。自汗盜汗狂汗戰汗者。即邪去病瘳之時也。而俟其時者。不如分解邪毒。和榮衛。蓋又可氏俟其時以達原清燥之緩劑調理之。至其感之輕者。實可謂良法也。然至其邪毒盛表裡共熱等症。猶用緩劑。以俟邪之衰。似非上策。不如分解其邪毒。以俟白虎承氣之時耳。故予每至邪毒盛者。以桂枝麻黃分解其邪毒。察其進退。俟白虎承氣之時。同歸一途。蓋邪毒非發汗不解。白虎承氣者。實發汗之專劑也。予歷年用仲景之處方。仿又可之法者。附於後。

達原飲 感之輕者。

三消飲 感輕便結者。

柴胡清燥湯 感之輕者。

桂枝湯 邪毒重汗出者。以是方分解。

麻黃湯 邪毒重無汗者。以是方分解。

柴胡桂枝湯 邪毒重緩症者。以是方分解。

白虎湯 又可氏云。白虎辛涼解散服之。或戰汗或自汗而解。

白虎加人參湯 又可氏云。周身血液枯涸。不得汗者。用此方汗解。

三承氣湯 又可氏云。宜承氣先通其里。裡氣一通。不待發散。多有自能汗解。予按承氣發汗之意見於此。

予錄於此者。只舉汗解之一例。而至其病化之轉變。解後之養榮等。亦當仿又可氏之法也。

痢疾

痢疾之證。自古未有明說。經云。腸澼云。暴注下迫。難經云。大瘕泄。大腸泄。仲景云。下痢者。皆古人以為痢。似未的當。巢氏病源。思邈千金方。王燾外臺秘要。皆腸澼飱泄混同。未見正辨。外臺許仁則。略似有明說。而其論所因。又尚未合。於是歷代方書。或云滯下。或云瀉痢。或云痢。命名論治。終無歸一。或以赤白分寒熱。或以赤白分氣血。至論其因。或云飲食積滯。或云腸中鬱滯。或云寒。或云熱。或脾虛。或腎虛。至其治術。或偏於辛熱。或僻於苦寒。或主疏滌。或主補氣補血諸說紛紛者。如此。今審其症候。與歷代名家之所論其病形懸殊何也。蓋今之所有痢者。與彼所謂痢者異邪。將其土異而因致有其證之異邪。將古無今痢。古痢亦無於今乎。何其齟齬之至。於是也。業是業者。若不審其所因。而施其治術。則何止千里之謬乎。余嘗歷觀今所謂痢者。推究其所因。本不過外來之邪氣而已矣。外臺所引病源深師範汪甲乙等所云。天行熱痢者。略相似矣。蓋外來之邪毒。客於腸中。以腐爛其穢物。因致赤白滯下膿血下重諸症者也。故其病形與傷寒時疫彷彿。初起頭痛發熱口渴舌燥憎寒壯熱身痛腰痛。而下痢膿血。日數十行。臍腹疼痛。其形狀與傷寒時疫本無大異。只加下痢膿血。臍腹疼痛數症而已。是蓋以邪毒客於腸中。因致此數症。差所以與傷寒時疫為異也。然其所謂邪毒者。不過於外來之邪毒。故其施治。亦不過於解散邪毒。若邪毒留滯於腸中。則毒熱薰上。禁口發嘔。奇證百出。以至不可救。不可弗慎矣。且夫今痢。自夏初至秋末流行。冬春甚罕。是蓋外來邪毒之所致。而非內因明矣。若是內因。則何必於夏初秋末乎。余故曰。彼腸中之鬱滯。或脾虛腎虛等之論。亦不可取矣。予歷年經驗之方。錄於後。

