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論醫不足以生人
【話】夫醫不能生人,能不誤人即爲良醫。不起之病醫能起之,其非必死之證,而有可生之機明矣。而治不癒之證,未必無可生之理,或由醫之識見未真,操術欠精使然。故使治癒百人誤殺一人,功不足以抵過。然百人之癒,非醫生之,而一人之誤,實醫殺之也,是以其誤也,無異以梃與刃之殺人。
【按】讀此則知爲醫者,固當知病,尤當知己,知己之不足,而日求精進,始不愧於醫者之心。
2 論治在辨證兼辟俗説之謬
【話】醫之治病也,必先問病者之情志,其平日苦樂若何,既病之後其症狀若何,再診其脈與病合否。四診十問,已得其詳,於是參研病理,辨别其在腑在臟,在經在氣,内傷外感,寒熱虚實,所用之藥,遵何法本何方而剪裁。如此治病,雖不能盡癒諸證,亦可十得其七八,故治癒一病,確有理存,當其授方之際,已能效操左券矣,俗有藥醫有緣人之説,若此則病之癒否,悉屬偶然,而無關於醫矣,奚可哉!
【按】藥醫有緣人,緣於醫者執門户之見,而學有偏廢所致。
3 論風温、暑風、濕温、秋燥之治
【話】風温、秋燥、暑風,初感由口鼻吸入,手太陰受病,脈右寸浮大,證見咳嗽、鼻塞、呼吸不利、身微熱、惡寒、咳出青黄濁唾,重則頭疼痛,病在上焦肺衛,不涉於經。治法當宗葉氏,微辛以宣通,微苦以清降,薄味輕揚,以開其上。方劑輕則桑菊飲、杏蘇散加减;重則麻杏甘石加入清火豁痰展氣之品。其感受之輕者,亦可不治自癒,《經》所謂巨陽引精者三日,中年者五日,不精者七日是也。
温者,熱之漸。《經》言先夏至爲病温,後夏至爲病暑。其證身熱、口渴、溺赤,初或微惡寒,終必有熱無寒,大便或秘或溏,不但與傷寒不同,即與濕温亦各迥異。初病肺衛爲在表,順傳入胃爲在裏,涉歷三焦,遞傳營血,其始末層次,大致如此。治法:初起病在衛,脈右大於左,藥宜苦、辛、凉,佐以淡滲,旨在宣達氣機,無致裏結,而易解耳。不可一見温病,即投寒涼,以凝其衛陽,致邪不得外達;既至於裏,梔豉湯,小陷胸湯等,以開陽明之闔,亦須加入舒展氣機之品,使痰行熱降,邪勢自孤。初方:輕者銀翹散,辛涼平劑;重者白虎湯,辛涼重劑。隨證加菖蒲、郁金、橘紅、遠志、貝母、花粉等,滌痰展氣,禁苦寒攻下,直走腸胃,誤用者貽害無窮。在裏,總以胃津爲重,胃津濡潤,則邪熱下行爲順。若偏見火化,舌苔黄燥,胃實譫語,調胃承氣湯可投。若亢熱傷陰,勢成燎原,津亡立待,急下之法,必不可緩。而余於此,未曾身歷,如邪熱藴結未解,逆傳心包,舌絳神昏譫語,宜牛黄清心、《局方》至寶、紫雪、神犀之屬,芳香通絡、清宫清營,若平素陰虚,内風易動,氣血兩燔之證,最難用藥,彙集諸品於下,以備參考。阿膠、生地、元參、知母、犀角、羚羊,壯水以熄風;石膏、貝母、花粉、絲瓜絡、竹茹、杷葉、炒梔皮、連翹、銀花,清火蠲痰;蘆根、滑石、通草、薏仁等,淡滲以利小便;旋覆、楝實、桑葉、丹皮、梔、芩、連、柏,以泄肝膽之熱;菖蒲、郁金、佩蘭葉、杏仁、枳實,宣通氣機;北沙參、二冬、石斛、蔗汁、藕汁、梨汁、玉竹,甘寒以益胃充津;三甲、蓯蓉、兩頭尖、紫石英,潛陽鎮逆;參、芪、龍、牡,以固脱;甘麥大棗以滋臟躁;扁豆、蓮子,以補虚;海蜇、地栗、竹瀝,以豁痰;古方梔豉湯、黄芩湯、小陷胸湯、竹葉石膏湯、白虎湯、炙甘草湯、犀角地黄湯、白頭翁湯、黄連阿膠湯,皆可引用剪裁。善後甘寒益胃,清肅肺金,通陽不在温,而在利小便,救陰不在血,而在津與液。恐爐煙雖熄,餘火尚存,甘温補益,尚待商量。初證在表,禁羌、防、柴、葛、麻、桂等,辛温發散,恐誤汗以傷津;及至於裏,則忌苦寒攻下,恐裏虚而致邪陷。此證誤治之變:急則爲痙厥,緩則爲虚勞。
風、 温、燥 、 寒、 熱, 天之 氣; 濕乃地之氣。濕在五行屬土。土寄四季之末,故病有寒濕、風濕、燥濕、濕温、濕熱,其挾風、挾寒,治之亦易,其癒亦速。原因風性善行,風能勝濕,寒與濕同屬陰邪,必傷於陽,温之即已。挾燥,金土相生,或燥從濕化,清金利小便即解。惟挾温則糾纏,四時皆有。挾暑熱,夏秋居多,病名濕熱,即感暑濕二氣而發,暴則吐瀉霍亂,或痢或瘧,緩則即爲濕温。中氣實病在陽明,中氣虚病在太陰。兼表,每兼少陽三焦;兼裏,多兼厥陰風木。故初起兼表,有如瘧狀,不可妄投小柴胡;兼裏則身熱、口渴、手足冷,即厥陰厥深熱深,不可誤汗其表。其證脈濡,舌苔或白或黄而濁,渴不欲飲,胸悶、不饑、不食、不便,或便溏溺赤,午後身熱無汗。治法:苦辛温佐以淡滲分消上、中、下,勿令濕與熱合,則病易已。飲食,酸甘滋膩,在所必禁。候濕邪化熱,轉屬陽明,始可以苦寒撤熱存陰。既至陽明,又不可失下,然下非承氣之謂,如梔豉枳實、小陷胸、凉膈散、潤字丸,均可擇用。苟失下,則津液耗涸,賊及厥陰,風木内動,氣血兩燔,仍如温熱病救治法:羚羊、犀角、石膏、知母、生地、元參、二冬、石斛等,壯水以熄風,甘寒以益胃。此證所以難治速癒者,初起濕未化熱,不可用寒凉以遏其濕,惟甘露消毒散、三仁湯、温膽加杏樸、平胃散、藿香正氣等加減,如厚樸、檳榔、草果,均可酌用,此分消上、中、下以分解濕邪,既從陽明化熱,須假陽明以出路,失此必内陷厥陰。如陽明太陰并病,石膏、茅术、草果、厚樸,同用最妙,如蒼术白虎、白虎加厚樸草果。兼少陽加梔、翹、桑、菊,微辛微苦之屬,兼厥陰必加羚羊。若偏於暑,仍是手太陰温病治法,清肅肺金,甘寒充津爲要,濕爲陰邪,下行爲順,升、防、柴、葛,不可妄投。
燥亦六淫之一,沈目南以化氣爲濕爲主,故立方偏于苦辛微温。喻嘉言以復氣爲火爲主,故立方辛涼甘寒。吴鞠通以爲燥氣爲病,輕則爲燥,重則爲寒之異。余謂:外燥即秋金涼氣,較寒輕耳。《指南》立方,率主辛涼微苦,以治肺金。吴氏又云,秋日暑濕居於内,新涼燥氣加於外,燥濕兼至,最難界限清楚,稍不確當,其敗壞不可勝言。《經》云:粗工治病,濕證未已,燥證復起,蓋謂此也。余以清金利小便,如杏仁、梔皮、桑葉、連翹、竹葉、通草、薏仁、貝母、葦莖、滑石等而效。其有咳嗽復氣爲火,以麻杏石甘、杏蘇散等治之。
周克庵《暑風論》曰,暑風由口鼻而入,先傷上焦手太陰肺經。其始見證也,或喉痛而腐,或不腐,灑灑惡寒,蒸蒸發熱,有汗不解,遍體現紅暈,舌白膩,首用辛涼平劑,連翹、薄荷、荆芥、銀花、豆豉、牛蒡、桔梗、杏仁、元參、竹葉、馬勃、蔞皮、茅根,可隨證選用,以泄表風穢濁。其繼也,但熱不寒,喉痛仍在,痰涎濁膩,目紅多眵,舌絳無苔,紅痢雜以白痢,煩渴瞀亂,躁擾不安,寐則自語,醒則神清,狀類犀角地黄及白虎湯證,不知肺衛和心營甚近,此系肺熱侵逼包絡,未嘗竟入營分,以神不昏迷辨之,此時遽與犀角是開門揖盗也。陸定圃《慎藥》篇曰:俗治温熱,動手即用羚羊、犀角,邪本在肺胃,乃轉引之入肝心,輕病致重,職是故耳。或識蒙竅阻,犀角并牛黄清心丸,至寶丹,亦不在禁例,至白虎證,脈洪大,自汗不止,口渴無度,遵古法服之,誠無誤。
4 桂枝加附子湯方論
【方】 桂枝加附子湯 太陽病,發汗,遂漏不止,其人惡風,小便難,四肢微急,難以屈伸者,此湯主之。
桂枝一錢半 白芍一錢半 炙甘草一錢 生薑一錢半 大棗二枚 附子一錢半
【論】桂枝湯爲調陰陽和營衛之劑。《論》曰:桂枝本爲解肌,蓋脾主肌肉,氣血資生。本方桂枝甘草辛甘化陽,芍藥甘草苦甘化陰,薑棗温中宫氣血之源,陰陽平秘,營衛調和,外行肌腠而邪解矣。若衛虚不能衛外以爲固,則見惡風汗漏,不能内通腑氣,則見小便難。四肢微急,故加附子以固衛以通陽。
5 吴公甫傷寒治驗
【案】己酉(1909年)春,吴公甫以感冒風寒,服發表藥,大汗不止,身熱不解。余至診其脈浮,自汗惡風,舌如常,口不渴,足難屈伸,小便難。如法即與桂枝加附子湯,時已逾午病家留余午餐,迨下藥,覆杯即癒。
6 辨芍藥之用
【話】辨藥莫精於《本經》,用藥莫確於《本論》,試舉其例,以示來者。如論太陽病,下之後,脈促胸滿者,桂枝去芍藥湯主之,以胸滿去之也。太陰篇云:本太陽病,醫反下之,因爾腹滿時痛者,桂枝加芍藥湯主之,大實痛者,桂枝加大黄湯主之,以腹痛而加之也。一去一加,而見用芍藥之義。且與大黄并言,益見芍藥之功用矣。下條又申其戒曰:太陰爲病,脈弱,其人續自便利,設當行大黄芍藥者,宜减之,以其人胃氣弱,易動故也。則知芍藥之功减大黄,爲腹痛而實者之主藥,虚滑不宜用矣。更考《本經》之文曰:芍藥味苦,主邪氣腹痛,除血痹,破堅積,寒熱疝瘕,止痛,利小便,益氣。合之《本論》所用,絲毫不爽,可見古人學術之嚴矣,此爲學者所當究也。
7 桂枝加芍藥湯方論
【方】 桂枝加芍藥湯 《論》曰:本太陽病,醫反下之,因爾腹滿時痛者,屬太陰者,此湯主之。
桂枝一錢半 白芍三錢 炙甘草一錢 生薑一錢半 大棗二枚
【論】本方余屢借其治赤白痢,口不渴,脈緩,手足温而腹時痛,屬太陰經者,依本方加當歸一錢半 ,厚樸一錢 ,吴茱萸八分用之有效。
8 吴寶芳濕温及痢疾治驗
【案】吴君寶芳,系郡之西溪後瞿人。戊寅(1938年)夏,因供職過勞,神氣消耗,受暑濕之邪,旬月不解,證瀕危殆。黄君寄宙,其鄉人也,召余至山,診其病,身熱無汗,苔黄而滑,渴喜熱飲,便秘溺赤,默默不食,欲嘔,脈浮滑,心下按之而痛。檢前所服之藥,如增液湯、犀角地黄、安宫牛黄等,蓋卧時心氣不足有錯語,醫者不察,誤爲邪入心包,遂競投罔忌。若熱邪固入心包,必有舌絳神昏譫妄之證,始可用清宫清營,否則雖不殺人,亦糾纏難已。况夏時犀角不可妄用,喻嘉言言之詳矣。今此證系厥陰陽明同病,中焦熱與痰結,久不進食,而胃虚蛔動,與小陷胸湯加椒、梅,藥下證爲之减。次日復診即用本方加梔、豉、枳實以開陽明之合,銀翹、貝母、菖蒲、竹瀝、萊菔汁,以清火豁痰。復二劑,前證遽然霍然。唯咳嗽上氣,脈轉沉弦。宗《金匱》病痰飲者,當以温藥和之。與方如小青龍去麻、辛加杏、樸,苓桂术甘等出入。後又以飲食不節,早進補益之品,乾嘔腹中雷鳴而下利,投生薑瀉心二劑,乾嘔腸鳴已,仍腹痛下利紅白,與桂枝倍芍藥加當歸、厚樸、吴萸,而痛已利减,惟後重咳嗽稍有之。再以四逆散加薤白、乾薑、五味子,二劑而痊。病後調攝則香砂六君子之類,至仲秋始剋復原,步履如初。是證也,以暑濕之後,爲飲爲利者,皆因前之寒涼過劑,故熱去而飲旋生,變證如斯。
9 白虎湯方論
