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痰

風痰一症,乳兒最多,四時皆有。大概冬春之交,宜溫散,荊、防、甘、桔、橘、半、生薑、杏仁、蘇子之類。夏令宜清散,杏仁、牛蒡、梔子之類。秋令宜清潤,枳殼、瓜蔞之類。冬令嚴寒有用麻黃湯而解者,肺為嬌嫩之臟,總宜疏解,不得妄投丸散。肺雖喜潤,胃中濕痰宜燥,小兒乳膩生痰,外症有鼻水,多涕淚,二陳為治痰總劑,合之前胡、桔梗、荊防、蘇子、枳殼、麥芽、杏仁之類,或加生薑、蔥白,結者散之,保赤之善也。肺喜潤,潤之中亦有分辨,如杏仁、蘇子,溫而潤者也,宜於冬春;杏仁、牛蒡,散而潤者也,宜於夏;杏仁、瓜蔞則清而潤者矣,宜於秋燥。能知此等界限,則用藥不雜。

瓜蔞一味,能發嘔易滑泄,乳兒無用瓜蔞之理,穀食之兒,燥火傷肺,嗽久不止,乃可用之。

半夏毒輕,薑汁製而陳者,性平,故可入君子湯。南星毒烈,實非良藥,制以牛膽之苦寒,病久膠結,或可少投,時行感冒,無可用之理。竹瀝、薑汁之潤下,海石之咸能軟堅,尤非風痰可輕試者。

書云蠶與馬並屬午火,在卦為離主心。又云:蠶食而不飲性燥,得濕則腐,得風則僵,故能宣風化痰,辛溫之藥也,風寒閉結者宜之,痰熱結聚,非所宜也。

肺為貯痰之器,只有開提一法,為解化之用。世俗之化痰丸,徒傷胃氣耳。至若王隱君之礞石滾痰丸,為治頑痰怪症而設,於小兒有何干涉。

風痰乳滯,小兒輕病,不從疏解而事丸散,殺兒實多,目睹心傷,為之苦口。

驚風發搐

辛亥首春,嬰幼多驚風之患,此天行之病,氣候使然。經曰:己亥之歲,上見厥陰,厥陰司天,其化為風,小兒純陽之體,冬月伏陽在內,生痰生熱,乘春氣而病發,驚風作矣。醫家視其色脈,察其虛實,當為之清痰熱、平肝風,則風熄而熱平。粗工昧此,但持通套之方,予見用荊防柴葛者,病不除而加甚,用羌活者,一服而驚厥不回,因制對症之方,取效甚多,示以為法。

連翹 赤芍 炒山梔 天麻 鉤藤 橘紅 半夏 代赭石 茯苓 甘草 加燈心金器同煎。

肝以散為補,荊、防、柴、葛,皆疏散肝風之藥。肝家有鬱熱,宜用以疏達,肝木病,逢春旺,若再達之,是助紂為虐矣。故一概疏肝之品,皆叱不用,連翹、赤芍、山梔、燈心,瀉心肝之蘊熱,所謂實則瀉其子也。天麻、鉤藤所以平肝,代赭、金器所以鎮肝,肝木既平,驚風自熄。再加二陳以開痰結而保脾土,蓋風木旺,則脾土自虧,瀉其太過,補其不及,藥雖平淡無奇,而功用切當,未可移置他時者,醫貴變通,必先歲氣,舉此可為法也。

淩氏子患驚風,大便下青黃沫,日五六次,本方加白朮、車前、冬瓜仁,去燈心,二劑愈。仰氏子驚作,日夜十餘次,加辰砂、琥珀二分,二劑愈。畢氏子搖頭目竄,戰慄不寧,加菊花、桑寄生二劑愈。茶園孫氏子,手足反張,面青咬牙,加羚羊角、川芎、二劑平,去燈心、山梔,再加當歸、白芍,二劑愈。王氏子食入即嘔,除梔子、燈心、赤芍,加白朮、藿香二劑愈。此皆春二、三月病也。

風木之旺,冬至後甲子日為始,經曰:「巳亥之歲,上見厥陰,厥陰司天,其化為風。」風令最早,小兒得春氣之先,風勝則動,其病為搐。

歲氣之病,各有所主,此專言已亥之歲,如子午之歲,上見少陰,少陰司天,其化為火,火則旺於夏。錢氏瀉心、導赤為對症之方。丑未之歲,上見太陰,太陰司天,其化為濕,民病吐瀉,風痙胃風,胃苓、羌活勝濕之類,甚則加黃連,又為對症之藥也。

春杪夏初多見發熱不退之症,治之屢驗,因記之。小兒純陽之體,四月為純陽之月,若乾之上九,六陽皆現,小兒時感,多有發熱不退之病。幼科用藥,無非發散消食。甚致亂投丸散,胃氣為藥所傷,病不能去,食減人困,累成慢驚者有之,凡病已得汗,表既開而熱不退,二便皆利,里無阻滯,而熱又不退,再發什麼表,消什麼食,予遵錢氏訣制救陰煎,從時令上用藥,經所謂必先歲氣,毋伐天和者是也,八九月秋燥亦宜之。

生地 丹皮 麥冬 陳皮 茯苓 甘草

此方止六味,而歸重救陰。外見有風症,再加柴胡、防風,驚惕加鉤藤勾,嗽加桔梗、杏仁,有痰或嘔加半夏、蘇子,吐乳加麥芽,泄加神麯、澤瀉,大便不出加梨汁,小便不利加山梔、木通,唇紅舌瘡加連翹、山梔、貝母,午後夜間熱甚加青蒿、地骨皮。

論暑月吐瀉初起須用黃連香薷飲

長夏暑濕當令,脾土受病,暴感時行之氣,多有發熱吐瀉者。吐瀉,里症也,發熱汗出,表症也;口渴心煩,表裡俱病。黃連香薷飲為對症之藥,一服可平,再服可愈。庸俗不明此理,例用疏散消食通套之方,藥病不合,徒傷正氣,吐瀉不止,精神已困,額熱指冷,目陷神脫。雖名暑風,實與慢驚同類。病家恐駭,每每更醫。醫有見其額熱口渴,暑症猶在而用黃連者;有見其發熱指冷,表症猶在,而用香薷者,不知吐瀉大作,胃氣暴傷,故目眶陷而四肢冷,暑邪內陷。故內熱口渴心煩,其治法與初病不同,初病正氣未傷,可服黃連香薷飲,故一服而效。及待胃氣既傷而始用,是用於不可用之時也。一見目眶陷四肢冷長蟲出,雖有額熱口渴心煩等症,總以六君扶正為主。體素實者,少加炒黃連於劑內。若囪門陷,面㿠白,體素虛者,雖有熱症,六君子只加扁豆花、黃土水甘寒之品,以清脾胃之暑,一切金石等丸屏棄不用,庶凡十救二三。若湯丸亂投,十不救一矣。長夏秋初,小兒患此者,歲歲皆然,予前有參連飲之論,又有黃土稻花湯之論,皆屬後起之功,點破機關,莫若黃連香薷飲,劈頭一服之為愈也。

新定黃連香薷飲

香薷 黃連 厚朴 麥芽 生扁豆 木瓜 陳皮 半夏 茯苓 甘草

分兩量兒大小

暑傷脾胃,解暑為急,故用香薷從外一升,黃連從里一降,藥之擔力,二味為主,劑之偶者也。厚朴、麥芽以平胃氣,扁豆、木瓜以和脾氣。二陳和胃以行痰水。暑濕傷脾之症,何患不除。臨症雖有加減,亦宜斟酌,不可輕易變亂萬萬。未至盛暑,黴月濕甚,多有風濕挾食之症,發熱吐瀉,又宜香砂平胃,藿香正氣等方。黃連、香藿是暑熱之藥,風濕非所宜也。

暑邪初感,病氣方盛,雖體質素虛,亦宜劈頭一服,蓋清急於補也。病經多日,目陷肢冷,雖有熱症未除,亦宜六君扶正,蓋補重於清也。

四肢冷不得用黃連,瀉痢皆然。尤當視唇舌,唇舌緋紅、乾渴,四肢雖冷,亦有用黃連者,是用黃連,又當以唇舌為準,壯熱煩渴葉瀉初作,黃連生用,吐甚者,薑汁炒,瀉甚陳土炒,皆有分辨。