倉廩散(龔氏方)即人參敗毒散。加黃連陳倉米者。龔氏云。治痢疾。赤白。發熱不退。腸胃中有風邪熱毒。及時行瘟疫。沿門闔境。皆下痢噤口者。服之神效。

醫宗金鑑云。初痢有表證發熱者。不宜攻之法。當先解其外。用此方汗之。。予每治下痢。不問新久難治者。用此方間得奇效。

柴胡加桂枝湯(仲景方) (予)或加乾薑溫發邪毒。

桂枝湯(仲景) 逐邪毒。

桂枝加大黃湯(仲景) 逐邪毒。

厚朴七物湯(仲景) 先輩云。痢初發。惡寒。發熱。腹滿痛。飲食如故者。

大承氣湯(仲景) 逐邪毒。

溫脾湯(千金) 補元。氣逐邪毒。

溫脾湯方 大黃 桂心 附子 乾薑 人參

駐車圓(千金) 治血痢。

駐車圓方 黃連 乾薑 當歸 阿膠

予每以此方治陰虛勞嗽而為利者。殊效。

芍藥湯(張潔古) 治下痢膿血裡急後重。

芍藥湯方 芍藥 當歸 黃芩 黃連 大黃 肉桂 木香 檳榔 甘草

人連湯(丹溪) 下痢噤口不食者。

半夏瀉心湯(仲景) 噤口發嘔者。

建中湯(仲景) 邪毒盛形氣衰弱者。

理中湯(仲景) 邪毒半解中氣不足者。

補中益氣湯(東垣) 邪毒解後。中氣不足者。調補脾胃。

八味腎氣丸(仲景) 邪毒解後。下焦不足者。

腳氣

腳氣者。腎虛也。非外感邪賊之病。蓋腎主下焦。而為生命之府。其精乃臟腑之真元。非榮血之比。故曰天癸。以養一身之司命也。人之精血。常患不足。故腎有補而無瀉矣。若一散亂。則形體失守。病尋成。蓋腳氣一症。本出於腎虛。腎在下焦。故腎經失守。則邪毒乘虛入於下焦。是風寒暑濕之乘腎虛也。譬猶守兵怠而賊兵入關。或遂至陷其城。若慎其守。則賊兵何敢覬覦乎。夫腎氣竭。而邪毒至衝心者。乃城既陷者也。蓋腳氣之症。不衝心。乃不死。既至衝心。則非復針灸湯液之所及。是以治腳氣者。只強其腎精。堅其根本。雖邪毒侵下焦。不至以衝心。其所以衝心者。以下焦無守也。是以崔氏治腳氣上入小腹不仁。用八味丸。八味丸者。仲景之所制補腎之主劑也。是蓋邪毒不至衝心之前。先強腎精。堅根本之法。方本非為治腳氣設。而實治腳氣之良劑也。世醫或只言八味丸治腳氣。而不知其因補腎經而然者。是不會方意者也。夫八味丸品味。非治衝心之藥。又非有逐邪毒之能。只強下焦補腎經而已。崔氏之以此治腳氣小腹不仁。可謂得仲景之微意也。蓋腳氣不衝心不死。只以仲景之法。能補其腎經。能堅其根本。又何憂之有。腳氣之治。實莫善於是矣。

又按腳氣之症。古人以為難。黃岐之世。名云緩風。云濕痹。又云厥。而此病尚罕。至漢唐之世頗多。故自長沙氏以來。議論紛紛。奇說百端。孫思邈千金方。王燾外臺秘要。所舉病源。蘇長史近效。崔氏唐侍郎延年廣濟等。其說雖詳。而議論不可取者多。蘇長史雖最詳。而專禁補。亦不可從。議論亦多謬見。崔氏獨能通長沙之意。又得腳氣之治。尤可規則耳。其後至宋金元明諸家。無復足取者。只當依仲景之舊余備於參考也。錄予歷年所試之方。且取捨諸說附於下。

千金論曰。考諸經方。往往有腳弱之論。而古人少有此疾。自永嘉南渡。衣纓士人。多有遭者。嶺表江東有支法存仰道人等。並留意經方。偏善斯術。近來中國士大夫。雖不涉江表。亦有居然而患之者。良由今代天下風氣混同。物類齊等所致之耳。

按是論腳氣。依方土風氣。予不以為然。腳氣者。內因也。內因者。固不依方土。居然自病。亦不足怪。古少是病者。以人性厚強也。至漢唐頗多者。蓋民風稍漓。元氣轉薄。而情欲日益縱恣。是所以多此病也。且夫黃岐之世。已有緩風濕痹之名。而後醫猶不識。謾為余病療之。是不特當時少此病。亦識此病者少耳。蓋腳氣者。腎虛也。豈有依方土風氣之理乎。

千金又云。凡患腳氣。到心難治。以其腎水克心火也。按腳氣本下焦之毒也。毒乘腎虛。遂衝心則死。非腎水克心火也。

病源云。凡腳氣病。皆由感風毒所致也。得此病者。多不即覺。或先無他病。而忽得之。按風毒者。病之枝葉耳。是不知病因在內之說。不可從也。

又云。大虛乏短氣。可間服補湯。隨病體之。按腳氣者。本虛病也。至於虛乏短氣者不治也。非補湯之所及也。用補湯者。當用未至短氣之前也。

蘇長史論曰。腳氣之為病。本因腎虛。又云。腳氣病雖苦虛羸。要不可補之。補藥唯宜冬月。按蘇云。腳氣本腎虛。而復云不可補。何言之矛盾乎。蓋腳氣之本。為腎虛也。治其本者。治腳氣之法也。故仲景以八味丸治其本。今夫禁補湯者。舍其根本。伐其枝葉也。反仲景之法。不可從。若夫舍根本伐枝葉。何保無衝心之憂乎。