【方】 白虎湯 傷寒脈浮滑,此表有熱,裏有寒,白虎湯主之。脈浮者陽熱之氣有餘也,滑者,痰之象。《論》曰:裏有寒,此寒字宜作痰解。考《論》中全部無痰字,又如寒實結胸與三物小陷胸湯,亦同此例。證之於藥,則得之矣。傷寒脈滑而厥者,裏有熱也,此湯主之。厥陰篇云:凡厥者,陰陽氣不相順接,便爲厥。此言脈滑而厥者,因痰積於中,致阻其氣道之往來而見厥,然此爲厥發之理,尚非致厥之因也。裏有熱,方爲厥之病因,故厥深熱深,厥微熱微。三陽合病,腹滿身重,難以轉側,口不仁,面垢譫語遺尿,發汗則譫語甚,下之則額上生汗,手足逆冷,若自汗出者,此湯主之。此爲太陽之標陽合陽明之燥,少陽之火,而爲病,然必得自汗出,乃白虎湯之證。
生石膏八錢 知母三錢 炙甘草一錢 粳米六錢
此爲温熱之首方。柯韻伯曰:陽明邪從熱化,故不惡寒而惡熱,熱蒸外越,故熱汗自出,熱灼胃中,故渴欲飲水,邪盛而實,故脈滑,然猶在經,故兼浮也。蓋陽明屬胃,外主肌肉,雖有火熱,而未成實,終非苦寒之味,所能治也。石膏辛寒,辛能解肌熱,寒能消胃火,寒性沉降,辛能走外,而擅内外之能,故以爲君。知母苦潤,苦以瀉火,潤以滋燥,故以爲臣。用甘草粳米調和於中,且稼穡作甘,寒劑得之緩其寒,苦藥得之化其苦,使沉降之性質,皆得流連於中也,得二味爲佐,庶大寒之品,無損傷脾胃之慮也。煮湯入胃,輸脾歸肺,大煩大渴可除矣。
又按:三陽合病,而見腹滿身重,乃陽明中見太陰之病,太陰之上濕氣治之。《經》云:濕上甚爲熱,汗之即已,故使濕邪化熱,汗出濕去,無腹滿身重之候,始可用白虎湯專治熱邪,其有濕邪未化,白虎烏可妄投,然則,汗下既在禁例,未得自汗之時,治法當若何,余於此反復論文,求其方外之方,法外之法,竊惟梔子豉湯,可以先開陽明之闔,庶得自汗出。
10 白虎加人參湯方論
【方】 白虎加人參湯 太陽中熱者,暍是也,汗出惡寒,身熱而渴,此湯主之,服桂枝湯大汗出後,大煩渴不解,脈洪大者,此湯主之。傷寒若吐若下後,七八日不解,熱結在裏,表裏俱熱,時時惡風,大渴,舌上乾燥而煩,欲飲水數升者,此湯主之。傷寒無大熱,口燥渴,心煩,背微惡寒者,此湯主之。傷寒脈浮,發熱無汗,其表不解者,不可與白虎湯,渴欲飲水,無表證,此湯主之。依前方加西黨參五錢。白虎湯夫既詳矣,其加參者,《論》中用處最廣,悉於汗下後證見渴欲飲水,乃温熱燥火之氣,盛於陽明,胃津被劫,外無太陽之表寒,内無太陰之裏濕,始可加參,以救津液之竭,而滋陽明之燥,且暑熱必傷氣,氣即津也,故爲治暍之主方。在天爲熱,在地爲火,在人爲心,凡曰暍、曰暑、曰熱,皆一也。暑之爲病,有正病、有伏病。何爲伏病,《經》云:凡病傷寒而成温者,先夏至爲病温,後夏至爲病暑。是爲病伏於冬時,越鬱而越熱,與冬傷於寒,春必病温,同例,但分久暫之殊耳。桂枝白虎是其正治之法。《經》云:熱氣大來,火之勝也。又云:火熱受邪,心病生矣。蓋夏時酷暑炎熱,感而生病,是爲熱病。
11 葉宰平濕温治驗
【案】1928年戊辰秋,葉季和嗣君宰平與乃翁同時得病。宰平患濕温,因族人介紹鄭醫診治,纏綿旬餘不解,來延余診。其證午後身熱多汗,耳聾苔白,便秘溺赤,渴不多飲,汗後熱不清,據證始終爲足太陰陽明同病,與蒼术白虎、三仁湯、温膽湯出入加减,待太陰濕去轉屬陽明,與竹葉石膏二劑而癒。善後仍清肅肺金,甘寒益胃。
12 論學之爲用附案二則
【話】夫一病也有兼證,有變證,而遇醫者之方法不多,與徒執成方而不知化裁者,將何以應之哉。故曰:學不博,不可以爲醫,徒博而不知變通者,亦不可以爲醫。如易思蘭先生之暢衛舒中方法,世之能用者寡矣,用而知化裁者益寡。兹附拙案二則於後,勸學之意也。
【案】永邑狀元橋陸衡平,於1930年庚午仲秋,病濕温旬餘不解。延余下鄉診治。其脈沉滑有力,口渴身熱不得汗,懊憹不寐,舌苔濁,胸悶短氣,大便秘小便短赤,病者自言必死,不必服藥。余曰:汝病易治,不可妄愁、妄想,彌致心氣挹鬱,蓋因長夏暑濕之邪藴於内,新秋凉氣感於外,新邪觸動伏氣,則三氣病發於一時,醫家開首即投寒凉,致機窒不運而胸悶懊惱,更遞進以番薯年飯,甘壅渣滓之物而禁絶其糜粥,而使壅者越壅矣。今神識如常,語言色脈皆有餘之候,邪解即癒,何慮不治。處方本易思蘭暢衛舒中湯以開其鬱滯之氣,加知母、石膏合蒼术白虎湯,以解暑濕之伏邪,再加竹瀝以清絡痰。投一劑如言而瘳,後令以糜粥自養,凡十日動作如昔時。
【案】1932年壬申季夏,江北下村谷進發板行新産婦人患濕熱證,身熱,自汗,口渴,舌苔白,乃蒼术白虎證,惟診兩寸脈沉,余心甚疑。語其翁姑曰,據脈爲心氣不達,得無近日有抑鬱之事否。其姑云有之,吾媳胎氣素不善,産子皆不育耳。余曰:若然,後當孕,宜男女分床,何患無長壽子,今在病須解慮開鬱爲先。乃書易氏暢衛舒中加石膏、知母、白薇、竹茹爲劑。藥下病若失,後二三年産子,皆順境而易育。
紫蘇條六分 川芎六分 川貝母八分 白薇一錢半 制香附八分 六神曲八分 連翹甲八分 鮮竹茹一錢半 漢茅术八分 生石膏三錢 肥知母一錢
13 中西醫學雖異,宜無門户之見
【話】中西醫術,各擅所長。雖療法不同,其爲人類謀福利一也,宜無門户之見。方志誠以病濕温而委任中醫是其智也。若吴逸民者,以區區固執,致殞其生,亦可慨然。1933年癸酉冬,逸民病濕温,二旬不解,其友汪霞軒、楊雲蓀、余省三聯函請余往診,與清火展氣豁痰之劑。服藥後,證向癒,家人親友甚喜。次日,即請復診,與神犀丹三粒,藥已購,逸民堅不肯服。云:若服國藥獲痊,將來有關西醫名譽。卒至不起,此可爲膠柱者戒也。
14 温膽湯方
【方】 温膽湯 治熱嘔吐,口苦虚煩驚悸不眠,痰氣上逆。
茯苓 半夏 陳皮 甘草 竹茹 枳實
15 甘露消毒散方
【方】 甘露消毒散 治暑濕霍亂,時感痧邪,及觸冒穢惡不正之氣,身熱倦怠,脹悶肢酸,頤腫咽痛,身黄口渴,瘧痢穢濁,泄瀉瘡瘍,水土不服諸病,但看病人舌苔淡白,或厚膩或乾黄者,疫邪尚在氣分,悉依此方主之。
滑石 茵陳 黄芩 石菖蒲 木通 藿香 連翹 川貝 射干 白豆蔻 薄荷
16 三仁湯方
【方】 三仁湯 治頭痛惡寒,身重疼痛,舌白不渴,脈弦細而濡,面色淡黄,胸悶不饑,午後身熱,狀若陰虚,病難速已,名曰濕温,長夏深秋冬日同法。
杏仁 滑石 通草 竹葉 厚樸 半夏 苡仁 蔻仁
17 菖陽瀉心湯方及論
【方】 菖陽瀉心湯 治胸膈痞塞湯水礙下,或渴或呃。
黄芩 水連 半夏 厚樸 葦莖 石菖蒲 紫蘇葉 鮮竹茹 枇杷葉
【論】王氏自按,此瀉心湯證也。何必另立方治,以暑熱穢濁之邪,與傷寒不同,故五瀉心皆有圓枘方鑿之格,漫爲引用,豈徒無益已哉。兹以菖蒲爲君,辛香不燥,一名菖陽者謂能掃滌濁邪,展氣通津之功已歴試不爽矣。
凡上四方之旨,均在芳香以化濁,淡滲以去濕,微涼以清熱,然皆從濕爲主治,蓋以濕邪既去,熱無所附,清之即已,但濕熱之邪,變態百出,醫者應據證以化裁,方爲善學,若執成方以求治,未免膠柱矣。
18 方志誠濕温治驗及飲食療法
【案】1928年戊辰秋,西醫方志誠設醫院于高公橋而身任司令部軍醫官。值開發隨軍往處州,中途得病而返。至院,即使人來請診,以余嘗與之鄰,特相稔也。診其證身熱無汗,不饑不食不便,苔白溺赤,胸悶,渴不欲飲。方云:初起微惡寒,近不惡寒,午後熱增至四十度,天明减至三十八度,每日如斯,已四日矣,初起服藥發汗,汗後稍退,移時復熱如故,遂不敢復服西藥,每日以果子露解渴,因西醫尚無療此病之特效藥,惟待四星期後,自癒而已,中間便秘灌腸,體弱注射強心針,口渴果子露牛乳等流動液,捨此無他法,故我專托請予治療。余乃禁其牛奶果子露均不可服,此系暑濕内藴,中醫治法,須宗葉氏,藥宜苦辛温,佐以淡滲,如此二星期可癒,飲食酸甘滋膩,在所必禁。方君聞言曰:謹惟命是聽。遂與方以甘露消毒散,温膽加杏仁、梔、豉,三仁湯,瀉心湯加減,乃分消上、中、下,諸法,又命以早晚飲薄粥,午餐勿食,如是半月果瘳。
19 論生薑之用
【話】生薑氣味辛温,功能通神明去穢氣,故列爲常饌,子云“不撤薑食”是也。然入於藥,亦有不得用者,雖《傷寒》《金匱》中方用者十七。蓋其治嘔散寒之功長也。至於夏秋暑熱之邪,誤用即危。陰虚咳嗽及火氣刑金之嗽,誤用必吐血。故葉氏《指南》治虚勞咳嗽,用建中補土生金均去之。又五十年前,觀本地孕婦産後月内服薑數十斤可無恙,近時則不能矣。此其靈胎所謂醫關氣運乎。
20 竹葉石膏湯方論
【方】 竹葉石膏湯 傷寒解後,虚羸少氣,氣逆欲吐者,此湯主之。
竹葉二錢 生石膏八錢 半夏三錢 麥冬一錢 炙甘草一錢 西潞四錢 粳米一兩
【論】《經》云:凡熱病者,皆傷寒之類也。此即寒邪化熱瘥後正虚津液内竭,故虚羸,壯火食氣,故少氣,虚熱上炎故氣逆欲吐,治以竹葉石膏,清温熱燥火之餘氣,麥冬以益胃生津,其心能通絡,得半夏爲佐,而可降逆,人參炙草粳米補中以益氣,本方爲温熱病餘邪未了,扶正去邪之劑。
21 高槐妻熱霍亂治驗
【案】1911年辛亥季夏,同道方鼎如來書云:鄰居高槐之妻患霍亂吐瀉危證,請速一商。余至,觀病者以席寢地,口渴欲飲水,脈大身熱自汗,苔白而嘔,吐已利止,手足自温。高手二方,問可服否,一爲理中加赤石脂,一爲附子理中加龍牡等。余曰二方均非是證之藥,然亦不必驚慌,蓋此非時疫霍亂,聲音不失,目眶無陷,投劑不誤,自易癒矣。與竹葉石膏湯加生薑一劑而瘳。
22 論疫發異因亦各異治
【話】《經》云:五疫皆相染易,凡兵災水旱饑荒之後,往往有之。昔賢於此,細審當疫發之時,何氣偏勝,而立其救治之法。如劉河間防風通聖之治火疫,蘇東坡聖散子之治寒疫,吴又可達原飲之治濕疫,余師愚清瘟敗毒散之治燥疫,喻嘉言以活人敗毒散治風疫。然而五疫之見證各别,各隨其微甚而異治,此又在醫者能洞明其五運六氣,陰陽標本之理,方克勝任,不然,徒執成方以求合病,亦奚益哉。即如吴氏之達原三消以治濕疫,乃本《内經》土鬱奪之之義。故證劇者,須重用大黄。其證頭痛如劈,脈沉,苔如積粉,是病在膜原,故以厚樸、檳榔、草果,苦辛芳香之品,直達募原以去其濕。若兼見三陽經證,則依經加主治之品,如三消飲經氣兼治,乃可。至余師愚立清瘟敗毒散以治燥疫,仍是白虎合犀角地黄加丹、梔、芩、連、銀、翹等以成劑。其所治之證:頭痛如劈、脈洪、舌無苔、口渴,此爲厥陰少陽風火之氣,從燥化,病不關於經,升散之藥不可用,而唯取于辛涼潤澤也。此古人相病宜而制也。必先有此病,乃立此方,非先制此方,而待是病。是以醫者治病,須胸有成竹,心無成見。然疫者役也,一人得之,則爲病濕病燥,闔地傳染,斯爲疫。有發於冬春之間,小兒疫疹之類;有發于夏秋之際,大人霍亂吐瀉。更有疫瘧疫痢,亦能傳染,然可先事防止。節飲食、慎起居、精神内守,病安從來!