單吐而不瀉者最惡,宜加代赭以鎮逆,瀉而不吐,無熱症,六君不能止者,錢氏益黃散是為對症之藥,凡止瀉,丸散優於湯劑,宜備用。

加減錢氏益黃散

青皮 醋拌炒三錢 白朮 土炒五錢 木香 麵裹煨三錢 訶子肉 同上四錢 炙甘草 三錢

共為細末,磁瓶收好,或用六君調下,或炒米水調下。

甲辰秋時痢甚計其所見覆論症記之

河間云:「下痢紅白,俗謂赤熱白寒者非,通作濕熱處治」。又云:「寒則不能消穀,何由反化為膿也。」又云:「俗言寒熱相兼,其說尤誤,寒熱異氣,豈能俱甚於腸胃而同為病乎?通作濕熱處治,此定論也。」

問下痢之本,必由夏傷於暑,常見時氣傳染,感而病作,何也?予曰:是人腸胃中本有伏暑,兼有停滯,時氣相引,則病作,我無伏暑,何患時氣。

問下痢膿垢,白如豕膏,此何物也?予曰:是腸胃中之脂膏也,俗名刮腸痢,熱逼腸胃,如刀刮而下也。腸胃脂膏,以厚為貴,刮則腹痛,腹痛則作勢而所下無多,非糟粕,是脂膏也。刮多則腸薄。潔古云:宜黃連厚腸胃而止痢,玩厚字之義,自知刮腸之病也。

問河間言通作濕熱處治,古名家治案,亦有用姜附而愈者,何也?予曰:此傷於瓜果生冷,或食燒炙之後飲冷貪涼而成,故其初起以溫藥佐之效,若屢進,必加甚矣。

凡痢疾身熱脈大者不治。予重用芩、連一二服,熱漸減,脈漸平者,續用調中之劑亦愈。

唇紅口渴者不治。有用黃連烏梅者,有用人參白虎者,但得應藥,即有轉機。

見食即嘔不治。《名醫類案》云:方蔭山治一小兒,八歲患時痢,日夜百度,食入即嘔,以面作餅炙熟,分二片,以一片中空之,用木鱉子三個去殼、搗爛,加麝少許,填入餅中,貼臍下,軟帛系定,外用熱鞋底熨之,待腹中作響,喉中有香氣,即思食、食少進,是夜痢減半,三日後漸愈。予用此法治噤口痢多驗,勝於用田螺多矣。

渴而思酒者不治。渴之甚,茶水不能解,故思酒。嘔甚作噦聲音不治,嘔之聲短,噦則其聲重大而長,胃中空,則邪熱干之,故作嘔、作噦,嘔出長蟲者亦不治。皆驗。

目陷神脫者不治,額汗指冷者不治,若欲救之,急用四君加木香、乾薑。此芩、連之過劑也。

長蟲下多者不治,胃氣敗,蟲不得安也。

糞門如竹筒者不治。莖頭起白點者不治。

痢多日,腸胃熱甚,有口角鼻門瘡爛者,有腮腫牙疳臭爛者,有身發紫癍者,有肛門濕爛作癢者,此等見症皆由初起不善治而得,或誤服辛熱藥亦有之。與傷寒、狐惑、胃爛、發癍同類,不治之症也。若欲救療,急須白虎湯加黃連。

下痢脫肛,有虛有實。虛者略努便脫,色淡而不甚腫,宜補中益氣湯,陷者舉之。肛門壅腫,努甚脫出,色如紫李、身熱脈大,此為濕熱下逼,芩、連、山梔佐以理氣升提之味。

肛門脫出不宜見風,洗冷水,犯之則難收。有痢止而肛不收者,溫水頻洗,軟帛托入,再用石榴皮煎水洗之,或用熱醋沃新布折坐亦好。

用藥有三法,黴令長夏濕勝於熱,治宜從濕。入秋則熱勝於濕,重宜清熱。秋深久亢則濕氣盡消,燥氣方勝,用藥不宜燥劑。蓋痢甚津液既傷,燥與利皆損液之藥也。

黴令濕勝,用平胃散加防風、葛根以升清氣,少佐芩連以清熱,山楂、神麯行滯,一二劑後再加赤苓、澤瀉、車前以滲之。

入秋熱勝,初宜柴、葛以升清,芩、連以泄熱,厚朴、檳榔、木香以通腸胃之壅閉,車前、木通以導其濕熱。食滯不行,神麯、山楂、麥芽以化之。腹痛甚,芍藥、甘草以和之。病熱稍平,然後芩,連可退,再加和胃之品。

發於秋深久亢,口渴唇燥舌起黑煤者有之,津液大傷,貧士無力服參,予嘗用沙參、麥冬、生地、甘草以生津液,少加芩連以泄熱,白芍、木香以和血行滯,變燥為潤,因乎時也。痢有譁口。刮腸之辨,噤口者治在胃,刮腸者治在腸。噤口者得食便定,刮腸者熱不除雖能食亦死。膿垢從腸中刮下,始而腸薄,漸致腸化,濕熱蘊於腸中,如癰膿之腐爛而化出也。

腸刮而腐化者,多屬小腸,故紅痢腹痛甚,痛甚則腸斷而死,以大腸肥厚而小腸薄嫩也。

小兒夏月暑濕之熱,客於營衛,結成癢癤。入於腸胃則為瀉痢,痢之紅白如癤之膿血,膿出不盡,則癤必不收,紅白不盡,痢必不止。

其時瘧痢並作者數人,皆用和解行滯之劑,瘧先止,痢亦漸減。惟驚與痢並作者,競不能救。

溪南吳氏子六歲,園中隨賞桂花,其夜發熱腹痛,天明下痢,上午驚作,連下數行,延予至已二更矣,急入診視,額汗指冷,脈息已絕。後數日,又一三歲子,亦於夜間發熱、腹痛,天明驚作,旋下白凍,延予至,見其病難救,不忍坐視,勉與平肝風扶脾土之劑,六君加柴胡、鉤藤、山梔、白芍、木香、車前,一服而驚梢定,二服而食稍進,但腹痛下痢不減,第三日清晨連下數行而脫。予所見驚與痢齊作者,竟不能救。有驚定熱退而後痢作者,又在可治之例。

有痢後作驚者,脾土虧敗,肝木生風,亦不治之症。

痢後多有浮腫、肚脹之患,大概服芩、連之後,熱症既除,寒症續起,四肢冷,皮色白而光亮者是也,總以補脾去濕為主,不得用辛熱藥。

有痢止未久而復作者,腹痛後重糞後有膿血,名曰休息痢。此濕熱伏於曲腸之中,最難速止,予用補中益氣湯加白芍、木香、茯苓、車前子之類多愈。

雜治得心隨錄可為法者二十二症

家虞部奕皇侄之孫,周歲,盛暑時,病壯熱煩嘔、有汗,是暑邪為患,初與香薷飲一劑,熱不退,煩渴加甚。予曰:時逢酷暑熱甚,宜加黃連,服藥後熱稍平而症不減,嘔渴人困、頭抬不起,此熱傷正氣也。熱甚務在必清,正氣為熱所傷,亦須急固,方用人參、麥冬、陳皮、半夏、茯苓、甘草、黃連、梔子、竹葉心煎服。次日精神起而熱猶不退。予曰:精神起則人參可除,熱不退者,清涼之力薄,當以生水之味佐之,乃克有濟,方用生地、丹皮、麥冬、黃連、山梔、石膏,加以二陳和胃,連進二服,熱退神安,煩渴皆定。小兒純陽之體,暑為陽邪,最傷心脾二臟。熱而煩者心受之,熱而嘔渴脾胃受之也。心受之,則黃連、山梔,胃受之,則石膏、竹葉。純陽之體無陰以制,則熱不能退,故用生地、丹皮、麥冬生水以濟陽。黃連得其滋助而功始倍,更加二陳以和胃,而胃氣不傷,病因此愈。此症熱經七日,認症的確,藥有次第,故得收功,使病家少有紛更,則變生不測矣。