千金云。腳氣之疾。皆由氣實而死。終無一人以服藥致虛殂。按思邈之言。後人以為則。而猶有是繆論何哉。夫腳氣之病。出腎虛明矣。何不可補乎。所謂由氣實而死者。由邪氣實而死也。豈有精氣實者。而邪毒侵之乎。蓋腳氣症本因腎精虛乏。邪氣盛實而死。豈有精氣實者。而至死乎。經云。邪氣盛則實。精氣奪則虛者。是之謂也。且夫藥物者。補精氣。去邪賊之具。豈有服藥致虛之理乎。噫。以思邈之賢。猶尚有是繆論何哉。

蘇長史云。室女及婦人。或少年得此病者。又非由腎虛。而得卑濕之土。按蘇以為室女及婦人。或少年。無腎虛。何不通於事理之甚乎。夫人身之體。有生之初。已有厚薄。故丈夫有腎厚。兒女有腎薄。不可以膠執夫婦女少年得此病者。皆以有生之初。腎薄之故耳。不復足怪矣。且夫婦女少年。有肝肺虛。則可謂腎獨無虛乎。蓋此病以腎薄。下焦虛之人。得卑濕之土。以發焉耳。非由腎虛。而唯得卑濕之土以發者。甚輕症也。不以足曰腳氣。

許仁則云。有乾濕二腳氣。濕者腳腫。乾者腳不腫。按此說雖支離也。亦可以備參考。

陳無擇曰。腳氣不專主於一氣。亦不專在一經。故與中風寒暑濕為異耳。楊氏云。腳氣是為壅疾。東垣云。腳氣之疾。實水濕之所為也。丹溪云。腳氣多屬肺氣之實。按數條皆是。雖系名家之說。然今熟審其症不合。不可從。

活人書曰。凡腳氣。補藥之當禁。禁其始也。發散疏下之後。而病屬虛者。豈可禁乎。按補藥之當禁。禁其始也。是何言之繆也。蓋腳氣本出於腎虛。補當在其始也。至於邪氣實者。非補湯可及。至其邪氣盛者。發散疏下以攻伐可也。故補當補於其始耳。

按論腳氣者。外臺秘要。最為詳也。然議論方法不可從者多。至其補湯。間有可取者。然無有逾長沙之八味丸者。降至宋金元明。諸說紛紛。或云虛。或云實。或云濕。或云壅。或云肺。今概弗取。其處方。或攻擊。或補湯。予歷年試用有驗者。錄於下。

八味腎氣丸 仲景云。虛勞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者主之。又云。夫短氣有微飲。當從小便去之主之。又云。男子消渴。小便反多。以飲一斗小便一斗主之。又云。師曰。此名轉胞。不得溺也。以胞系了戾。故致此病。但利小便。則愈。宜腎氣丸主之。按八味丸。補腎之劑。而益精強元之方也。而後世有以為小便通利之劑者。是遽讀仲景主治之言。而不審察其旨趣之所在者也。蓋仲景制八味丸。本為補腎設。而其云利小便者。非直利小便。使腎經強矯也。腎經強矯。則小便自利。故云利小便耳。如夫消渴病小便反多。以飲一斗小便一斗者。亦用八味丸。以是觀之。非利小便。使腎經強矯者明矣。是仲景之真意也。而其用之治腫滿。似有通利之功者何也。蓋腎主水。腎虛則不能宣通水液。水液不傳於小腸。水氣擁溢。所以致腫滿也。於是乎用八味丸。補腎而小便自通。腫滿自消。是仲景之方。所以妙於千古也。夫通利之劑。足以治腳氣。則五苓散可耳。何必待八味丸乎。故八味丸之有通利之功者。治不利之本者也。學者其審諸。

外臺云。崔氏腳氣上入小腹。小腹不仁。即服仲景八味丸。按八味丸。治腳氣。是崔氏之所發明也。是方仲景所制。而未言及腳氣之治。而自崔氏初發之。實可謂得仲景言外之意矣。知夫腳氣為腎虛。又知八味丸為補腎之劑。則腳氣之治。莫藉於他耳。