23 霍亂論治併案
【話】1938年戊寅夏秋,霍亂時疫流行,郡城各醫院恒額滿,不能容納。余素不善此,第親友素任中有邀診者,情難固卻,則爲之。察其病在何經何氣,寒熱虚實爲如何,然後分從標本以投劑,頗能獲效。恒有一日之中,隨證二、三方服五、六劑,立治其癒者。此證唯恐平素體弱,心氣不足,腎精不藏,吐利二三次,即四肢逆冷,目眶凹陷,脈絶聲嘶,口渴心煩,小便不利。如是者朝發暮死。若余本年所治癒之霍亂,皆暑濕挾風食之輕證,然誤治亦能殺人。兹略舉數人之治案於下。
【案】1938年戊寅夏,戴華孫妻陳氏半夜發生霍亂吐瀉。天未明,女傭來敲門請診,家人卻之以早,僅一小時間,使者迭至。余起詢問知爲霍亂,早餐後,即往診其證。幸脈浮弦,手足自温,惟吐瀉數而口渴。乃先予抑青丸錢半,以治其吐,繼與連樸飲服之。午後,吐瀉止,僅小便未通,而精神疲倦,書方以瀉火化痰,佐以展氣通津,清金利小便。次日,小便通利,乃以甘寒益胃兼清肺金,爲善後法,且囑七日内勿投米粥,饑食冬瓜湯。病者,遵守余言而痊癒。
第一方:
杏仁泥 黑山梔 豆豉 連翹 竹葉 佩蘭葉 石斛 通草 滑石
第二方:
北沙參 石斛 川貝 苡仁 麥冬 扁豆 花粉 竹茹 枇杷葉
【案】1938年戊寅孟秋,永嘉城鄉霍亂時疫流行。阮鼎甫請診其令堂。病者年六十七,初得霍亂,瀉利無度,腹不痛,溺赤而溲痛,苔白而滑,渴不欲飲,胸痞欲嘔,腹中雷鳴,幸手足尚温,其脈不負,證屬陽明少陽合病,第二經之裏,即厥陰太陰,病關風火燥濕。先予生薑瀉心湯一劑,以治其標。次日,諸病稍減,仍嘔利不能食,與連樸飲一劑。服後,太陰濕去,厥陰之熱獨存。擬連、柏、秦皮、金鈴子、吴萸、木通,苦辛以泄厥陰木火,佐旋覆、代赭、沙參、苡仁、貝母、花粉、銀花、滑石、杷葉、竹茹、葦莖等清肅肺金,展氣通津,清火豁痰。服一劑後,嘔利已,惟舌苔去而乾絳,仍溺短而溲痛。與豬苓湯導赤散二劑,諸證均已。善後以炙甘草湯去生薑加梨汁養陰和陽以收全功。此證余一手診治,始終處八方,兹取存以供一覽。
第三方:
旋覆花三錢 代赭石二錢 北沙參五錢 苡仁四錢 川楝子一錢半 水連八分 吴萸四分 貝母二錢 花粉三錢 滑石三錢 銀花三錢 木通一錢 川柏八分 秦皮八分 竹茹二錢 葦莖四錢 杷葉三錢
第四方:豬苓湯。
第五方:
地黄四錢 竹葉一錢 滑石三錢 車前子一錢半 草梢八分 天花粉二錢 長燈心一隻,三錢
第六方:
茯神二錢 北沙參四錢 竹葉一錢 扁豆四錢 麥冬二錢 天花粉二錢 郁金六分 草斛二錢 草梢六分 長燈心一隻
第七方:炙甘草湯去生薑加梨汁。
第八方:
地黄四錢 天冬二錢 茯神三錢 阿膠二錢 穭豆衣三錢 炙甘草一錢 白芍二錢半 紫石英三錢 牡蠣三錢 淮麥三錢 大棗三枚
此證因老人肝腎陰虧,肝陽化風,兼感暑濕之邪。初證似痢非痢,似霍亂非霍亂。余從經氣虚實而治之,則應手取效。凡醫家治病,皆當明標本所在,庶易致治。否則,動手開口便錯,聊綴數語,以爲偶舉。
【案】1938年戊寅季夏,永邑下鄉上田地方農夫戴昌進病霍亂七日。吐利未已,其家來請診治。乘輿至其家,看病者面色紫赤,苔濁,消渴欲飲水,小便短少,下利稀水,腹痛吐蛔,氣上冲心,心中疼熱,欲臥泥地。家人仍守,粒米不敢與,病者亦不欲食,幸脈不沉伏而浮,手足尚温。仲景云:厥陰中風,脈浮者,爲欲癒,渴欲飲水,少少與之癒。《脈經》云:陰證得陽脈者生。推其證候,厥陰標本中見俱病,許以可治。與烏梅丸法,寒熱補瀉同用,而化裁之,囑服二劑。次日復診,腹痛吐蛔消渴均已,惟不時乾嘔,腹中雷鳴自利,與生薑瀉心湯去均薑,復服二劑而瘳。
第一方:依余加减烏梅丸再加羚羊、吴萸,無半夏。
【案】1930年庚午秋,百里坊陳寅生媳患霍亂,入西醫醫院,經治一星期,吐下已斷出院,請余來作善後處理。余至其家,病者爲年二十餘少婦,形瘦舌絳,脈虚而數,口渴溺短,不得寐,虚羸少氣。此疾與中下無關,舌絳乃手太陰金氣不布,與大劑北沙參、百合、麥冬、石斛、貝母、花粉、竹葉、苡仁、冬瓜仁、葦莖、藕肉、通草、竹茹、杷葉二劑而瘳。大病瘥後,先賢皆有立法,醫家皆忽略。此證舌絳不宜歸地,有熱不宜芩連,有痰不宜苓夏。《論》曰:大病瘥後,虚羸少氣,氣逆欲吐,竹葉石膏湯主之。先賢如喻嘉言、葉天士、徐靈胎、王孟英均能深得其旨。凡熱病後,毋蹈辛熱温補,苦寒直走腸胃爲要。
【案】1930年庚午秋,瓦寺殿巷張寅生家人患霍亂入白累德醫院,經治三四日未效,乃謀出院,遣價投刺來請應急。余至,詢治何人,患何證,寅生一一以告。余曰:霍亂時疫爲西醫所長,今秋此證,尚未經治一人。張勉祈賜診,不得已進診。病者面色白,口渴苔薄,時噦,大便一日二三次,脈濇,手足自温,與大劑竹葉石膏湯合左金加茅根、葦莖、鮮藕各二兩,杷葉、通草、竹茹各五錢,煎湯代水,一日二劑,其病即瘳。
【案】1941年辛巳冬初,西郭商人葉芝芳卧病累月,更醫無效,使來乞診。余至,診病畢,復審其服藥月餘,率皆沉寒滋膩之品,致氣滯痰凝,病證增劇。爲立方云:始因暑濕内藴,至秋重感凉氣,病關上焦,醫家妄投苦寒沉降,以致氣機窒塞,再加絶谷,以致危。證已一月不解,診左寸脈短濇,此乃正氣鬱結使然,與暢衛舒中解鬱爲先務而治餘邪後焉。
蘇葉六分 香附八分 茅术八分 石膏三錢 六神曲八分 川芎四分 川貝八分 連翹六分 桔梗六分 前胡八分
以鮮萊菔一支,緑豆衣一盞煎湯代水。
次日復診方曰:左寸脈已起,胸腹亦舒,惟舌未生津,仍屬手太陰肺氣不行,不時有噦,此乃痰積於中,與梔豉以開陽明之闔,佐清火豁痰,宣通氣機,藥宜輕淡,輕可去實,宣可決壅。亦《内經》本乎天者親上之義也。
生梔皮八分 豆豉一錢半 杏仁二錢 川貝一錢 花粉二錢 竹葉一錢 益元散三錢 赤豆芽三錢 通草一錢 蓮子心一錢 郁金六分 銀花露一杯
三診方曰:診三部脈平,舌已潤,但頭汗出者,仍屬燥熱餘邪未了,多升少降,與竹葉石膏湯合葦莖湯加减,以清肺金。
西洋參八分 石膏四錢 半夏一錢 苡仁四錢連心麥冬二錢 竹葉一錢 炙甘草五分 石菖蒲六分 地骨皮一錢半 川貝一錢 冬瓜仁三錢 葦莖三錢 竹瀝一杯
四診方曰:善後擬淡滲去濕,芳香化濁,餘邪盡從小便而去,但飲食酸甘滋膩,在所必禁。
茯苓皮四錢 薏苡仁四錢 杏仁二錢 梔子皮一錢半 香豉一錢半 通草一錢 竹葉一錢 滑石三錢 冬瓜仁三錢 葦莖三錢 佩蘭葉一錢半
五診方曰:一月時邪不解,從前越治越危,經余治二三劑,其病若失,皆是微辛微苦,輕劑宣通其上之效也。
黑梔皮一錢半 丹皮一錢半 鮮菊葉八張 川貝一錢 天花粉二錢 草石斛二錢 益元散三錢 郁金六分 竹葉一錢 緑豆衣三錢 赤豆衣三錢
六診方曰:善後脈平,惟肺氣不通,以致鼻孔乾燥,擬展氣清火豁痰,以冀餘邪從小便而去,證當自解,不宜急補。
旋覆花三錢 代赭石二錢 北沙參四錢 石菖蒲八分 郁金六分 黄草斛二錢 天花粉二錢 貝母一錢半 通草一錢 赤豆芽三錢 連翹一錢半 枇杷葉三錢 葦莖三錢
七診方曰:大病瘥後,便秘溺赤,痰多,仍屬肺氣不行,議與宣痹湯以治其上。
杏仁二錢 黑梔皮一錢半 紫菀二錢 郁金六分 竹葉一錢 天花粉二錢 瓜蔞皮二錢 枇杷葉三錢
【案】1933年癸酉仲秋,汪霞軒年三十體素肥,病伏暑,霍亂吐瀉,口渴溺無。余與吴逸民同在,中西并療。逸民爲注射生理鹽水。余診脈,幸不甚伏,病屬太陰濕盛,厥陰熱熾,投連樸飲二劑,四苓散代茶。次日與胃苓湯去桂加芩連一服後,繼以白頭翁加芩芍。午後利已,口仍渴,小便不利,右寸關脈已浮大,知轉陽明,關于肺金,與竹葉石膏湯合葦莖湯,清金利小便,小便即行。善後甘寒益胃,每日以冬瓜代粥,禁其七日,粒米勿食。
24 五苓散方論
【方】 五苓散 太陽病發汗後,大汗出胃中乾,煩躁不得眠,欲得飲水者,稍稍與飲之,若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此散主之。發汗已,脈浮數,煩渴者,此散主之。傷寒,汗出而渴者,此散主之。中風發熱,六七日不解而煩,有表裏證,渴欲飲水,水入則吐,名曰水逆,此散主之。多飲暖水汗出癒。霍亂頭痛,發熱身疼痛,熱多欲飲水者,此散主之。假令瘦人,臍下有悸,吐涎沫而癲眩,此水也,此散主之。
茯苓一錢半 澤瀉二錢半 豬苓一錢半 冬术一錢半 桂枝五分
【論】或謂五苓散爲表裏兩解之劑,此不審脈證也;小便不利乃脾不能爲胃行津液也;脈浮爲虚也;身微熱,脾氣不應於肉腠也;消渴津液不輸於上也。故方取白术之補中焦土氣,苓澤之能升降者以輸布水津而通調水道,更少取桂枝辛温鼓脾氣,以外達於肉腠,用散者,取其四散之意也,多飲暖水汗出者,助水津之四布也。
25 平胃散方論
【方】 平胃散 治濕淫於内,脾胃不能克制,有積飲痞膈中滿者。
川樸 蒼术 陳皮 甘草
【論】陽明之上,燥氣治之;太陰之上,濕氣治之。臟腑陰陽燥濕之氣相調,則無病。《經》云:陽明不從標本,從乎中見,以燥從濕化也。若中見之氣太過,則濕淫爲病矣。此方培其卑監之土,以就陽明之燥,而兩相平,以成備化之政。
26 長女霍亂挾飲治驗
【案】余長女適城南李鶴年,1933年癸酉秋猝病霍亂、吐瀉,與汪霞軒同日得之。平素形瘦多飲,肝強胃弱。余至診畢,即與生薑瀉心湯出入,口渴,四苓去术加陳皮代茶。後見腳攣急,以胃苓加木瓜、異功散加木瓜二方,善後六君子湯,《外臺》茯苓飲扶脾通胃,皆以温藥和之,兼其治飲。余女與汪君病因雖同,體質各異,故處方用藥,則不同也。醫家醫病,須量體裁衣。用古方以治今病,譬如拆舊料以創新屋,必經匠者之手。
27 生薑瀉心湯方論
【方】 生薑瀉心湯 傷寒汗出解之後,胃中不和,心下痞硬,乾噫食臭,脅下有水氣,腹中雷鳴,下利者,本方主之。
生薑二錢 炙甘草二錢 人參錢半 黄芩錢半 法半夏錢半 黄連五分 乾薑五分 大棗二枚
【論】傷寒汗出既解後,而心下痞硬,知爲病久正虚。心下乃水火往來之道路,水火升降失司,正結而作痞,故取參、草、棗以扶正。噫者寒熱之氣相搏於胃,胃中不和,而感食臭,方取芩、連、均薑,寒熱互用以調之。而生薑、半夏功能散水邪、降逆氣,則脅下水氣,腹中雷鳴可已,每借治瘧發先嘔甚效。
28 明魁身熱下利治驗
【案】1918年戊午仲秋,上莊酒户明魁患痢請診。余乘舟往,至已夕陽在山,巫道適行祈禱。病者身熱下利,乾嘔,腹中雷鳴,與生薑瀉心湯一劑,嘔止熱退。惟下利後重未已,改方以四逆散加薤白而癒。
29 甘草瀉心湯方論
【方】 甘草瀉心湯 傷寒中風,醫反下之,其人下利日數十行,穀不化,腹中雷鳴,心下痞硬而滿,乾嘔心煩不得安。醫見心下痞,謂病不盡,復下之,其痞益甚。此非熱結,但以胃中虚,客氣上逆,故使痞硬也,此湯主之。