風暑合病為暑風,暑喜傷心,風喜傷肝,此但有暑而無風,故雖熱而驚不作,予故不用風藥。

兒體本不虛,忽而神困者,是正氣為熱邪所傷,只宜瀉熱,人參只用一劑後即除之。且大便二、三日一次,裡氣不虛,若再用人參,必助邪為患矣,用藥當見機者此也。

熱退旬日,忽然又發嘔渴如前,以俗情言必曰復感。予曰:此胃家餘熱未盡,天氣過亢,餘熱復聚,用養陰和胃稍加石膏二劑而平。

奕皇侄之孫女,九歲。風濕發丹,遍身搔癢,三日丹發未透,熱未退,大便多日不解,腹痛,此尋常小病也,與疏托利濕消食之劑,其夜忽發驚風,目直大叫,手足搐搦,唇口連掣,少停又搐,一夜十餘次。舉家驚愕,延予至,初視之不解其故,再四推求,外無新感之風邪,內有未泄之濕熱。據侍者云:因高處貓跳而受駭,驚由是作。予曰:脾經濕熱斷無作驚之理,因於驚則脾家所蘊之熱乘驚而入於肝膽,是脾移熱於肝病之變者也。此病在脾則為濕,入肝則為風,肝得驚風病斯作矣。其治法當疏肝膽之風,泄脾土之濕,表裡一通,庶凡驟解,稍遲病深則難救矣。為處一方:羌活、防風、天麻、鉤藤、殭蠶、全蠍、當歸、赤芍、枳殼、大黃、山梔、木通、甘草共十三味,其法蓋合瀉青丸、牽正散、四順清涼三法,以成疏肝泄閉之方,一服而表裡雙解,其病如失。

義呈朱嗣倚兄孫病春溫,五朝大熱不退,頭痛,煩渴,脈大,惡人與火,陽明邪熱甚也,與小劑白虎湯,初用石膏三錢,不效加至五錢,又不效,病亦不加,但人倦耳,其家請易方。予曰:藥對症故病不加,藥力輕故病不減,據症而論無可易也,用熟石膏一兩、知母二錢、甘草五分、粳米二錢,再一劑而熱退。治麻痘,石膏宜生用,傷寒方中石膏宜煨用。

胡旭如兄孫女六歲,春中患發熱、頭痛、嘔吐、脈大、唇紅如朱,予曰:此胃熱嘔吐也,用陳皮、半夏、茯苓、甘草、知母、石膏、粳米,煎一劑愈,此病初作而用對症之藥也。

汪利賓兄孫,發熱,嘔吐,食少出多,長蟲出,目眶陷,心煩不寧。方春木氣旺,上衝於胃,宜瀉肝和胃,用橘紅、半夏、茯苓、甘草加代赭二錢,水蘆根五錢,黃連三分,一劑愈。瀉肝熱而用黃連,實則瀉其子也。

岩鎮潘氏子,十歲,壯熱五日不退,目竄反張,頭額紅腫,醫作驚風,治用牛黃抱龍等丸不效,請予治,診其脈大。予曰:此太陽風症無汗,為剛痙,今額上紅腫兼濕毒上攻,當從太陽,處方用羌活五分,秦艽一錢,連翹、赤芍、蒼朮各八分,荊芥、防風、蟬蛻、木通各六分,酒炒桑枝一錢,一劑病減十之三,二劑病減十之七,除去羌活、蒼朮,加入鉤藤、菊花、炒梔子、馬料豆,又二劑而痊。

岩鎮方氏子,周歲,深秋無外症,夜間忽然吐乳一口,隨發驚搐二次,初服表藥一劑,搐不作,無熱症,但夜間煩吵,又服廣東抱龍、牛黃等丸,乳食如常,六日不大便,六日後又復發搐抽,出大便青黃色,微有痰,一連三日抽掣無時,搐定時,安臥能乳不發熱,請予治。予曰:驚搐不由外感,無寒熱痰食之患,此病從內發也。發時吐乳一口者,時方食乳沖湧而出,非吐乳也,外症面色青,肝病也,手掣,頭搖,肝木生風之象,顱腫筋現,目生脂,唇口紅,皆火象也。小兒純陽之體,先天不足,不能制火,加之秋燥,衣棉早,郁遏太過,熱從內生,上衝肝膽而作搐,病自內生,當從內治,用平肝養陰之劑,生地、丹皮、麥冬、炒梔子、陳皮、茯苓、澤瀉、鉤藤、代赭一劑,服藥後胸中暖氣,微有痰聲,食乳後湧出痰二口,此膈間有阻滯,次日用分治之法,早用橘紅、半夏、茯苓、石菖蒲,少加生薑,先服半杯,以開其痰,午後用六味加參、麥,陸續夜服,搐雖作而勢漸緩,連守二日搐定人倦,抱起時頭尚搖、面色青,時作努恨聲,此肝氣未舒也。易以柴胡、鉤藤、蘭葉、茯苓、橘紅、半夏、甘草一劑,而肝氣舒,日間困倦,夜間啼吵不寐,復請予治,視其唇口乾,目生脂,舌有刺,頭皮光急,青紫筋現,按之如熟柿子,抱起時頭傾不能豎,予曰:顱脹如此,急宜養陰以平肝腎之熱,大劑六味加白芍、龜板、磁石、羚羊角,外用塗囟法、導引法,二日而諸症略平,除去磁石、羚羊,加入百合,龍骨又二劑,而顱收大半,夜亦安臥,五日後抱起,頭可豎,目有神,命自制六味加麥冬、龜板緩緩調之。

塗囟法:龍骨醋磨汁,攤青絹上微焙溫,緊束頭顱,一日一換。

導引法:用肉桂三分,川椒三十粒,研細少加白麵、薑汁調成膏焙熱,貼臍下及兩足心,熱手頻護,二日後揭去。小兒陰不足,不能服桂附,故用導法可以引熱下行,椒性善下,勝於附子。

顱脹與囟填不同,囟門凸起,為囟填,屬心火,錢氏用瀉心湯。顱脹則頭皮光急,額角皆大,肝腎虛熱上衝,六味地黃湯加重劑以鎮之。

又有囟門不合,頭骨分開不病而顱解,此先天不足之質,其兒面㿠白,目白睛多,又宜陰陽雙補,六味加鹿茸、龜板,如無鹿茸,角膠代之。

岩鎮程氏子,六歲,冒風傷食,發熱,咳嗽、嘔惡、不思食,此尋常病也,初服疏散消食藥,嘔、咳不除,熱不退,汗出氣喘,以時感而見虛症,人漸困。請予治,已五日矣。診其脈弦大,熱不退,咳出痰沫,食入則嘔,人極困,此秋熱傷肺,正氣虛,熱邪留於肺胃,宜瀉熱以保肺氣,所服荊、防、柴、葛、秦艽、赤芍、神麯、麥芽之類,皆非對症之藥,故病日加甚,方用沙參、麥冬、桔梗、甘草、茯苓、橘紅、炒山梔,加竹葉心、粳米,煎一劑安,二劑愈。解曰:發熱、喘嗽,熱在肺也,嘔渴不食,熱在胃也。故以甘、桔、梔子清肺,竹葉、麥冬清胃,藥雖淡而功自專,且與質弱之兒相稱,所謂補而不滯,清而得當者也。

海陽金氏子,十三歲,腹痛三年,雜治不效。發則喊叫不可耐,遇風則作寒熱,嘔吐,汗出,面青,脈弦。予曰:此風根也,用桂枝、防風、柴胡、黃耆、白朮、陳皮、半夏、白芍、甘草加生薑煎,二劑平,四劑愈。

湖邊程芑堂兄子,十歲,久患牙腫不消,屢用吹藥脫去一齒,因大駭。請予治。予診視無外症,令服六味地黃湯,不用吹藥,為之立案云:小兒純陽之體,陰未足,每多熱症,故錢氏以六味為主,治久患牙腮腫。不紅不痛,非陽明風熱可知,吹藥過施,致損一齒,古方吹藥多用冰硼,冰片辛竄之性,直透齒根,硼砂能柔五金化腐肉,所損之齒,損於藥非損於病也,且內熱,脈數,時作耳閉,皆陰虛之明證,當此夏令火旺,金水俱虧,服藥宜以養陰為主,一切吹藥皆不可,必陰得所養,則虛火自不上浮,齒患自然不作,治病求本,此之謂也。六味加麥冬、霍斛,蜜杵為丸,服之兩月病不復作。

