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至教论篇第七十五
黄帝坐明堂召雷公而问之曰:子知医之道乎?雷公对曰:诵而颇能解,解而未能别,别而未能明,明而未能彰,读书能分出如许心界,方为有得。解者,知其词说也;别者,知其意之所指也;明者,知其理之根源也;彰者,知其理之无不通也。足以治群僚,不足至侯王,愿得受树天之度(有故作佶屈之态),四时阴阳合之,别星辰与日月光,以彰经术,后世益明,上通神农,著至教,疑于二皇。林亿云:疑,全元起本作“拟”。
帝曰:善。无失之,此皆阴阳表里,上下雌雄相输应也。而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可以长久,以教众庶,亦不疑殆,医道论篇,可传后世,可以为宝。
雷公曰:请受道,讽诵用解(以上泛论)。帝曰:子不闻《阴阳传》乎?曰:不知。曰:夫三阳天为业(以下专论三阳)。林亿云:天,《太素》作“太”。上下无常,合而病至,偏害阴阳。
雷公曰:三阳莫当,请闻其解。帝曰:三阳独至者,是三阳并至,并至如风雨,上为巅疾,下为漏病。林亿云:漏病,二便不禁也。外无期,内无正,不中经纪,诊无上下,以书别之。
雷公曰:臣治疎愈,说意而已。帝曰:三阳者至阳也,积并则为惊,病起疾风,至如礔,九窍皆塞,阳气滂溢,干嗌喉塞。即所谓阴不胜其阳,脉流薄疾并乃狂也。并于阴则上下无常,薄为肠澼,此谓三阳直心,坐不得起,卧者便身全,《甲乙经》作“卧便身重”。三阳之病也。
且以知天下,何以别阴阳,应四时,合之五行。
雷公曰:阳言不别,阴言不理,请起受解,以为至道。
帝曰:子若受传,不知合至道以惑师教,语子至道之要。病伤五藏,筋骨以消,子言不明不别,是世主学尽矣。肾且绝,惋惋日暮,从容不出,人事不殷。此盖肾绝之病情也,然文义不全,当有断简。
文义不全,当有断简。论三阳并至,义颇精,可识巅厥诸暴病之机矣。
示从容论篇第七十六
黄帝燕坐,召雷公而问之曰:汝受术诵书者,若能览观杂学,及于比类,通合道理,为余言子所长,五藏六府,胆胃大小肠,脾胞膀胱,脑髓涕唾,哭泣悲哀,水所从行,此皆人之所生,治之过失,子务明之,可以十全,即不能知,为世所怨。雷公曰:臣请诵《脉经上下篇》,甚众多矣,别异比类,犹未能以十全,又安足以明之。
帝曰:子别试通五藏之过,六府之所不和,针石所败,毒药所宜,汤液滋味,具言其状,悉言以对,请问不知。雷公曰:肝虚肾虚脾虚,皆令人体重烦冤,当投毒药刺灸砭石汤液,或已,或不已,愿闻其解。帝曰:公何年之长而问之少,余真问以自谬也。吾问子窈冥,子言《上下篇》以对,何也?夫脾虚浮似肺,肾小浮似脾,肝急沉散似肾,此皆工之所时乱也,然从容得之。若夫三藏土木水参居,此童子之所知,问之何也?篇首至此分两段读,笔意忽离忽即,忽操忽纵,两“何也”逼得紧。
雷公曰:于此有人,头痛,筋挛骨重,怯然少气,哕噫腹满,时惊不嗜卧,此何藏之发也?脉浮而弦,切之石坚,不知其解,复问所以三藏者,以知其比类也。帝曰:夫从容之谓也(神来之笔)。夫年长则求之于府,年少则求之于经,年壮则求之于藏。今子所言皆失,八风菀熟,五藏消烁,传邪相受。夫浮而弦者,是肾不足也;沉而石者,是肾气内著也(一喷一醒);怯然少气者,是水道不行,形气消索也;咳嗽烦冤者,是肾气之逆也。一人之气,病在一藏也。若言三藏俱行,不在法也。此四句义有难晓。一人之气病兼二三藏者,事之所常有,经之所已言也。即如脉之浮弦,而按之石坚者,固曾见之矣,岂此文别有专指耶?