炙甘草二錢 黄芩錢半 乾薑錢半 半夏錢半 黄連五分 大棗二枚
【論】誤下後,正虚作痞,不可復下,下之則痞益甚,故君甘草之補虚,而痞自除。俗醫以甘草滿中,爲痞嘔禁用之藥,蓋不知虚實之意者也。述靈胎語。
【按】主客乃相對而言,常者爲主,變者爲客,常人胃氣以通降下行爲順,此爲主。誤下則胃氣虚失其通降之常而逆上即爲客。
30 潘子恒濕熱痢治驗
【案】1924年甲子孟秋,潘梓園患熱病,匝旬來請,應急往診。病者身熱自汗,下利不渴,苔黄白,心下痞。親友來問疾者滿室,舉家驚惶,詢可治否。余曰無他。彼又謂,前經王醫療治數日,最後所處方案曰,正虚邪陷,危急之候。我輩以其老醫,平日聲名藉甚,故慮之耳,先生言無他,願與施治。即與甘草瀉心湯。次日復診,痞利自汗均已,繼與苦、辛、温,佐以淡滲,旬日而瘳。
31 傷寒濕温發潮熱之各異
【話】陽明證有潮熱,濕温證亦有潮熱。所謂潮熱者,其發如潮之有信也。凡此皆太陰濕土爲病。夫無病之人,日有潮而不覺,病者隨潮而發熱矣。此乃太陰受邪,濕熱外注也。然陽明潮熱在日晡所,其證脈大,口渴,苔黄,四肢濈濈有汗。夏秋濕温證,其潮熱皆在午後,脈沉,渴不引飲,苔白,胸悶,身熱無汗。二者證既殊狀,醫所當辨也。
32 白頭翁湯方論
【方】 白頭翁湯 熱痢下重者,此湯主之。下利欲飲水者,以裏有熱故也,此湯主之。
白頭翁三錢 黄連三錢 黄柏三錢 秦皮三錢
【論】白頭翁苗似柴胡而軟,梗上生毛,具堅金之性,而能平木制風。秦皮質韌而裏色黑青,得肝之體,故能和肝。連柏,苦寒之性,清熱而堅陰。配合成劑,故用治厥陰之熱利也。
33 李曉梅濕熱下利治驗附劉鴻仁案
【案】1932年壬申仲秋,李燕甫令弟曉梅,身熱下利,嘔惡口渴,脈數,溺赤無汗。余先至診畢,書方已,適某醫至。余乃藏方於懷,請彼立方。見書藥七味,即甘露消毒散中去其四味也,且云:濕熱初證,治不易已。余曰:誠系濕熱,但厥陰中見少陽證耳。拙擬如此,以余方見示,乃白頭翁加旋覆、代赭、沙參、蓮子、扁豆、薏仁、貝母、花粉、滑石、銀花,以葦莖、杷葉、竹茹、通草、藕肉、海蜇、地栗煎湯代水。渠閲後,囑從余方。至晚,燕甫躊躇不決,往商李伯琦。余適在李處,促速服勿自誤。服後利已、嘔止,得汗熱解。次日復診,諸證若失,想此亦病者之幸。苟日間不與彼醫遇,晚間不在李處,其中必有更變,耽延時日。
【案】1934年甲 戌孟秋,劉耀東之子鴻仁,年三十,患暑熱證請診。詢知病已一星期,以彼是女科傳家,於六淫證不甚清楚,未加詳詰。入内診病者身熱無汗,下利欲嘔,脈數口渴,心下微痛,爲暑邪深入厥陰之證。立方以白頭翁加旋覆、代赭、吴茱萸、楝子、烏梅、銀花、滑石、北沙參、薏仁、貝母、花粉、蓮子,一劑合計十六味,另以杷葉、竹茹、海蜇、地栗、通草、藕肉、荷杆七味煎湯代水,並囑其服藥後,飲薄粥以養胃氣,且不可絶穀貽誤。時病者之母在側問證有危險否,我夫婦年半百有餘,僅此一子耳。余慰之曰:勿驚惶,藥之可即已,但汝切勿妄投劑,以此非汝所知也。劉曰,病起至今,我未參加一味,先日皆遵服某名醫方。手書相示,凡七張,盡屬甘露消毒散、半夏瀉心湯加減,隔靴搔癢,烏能望其療效哉。次日利已嘔止,汗出熱解,稍就前方加減與之。瘥後以調氣養營,使之恢復健康。
34 林冠民令堂冬温治驗
【案】1928年戊辰季冬,林冠民令堂冬温入營,同道李伯琦、周玠甫、林之東均在,以病危,囑病家延余商之。詢證已旬餘,診畢退思,老人陰虚,感證化熱傷陰最易,據脈滑而數,舌絳尖乾,燥底,仍有濁苔,口渴,不饑不便,幸神識如常,此上焦已清,病關中下。周醫問是冬温否。余曰:治病不必拘病名,總以六氣爲本,十二經爲標,更權中見之太過不及以治之。今病者肝腎之陰不足,其身熱無汗,口渴,厥陰之病也,心煩喜嘔,中見少陽之病也,厥陰少陽風火交煽,痰聚於胃,而懊憹不寐。擬方以生地、元參、知母、羚羊、犀角,滋肝腎之陰以熄風;銀翹、貝母、花粉、菖蒲、竹瀝,清火以豁痰,三甲、代赭石、石英、蓯蓉、楝實,以達下鎮逆;旋覆、竹茹、杷葉、通草、葦莖,煎湯代水,展氣通津。如是二劑而瘥。善後甘寒益胃,清肅肺金而已。
35 楊李氏温熱壞證治驗
【案】1919年己未季夏,道友李君伯琦其姑母適楠溪東山下楊家,年五十餘,得温熱病,因侄爲醫來郡住其家,就治十餘日,未脱險境。伯琦乃囑其長子,來邀余商酌。余往詢知始末。診病者兩手脈沉細而數,神識不清,譫語。拈衣摸床,舌乾絳,但頭汗出,身熱不解,幸惟小便利,此爲旱田之側,尚留水在,猶可治。診畢,余退坐書房。伯琦語余,苟證可治,當留此,否則,送其歸里。余曰:病至斯劇,若送去恐途中有慮,留住爲佳,李曰:然則專托代爲主治耳。余乃曰:據證是陰竭於下,痰積於中,風淫四末,治以羚羊、犀角、生地、元參,滋腎之液以熄風;銀花、竹葉、連翹、貝母、花粉、菖蒲、竹瀝,清火豁痰。二三劑後,陰回,舌潤識清,遂以增液湯加清肅肺金及導赤加展氣通津二方繼之。善後,甘寒益胃,以收全功。
36 論《傷寒》中之方法
【話】讀先賢書豈易事哉,必先能得其人之心,而後始能闡發其書之旨。注《傷寒論》者王叔和、成無己爲最早,而二氏皆言傷寒一百十三方,三百九十七法。至清,陳修園非之,言仲景之書,方外有方,法外有法。余始疑之,後讀《論》十年,乃知不謬。夫生古人千百年之後,上求古人之心,不得其心,烏可謂能讀其書哉。二氏惟執文字,而於言外之旨不更推求,苟若此,雖父子及門,不能相喻矣。《本論》自序曰: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録》,此《本論》自言其立言之本也。又曰,尋余所集,思過半矣,此《本論》自言其立言之用也。又曰,天布五行,以運萬類,人稟五常,以有五臟、經絡、腑俞,陰陽會通,元冥幽微,變化難極,此自言其神變體用無窮也。若此,則不拘于一章之一法,一湯之一方,明矣。又仲景之書其自序亦言,《傷寒雜病論》合十六卷,初未分《傷寒》《金匱》爲二書也。後世不明,不宜分而分之,不可拘泥而拘泥之,將一部活潑潑之文字,硬作死板看待,如之何可也。
37 王岩昭春温治驗
【案】1916年丙辰元月初十日,狀元橋漁户主王岩昭寢疾將革,邀余往診。視其年方二十餘歲,體素強壯,病春温失治爲壞證,自汗身熱,二旬不解,脈浮而弱,口渴舌絳而潤,便秘溺赤,身重多睡眠,神識不清。此即《論》所謂發熱不惡寒而渴者爲温病,因醫發表攻下消食之劑雜投,致變證如斯。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論》未出方,思惟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爲陽虚誤下救逆法。此系温病誤治,當救其陰。遂以白芍易桂枝,與白芍、炙甘草、龍骨、牡蠣各三錢,二劑,其病即瘥。
38 小陷胸湯方論
【方】 小陷胸湯 小結胸病,正在心下,按之則痛,脈浮滑者,此湯主之。
黄連一錢 法半夏錢半 栝蔞實三錢
【論】方下曰:微解下黄涎便安。則知小結胸者,濕與熱結於胃絡膈膜之間,水連寒能清熱,苦能勝濕,爲本證之主藥,佐半夏和胃,栝蔞利膈,俾得濕行熱降而結解矣,余用於濕温證中,屢得其效。
39 林氏子結胸蛔動治驗
【案】1917年丁巳江北岸塘頭,林氏子年十六,夏間病身熱,旬餘不解,求神問卜,闔家驚惶。其族人林小鶴親臨舍下挽余往診。病者身熱無汗,苔黄,舌尖花點,心下作痛,脈右關浮滑,詳思大結胸不按而自痛,其脈沉緊,小結胸按之而痛,正在心下,此證脈是小結胸,何以不按自痛。問其飲食調治如何,據云:十餘日粒米未入,因身熱不解,不敢與故也。余曰:得矣,此胃虚蛔動其中,作痛不同耳。與小陷胸加椒、梅,且促令進食,其病遂癒。
40 梔豉諸方論
【方】《傷寒·太陽篇》曰:發汗吐下後,虚煩不得眠,若劇者反復顛倒心中懊憹,梔子豉湯主之。若少氣者,梔子甘草豉湯主之。若嘔者,梔子生薑豉湯主之。發汗若下之而煩熱,胸中窒者,梔子豉湯主之。傷寒五六日大下後,身熱不去,心中結痛,未欲解也,梔子豉湯主之。傷寒下後,心煩腹滿,臥起不安者,梔子厚樸湯主之。傷寒醫以丸藥大下之,身熱不去微煩者,梔子乾薑湯主之。凡用梔子豉湯,病人舊微溏者,不可與服之。陽明篇曰:若下之胃中空虚,客氣動膈,心中懊憹,舌上苔者,梔子豉湯主之。陽明病下之,其外有熱,手足温,不結胸,心中懊憹,饑不能食,但頭汗出,梔子豉湯主之。厥陰篇曰:下利後更煩,按之心下濡者爲虚煩也,宜梔子豉湯,瘥後勞復曰大病瘥後勞復者,枳實梔子湯主之,若有宿食者加大黄。
梔子豉湯 梔子 香豉
梔子甘草豉湯 梔子 甘草 香豉
梔子生薑豉湯 梔子 生薑 香豉
梔子厚樸湯 梔子 厚樸 枳實
梔子乾薑湯 梔子 乾薑
枳實梔子湯 枳實 梔子 香豉
心胸雖屬陽明之部位,而太陽之氣出入其中,故爲太陽之裏,陽明之表,又爲君主之宫城,乃太陽少陰升降出入之區,水火往來之道路,病則太陽之開,從於陽明之闔,而現心中懊憹,胸中窒,心中結痛之象,得梔子之能啓陰氣上資於心,豆豉之宣通胃穢,以開其闔,則懊憹,胸窒結痛解矣。少氣者加甘草以和中,嘔者加生薑以爲通降逆氣,腹滿臥起不安者,以厚樸消滿,枳實和胃。其丸藥下之動於脾者,以乾薑温之。有宿食者,須大黄以滌之。縱觀《傷寒論》中梔豉之屬十條,汗、吐、下後居其八,瘥後勞復一條,禁用一條。禁曰:病人舊微溏者不可與服之。則知其禁用於虚寒,必宜於熱,而爲温熱之方審矣。故《論》中不曰中風,不曰傷寒,亦不曰太陽病,則其不涉於經,從可知矣。不涉於經,而又非實邪,且既吐之後,烏可復吐,蓋因瓜蒂散中有香豉而誤爲吐劑也。
41 上陡門李某陰證轉陽前後用藥不同治驗
【案】辛巳(1919年)冬治上陡門李某感證由陰轉陽,先後用藥不同,録供後學參考。
初 診:感 證初 起, 頭痛 嘔吐, 身熱 無汗而渴。今暴下利四五次,乾嘔不渴。診脈微而沉,此陽虚寒痰積於中,擬吴茱萸湯以救急,扶正爲先務。
次診:加减烏梅丸。
烏梅 川連 川楝子 白芍 乾薑 川椒 桂枝 半夏 人參 當歸
三診:初診脈沉而微,乾嘔下利,與吴茱萸湯回陽,乃扶正祛邪。昨復診見厥陰脈證,與仲景烏梅丸加減,寒熱補瀉同用。兹再診脈數,口大渴,心中懊憹,不得眠,與生梔豆豉以交心腎,其病即已。古訓如斯,決不我欺也。
四診:兹二部脈平,惟胃中虚,客氣上逆,腹中雷鳴而下利,擬甘草瀉心湯以冀利已,餘邪得解。