南源王氏子,患血舌,色若紫肝,自言作脹,無外症,或令以刀劙出血病當愈。其父不敢,褪負而求我,診其脈數大,方用生地五錢,丹皮、赤芍、梔子各一錢,紅花、犀角、菖蒲、枳殼、木通、甘草各五分,命以銀針刺舌旁,服藥二劑,刺處先退,又二劑舌尖退出,再四劑而痊。

鄰人程氏子,十歲,夜飯後從戲臺跌倒而下,賴人提起回家,當時嘔吐,初吐出夜飯,續吐清水,扶坐床上,吐則以盆盛,天明請予看,吐出之水綠如菜汁。予曰:此膽倒也,翻跌而下,膽汁傾出,汁盡則死矣。為定一方:橘紅、半夏、茯苓、甘草、枳實、竹茹六味為溫膽湯,再加棗仁一錢,代赭石二錢,以收正其膽腑,可名正膽湯,一劑吐止,二劑頭目清而愈矣。因憶昔年曾見此症二處,不知治法,皆不救。

溪南吳氏子,三歲,四月初,食烏飯油膩而起,發熱,腹痛,旋服疏散消食藥,熱不退。更醫,服藥皆主消食,熱退復發,病經兩月,請予治,診其脈小弱,面色青而㿠白,二便利,腹無所苦,午後發熱,天明漸退,食少人困。予曰:病雖起於傷食,屢服消伐之劑,食滯久已消矣,過消則胃傷,熱久則陰傷,故食少,神困,汗出而熱不退也,方用人參、麥冬、陳皮、穀芽、扁豆、茯苓、甘草加小棗二枚,二劑而熱退,麥冬易白朮,又二劑而食加。

山根本家二歲子,斷乳後傷食,腹痛,醫與消導過度,人漸黃瘦,又謂其有疳積,令服雞肝藥,旬日之間肌肉盡脫,僅存皮骨,請予治。予曰:大肉已脫,無藥可療,速尋乳母試其肯食乳否?每日早晨先與參米飲半杯,以壯其胃氣,然後食乳,一月之後,復請予視,面圓發澤,已無病矣。此消伐損脾之誤,非本氣自敗者,故得痊。

昉村本家一女十歲,脾虛有濕,浮腫,肚脹,服補脾利濕之劑愈,而復者再,臍中流出淡黃水,水中流出蟲一條,長四寸,此亦未見之事。水與蟲皆濕熱所生也,仍用補脾利濕之劑,每劑加土炒黃連三分,漸次愈,愈後多服補脾末藥,病不復作,此水退築堤之義也。

梅口江氏子,七歲,先因濕熱傷脾,浮腫,肚脹,目發黃疸,數日而瘧作,又數日而下痢紅白,一身而見四症。予曰:病雖疊見,皆濕熱所生,藥可兼治,方用:柴胡、黃芩、蒼朮、厚朴、陳皮、神麯、檳榔、大腹皮、赤芍、茵陳、山梔、木通、甘草出入加減,先止瘧,次止痢,目黃、腹脹旬日而退。

唐模書顏侄之孫,三歲,戊申秋抄,患痢純白,先期發熱驚搐,搐定而後痢作,日夜百度,米粒不進,此噤口痢也,況在驚後,視其勢不可為矣。力求予治,不得已,先用木鱉子三個煨熟去殼,加麝香一分,搗如泥,旋作麵餅,乘熱劈開,以一片攤藥合臍下,此先賢舊法也,用之屢效,姑與之,逾時稍能食粥,為定一方:人參、白朮、茯苓、甘草、當歸、白芍、黃連、木香,連進二服,痢少減,食少加。再以石蓮、石脂、白頭翁、罌粟殼等味出入加減,去人參則食少,去黃連則痢多,人參、黃連競不能除,守定一方,旬日而愈。予前所治驚後痢作皆不得起,不意此子競得成功,雖賴人參之力,亦由驚定而後痢作,小有不同。

義成朱藻卿兄子,周歲,時感發風痰之病,五日不解,延予治,時壯熱,煩渴,手強,目竄,咬奶咬唇,舉家以為驚作。予曰:非驚也,此陽明熱甚生風也,煩熱汗渴皆白虎症。小兒純陽之體,一冬蘊熱內伏陽明,因感驚風引動伏熱而病作,若隨俗用化痰、抱龍等丸便不可救。方用熟石膏五錢,知母、麥冬、炒梔子各一錢,枳殼、竹葉各五分、粳米一錢,長流水煎,一服而煩熱減,二服而汗渴除,藥減半再一服而熱退,然後用甘桔二陳清痰和胃而痊。

張翼高兄孫女,九歲,素有蘊熱目赤,瘰癧之患,復感時疫,發熱,煩躁,遍身發出紫斑,間有青藍色者,口鼻出血有穢氣,大便不解。書所稱胃爛發斑,不治之症也,急與犀角地黃湯加元參、石膏、枳殼、木通,一服病無增減,次日分兩加重,更加大黃二錢,連泄兩次,熱退血止,稍能食,再與涼血解毒之劑,數日而痊。此以重劑救急症也,稍遲則無及矣。

林洪氏子,五歲,發熱、腹痛、頭皮光腫。此病之因於濕者,用平胃散加羌活、秦艽、神麯、木通,一劑,次日手足皆腫如秤錘。予曰:此五腫也,脾家風濕,循經而發,加入獨活、防風、桑枝、黃柏,腹痛甚,再加枳殼、檳榔,一劑大便連泄數行,遍身發出小水泡,頭腫消,腹痛止,再與平胃散加防風、神麯、赤苓、炒梔子數劑,水泡退皮,手足漸消而愈。

紹村張氏子,六歲,腹脹如鼓,青筋現,能食而肌瘦,內熱,大便後有血,與香砂枳朮數劑,消未久而脹復作,彼求末藥,方用廣陳皮六錢,真神麯、赤茯苓各一兩,雞肫皮、五穀蟲洗淨炒各八錢,胡黃連五錢,大幹蟾二隻,共為細末,服完一料,腹脹消,肌肉生矣。

丙辰長夏鄂霞侄之孫,周歲,患暑風壯熱,唇紅,一連七日目竄,反張,抽掣無定,視其胎氣旺,能食乳,風暑皆盛,實證也。連用香茹、防風、柴、葛、黃連、石膏重劑,調下益元散,全然不效。因思六淫之感,當重歲氣,辰戊之歲,上見太陽,太陽膀胱之邪,當用羌活、黃柏,此黃連之所以不效也。復定一方:羌活、防風、秦艽、天麻、鉤藤、黃柏、赤茯苓、桑寄生,滑石、甘草,一劑而抽掣減,二劑而熱退搐定,掣多筋弛,手足不利,續服和血養陰之劑,數月始能坐立一時。經歷暑風症甚多,胃氣未敗者,皆用羌活、黃柏取效,歲氣之應如此。

方脈治驗隨錄十五症

江麗彩兄,素有痰熱,手戰之患,一日忽頭眩、嘔吐、心煩、狂叫,牙痛如錐,又如蟲行,口漱涼水,溫則吐而易之,失水則痛叫不可耐,舌已咬碎,口不能言,心卻明白,手雖戰而能書,屢書「燒死也」三字,大便四、五日不解,小便赤而少,脈弦滑按之搏指。此因思慮過度,氣結火鬱,兼之平日好酒,濕熱內蘊,結為實火症也。病在胃不可用下藥,以大苦寒之劑降之。

生地黃一兩、搗汁 丹皮二錢 麥冬三錢 黃連五分 炒梔子一錢五分 花粉 知母 熾實 木通各一錢 生石膏二兩 竹葉心一錢五分 犀角磨汁一錢,長流水煎,連服二次,藥後梢平靜,二便利,痛定,口不漱水,夜少臥,次早用逍遙加減:柴胡 薄荷 生地 丹皮 茯苓 炒梔子 陳皮 半夏 甘草 竹葉 琥珀,二劑愈。