又按八味丸。非唯治腳氣諸病。屬腎虛者。皆用。可以補後世名家用之。皆以為有補腎之效也。而或以為通利之劑者。非悖乎。又按腳氣非補腎不治。故上自千金外臺。下至李朱之書。補腎之方劑。亦不遑枚舉。然無出於八味丸之上者。予每用此湯。於腳氣。治其本。至治其標。雜投諸家之方。其經驗者。錄以示幼學。甲賀通元云。金匱中風歷節附方崔氏八味丸治腳氣。上入小腹不仁。按此崔氏八味丸品味分兩。與婦人轉胞腎氣圓同。乃林億等。自外臺秘要。腳氣方中採附於金匱中風歷節之後。蓋八味腎氣丸。仲景所制。而又治腳氣上入者。出於崔氏所治。故標出崔氏八味丸。此崔氏未審名字。應是仲景以後人耳。諸方書。或以八味丸為崔氏制者。非也。

烏頭湯(仲景) 治腳氣疼痛。不可屈伸。予每用此方。療腳氣標症。兼用八味丸。治其本。

越脾湯(千金) 療風痹腳弱 此方即仲景越脾加朮湯加附子者。予每用此方。亦兼用八味丸。

茱萸湯(千金) 外臺文仲云。毒氣攻心。手足脈絕。此亦難濟。不得已作此湯。

茱萸湯方 吳茱萸 木瓜

外臺唐侍中療腳氣方 大檳榔 生薑 橘皮 吳茱萸 紫蘇 木瓜(按先輩名大檳榔湯。治腳氣。)

千金治水腫利小便酒客虛熱當風飲冷水腹腫陰脹滿方 商陸 甘遂 芒硝 芫花 吳茱萸 未蜜丸

按先輩名平水丸。治腳氣腫滿及下部病。

敗毒湯(三因) 治三陽經。腳氣流注。腳踝上焮熱赤腫。寒熱如瘧。自汗惡風。

依本方加大黃蒼朮 予用此方。每得奇效。示兼用八味丸。

按治腳氣之方。外臺千金最為備。此舉其經驗者。其他元明之方。亦有可取者。學者當參考。

虛勞

虛勞者。勞傷臟氣之謂也。夫人身之疾病。非外感則內因。內因亦有虛有實。虛者所謂虛勞也。蓋治之之法。不可汗。不可吐。亦不可下。只有補之耳。而補之義。予前詳論之。夫補者。非充足焉。非滋潤焉。填調其勞傷不足之義也。既填調之。臟氣循環。榮衛流行。則臟氣自充足焉。榮衛自滋潤焉。是蓋體用耳。補之調之者用也。充足之滋潤之者體也。非謂草根木皮。直充足滋潤臟氣也。予歷年所用之方。附於下。

三黃瀉心湯(金匱) 補心氣不足。

桂枝加龍骨牡蠣湯(金匱) 補腎虛。

小建中湯(金匱) 補諸不足。

千金云。治肺與大陽俱不足。

黃耆建中湯(金匱) 補諸不足。

酸棗湯(金匱) 補心虛。

大黃䗪蟲丸(金匱) 治諸不足。緩中補虛。

灸甘草湯(金匱) 治虛勞不足 甲賀通元曰。按金匱虛勞附方。出千金翼炙甘草湯與傷寒論同。蓋治虛勞不足者。出於千金翼耳。

八味腎氣丸(金匱) 補腎虛之主藥也。

錢氏地黃丸(小兒直訣) 即六味丸。補腎虛。

王海藏元戎云。八時丸蓋火之源。以消陰翳。錢氏地黃丸壯水之主。以制陽光。

逍遙散(局方) 補肝脾虛勞。

四物湯(局方) 補肝脾腎虛。

四君子湯(易簡方) 補脾虛。

六君子湯(濟生方) 補脾虛。

十全大補湯(局方) 補氣血兩虛。

茯苓補心湯(千金方) 補心氣不足。按千金方三因方易簡方袖珍方云。茯苓補心湯者。主治品味不同。宜用千金之舊。

八物湯(袖珍方) 補氣血兩虛。按八物湯古方。品味有不同。宜用袖珍方。

歸脾湯(濟生方) 補心脾。按濟生原方。無當歸遠志。薛氏加當歸遠志。今從薛氏。

補中益氣湯(辨惑論) 補脾胃虛。

人參湯(金匱) 即理中湯。補中焦。

千金云。已產訖。可服此方。新生臟虛。此所以養臟氣也。

予常用補湯尚多。舉於此者其大約耳。其他不遑枚舉。又至主治品味。不復贅於此。當就本書而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