五診:邪客三陰轉屬陽明,與玉女煎以清氣血兩燔,冀餘邪盡解。
地黄四錢 知母錢半 石膏四錢 丹皮八分 竹葉八分 石菖蒲六分 銀花露一杯
六診:今脈浮而細數,咳嗽白痰,渴而微熱,利止,此寒邪化熱如瘧狀,乃欲解之機。
銀花二錢 連翹錢半 益元散三錢 天花粉二錢 枇杷葉三錢 杏仁二錢 郁金六分
42 張寶森濕上甚爲熱之治驗
【案】1941年辛巳某日晨,親翁柯怡齋來舍邀診張寶森病,言因往永強視察途中感風,至衙發熱,經中西醫施治旬餘,雖得汗而長熱不解。據施德福云,須禁穀食,静卧三星期,乃可痊癒;欲求速效,特囑相邀。與之偕往,診病畢,書方曰:診脈右寸關獨大,舌苔白,口不渴,二便如常。病之由來煩勞感風濕,汗後風去濕不去,病關肺胃,下焦無病,宗葉氏微辛微苦以開其上,冀金氣下行爲先。
杏仁二錢 梔皮錢半 苡仁三錢 豆豉錢半 川貝錢半 連翹錢半 滑石三錢 蔻仁六分 竹葉一錢
十二日復診方曰:前案明言煩勞感風濕,汗後風去濕不去,故身熱旬餘不解,今濕已化熱,證關肺胃,況煩勞感證,李東恒謂内傷兼外感,不宜辛散其表,以耗元氣,又不宜苦寒攻下,徒傷胃氣,仍擬宣通氣分,宜苦、辛、温,佐以淡滲。
茯苓皮三錢 杏仁二錢 苡仁三錢 半夏曲錢半 滑石三錢 竹葉一錢 木通一錢 蔻仁六分
十三日診方:
杏仁二錢 薏苡仁四錢 茯苓皮四錢 梔子皮錢半 豆豉錢半 枇杷葉三錢 滑石三錢 木通一錢
十四日診方:善後當以飲食消息之,擬《外臺》茯苓飲加減。
茯苓三錢 半夏錢半 陳皮八分 西潞三錢 枳實八分 草斛錢半
43 郭績任父女瘧疾三案不同治驗
【話】有同時同病,因病者之氣質各殊,兼證不一,則方藥因之而異。余治郭氏瘧三案以之。
【案】1937年丁丑季秋,玉環郭績任避亂挈眷居大荆,跋涉途中,冲冒風寒,闔家皆病瘧痢。績任親臨永嘉,邀余同往,比至,績任寒熱作,苔白無汗,胸悶微嘔,體本肥盛而多痰,脈右關滑左沉緊,與不换金正氣散,達原飲加柴胡、青皮,温膽加柴芩,證以遞減,末以四獸飲治之而癒,善後六君子湯,用藥始終不犯甘寒膩滋之品。
三令愛適潘年二十餘歲,因亂亦隨母家,俱來大荆,病痰瘧咳嘔,寒微熱長,舌苔白而濁兼花點,與昌陽瀉心,嘔即止,投麻杏甘石加半夏,而咳平,繼服三仁湯及温膽合梔豉,而瘧已。
四令嬡年十八,未婚,病温瘧有熱無寒,口渴無汗,不寐、不饑、不食、便秘、溺短,舌無苔,旬餘不解,右寸關脈大,先以梔豉以開陽明佐杏、翹、貝、粉、葦,以展氣通津,繼進桂枝白虎、玉女煎、竹葉石膏加减而癒,善後甘寒益胃,始終不犯苦辛藥餌。
44 小柴胡湯方論
【方】 小柴胡湯 傷寒五六日,中風,往來寒熱,胸脅苦滿,默默不欲食,心煩喜嘔。或胸中煩而不嘔;或渴;或腹中痛;或脅下痞硬;或心下悸;小便不利;或不渴;身有微熱;或咳者;此湯主之。若胸中煩而不嘔,去半夏人參加栝蔞實,若渴去半夏增人參加栝蔞根,或腹中痛去黄芩加芍藥,若脅下痞硬,去大棗加牡蠣,若心下悸,小便不利,去黄芩加茯苓,若不渴,身有微熱,去人參加桂枝,若咳去人參、大棗、生薑,加五味子、乾薑。
血弱氣盡,腠理開,邪氣因入,與正氣相搏,結於脅下,正邪分争,往來寒熱,休作有時,默默不欲飲食,臟府相連,其痛必下,邪高痛下,故使嘔也,此湯主之。傷寒五六日,頭汗出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硬,脈細者,此爲陽微結,必有表復有裏也。汗出爲陽微,假令純陰結,不得復有外證,此爲半在裏半在表也。脈雖沉緊,不得爲少陰病。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今汗出,故知非少陰也,可與此湯。設不了了者,得屎而解。傷寒、中風有柴胡證,但見一證便是,不必悉具。陽明病脅下硬滿,不大便,而嘔,舌上苔白者,可與此湯。上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身濈然汗出而解也。本太陽病不解,轉入少陽者,脅下硬滿,乾嘔不能食,往來寒熱,尚未吐下,脈沉緊者與此湯。若已吐下發汗,温針,譫語,柴胡湯證罷,此爲壞證,知犯何逆,以法治之。傷寒瘥後更發熱者,此湯主之。嘔而發熱者,此湯主之。産婦郁冒,其脈微弱,嘔不能食,大便反堅,但頭汗出,所以然者,血虚而厥,厥而必冒,冒家欲解,必大汗出,以血虚下厥,孤陽上出,故頭汗出,所以産婦喜汗出者,亡陰血虚,陽氣獨盛,故當汗出,陰陽乃復,大便堅,嘔不能食,此湯主之。婦女中風七八日,續得寒熱,發作有時,經水適斷者,此爲熱入血室,其血必結,故如瘧狀,發作有時者,此湯主之。
柴胡四錢 黄芩錢半 半夏錢半 西潞錢半 炙草錢半 生薑錢半 大棗二枚
【論】按一證便是者,即往來寒熱耳,他證可有可無,故曰不必悉具。張令詔曰:太陽之氣不能從胸出入,逆於胸脅之間,内干動於臟氣,當借少陽之樞轉而外出也。柴胡二月生苗,感一陽初生之氣,香氣直達雲霄,又稟太陽之氣,故能從少陽之樞,以達太陽之氣;半夏生當夏半,感一陰之氣而生,啓一陰之上升也;黄芩氣味苦寒,外實而内空,能解身形之外熱;甘草、人參、大棗,助中焦之脾土,由中而達外;生薑所以發散宣通者也,此從内達外之方也。
小柴胡治瘧,此後世之言,《本論》未嘗及此也,雖然而建效屢矣。夫醫者治病,當執六經爲本,勿拘病名而求方。蓋瘧發不離少陽,往來寒熱,少陽獨具證也。小柴胡能轉少陽之樞,使邪外達,故功可療瘧。苟以其有療瘧之功,而遂指小柴胡爲治瘧疾之專方,未免有小視其方矣。前賢移之以入少陽,以貽修園之譏。然而今之醫者,竟視爲瘧疾方,何其每況而癒下,亦知乎有不可用小柴胡之瘧乎?有非瘧疾而能癒之者乎?余懸壺三十載,治病必執經氣二端,雖麻黄桂枝無日不用,而麻黄桂枝二湯,一生未遇其證。若小柴胡湯證,四時皆有,依法加減,其效如桴鼓。即婦人熱入血室,及産後但頭汗出,大便堅,嘔不能食,沖脈所爲病者,均一劑知二劑已。其風寒之邪始在太陽不解,而轉入少陽,寒熱往來,苔白脈沉緊,此方之扶正祛邪,轉樞外出洵神功也。若夏秋暑濕之邪,由口鼻吸受,客于膜原,亦能如瘧狀,此病不關於經,無需於轉少陽之樞,則又何可妄投小柴胡。孟英云:傷寒有五,瘧亦有五。知經不知氣,鮮有不以古方殺人者,觀《葉氏指南》中瘧無柴胡證,《傷寒》無桂枝麻黄證,病經與氣有異也。
45 蔡子仁夫人重身病瘧治驗
【案】1937年乙卯仲春,蔡子仁夫人懷孕六月,病寒熱往來,胸脅苦悶,默默不欲食,心煩喜嘔,苔白便秘,脈得沉緊。余曰,風寒之邪逆於胸脅之間,當借少陽之樞轉而外出則癒,此小柴胡證也。去病即是安胎,藥進二劑,身濈然汗出便解而痊,蓋此所謂三焦得通,津液得下,胃氣因和也。
46 虞君夫人瘧疾治驗
【案】1929年己巳寧波虞君供職鹽局,攜眷賃居墨池坊。孟秋,夫人外感,月餘不癒,將欲歸甬矣,林冠民太夫人以鄰居誼囑請余一決。診其脈沉緊,默默不欲食,午後寒熱往來甚微,寐則盜汗,齊頸而還,苔白,渴不欲飲,不大便十日無所苦,乃與小柴胡二劑,而瘧若失。
47 麻杏甘石湯方論
【方】 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湯 發汗或下後,不可更行桂枝湯,汗出而喘,身無大熱者,可與此湯。
麻黄八分 杏仁錢半 炙甘草錢半 石膏四錢
【論】讀《論》知爲太陽已汗,陽明已下,二經之標證已解,惟太陽本寒,陽明本燥,二經之本證尚未了了,故用麻黄湯以石膏易桂枝,則絲絲入扣。余借此方,治寒邪包火,咳嗽喉痛加射干;挾濕加薏仁;嘔加半夏;兼相火加連翹,牛蒡;挾寒飲加均姜,細辛,五味子;挾痰加菖蒲,竹瀝;皆應手取效。
48 胡達生媳秋燥治驗
【案】1919年己未,楠溪中塘胡達生媳患外感證,七月下旬,囑胡錦廷來求診,余因本城醫務煩重,不能遠行,卻之。九月初,錦廷又來云,病家望甚,余不辭。夤夜乘小舟而往,至則東方已白。早餐後進房診病,病者爲廿歲少婦。診脈右大於左,身微熱,頭微汗,咳逆喘息,不得臥,苔濁喜熱飲,迄今五旬餘,當地醫生以病温而投寒涼,致氣機凝滯,肺金不行,越治越壅,幸盛年體健,久病不至爲損。余與麻杏甘石加菖蒲、貝母、竹瀝,以冀展氣化痰。疏方成,即退書房安睡。晝醒,問藥服否,彼云尚置未服。余聞言,力促勿誤,始煎服之。至晚一身微汗,喘平熱退,繼與竹葉石膏湯去粳米加竹瀝,二劑痊癒。
49 戴綬先子疫疹治驗
【案】1931年辛未孟冬,疫疹流行,戴君綬先數使人相邀。是晚,余子夜方歸,聞家人言,往詢之。綬先言,幼子二齡,發疹咳逆上氣,疹不至足,幼科藥下不效。因商西醫李某,云:西人無此證,亦無此藥。然往時在甬睹中醫用麻黄而癒,聞李君言,因省意閣下,故夜擾公耳。余入診,疹出至腰,色不潤澤,身熱痰喘,凝思久之,與麻杏甘石湯加升麻、生薑、萊菔汁、竹瀝。明晨復診,喘平疹透,再與宣通肺胃,清火降痰輕劑。
50 蠲飲六神湯方論
【方】 蠲飲六神湯 治痰蒙致識不清,并産後發狂,譫語之屬痰者。
茯苓 夏曲 橘紅 膽星 菖蒲 旋覆花
【論】人身氣煦血濡,機括一時不運,則五液聚而成痰飲,婦人胎前氣機更易阻滯,至臨産時,血下飲不下,諸證叢生矣。六神之展氣滌痰,用之安穩如神。
51 戴烈臣室風温治驗
【案】1937年丁丑季春,戴烈臣夫人,患風温挾痰,咳嗽口渴,頭痛而眩,寒熱甚微,汗出至頸。初與桑、杏、梔皮、天麻、鈎藤、菊花、連翹、牛蒡、薄荷、菖蒲、貝母等出入,繼與苓、夏、陳皮以通陽,以桑葉、鈎藤以泄厥陰,黑梔、連翹以清火。五六日驟變手足厥冷,痰鳴轆轆。目直視,口不能言,脈亦沉伏,證似陰寒。默念喻氏云:外感無大汗大下之誤,陽證忽變爲陰症,萬中無一,惟熱邪深入,熱深厥深有之。丹溪云怪證痰居八九,遂與萬氏清心牛黄丸六粒先調服,後與六神湯加羚羊、鈎藤、竹瀝、薑汁二劑而瘳。
52 吴又可芍藥湯方論
【方】 吴又可芍藥湯 戰汗後復下後,越二三日,反腹痛不止者,欲作滯下也,無論已見積未見積,宜此湯。
檳榔錢半 厚樸一錢 當歸一錢 白芍錢半 炙甘草六分
【論】此方檳榔、厚樸苦温以行水濕之邪,且能寬中下氣;歸、芍行血分能通絡;甘草以協和諸藥之性,滯行而下利瘥,絡通而痛已。余每借治腹痛大便不爽,一日二三次欲作痢狀,投之極效;若苔濁,神曲、山楂、青皮、陳皮均可擇用;若苔黄口渴者,芩連亦可加入;痢疾末期能食者,合香連丸爲佳。
53 陳潤身濕熱下痢治驗