程氏子,年少好酒,每醉必吐,吐甚帶血,心中嘈雜,此是胃家血,宜安胃,不得作血症治:陳皮六分 半夏曲六分 茯苓一錢 甘草三分 沙參一錢 麥冬八分 老米二錢

乾荷葉五分。一劑定,二劑愈。

此治江麗彩兄次日事也,時有議予用藥過甚者,予以此方示之,凡治急症如救焚拯溺,刻不容緩,治緩病當用調和之法,輕重緩急,用藥之權衡也。

胡依蓮先生孫媳,產後五朝發熱,腹痛,小便不利,服產後通套之劑,病反甚,夜請予視,診其脈弦大,唇紅,面赤,目怒,心煩,少腹脹痛已極,昏悶者數次。予曰:此惡阻膀眈也,徒利水則惡不行,破惡則水不利,宜二法並用,或可救急:丹參三錢 桃仁 歸尾 赤芍 紅花 元胡 澤蘭 車前 木通各一錢,柴胡 升麻 枳殼各六分 琥珀研末四分,急流水煎服,夜半進藥,天未明惡水並行而解。

雄村曹氏婦,年三十餘,黴雨初過,日氣方蒸,園中摘莧而歸,發寒熱一日夜,小便不利,次日頭痛,腹脹,或煩或嘔,服藥病加甚。予過其地,邀入求救,診其脈弦大,發熱腹脹,坐臥不能,勢甚迫。予曰:此風暑濕三氣合而為病也,與胃風湯調服天水散,未時進藥,申時小便,酉時熱退,藥病相當,所謂迎刃而解也。胃風湯即平胃散加防風。

漁梁胡氏婦,年四十,久不乳,忽內熱頭昏,兩乳作脹,以手捻出鮮血,醫用逍遙、歸脾,脹甚,血愈多。予曰:脈弦大,肝熱也,用生地、丹皮、生白芍、青皮、澤蘭、車前、炒梔子、麥芽,二劑平,四劑愈。

黃備張緒周兄內人,患頭痛,痛在額,甚至自撞牆壁,已半年矣,雜治不效。予制都梁丸與服,十日而痊。

福林侄孫婦,早寡,姑老子幼,素多憂鬱,內熱食少,胸中隱隱痛,不安臥者旬日,忽嘔出膿血數口,診其脈滑數,按之無力,病似肺癰,肺癰為實證,脈無力難勝重劑,因請親家汪贊禾先生商酌議曰:脈無力,屢言心中難過,宜以輕劑消息治之,甘、桔、牛蒡、茯苓、橘紅、貝母、紫苑、澤蘭數味,次日忽大吐盈盆,盡是膿血,予曰:肺癰咳唾膿血無此之多。一湧而出,胃院癰也,膿血去多,理應重補,慮其有餘不盡,猶與橘紅、茯苓、穭豆、銀花、桔梗、澤蘭、甘草等淡劑,以滌胃中余穢,二日膿血已盡,人雖困能食粥,然後用黃耆、獅黨、麥冬、歸、芍、生地、丹皮、茯苓、貝母、甘草等補劑,幸能受補,分兩日加,調理半月而痊。

江振霞表兄,至日換皮袍受寒,怯寒,發熱,服溫散之劑,微汗,熱已退,時作寒戰,小便不利,勢甚迫,夜半請予視,診其脈細弱無力,平日小便點滴,汗出之後點滴全無,用茯苓三錢 人參一錢 肉桂五分,服藥後小便利,安臥而愈。

孝廉朱直如,年四旬,得軟足病五年不愈,望其顏色肌膚猶在豐腴之例,聆其聲音嘹亮如無病人,問其平日保身之道,但言心事有之,一切頗知自愛,切其脈則舉指弦大,重按有力,合四者而論,非虛證也,既非虛證,治宜除病。風從上受,濕從下受,傷筋則筋縱不能束骨,骨重難以久行,而失治致成痿躄者有之,為著痹者有之。人身之受病如器之受物,濕留於身久而不去則生熱,熱氣上浮,致有頭旋、眼黑之患,流於經絡,致有足膝動掣之患,脈來弦大有力,有力者病氣旺也,非氣血之有餘也,素多痰亦濕熱也,欲治此病,當先祛濕,濕去則筋強,筋強則骨健,筋骨健強,舉步自然輕捷,不言補而補在其中矣:方用:

茅蒼朮三兩 黃柏一兩 苡仁二兩 茯苓 五加皮 蓽薢 天麻各二兩 廣陳皮 半夏各一兩五錢 甘草一兩,共製為細末,用嫩桑枝四兩熬汁疊為丸,綠豆大,早服三錢,開水送下。

六淫之邪乘虛不乘實,軟足病雖由濕傷筋,始得之時亦必乘虛而入,病久且深,已難提出,服清利濕熱之藥,一月病無增減者,實有其病當之,故略覺鬆耳,道路既開於前,再以淡滲之味加入堅骨強筋劑中,攻補兼施,亦一法也,為定第二方:

赤白首烏 杜仲 牛膝 枸杞子 巴戟天 虎脛骨 茯苓 苡仁 澤瀉 五加皮 黃柏 鹿筋熬膏和蜜為丸。

服第二方三個月,自秋歷冬,弦大之脈漸平,筋骨稍強,步履漸覺輕便,但言腰部虛似欲人扶。予曰:腰者,腎之府,補腎當君地黃,藥無二君,首烏易地黃,時值寒冬,脈已平,黃柏理應除去,苡仁味淡亦可除,用大熟地六兩,加黃耆三兩,附子一兩,以鼓動一陽來復之氣,再加陳皮一兩,利膈消痰能使全方活動,守至春回自當漸入佳境。春回步履漸輕,束裝北上矣。

後塢張薪傳兄,感時氣傳染之熱症,經旬不解。一日請予治,入其室聞呻吟之聲,診之身熱、脈大,一日夜不小便,少腹脹痛欲死。予曰:此熱邪傳入太陽膀胱腑,急宜五苓散,下之稍遲,膀胱壞矣。茯苓三錢 豬苓、澤瀉、白朮、桂枝各一錢,長流水煎服,未逾時小便如注,床上床下成流,汗出倦臥,病遂漸解。此仲景傷寒大法也。

侄孫乾吉,得傳染病,時值深秋,初感面暗指冷,醫以為寒,疏散藥中用桂枝、附子、煨姜,一劑人事昏沉,熱不退。予適病足,其母位而求救,勉強往視。診其脈數大,目瞪口張,唇焦舌黑,以指探之,枯槁如銼。予曰:熱才三日,津液雖傷,斷不如此之甚,是津液為藥所傷也。急救津液,更無他法,用大生地一兩,大麥冬五錢,知母、丹皮各二錢,柴胡、青蒿各一錢,生甘草五分,加梨汁沖服,徐徐進藥,盡一大劑,人事漸明,舌稍潤,再進一劑,熱退能食。次日午後忽大寒振作,口鼻俱冷,其母急走來告,予曰:無恐,此變瘧也。爾後回身已熱矣,小柴胡中猶加知母、麥冬,數日而痊。傳染時氣在七日前和解居多,予用大劑急救津液是醫藥非醫病也,時令傳染多有似寒症者,香蘇飲為妥當,若遇孟浪之輩,動輒姜附桂枝,殺人甚速,錄此以為戒。

文學汪繹如,初夏得心病有似癲狂之狀,徹夜不成寐,舉家驚愕,甚可慮,眼藥旬日,有用逍遙加味者,有用補心丹者,有作痰治用膽星者,作火治加黃連者,皆不效。請予治,診其脈弦大,重按無力,唇紅面赤,予曰:脈大無力非實火也,此由用心過度,心火上浮、不能下交於腎,腎水虛不能上潮於心,當用交通心腎之法,以予自服八仙長壽丸,辰砂為衣,令早晚各服三錢,納心火於腎水之中,以成既濟之象,服之數日,神安脈靜,守服此丸,病遂愈。予治心腎不交,用六味地黃丸,辰砂為衣,效者甚多,是能以法治病者。

施德木匠黃老三,病寒熱頭痛,初服疏散藥,頭腫如斗大,額上皮綻,漬出黃水,服清震湯不效,七日不大便,小便亦少,診其脈滑實,予曰:此濕熱壅甚,當服清利之劑,用連翹、赤芍、枳殼、防風、檳榔、厚朴、大黃、木通、生甘草,一劑二便利,腫微消,除去大黃加入穭豆、菊花二劑而愈。