雷公曰:于此有人,四肢解墯,喘咳血泄,而愚诊之,以为伤肺,切脉浮大而紧,愚不敢治,粗工下砭石,病愈多出血,血止身轻,此何物也?帝曰:子所能治,知亦众多,与此病失矣。譬以鸿飞,亦冲于天。夫圣人之治病,循法守度,援物比类,化之冥冥,循上及下,何必守经。今夫脉浮大虚者,是脾气之外绝,去胃外归阳明也(语意可玩)。脾气不根,外浮于经,故脉浮大,是阴气外越也。夫二火不胜三水,是以脉乱而无常也。紧脉,左右弹而无常,是寒盛而阳气不得伸也。四肢解墯,此脾精之不行也。喘咳者,是水气并阳明也。血泄者,脉急血无所行也。经脉得寒而缩急,血不得畅行而旁溢也。若夫以为伤肺者,折转。若失以狂也。不引比类,是知不明也。夫伤肺者(申伤肺之证,是比类之法也),脾气不守,胃气不清,经气不为使,真藏坏决,经脉傍绝,五藏漏泄,不衄则呕,此二者不相类也。“二”字是合伤肺,与上脾病言之。譬如天之无形,地之无理,白与黑相去远矣。是失,吾过矣。以子知之,故不告子,明引比类从容,是以名曰诊轻,轻,当作“经”。是谓至道也。
笔机清利,掉运极灵,而乏深厚宽博之致。论诸脉主病,确凿不移。“一人之气,病在一藏”二语,读者当以意会之。可见古人审病之精,必推见病气发原之一藏,以为施治之的。
疏五过论篇第七十七
黄帝曰:鸣呼远哉!闵闵乎若视深渊,若迎浮云,视深渊尚可测,迎浮云莫知其际。圣人之术,为万民式,论裁志意,必有法则,循经守数,按循医事,为万民副。故事有五过四德(总提),汝知之乎?雷公避席再拜曰:臣年幼小,蒙愚以惑,不闻五过与四德,比类形名,虚引其经,心无所对(一顿)。诵其词而未得其意也。帝曰:凡未诊病者(分叙,以下皆七情内伤之病),必问尝贵后贱,虽不中邪,病从内生,名曰脱营。尝富后贫,名曰失精,五气留连,病有所并。医工诊之,不在藏府,不变躯形,诊之而疑,不知病名。身体日减,气虚无精,病深无气,洒洒然时惊。病深者,以其外耗于卫,内夺于荣也。良工所失,不知病情,此治之一过也。
欲诊病者,必问饮食居处,暴乐暴苦,始乐后苦,皆伤精气,精气竭绝,形体毁沮。暴怒伤阴,暴喜伤阳,厥气上行,满脉去形。愚医治之,不知补写,不知病情,精华日脱,邪气乃并,此治之二过也。
善为脉者,必以比类奇恒,从容知之,为工而不知道,此诊之不足贵,此治之三过也。
诊有三常,必问贵贱,封君败伤,及欲侯王。故贵脱势,虽不中邪,精神内伤,身必败亡。始富后贫,虽不伤邪,皮焦筋屈,痿躄为挛。医不能严,不能动神,外为柔弱,乱至失常,病不能移,则医事不行,此治之四过也。
凡诊者,必知终始,有知余绪,切脉问名,当合男女。离绝菀结,忧恐喜怒,五藏空虚,血气离守,工不能知,何术之语?尝富大伤,斩筋绝脉,身体复行,令泽不息,故伤败结,留薄归阳,脓积寒炅。粗工治之,亟刺阴阳,身体解散,四肢转筋,死日有期。医不能明,不问所发,唯言死日,亦为粗工,此治之五过也。凡此五者,皆受术不通(总束),人事不明也。故曰:圣人之治病也(振起,以圣人镇住通篇全局),必知天地阴阳,四时经纪,五藏六府,雌雄表里,刺灸砭石、毒药所主,从容人事,以明经道,贵贱贫富,各异品理,问年少长,勇怯之理,审于分部,知病本始,八正九候,诊必副矣。
治病之道(反唱叹作收),气内为宝,循求其理,求之不得,过在表里。守数据治,无失俞理,能行此术,终身不殆。不知俞理,五藏菀熟,痈发六府,诊病不审,是谓失常。谨守此治,与经相明。《上经》《下经》,揆度阴阳,奇恒五中,决以明堂,审于终始,可以横行。
流利疏畅,似非太古之文。
徵四失论篇第七十八
黄帝在明堂,雷公侍坐。黄帝曰:夫子所通书受事众多矣,试言得失之意,所以得之,所以失之(造句颇灵)。雷公对曰:循经受业,皆言十全,其时有过失者,请闻其事解也。帝曰:子年少智未及邪?将言以杂合耶?夫经脉十二,络脉三百六十五,此皆人之所明知,工之所循用也。所以不十全者,精神不专,志意不理,外内相失,故时疑殆。诊不知阴阳逆从之理,此治之一失矣。受师不卒,妄作杂术,谬言为道,更名自功,妄用砭石,后遗身咎,此治之二失也。不适贫富贵贱之居,坐之薄厚,形之寒温,不适饮食之宜,不别人之勇怯,不知比类,足以自乱,不足以自明,此治之三失也。诊病不问其始,忧患饮食之失节,起居之过度,或伤于毒,不先言此,卒持寸口,何病能中?妄言作名,为粗所穷,此治之四失也。是以世人之语者,驰千里之外,不明尺寸之论,诊无人事。治数之道,从容之葆,坐持寸口,诊不中五脉,百病所起,始以自怨,遗师其咎。是故治不能循理,弃术于市,妄治时愈,愚心自得(句法颇练)。呜呼!窈窈冥冥,孰知其道?道之大者,拟于天地,配于四海,汝不知道之论,受以明为晦。
所论医失,乃下士浇风,岂明堂大论哉!不独文章气体之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