【案】1933年癸酉初,陳福雲令郎患痢,延診。觀冠年形瘦,身熱無汗,脈細數,口渴,苔濁,舌邊深紅,下利赤白,粒米不入,旬餘不解,是乃濕熱下痢。王氏責嘉言逆流挽舟之妄,蓋即指此而言也。乃予丹溪參連散,方用西潞參三錢,新蓮子十枚,水連一錢 加鮮藕汁一杯,當晚能進粥得微汗。次日復診,與旋覆、代赭、沙參、新蓮子、扁豆、貝母、花粉、白頭翁、水連、川柏、秦皮、吴萸、楝實、滑石、通草、葦莖、杷葉、竹茹、藕肉等二劑,汗大出,身熱解,口不渴,惟下痢腹痛未已,唇紅舌尖花點,此乃蛔動於中之一征也。與烏梅、水連、均薑、桂枝、歸尾、白芍、楝實、川椒、西潞、陳皮、木通、花粉、吴萸,以治厥陰陽明,後用四逆散加薤白,再與吴又可芍藥湯,合香連丸而癒。
54 虚谷蔞仁辨
【話】余生平治痢,十得其九,於斯疾也,雖不敢言精心獨詣,亦求其寡過而已。讀虚谷蔞仁辨,於予心若有契然,節録其文,欲以挽救時弊。文曰:瓜蔞本名栝蔞,甘涼潤滑之品也,潤肺止咳嗽,消痰火鬱結,皆取其涼潤之功。因其甘涼滋潤,故又能生津止渴,是但宜於燥火二氣之病,若寒若濕,斷非所宜。本草言能蕩滌胸中痰膩,亦是火燥二氣鬱蒸津液所成之痰,非濕藴之痰,此不可不辨也。且古方皆用瓜蔞實,未有用仁者,爲因其仁多油。本草言熬取可以點燈,則油重可知。油既重,則不但不能滌蕩,而反滋其痰膩矣。後世有將其油去浄,名蔞霜,用治陰虚腸燥痰火之病,亦罕見有用仁者。今醫治温暑濕熱痢疾等證,多用蔞仁,未知始自何人,相習成風,未有知其害者,余竊怪之。推求其故,實由汪訒庵《本草備要》誤將蔞實作仁。竟不考古方所用是實非仁,又有《本草從新》。其自序云:即取《備要》而重訂之,故亦以實作仁,因訛承訛。此二書爲當世所盛行,讀者遵信勿辨,遂相率效用也。夫濕熱之邪,粘滯難化,必須芳香苦辛,開泄疏通,而後陽氣得伸,邪始解散。大江以南多濕,故温暑等證,挾濕者十居八九,舌苔雖黄而必滑,此濕邪之明征也。濕邪壅遏三焦,氣化不宣,多致二便不利,但用芳香開泄,三焦氣行,其便自通。或見大便不解,不知開泄,而用蔞仁,欲其滑腸,豈知蔞仁甘凉油潤,凉不足以去熱,而油潤助濕,甘更壅氣,故不能退病,反礙其胃。或遇脾氣虚滑之人,便難得解,而濕熱因之内陷,爲其能滑腸,不能開泄濕熱,遂致清陽不振,上則胃閉不食,下則滑利不休,變證多端,或至昏沉不省人事,余蓋屢見之矣。此皆由《本草備要》之誤,而不考究古方之故也。至於痢疾,由内傷飲食,外受六淫,其因不一,必當隨證審查。若用蔞仁,無祛邪之能,有敗胃之害。其有夏秋暑濕邪重,壅閉胃口,絶不思食,名禁口痢者,最爲危候。倘用蔞仁,更敗其胃,害尤甚焉。或曰,古云滑可去着、痢疾積滯,便結不暢,用蔞仁以滑腸,是亦一法,何以概不用。答曰,此正不審氣味宜否,徒執死書,莫知其害也。痢疾之所以結滯者,由邪氣與食積凝聚故也。所以凝聚不行者,由脾氣不能運化故也。要知邪結在腑,其傷在臟,邪結爲實,正傷爲虚,腑實臟虚,故爲重病。《經》言,臟者藏精氣而不瀉;腑者傳化物而不藏。故臟應實,實則氣旺,能運化周流也;腑應虚,虚則通暢無積滯之患。今虚者反實,實者反虚,氣化乖違,陰陽否塞,豈不殆哉。蓋腎司開闔,二便者,腎之門户也。腎傷而開闔失度,則便下不禁矣。脾主運化,爲胃行其津液者也。脾傷而轉運不前,則津液下溜,而積垢停滯,故雖便下不禁,而又澀滯不暢,所以古名痢疾爲滯下也。初起時,輕者開泄外邪以化積,重者兼用大黄以破滯。使腑氣宣通,則臟氣亦甦。或邪重而臟氣本弱,難施攻奪;或日久而元氣已傷,邪積仍結;如此者,若不于清理之中,兼扶脾胃,助其運化,則積滯豈能流行。邪結日深,元氣日削,無不危矣。倘不知此,如用蔞仁,油潤氣味,胃先受傷,雖能滑腸,不能化積。腸滑則便下反多,脂液日耗,脾腎癒困,更無運化之力,則邪滯膠固癒深,豈非反增其病乎。余嘗見有久痢瀕死者,便下日猶數十遍,腹痛不止。檢其所服方,無不重用蔞仁。可見其臟氣已敗,而邪積依然在腑也。嗟乎,要知腑氣流通,全借臟氣鼓運。或不明腑實臟虚之理,虚實寒熱之殊,而以蔞仁爲君,佐以香連檳枳爲治痢通套之法,竊恐其害有難言盡者。或曰,邪積重者,既可用大黄,則虚人不任攻奪者,用蔞仁代之,似較穩當。是故醫或未用,而病家多有要用者,所以相習成風。今子創新説,不虞不協於衆乎。答曰,世俗正坐此病,欲圖穩當,反受其害。殊不思蔞仁氣味與大黄天淵不同,豈可相代。大黄氣香能解穢開胃,性寒能清邪熱,味苦化燥而能祛濕,其力峻猛,直下腸胃,能破積滯。是故,虚人挾積不妨少用大黄以退病。昔人有與參术薑附并用者,正是虚人治法也。豈可代以蔞仁,反敗其胃乎。所以痢疾門中,古方多有用大黄,絶無用蔞仁者。奈何不審氣味,不知古方,積習相沿,牢不可破,良可歎也。總而言之,蔞仁氣味大不宜於脾胃,温暑等證,固不當用,而痢疾乃脾胃俱困,用之其害更大。余故聊述其弊,非以追咎已往。竊欲補救將來,知我罪我,亦所不計也。
本文議論精確,非惟陳理特詳,且切中時弊,但文多重複,故節録其要者。即此而可推及其餘,如大麻仁、柏子仁、李仁肉等品,同此一例。近今西藥如蓖麻子油,油質更重,偏患痢疾之輩多喜其潤而反致增病。
55 四逆散方論
【方】 四逆散 少陰病四逆,其人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泄利下重者,此方主之。
柴胡 白芍 枳實 炙甘草等分
咳加五味子、均薑,並主下利;悸加桂枝;小便不利加茯苓;腹中痛加附子;泄利下重加薤白。
【論】少陰神機陷於中土,陽氣不得外達四末,故亦令人四逆。四逆散開土氣之鬱結,轉神機以外達四末,陽氣布則手足自温,此與四逆湯虚實霄壤,不可因同名四逆而混之。余用此方加薤白三十年來,治痢在氣分者,功效極大。
56 戴烈臣痢疾先後治驗不同
【案】壬申(1932年)季夏,戴烈臣患痢,始因誤治,繼又西藥誤下,迨證劇來請應急。余往診,脈沉遲腹痛,口不渴,痢下不知數。此爲腑實臟虚,初證本輕,因誤服寒涼致重。先與真武湯一劑,次與四逆加薤白及半夏瀉心湯加減,後與補中益氣建中等。治療月餘始痊。丙子八月,又患痢,初即委余診治。投以人參敗毒散一劑,即輕,次與四逆加薤白,芍藥湯,當歸建中湯繼之,凡四日而癒。夫同一痢也,一經誤治,即便棘手。
57 論用參
【話】人與萬物同稟陰陽五行之氣而生。平人氣和,故無病。病則失和矣。是以有取於物性之偏,以補救之。善用者,自足保命全生,而無太過不及之弊。今世俗之士,平素無病,喜參芪之補而常服。及至偶患風寒,於風藥中見有些少之參,遂慮其留邪,畏之如虎,不敢稍嘗。嗚呼,此蓋未明用藥之道也,因舉喻昌論外感用參之法。節録其文,以解世俗之惑。其言曰,傷寒病有宜用人參入藥者,其辨不可不明。蓋人受外感之邪,必先發汗以驅之。其發汗時,惟元氣大旺者外邪乘勢而出。若元氣素弱之人,藥雖外行,氣從中妥。輕者,半出不出,留連爲困;重者,隨元氣縮入,發熱無休,去生遠矣。古今諸方,表汗用五積散、參蘇飲、敗毒散,和解用小柴胡、人參白虎、竹葉石膏等方,都用人參。皆借人參之力領出在外之邪,不使久留,乃得速癒爲快。何今日醫家發表和解藥中,單單除去人參不用,以阿諛求容,全失一脈相傳宗旨。其治體虚病感之人,百無一活。乃市井不知醫者,又交口勸病人不宜服參,目睹男女親族死亡。曾不悟旁操鄙見害之耶。蓋不當用參,而用之殺人者,皆是與芪、术、薑、桂、附等藥同行熱補之誤所致,非與羌、獨、柴、前、芎、芩、膏、夏等藥同行汗和之法所致也。
58 活人敗毒散方論附倉廩湯
【方】 活人敗毒散 傷寒、瘟疫、風濕、風眩、拘倦、風痰、頭痛目眩、四肢痛、憎寒壯熱、項強、筋痛,及老人小兒皆可服。或瘴煙之地,或瘟疫時行,或人多風痰,或處卑濕腳弱,此藥不可缺也。
西潞三錢 茯苓一錢 前胡六分 柴胡六分 川芎六分 枳殼六分 桔梗六分 獨活六分 羌活六分 炙甘草五分
【論】用參於風藥中,一可以扶正祛邪,一可不使風藥辛温傷津,有利無弊。奈世人往往畏忌而不敢服,蓋惟知人參爲補品,而不明方藥配合之别有理也。喻氏借治壯熱下痢,及似痢非痢,似血非血,如濁酒。曰:昌按活人此方全不因病痢而出,但昌所爲逆挽之法,推重此方,蓋借人參之大力而後能推挽之耳。
【方】 倉廩湯 治噤口痢。即敗毒散加陳倉米三錢。
59 瞿品蓮痢疾治驗始末
【案】1928年戊辰,瞿品蓮年十五,秋患痢疾。初延診時,余即擬人參敗毒散。方用别直參八分,餘藥皆六分。彼親戚以痢疾初起,畏參不敢服。更醫二三,友人戴君文席經理鴻勝莊,莊鄰瞿宅,知證之爲藥誤,再邀余診。脈遲而微,自汗,不欲食,腹痛,痢仍不減,時下赤白。閲前所服之方,類以白頭翁芍藥湯爲主,而以消積,潤下之藥出入加减,致臟氣克伐,邪未去而正已傷。因思古法治久痢,脾腎爲重,急與四逆湯加參,一劑而汗止痢已。繼與歸芍異功温補而癒。
60 吴涵秋虚人痢疾治驗
【案】1931年辛未秋,吴涵秋患痢,戴文席邀余至其家。診脈浮而遲,身熱,神倦,懶言,卧床不起。閲前所服之方,乃芍藥湯加大黄。吴君平日染有烟癮,體虚弱,下之爲逆。急與四逆湯加參,一日二劑,因其家貧,無力用參,重用西潞代之。後繼以清暑益氣湯,三劑而痊。
61 葉季和痢疾噤口治驗
【案】1928年戊辰七月,友人葉季和,身熱下痢,延余診治。其證身熱無汗,脈弦,痢下五色,不能食,日夜數十行。與倉廩湯一劑,微汗熱退。二劑痢癒,病者云:我體素弱,日前病勢頗惡,深慮難起。今服藥二劑,其證若失,何以神效之速也,又未知有留毒否?余曰,表解裏和,邪熱盡去,何毒之有。再與芍藥湯下香連丸,厥疾告瘳。
62 論三夏素食之宜
【話】聖人治未亂,不治已亂;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迨病而藥之,譬如渴而掘井,鬥而鑄錐,不亦晚乎。而況病又勿能治乎。夫調氣寧神,持精養志,知虚風所從來,避之有時。此聖智之事,非人所能修,而人能節飲食,斯亦治未病之一端也。諺云:病從口入。孫真人《千金方》亦言病因飲食,非鬼神。夏秋痢疾霍亂之證,其致病之因,多由於此。如三夏之時,能食素品,薄滋味,病庶可免。觀僧尼輩而少病,可證之矣。
63 理中丸方論
【方】 理中丸 吐利寒多不用水者,此方主之。湯服更佳。
人參 炙甘草 乾薑 白术等分
若臍上築者,腎氣動也,去术加桂;吐多者,加生薑;下多者,還用术;悸者,加茯苓;渴欲得水者,加术;腹中痛者,加參;寒者,加乾薑;腹滿者,去术加附子。