西干汪氏女,年十八,將出閣,傳染時熱病,適逢經後,熱入血室,十四朝而熱解,頭髮盡落,竟成一禿子不能嫁,請予治。予曰:發為血之餘,熱傷血,故發落,重宜養血兼服丸藥,趁此初虧,發或可生,久則難出矣,四物加阿膠以養血,柴胡以疏達肝氣使之上升,發之生必秉火氣,再加枸杞以補木中之火。服之兩月,發漸生,半年而盈尺,此是因熱邪所傷,非本氣內虧,故能應藥。治熱病多服黃芩,發秉火氣而上生,養血中宜加補火之味,若用桂附,反傷其血,惟枸杞一味潤而不燥,此用藥之善也。次年出閣,髮長可綰矣。

張光遠兄第五媳,勞傷小產,血多一空而脫,予在近鄰,夜半叩門求治,診其脈已絕,身尚溫,微有鼻息,其家以為死矣,欲放平。予曰:且慢,問家有人參否,答曰:有參一錢。予曰:足矣。用當歸一錢同煎,以匙呷之,徐徐盡一酒杯,靜候片時,復診視脈微,續唇口微動,服二煎安臥,至天明能食粥,再與歸脾湯二劑而起。此症有不死者三,予在近鄰,一也;家有人參,二也;命勿放平,三也。三者缺一,死矣。此時用藥只有參歸二味,氣血雙提,若再加一味,便非治法,且不能受。

病可治病家不知信任者錄四

胡仰山兄,素善飲酒貪涼,病因於濕,濕之在外者,浸淫兩足,潰爛而出不盡,則臀生癤,肛門腫。濕之在脾肺者,則生痰作嗽,上為喘呼不得臥,喘甚則汗大泄,數見脫象而復定者,胃氣強腎氣不敗也,予用腎著湯:

茯苓三錢 白朮 半夏 澤瀉各一錢 乾薑五分 穭豆二錢,(大豆黃卷更好)長流水煎服。

因痰而嗽治在脾,因濕生痰當利濕,濕從下受著於腎,故用腎著湯加半夏以潤腎,而以穭豆泄腎之濕也。藥力緩,服之二日無大效,其家不信,竟服金匱腎氣湯,數日而死。

蕭氏女,年十五,日隨母績麻,一春多雨,坐處常濕,濕從下受,致有腳氣之病,始而右足腫痛,服藥未已,左足又腫,漫腫不紅,漸生寒熱,甚致頭目眩暈,治之不善,患延一月,請予治時,目直頭仰,腰背反張,人事不省,已成痙痓之症。予曰:此腳氣上攻之病、風濕在經,久而失治,漸傳入臟,急宜從經解散,可望生機,方用羌、獨、桂枝、秦艽、萆薢、蒼朮、防己、川芎、橘紅、半夏、石菖蒲、連翹、木通、甘草,加酒炒桑枝,共成一劑。其家畏用羌獨,另請他醫,先與蘇合丸,續投溫補之劑,竟成不救。

潭渡黃氏婦,患腹痛,痛在胃脘,煩嘔不能食,日夜不成寐,延予治時,病旬日矣,診其脈滑大,體素豐腴,見其痛甚作暈,且與和胃理氣一劑,不效,次日復診,予曰:腹痛久,脈當沉細,寸口滑大而數,此胃脘癰也。病者又言,一月之前大便曾下惡血,近來不下,其痛有如雀啄之狀,此胃中積瘀,漸作癰膿無疑,必待嘔出膿血,其病方解。膿尚未出,方用桔梗、甘草、連翹、蒡子、銀花、赤芍、丹皮、歸尾、乳香、貝母、枳殼為一劑。飲藥些須無大驗,病家以為荒唐,遂更醫,為之一嘆。

上里江氏婦,患休息痢二年,雖愈而腸垢未盡,能食體漸復,懷孕後不時猶有坐努之弊,至產後大便自前陰出,醫用分利提補之劑,半年不效,坐努難任,請予治。予曰:大小便並出前陰,非腸交也。不自腸癰致病,非腸潰也,大便日夜十餘次,前出者十之七,後出者十之三,是必大腸易位而小腸猶故道也,大腸之所以易位者,必由臨產用力而就前陰,產後不歸穀道致成斯病,且腸本有垢,垢則滑,輕車熟路,久而成慣,坐努無時,此致病之由也。欲歸穀道,當先實腸,腸實則水穀自分,再與多服補中益氣湯,庶幾可望大氣旋轉,若大氣不升,糟粕不聚,無返本之期矣。其家無力服參,遂寢予議。

見而不能治者錄四

鄰翁程彤,身體素強無血症,年近七旬,忽嘔血,脈弦,強與以清熱平肝之劑,血遂止。一月後胸中忍忍又吐數口,服藥又止。一日忽吐出肝一塊,重兩許,再吐如棋子大者五六,遂困頓不食,數日而逝。

□溪項錦州兄長媳,久嗽咯血,內熱人困,延予治時,病數月矣,診其脈弦數,按之無力,予曰:此火盛灼金之症,時值夏令火旺,與以瀉火保金之劑,守至金秋得令,再望生機。所服煎劑大概參麥居多,丹皮、茯苓、紫菀、百合之類出入加減,一日吐出肺兩塊,意如熟豬肺,胸中忍忍痛,再用參麥加入白芨、阿膠等昧,遂不應未幾而逝。

鄰翁何天一患腹痛,痛甚頻下大便黑如炭,小便如墨汁,腹痛日夜不止,食入作嘔,用芍藥甘草湯不應,六君不應。自言胸中作燒,加入芩連,又不應。其人平日好酒,恆蓄燒酒於家,無夜不醉,老年不勝曲糵,此腸胃腐敗無治也,數日而逝。予前所見,酒客得病,下如敗醬、如漆渣者,數入皆不治,但未有如此之黑也。

大便下血者不死,小便尿血者多死。予曾治畢文高兄,溺血二、三年一發,甚至歲發一、二次,服補中益氣加炒黃柏、山梔數劑而止。年過七旬服藥無效,竟以尿血死。後又見胡秉軸兄、畢振宇兄尿血成條,藥皆不應,逾月而死。

見聞事實錄四

一族兄賣水為生,好酒。夏月臥處嘗濕,病寒熱,旬日遍身發出瘡疥,一瘡中生一蟲,癢不可耐,以針挑取小者如粟,大者如米,或令以雞蛋攤餅貼之,不能遍及。江藕塘先生命採桑葉一石曬乾,鋪樓板,夜臥其上,桑葉能去風濕,蟲聞桑葉香,盡皆鑽出,再以黃柏、苦參作湯浴之,數日而愈。醫者,意也。此不藥之藥也。

龍松年先生云:一人病咳,經年皮膚甲錯,肌肉盡脫,胸中隱隱難過,作肺痿治久不效,自度必死。時逢初夏枇杷正熟,醫令取黃熟枇杷三十斤,去皮核熬成膏藥一大斗,每日早晚開水溶服二合,服未畢咳止,胸開,皮膚漸潤,肌肉漸生,此潤肺之功也。肺喜潤,脾喜燥,潤肺之藥多不利於脾,二冬之類是也。枇杷色黃味甘能補脾土,以生肺金,勝於二冬多矣。此其所以效也。

一人久患鼻淵,濁涕腥穢,無肯與近者,時逢長夏,醫命取艾茸四兩,攤作二餅,用新瓦兩片,烈日中曝熱,攤艾茸於凹几上,先安一枕,以額抵之,冷則頻易,數日而病除,此之謂「日灸」,針鋒相對,腦寒去矣。大凡病久不愈者,藥未至病所耳。

江斯符兄作客湖南,見一行主人風疾在榻,交易寫算尚能應客,一遊方賣藥者在門,擁擠多人,有礙客商,行主人惡之,命驅去,賣藥者顧謂主人曰:勿驅我,我為爾起足疾。主人耐之至夜,沽酒邀入,賣藥者問足廢幾年矣。對曰:三年矣。又問痛否?對曰:陰雨時掣痛。間此地有騾馬坊否?對曰:有。引至坊中,鏟取騾蹄底下皮兩許,至行中酒洗瓦灸為末,瓶中傾出炙過乳香一錢和入,分三日淡酒沖服。三日之後下榻移步,再服一料足疾愈矣。江斯荇兄親見其治,歸以伺予曰:騾蹄治風疾,書有之乎?予曰:未之見也。問何以能速效?予曰:騾馬善行,去風其力在蹄,加乳香借酒力安得不速。阿膠,驢皮所煎,尚能去風,況騾蹄乎!此四者中在方書之外,實在理法之中,錄之足以廣醫家之見識。