【論】方名理中者,謂有調理中焦,撥亂反正之功,故專取甘温平土,不治其病,其病自已。此經方之妙處也。若臍上築去术加桂者,水發於下而未干於脾,故不用术之補土制水,而取桂之温腎以化水。其水邪上淩作悸者。更以茯苓潔净府伐水邪,其脾不轉輸津液不升。渴欲飲水者,重用术以補脾。其吐多者,胃逆上沖,取生薑以宣逆氣。下多者,脾氣滯於下,仍用术以補土舉陷。腹中痛者加人參,以正氣剋伐,故曰中,以别於邪氣腹痛也,寒加乾薑,腹滿去术加附子,因寒邪在脾,在腎有異也。《論》曰:自利不渴者屬太陰,以臟有寒故也,當温之,宜四逆輩。言輩則理中、吴茱萸、真武諸方均在其列。太陰陽明同居中土,脾爲陰,胃爲陽。脾胃陰陽不交則嘔吐而利。治之者,脾陽宜升,胃陰宜降。脾氣不傳輸於上則自利,胃脈不得下行而嘔吐,病見上下,當理其中。
64 四逆湯方論
【方】 四逆湯
附子錢半 乾薑錢半 炙甘草一錢
【論】錢塘張隱庵按本方主啓下焦之生陽,以温中土之虚寒,以回表陽之外脱,是從下而中,由中而外之神劑也,陽去陰微,非此莫救。醫者知四逆之回陽,而不知回陽之中又有别焉。有上下陰陽離脱,而陽亡於上者;有表裏陰陽不交,而陽亡於外者。如四逆者,爲少陰之神機下沉,太陽之表陽欲脱,而設此一方,以交太少之陰陽。觀《本論》中:病發熱頭痛脈反沉者用之;傷寒,醫下之,續得下利清穀不止,急當救裡者用之;少陰病,脈沉者急温之者用之;若膈上有寒飲,乾嘔者,不可吐,當温之者用之;嘔而脈弱,小便復利,身有微熱見厥者用之;大汗出,熱不去,内拘急,四肢疼,又下利厥逆而惡寒者用之。凡此種種,皆爲少陰君火衰微之徵,故取薑附之温固腎陽,以維其脱。
65 四逆加人參湯方論
【方】 四逆加人參湯 依四逆本方加人參錢半。
【論】《本論》中方,相傳爲《伊尹湯液》,即世所謂經方也。仲景作《傷寒》《金匱》,其方本此。藥本《本經》,而嚴其分兩,因證加減,效如桴鼓。如四逆加參,乃陽回後用之,以救津液。蓋津液即元氣,加參所以益氣,乃陽回後用之。本經稱人參味甘微寒,主補五臟,安精神,定魂魄,除邪氣,止驚悸,明目,開心,益智。傷寒十八方用之,皆在汗、吐、下後,可知之矣。後人應用不用,不應用而用之,其誤非淺,皆由不明經論故也。
66 葉迪卿食霍亂治驗
【案】1926年丙寅十月,葉君迪卿年逾五十,賦稟素健。娶媳日百事躬操,復以賀客臨門,酬應竹林之遊,長夜達旦,過食朱柿油膩等物,至辰時,吐瀉交作。醫進消導藥二三劑,不但吐利不止,反胸痞神倦。其親戚汪性良來求應急。余至其家,望其面色,而戴陽於上,手足温,吐利不渴。診其脈浮,按之而弱。詳思此證,因煩勞傷神,冷食傷中,再加午前服枳樸等消導藥過劑。傷其正氣,以致脾胃陰陽不交,正結作痞,危在傾刻,急與理中湯,一劑而安。
67 病人不宜食山薯年飯
【話】永嘉風俗,年冬以秈米炊飯,經霜風乾,質堅如砂,謂之冬霜米,亦曰年飯,以爲病後調養上品,不知其俑作何人。考此物,滋養之性能既去,渣滓之質徒存,食難消化,蓋無用之物也。又病者喜山薯。此物味甘而厚,雖能補脾,而壅氣助濕。夏秋濕温瘧痢,大忌之。王氏飲食譜已詳言及。凡此之類,咎在醫者。蓋病者無知,聽從於醫,而醫者不察物性,妄使病者禁食,而食山薯年飯,不知其害,亦可歎矣。
68 辨餓不死傷寒之非
【話】中焦之道,納穀爲寶。平人且賴飲食爲生,豈有病者反絶其穀。今俗傳餓不死傷寒之語。凡病温者,禁食致危,戰汗時,正氣不守,隨汗外泄,頭面如雨,四肢厥冷,雙目直視,手足蠕動,撮空摸床,脈微欲絶,而病家尚謂守誡謹嚴,無進食之誤,盡調治之責,如是而至不治者,蓋數使然也。嗚呼,前者死於是矣,而後者接踵,何不知悔悟也。余目擊心傷,三十年來力破其説,舌焦唇敞而聽從者寥寥,豈亦數乎。
69 外感不宜消食
【話】醫者臨證診察,四診當詳。凡平素讀書,未能精研同異,斯須之間,鮮不貽誤。夫疾病之來,各有其征。如人傷於食,必見噯腐、吞酸、腹痛、便溏、惡食之證,以平胃散爲主,擇用神曲、麥芽、山楂、萊菔子,一二味便可。如兼六淫外感,當以解表爲先,切忌消食之品,以致體虚邪陷。如神曲、麥芽、山楂、萊菔子等,耗氣傷津,均不宜用。又嬰兒停食只用枳殼,桔梗幾分於清痰火方中,最爲妥善。近日醫者每至病家聞旁人之言,云某日赴宴而返得寒熱證或何時在家食肉食面後,即頭痛發熱。於是而所處之方,概作傷寒夾食治。既已發表消食,而又令絶穀,以致邪陷身熱不解。輕者纏綿難已,重者傷生。此皆余所目睹,非虚語也。夫平人一日三餐,虚風無時不有,斷無不食而待風邪之理。若逢此輩治之。豈盡可指爲傷寒挾食證乎。
70 論穀果畜菜之食宜節慎
【話】《經》言五穀爲養,五果爲助,五畜爲益,五菜爲充。平人調合而食之,皆可養精神,好顔色。然亦宜節之,否則致敗,况病人乎。《經》云,熱病而有所遺者,多食則復,食肉則遺。夫穀果畜菜養生之品,亦療病之藥,因證取用。如《金匱》《傷寒》中桂枝白虎湯、桃花湯中之秈米,甘麥大棗湯中之小麥、大棗,白通湯中之蔥白,旋覆花之蔥,當歸羊肉湯之羊肉,黄連阿膠湯之鶏子黄。至於用薑棗之方者極多。得其用者可以已病,誤用者亦足傷生,而禁食過食皆失其中。
71 附子湯方論
【方】 附子湯 少陰病得之一二日,口中和其背惡寒者,當炙之,此湯主之。少陰病身體疼,手足寒,骨節痛,脈沉者,此湯主之。
附子錢半 茯苓二錢 人參錢半 白芍錢半 冬术錢半
【論】腎氣虚浮,元陽不足,參附湯;脾陽不足,术附湯;本方又配以白芍養肝血,茯苓伐腎邪,化生氣,詢爲温補足三陰最爲完善之神劑。云少陰病者,必見脈微細但欲寐之提綱證。少陰之上熱氣治之,所謂本也。手心而足腎,所謂標也。心主藏神,腎主藏精。脈微者神衰也,細者精不足也,但欲寐少陰之陰樞内沉也。太陽主升降,少陰主出入。少陰本熱而標陰;太陽本寒而標陽。二經相表裏,皆從本從標。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危。故萬病窮必及腎。余以此方挽回六淫誤治致傷元氣證,應手取效多矣。
72 龐某春温證治驗
【案】1907年丁未三月,徐蓉村甥婿龐某,病温,月餘不起。余診之,望其體肥年壯,痰多耳聾,脈大而微,舌如常,口和不渴,身微熱,久按不覺。每日僅服冬霜米泡飯二三次,大便秘,小便黄,此因寒凉過劑而致痰盛。六淫證二旬以外當作雜病治。其所以身熱,亦虚陽外越。擬附子湯温補足三陰之臟,一劑知,二劑已。《經》言有餘而往,不足從之,此證是也。
73 錢政璿痢疾温補治驗
【案】1910年庚戌,劉君厚莊長温州師院,黄君篤生任教學。二人者均余鄉戚。是秋七月,有寄宿生平陽錢政璿病痢,經醫無效。劉黄二君便來邀余往診。病者脈大而遲,身熱下痢。閲前方,乃白頭翁、黄芩芍藥湯等出入加減。今痢逾旬日,邪少虚多,久痢當以脾腎爲重。腎乃胃關,關門不利,致後利無度,小溲全無,急救腎陽爲先。立附子湯一方與之。二君睹方,驚駭意不決。余亦辭歸。至寓後,極慮其如畏方不服,必至不起。方不甯間,適友人王君珵如來訪遂詳以告。因王亦我邑儒醫,即邀偕往,詢藥服否。果然無人主藥,藥尚未購,且校中師友集商,將送病者歸家。余聞之愕然,極持以爲不可。如此天熱途遠,奈何使病者轉徙路途,宜速將此方配服爲妥,蓋余亦關同邑之誼,不得不熱心營救。二君聞言剴切,於是遵余方煎服。明日再診,熱退痢減。囑仍服原方,厥疾以之獲瘳。
74 辟邪證禁食之誤
【話】長夏濕邪鬱蒸,人居氣交之中,感受其氣,或當時即發,或潛伏至秋而發。其證:身熱纏綿,或渴或嘔,脘悶無汗,便溏或閉,舌苔黄濁或白膩,證變多端,視濕熱微甚,正氣盛衰而異。病名濕温,蓋即濕熱二氣所爲病。郡之醫者及病家咸謂之邪證。至秋而發者,謂之秋邪。似此無稽妄談,不知作始何人。凡患此者,即使禁穀,謂得食者則邪惡傷人。其殺人不可數計。如若輩聵聵誠可憫,復可恨者也。夫邪爲正之反面:人爲正,病爲邪。六氣之淫盡謂之邪。風熱濕火燥寒,天之六氣也。風行於春,熱行于夏,濕行于長夏,燥行於秋,寒行於冬,四時順序,雨暘時若,以成生、長、化、收、藏之用。是謂天令之正,人以之養生而卻病。若乃飄風折木,亢旱流金,燥濕偏甚,大寒坼土,風雨不節,寒温淫時,是謂天令失常,即爲邪氣。人感之,則爲病。《金匱》開章即言,風氣雖能生萬物,亦能害萬物。如水能浮舟,亦能覆舟。則正氣之與邪氣,原一氣耳,蓋其正與非正之别也。非正自正,邪自邪也。又曰客氣邪風,中人多死。《經》曰:邪氣盛則實,正氣奪則虚,所指明矣。今取爲一病之專稱,則有邪證,亦必有正證矣。邪證如此,正證若何?此其訛謬,固不待言也。夫人以胃氣爲本,得穀則昌,絶穀則亡,況濕温之邪,易傷脾胃。若更禁其食,則胃氣絶矣。豈不殆哉。後之君子,其共察之,勿再以訛傳訛殺人而不悔也。
75 雜病多挾風痰火
【話】觀夫雜症之始發而多挾風、挾火、挾痰,其何故也?《經》曰:風爲百病之長。又曰:在天爲風,在地爲木,在人爲肝;以風爲本肝爲標。所謂厥陰之上,風氣治之。厥陰不從標本,從於中見少陽之火化。少陽相火遊行於其間,故火發則風生,風生則火熾。以臟言,則肝膽相連;以化言,則木火相生。唐氏言,火麗於木者信然。魏氏曰:木熱則流脂,斷無肝火盛而無痰者。若此則風也,火也,痰也。盡肝之所爲耳。然則六淫之病,亦有一日起於厥陰者。
76 風引湯方論
【方】 風引湯 除熱癱癇。
大黄四錢 乾薑四錢 龍骨四錢 桂枝四錢 炙甘草一錢 牡蠣二錢 滑石六錢 生石膏六錢 寒水石六錢 赤石脂六錢 白石脂六錢 紫石英六錢
上杵,粗篩,以葦囊盛之,取三指撮,井花水三合,煮三沸。温服一合,治大人風引,小兒驚癇,瘛瘲日數發,醫所不療。
【論】喻氏言,大人風引,小兒驚癇,正火熱生風,五臟元氣歸迸入心之候。癱痪爲木侮脾土,痰聚流注四末所致。故君大黄以蕩滌風火濕熱之邪,隨用均薑之止而不行者以補之,用桂枝、甘草以緩其勢,用諸石藥之濇以堵其路,而石藥之中又取滑石、石膏清金以伐木,赤、白石脂厚土以除其濕,龍骨、牡蠣以收斂其精神魂魄之紛馳,寒水石以助腎水之陰,紫石英以補心神之虚。明此以治風,遊刃有餘矣。
77 李崇士奇證治驗
【案】1926年丙寅秋治楠溪緑嶂陳嶴鄉民李慶萼之子崇士。年十五,病始季夏,患濕温。經鄉醫妄行辛熱發表,津血枯涸,内風動而成痙。家貧來郡普安局求醫。醫者咸卻之,謂證不治。其父聞而涕泣,局董陶蔡二君憫之,乃商于首席胡君。折柬命其來舍。余診其脈,得弦象,直而上下行。觀形如猴狀,肢屈不伸,色白,口流涎,而喑。即許爲證尚可治,但時久耳。遂與風引湯合散,每服五錢,日二服,服廿日。彼聞余言,即至普安局配得卅劑而去。半月後,復來居,即能四肢得伸,行動如常。惟語尚聲嘶,骨瘦如柴,更與竹葉石膏湯去粳米加杞子、竹瀝一方。服十劑後,復診,與陸養愚治王庚陽筋痿證一方,服卅劑而瘳。按此證,始終共計藥金五十餘元,苟非普安局爲之擔負藥費,則貧病者堪設想乎。