婦人病

婦人孕八九月乳流出者,名乳溢,血氣旺也,所見甚多。廣陳皮五分 醋炒麥芽二錢,煎服自愈。室女年大乳流出者,名乳泣,多隱而不言,有其母代求藥者,予以黑逍遙治之,未幾出閣而病愈。中年婦乳脹流血,名乳衄。三十年前曾見姚氏婦,今又見張氏婦,初流血續出黃水,予亦以黑逍遙愈之,此三種皆可治之病也。

室女少婦天癸未行,有每月鼻衄者,有每月齒縫中出血者,名齒衄,又謂之倒經,皆經水逆行之病,予所治多人,方用四物加丹參、梔子、元胡、益母早之類,月季花一朵同煎,天癸行而衄止。

看虎口

錢氏(仲陽)看小兒脈紋,男左女右,取決於虎口之次指,未有究其義者。予考之《素》、《靈》,恍然悟曰:以其屬陽明之脈之根始也。陽明之脈起於大指次指之端,兩陽合明,故曰陽明,陽明常多氣多血,有病則先應之,小兒純陽之體,更於此手始,故即於此以觀其變焉可也。

先師有言,小兒之脈見於虎口,亦猶大人之脈見於寸口也,又云三關直透者不治,屢驗。

看脈紋辨三關是近世幼科一訣,三關之中復有曲里彎外、青紫紅黃等語,屢試多不大驗,莫若以色浮而顯者為邪在表,色隱而暗者為病在裡,青紫為驚熱為實邪,淺紅為虛熱,青黑而沉為寒為痛,黃白為虛而無熱,一切惑人之處皆可盡掃,蓋以視幼吉凶,多決於精神面目,所重不在此也。

小兒常有之病

一曰癲癇之為病,小兒常有之。諸書皆言,積驚成癇,故有驚風三發便為癇之語。大概肝主驚風,初作之時不為疏解,便投金石丸散,使邪留於心包肝膽之中,久而不除,生痰生熱,觸著便發,或目直喊叫,搖頭手掣,口吐白沫,或卒然昏僕不知人,或作豬聲羊聲、雞犬牛吼之聲,後世遂有五癇之名、陰陽之別,多方雜出,莫非雄朱金珀膽星牛黃鉛粉之類,愈治愈深,逼成壞證者有之。予治此證,惟以肝主驚風為本,得之未久,體質旺者,用錢氏瀉青丸去龍膽加橘、半,以疏豁之,病久體弱者,用逍遙加橘,半以疏達之,搐鼻散不時嚏之,兼以調和胃氣,久久自除。

一曰疝,疝之為病雖發於腎,實本於肝,雖始於寒,實成於熱,時發時好,腫一睪丸,故名偏墜,邪伏厥陰之經,不移之病也。小兒多有之,皆由坐臥濕地而得,古人治疝,每用寒熱兼施之劑。亦有初生月內即患此者,濕則有之,寒則必無,不可以溫藥急攻,予制治疝煎方:柴胡、青皮、鉤藤、香附、梔子、橘子、川楝子、山楂子、荔枝核、茯苓、穭豆、澤瀉之類出入加減,外用橘葉蔥艾三物煎洗,久久自除。

一曰鬾病,巢氏云,婦人懷孕有鬼神導其胎中,妒嫉小兒,致令此病,其狀微微下利,寒熱往來,毛髮鬇鬡,情思不悅也。《千金》論亦云:「鬾者,小兒鬼也,乳子未能行,其母復有孕,令兒漸漸羸瘦,骨立發稀,大便不勻,乃鬾病也。法當用紫霜圓下其鬾乳,後以益黃散補之,令兒斷乳即安。」予謂婦人乳子情意所關,腹既懷娠,生氣注於胎,雖乳何益?《淮南》有言:「男子藝蘭,美而不芳;鬾子得乳,萎而不澤,情不相往來也。」此真透達之言,鬼神之說無足為據,速令斷奶為是。

一曰無辜疳,無辜,鳥名。啼時兩頷扇動,如瘰癧之項,小兒肝熱,目暗頸核累累狀,類無辜,因以為名。後人穿鑿,遂謂兒衣夜露不收為無辜,鳥羽所落感而成病,荒唐之甚,予用逍遙加減,緩緩調理,愈者甚多。

少見二症

黃濱餘外甥女,七歲,下白兒不自知,其母疑焉,夜臥時以帛墊其身,始識其病,請予治。予曰:女子二七任脈通,始有赤白帶下之病,任脈未通,帶脈未成,何以得此,是必脾經有濕,兼稟母氣而然。用陳皮、白朮、茯苓、山藥、苡仁、扁豆、芡實、白芍、甘草九味,為末,服之止。其女出閣,逾年,一產而脫,體氣早虧之過。

蕭方來兄子,天姿聰敏,十歲時即有夢遺、盜汗之患,用六味加龍骨、龜板,以靜攝之,以龜龍皆潛藏靈物也。久服病漸止,畢姻後,竟以損症早逝。

華先生中藏經論治

夫病有宜湯者,宜圓(丸)者,宜散者,宜下者,宜吐者,宜汗者,宜灸者,宜針者,宜補者,宜按摩者,宜導引者,宜蒸熨者,宜暖洗者,宜悅愉者,宜和緩者,宜水者,宜火者,種種之法,豈惟一也。若非良善精博,難為取愈,庸下淺識,亂投湯圓(丸)、汗、下、補、吐,動使交錯,輕者令重,重者令死,舉世皆然。其湯可以滌盪臟腑,開通經絡,調品陰陽,祛分邪惡,潤澤枯朽,悅養皮膚,養氣力助困竭,莫離於湯也。丸可以逐風冷,破堅癥,消積聚,進飲食,舒榮衛,定開竅,緩緩然,參合無出於圓(丸)也。散者能祛風邪、暑濕之氣,攄寒濕渾濁之毒,發散四肢之壅滯,除剪五臟之結伏,開腸和胃,行脈通經,莫過於散也。下則疏豁開塞。補則益助虛乏。灸則起陰通陽,針則行榮引衛。導引則可以逐客邪於關節。按摩則可驅浮淫於肌肉,蒸熨闢冷,暖洗生陽。悅愉爽神。和暖安氣。若實而不下,則使人心腹脹滿,煩亂,臌腫。若虛而不補,則使人氣血消散,肌肉耗亡,精神脫失,意志昏迷。可汗而不汗,則使人毛孔閉塞,悶絕而終。合吐而不吐,則使人結胸、上喘、水食不入而死。當灸而不灸,則使人冷氣重凝,陰毒內聚,厥氣上衝,分墜不散,以致消滅。當針而不針,則使人榮衛不行,經絡不利,邪漸勝真,冒昧而昏。宜導引而不導引,則使人邪侵關節,固結難通。宜按摩而不按摩,則使人淫隨肌肉久留不消。宜蒸熨而不蒸熨,則使人冷氣潛伏,漸成痹厥。宜暖洗而不暖洗,則使人陽氣不行,陰邪相害。不當下而下,則使人開腸蕩胃,洞泄不禁。不當汗而汗,則使人肌肉消絕,津液枯耗。不當吐而吐,則使人心神煩亂,臟腑奔沖。不當灸而灸,則使人重傷經絡,內蓄痰毒反害於中和,致於不可救。不當針而針,則使人氣血散失,機關細縮。不當導引而導引,則使人真氣勞敗,邪氣妄行。不當按摩而按摩,則使人肌肉䐜脹,筋骨舒張。不當蒸熨而蒸熨,則使人陽氣偏行,陰氣內聚。不當暖洗而暖洗,則使人濕灼皮膚,熱生肌肉。不當悅愉而悅愉,則使人神失氣消,精神不快。不當和緩而和緩,則使人氣停意折,健忘傷志。大凡治療要合其宜,脈狀病候,少陳於後:凡脈不緊數,則勿發其汗;脈不疾數,不可以下;心胸不閉、尺脈微弱,不可以吐;關節不急、榮衛不壅,不可以針;陰氣不盛,陽氣不衰,勿灸;內無客邪勿導引;外無淫氣勿按摩;皮膚不痹勿蒸熨;肌肉不寒勿暖洗;神不凝迷勿悅愉;氣不奔急勿和緩。順此者生,逆此者死。脈病之法,備說在前。

喻喜言先生議病式

從上古以至今時,一代有一代之醫,雖神聖賢明力量不同,然必不能捨規矩準繩,以為方園平直也,故治病必先識病,識病然後議藥。藥者所以勝病者也,識病則千百藥中任舉一二味用之,無不通神。不識病則岐多而用眩,凡藥皆可傷人,況於性最偏駁者乎?邇來習醫者眾,醫學愈荒,遂成一議藥不議病之世界,其夭枉可勝悼哉!欲彼此惑,無如議病,病經議明,則有是病即有是藥,而不知者,必欲執藥性為去取,何其陋耶!

與門人定議病式

某年某月某地某人,年紀若干,形之肥瘦,長短若何,色之黑白,枯潤若何,聲之清濁長短若何,人之形志音樂若何,病始何日,初服何藥,次服何藥,某藥稍效,某藥不效,時下晝夜孰重,寒熱孰多,飲食喜惡,二便滑澀,脈之三部九候,何候獨異,二十四脈中何脈獨見,何脈兼見,其症或內傷或外感,或兼內外,或不內外,依經斷為何病,其標本先後何在,汗吐下和寒溫補瀉何施,宜用七方中何方,十劑中何劑,五氣中何氣,五味中何味,以何湯名為加減,其效驗定於何時,一一詳明,務令纖毫不爽,起眾信從,允為醫門矜式,不必演文可也。

某年者年上之干支,治病先明運氣也。某月者治病必本四時也。某地者辨高卑燥濕五方異宜也。某齡某形某聲某氣者,合色脈從圖萬全也。形志苦樂者,驗七情勞逸也。始於何日者,察久近傳變也。問藥物驗否者,斟酌己見也。晝夜寒熱者,辨氣分血分也。飲食二便者,察腸胃乖和也。三部九候何候獨異者,推十二經脈受病之所也。二十四脈見何脈者,審陰陽表裡無差忒也。依經斷為何病者,名正則言順,事成如律度也。標本先後何在者,識輕重次第也。汗吐下和寒溫補瀉何施者,求一定不差之法也。「七方」,大、小、緩、急、奇、偶、復,乃藥之制,不敢濫也。「十劑」,宣、通、補、泄、輕、重、滑、澀、燥、濕,乃藥之宜,不敢泛也。五氣中何氣、五味中何味者,用藥最工之法,寒熱溫涼平,合之酸辛甘苦鹹也。引湯名為加減者,循古不自用也。刻效於何時者,逐款辨之不差,以病之新久五行定痊期也。若是則醫案之在人者,工拙自定,積之數十年治千萬人不爽也。

醫宗必讀全經始知治法

醫家始讀岐黃書,識其病之所生,不能通悟治法,以全書古奧,難乾記誦,多有棄而讀後世淺近之書者,至滑伯仁、張介賓、汪訒庵諸公,節取經言,裁成類纂,雖為醫門捷徑,而日復一日,漸失全經。因思漢末華先生《中藏經》祖述岐黃,備言治法,蓋由《素》、《靈》淺而出之者也。華先生神於醫,有剖腹浣腸之技,而獨述經言,不為奇論。是欲以規矩繩後世,不以長技授人,其慮遠矣。予自少至老,苦讀全經,僅足知醫,行之一字多有未備,洵乎醫道之難言也。仲景長於湯液,針灸之法,間一及之。宗仲景者,續稱大家,予習其方,以應時變。所遇必欲針灸及按摩導引諸法者,百中一二,亦嘗用之,古法中又不徒以一方畢乃事也。近世以來,惟尚虛名,不求實學,徒有醫之名而無其實,千思百慮,啟悟後人於華先生論治之外,更錄喻嘉言先生議病定式,為醫家診治之大法,後之學者能從此法,不難入仲景之門,望岐黃之道矣。

診治雜言

凡視病初起未藥時,最宜斟酌,一病到手,輕者勿論,形色脈象一有疑焉,便不可忽。病初起服藥一差,如領路的錯了,趕回來豈不耽誤?

舉業重首藝,為將重先鋒,訟獄貴初供,善奕者不失先著。病起用藥,一差勢必加甚。更醫診視,須振衣揭領,小誤不難持正,若大虛似實,大實似虛,以寒為熱,以熱為寒,冰炭之分霄壤之隔矣。《經》言:「勿實實,勿虛虛。」損不足,而益有餘,如此死者,醫殺之耳。

兒病初作,服輕劑病未減,後手略一斟酌不難取效,若開手孟浪,病勢日加,最難接手,稍不說明,罪歸後犯。

一病到手,小有疑義未決,恰值匆忙,用藥且宜從緩,若疑團未解,妄施猛烈之劑,一或有差,追悔無及。

有寒邪未解,誤投涼藥,謂之入井下石。熱邪未發,誤投熱藥,謂之抱薪救火。此時將醫病乎?醫藥乎?予有一訣,人以胃氣為本,且與沖和之劑,養其胃氣,俟其胃氣稍回,然後審症用藥,是急脈緩受之一法,若胃氣不回,藥雖對症,亦難受矣。

亦有大病初起,醫家診治不差,或藥料不精,或服藥太少藥力未到,病勢不轉,病家勢必更醫,接手之輩,若是法家,必承上文而言求所以不效之故,推進一步益求其精,自然對症。若換一低手,或貪功嫉能,顛倒是非,誤人性命者多矣,此又在病家之信任也。

庸工藥誤,煎劑猶可,丸散更甚,丸散可以藏拙。庸工多用之,煎劑有方在,其誤易見,丸散之誤,何處捉摸!

散者,散也。丸者,聚也。古方之用散是以藥料為粗末,煎服若干,雖名散,猶是湯也。

宿搏丸散相習成風,愚夫愚婦多受其害,予前集已言之矣,未達不敢嘗,明者自曉,何待予言。

丸藥長於補,無病而調養者宜之,標病力在驅邪,湯劑可以救急,間亦有宜丸散者,務須當面制配,不以一毫隱晦存乎其間,使服者坦然無疑。致若懷秘方,索重價,非君子之道也。

嘗見人有疾病,自謂知醫,初起時自服一劑,及待病進然後求醫,只緣把醫道看輕了,《札》云:為人者不可不知醫。俗語又云:盧醫不自醫。知醫者欲人知醫師之工拙,非自治之謂也。

門外好名之輩,輕舉送方,本不知醫,無足為怪。世其業者,多執成方以應變,幸中之處固多,而失手之處亦復不少。惟願後起者,能於失手之處,清夜自思,吾知其必有進矣。予生老山鄉,見聞不廣,所治驗者,皆吾歙風土所生之病,岐經有南北政之論,風土氣候之不齊,又未可以予言概也。其所同者,辨症之法,寒熱虛實之分,病狀萬殊,同歸一理,故於古聖先賢卷帙之中,尋出脈絡以渡金針,斯則予之苦心也。

又論治體

張劉朱李是醫家必讀之書,餬口之輩多略而不詳,訒庵先生約而釋之,以救時弊,醫門之捷徑也。《準繩》、《醫統》、《景岳全書》、《辨證錄》等篇,是病家查閱之書,非行道之書也。

仲景方非用之難,在對症之難,認症既真,用無不效,上工善診治之準繩也。東垣方有併力,有加減,細微曲折無不中理,中工善體認之師也。丹溪方首重養陰,而六淫症治無不俱載,但言某病用某藥,並不究其所以然,是為庸工餬口者開捷徑,非其學之淺也。河間書以亢害承製為主,法遵仲景,隨時審症,多所發明,用力最專。亦稱大家,但非文士之筆,難於記誦,人師其意而已。

薛立齋所治,皆王公大人膏粱味厚之輩,故其所用皆歸脾、八珍、補中益氣等方,逍遙即是散劑,平胃即是攻劑。張子和所治多山野藜藿之輩,故其所長在汗、吐、下三怯。設以立齋方治藜藿,適足以增病,以子和法治膏粱,三法未畢而氣已絕矣。醫家讀古人書,先要設身處地,乃能通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