78 陸養愚治王庚陽筋痿方論
西潞參四錢 熟地黄五錢 杞子二錢 川黄柏八分 制黄芪三錢 當歸身二錢 淮牛膝錢半 丹皮六分 生冬术二錢 山萸肉二錢 淡附片八分 羌活六分 防風六分 桂枝六分 秦艽六分 虎骨膠錢半 龜板膠錢半 驢皮膠錢半 鹿角膠錢半
【論】是方以參、芪、术補氣爲君,歸、地益血爲臣,山萸、杞子、牛膝滋補肝腎之陰,少佐附片之辛熱達下通筋,即用黄柏、丹皮以涼肝,羌、防、桂枝、秦艽風藥爲之使,更以四膠血肉之品大補其筋骨。余昔患四肢疼痛,三十年後得是方,每冬煎膏服之,凡五冬其病若失,端賴此方之力也。
79 周懷萱暴厥治驗
【案】1937年丁丑夏,青田商人周懷萱年卅,體肥多痰,猝暴下血,跌撲而厥。診脈短而濇。長則氣治,短則氣病,濇爲血不足。知此人氣血兩虚,苦辛之藥,均不可妄投。然養陰之藥多助痰,而治痰之藥每傷陰,必得善調合,乃可。授方曰:證因積熱,日久陰絡傷,則瘀血暴下;肝陽化風上乘於陽明,則眩暈而厥。治在厥陰陽明,豈可與六淫外感同日語。
地黄五錢 草斛三錢 天冬二錢 石菖蒲一錢 炙甘草一錢
另以青鉛一斤烊入水中,撈起再烊,烊三次,取水煎藥。
次日復診,眩厥瘥。與方曰:肝病治胃自古有諸。胃以通爲補。今擬通陽明泄厥陰。
茯苓二錢 半夏一錢 橘紅八分 石菖蒲六分 天麻一錢 鈎藤一錢 連翹錢半 菊花八分 羚羊六分 竹瀝一杯冲服
又明日來診。與方曰:證已解,善後以飲食消息之。藥仍通陽明泄厥陰。
茯苓三錢 半夏錢半 橘皮錢半 桑葉錢半 鈎藤錢半 石菖蒲錢半 草斛錢半 鮮竹茹二錢
80 王道無近功
【話】王道無近功。凡病在肢體軀殼及痼疾者,以之緩治爲宜。若妄投劫劑,希取近效,貽害良多。如東恒清燥湯治痿,余屢用之得效,非百劑不爲功。此等方,苟非醫者有定力,病者能信任决難久守。
81 清燥湯方論
【方】 清燥湯 濕熱成痿,肺金受邪。六七月之間,濕令大行,子能令母實而熱旺,濕熱相合而刑庚大腸,故寒凉以救之,燥金受濕熱之邪,絶寒水生化之源,源絶則腎虧,痿厥之病大作,腰以下痿軟癱痪不能動,行走不正,兩足欹側,此方主之。
黄連一分 黄柏一分 柴胡一分 麥冬二分 當歸二分 生地二分 炙甘草二分 豬苓二分 神曲二分 人參三分 茯苓三分 升麻三分 橘皮五分 白术五分 澤瀉五分 蒼术一錢 黄芪錢半 五味子九粒
上杵爲粗散,每服半兩,水二盞半,煎至一盞,去渣,稍熱空心服之。
【論】按痿之爲義,萎也。如夏月烈日高張,草木萎垂。故病痿之證,手足廢弛不爲我用,一猶草木烈日而萎垂。東恒指其源,爲濕熱刑金,金不生水。信哉!信哉!然酒客濕熱内藴,以致胃虚成痿;及過服燥烈之藥,津液涸竭亦成痿證;此方均可用之。張石頑《醫通》言,凡服熱藥致痿,非本方百劑不癒。余治友人姜君及陳勝夫長子,陶履臣媳,均與此方,獲效亦都在百劑以上,惟姜君獨服之年餘。又按是證之源,淺言之,總由津涸液竭,血不榮筋故也。《傷寒論》曰,經脈動惕者,久而成痿。錢塘注曰,經脈動惕者,血虚而經脈無所養也。
82 姜嘯樵痿證治驗并經過情形
【案】1923年癸亥,余卧病累月。冬至前一日,友人姜嘯樵歸自杭垣,過甌江,來舍省疾,與談二小時許,作别回寓。是夜即乘舟返平陽,抵瑞,天未明過江,爲風寒所感。至家,食湯圓,但覺臂痛。初,請王君治之,不癒。繼服金君藥十日,病益劇。迨十二月中旬,金君來探余病,斯時余疾向癒。金君爲述姜君病之經過及所服之方於余。余聞之即曰:此病爲君所誤,然亦非君所能療,須待來年余病告痊,可往治之。金曰:是不能。其病甚劇,去生遠矣,安望待君來年乎。余曰:不然。平素相姜君,精神外露,内藏已虚。又近年奔走杭垣,謀名勿獲而負債在身。此其五志火動,肝火易熾。苟初從甘寒熄風爲治,方爲正治。而君反以大辛大熱之劑,冀驅其風,所以服藥而津血枯涸,筋失營養,肌肉削而成痿證。若果爲風寒外襲,内無所病,一二劑解表,即當癒矣。何至斯劇也。第今病在四肢筋骨,治難速癒,然亦非易死,必然。次年,1924年甲子端午後,姜君病益危,專使來甌請診。時余病瘳,精神已復,乃即束裝啓行。抵平,已日夕。入門遇黄君梅生,告以姜君之病危極,老醫陳某昨來至今,不肯書方,而病者望君甚切。余即入房省病,病者作訣别語,蓋亦不復望生矣。余觀其肌消肉脱,骨瘦如柴,外蒙枯皮而已,指足踡而不伸,面色淡白無華。診脈兩手三部均濇。幸舌尚不絳,飲食二便如常。因問其手足尚知痛否。答云,稍有舉動,亦覺微痛。余聞知病爲可治。遂檢閲前所服瑞平兩邑醫者之方,凡六七十張,皆辛温燥劑,驅風通絡,從無一方捨風而治病。乃哂而言曰:君病十錯耳,奈何服半載,盡是風藥。曰:我病風而服風藥,何錯之有!君言得無悖乎?余曰:《經》云病爲本,醫爲標,標本相得,邪氣乃伏。今標本均失,焉得病癒。遂將年内晤金君之言,詳以奉告。且曰:此非藥誤成痿乎!病者聞之,喜形於色,即問治療之方。余曰:《易》云,燥萬物者,莫熯于火,原君之痿,初非本病,緣燥烈之藥所致。治法獨取陽明,以陽明主榮宗筋,又爲氣血生始之源。苟使陽明之津,能以漸充,庶君病有瘳日。因與東垣清燥湯一方。囑每晨煎服,守而勿更。居五日而還。迨經半月,又使來請復診。再往,望其色轉潤澤,診脈亦不濇,知藥已見效,囑繼服而已。仲秋,使又至云病變。夜而往,至方天曙。進詢近日病狀。言以食物不慎,致單腹作脹,痼疾未瘳,新病復起,未知尚能治否。問食何物。言爲南瓜山薯耳。此蓋脾虚作脹,診畢,與丹溪法:别直參、茯苓、白术各三錢;歸、芍各錢半;芎、樸各一錢 ;陳皮、黄連各八分。令每日二服,脹癒爲度。病者初疑脹證不宜驟補,第以前方即效,故亦服之。一劑後,大便得解。知藥下對證,遂連服十二劑,脹滿全消。乃使復服清燥湯。至乙丑(1925年)季春,病癒,行步如常。余治是病,往返六次,方僅二紙,服藥約數百劑,厥疾克瘳。
83 黄方玉足痿治驗
【案】1937年丁丑仲春,楠溪浦口黄方玉以病足痿來城,寓百里坊求醫。診其脈右大於左。舌絳,口渴便秘,足痿不能起立。其始因寒熱頭眩,誤以辛温解表得之。與桂枝白虎去米加竹瀝、羚羊,繼以竹葉石膏湯去米加地骨皮。此證因辛熱劫津,胃虚宗筋失養所致。乃宗《内經》治痿獨取陽明之旨。用藥如蔗汁、梨汁、生地、元參、杞子等出入于前方中,并使間服加味虎潛丸,半月而癒。
84 頭痛與惡寒非盡屬外感
【話】瘦人多火,若見惡寒,此火鬱也。不可誤作外感,妄行辛散,病必加劇。肝陽上升,頭痛有類外邪,治以清泄爲宜,辛温同屬禁忌。
85 賈昌榮之子頭痛治驗
【案】1937年丁丑四月,岩頭鄉民賈昌榮之子年十一歲,頭痛月餘,經兒醫治療無效,踵門求治。審證頭痛在前額,日夜不得臥,口渴,色萎黄,脈虚數,知爲一陰一陽合病,少陽相火挾厥陰風木以乘陽明,陽明以應頭額前,故痛見其部,擬方與旋覆、代赭、沙參、苦丁茶、菊花、花粉、牡蠣、水連、吴萸、草斛、烏梅、羚羊,以石决明二兩代水煎,一劑而痛已。
86 洪淑梅噫氣治驗
【案】1936年丙子孟冬,樂清三盤洪淑梅女士年廿餘,登門就診。觀其噫逆迭迭而來,獨頭動摇無暫安,身無寒熱,色脈平,詢知飲食二便如常。病發十餘日,中西醫罔效。竊思掉摇爲風木之象,噫氣乃寒熱相搏。與以清火豁痰,清金制木,潛陽鎮逆。次日來,喜形於色。自言:服藥旬餘勿效,惟憂其成痼疾。今先生一劑而瘳,實非所敢望也。方附後:
旋覆花三錢 代赭石錢半 川貝母錢半 天花粉錢半 廣陳皮一錢 鮮竹茹二錢 北沙參四錢 枇杷葉三錢 通草一錢 吴茱萸四分 黄連八分 烏梅肉六分 川楝子錢半 鱉甲代水一兩 牡蠣一兩 石决明一兩 葦莖一兩
87 治脾胃陰陽異宜與胃病陰陽之别
【話】脾爲陰土,喜燥而惡濕;胃爲陽土,喜潤而惡燥。香岩脾陽宜升,胃陰宜降之説,最合經旨。東垣脾胃論,究偏治脾。胃病最多,其因不一:有痰飲盛,胃陽不伸者;有胃陰竭,賁門不展者;有胃反嘔吐之爲寒者;有食格不下爲火者;有肝木相乘,噫氣不除,脘中毒痛之爲客邪者。其虚實寒熱不同,標本勝復各異,當廣求經論以究其治。
88 王志澄虚寒胃痛治驗
【案】老友王志澄,年六十六,1943年癸未春間患胃脘痛,五日一發,吐利並作。每發延西醫施手術洗胃,如斯兩月不癒,至孟夏請診。余往,望其人瘦,色痿不澤,神倦懶語。聞爲宿疾三十餘年,昔在梓里醫治屢癒屢發。診脈,右三部沉緊,左弦而弱,腹中氣逆有聲,口中和而不渴。昨晚嘔吐,心下痛不能食。余坐默思,望七老人,脾陽衰憊,況屢行洗胃,胃汁傾倒殆盡,氣血資源缺乏,故肉削神瘦。而胃爲陽土,脾爲陰土。土爲五常主信,在數爲五,故五日一次,發不爽期。遂與大建中湯,參飴以充胃汁,薑椒以振生陽。脾胃并補,以建中氣爲先,服後稍癒。次日復診,囑照服,候五日再診。至期病發減輕,惟舌稍絳。改與吴茱萸湯,以粳米易棗,合小半夏加茯苓以通陽明。又五日,病不作矣,而腹鳴未已,予附子粳米湯,囑其守服。至端午,食粽,腹痛大瀉,胃脘痛,臥起不安。診右關脈大,是爲陽中有陰。擬大黄附子細辛湯温通一法。藥下,瀉二次,其病若失。次日診脈平。因思古稀之人,當大病之後,撫緝殘餘元氣,宜王道之劑,且須節飲食以善其後。與六神湯,即四君加淮山、扁豆。服後覺胸中不舒,志澄自去淮山、扁豆,加桂六分,服之良宜。余乃使守服至十餘日,遂氣充神旺。按四君爲王道劑。參、术、草之甘温以補中益氣,今加桂合苓以開太陽陽明,能化飲邪,極合治理。何澄思之偶中也。
89 陳立夫胃痛兼胸痹治驗
【案】1938年戊寅春,楠溪陳立夫來就診云:心腹痛十餘年,中西醫罔效,近加胸痹,胃脘時痛。聞先生名,賤病未悉可治否?診其陽微陰弦,形瘦色萎黄,胸痹是新病,脘痛爲宿疾。詢飲食起居。言茹素十餘年,供職監獄司書。蓋勞心不勞力,知形瘦色萎之由來。此證當治虚不可補虚。與《金匱》栝蔞薤白半夏湯。以通上焦之陽;加苓桂以開太陽導飲下行;佐竹瀝薑汁以豁痰。二劑後復診,授以烏梅丸加减,苦、辛、酸以治肝,其病即已。
90 陳逸才胃反嘔吐治驗
【案】1939年己卯夏曆二月,古厢巷陳逸才,年四十,得反胃病十餘日,粒米不得入,病者懼,來請診。余至其家,診脈,右三部浮滑而大於左,應胃虚痰積於中;左脈弦緊,應嘔吐脘痛,大便秘結,此爲肝木乘土之象。《金匱》言,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今既失治在前,則臨渴掘井,鬥而鑄錐,不亦晚乎。尚幸仲景有救逆法在:陽明病,食穀欲嘔者,吴茱萸湯主之。方用參、棗補土扶中,重用吴萸、生薑,逐飲散寒。且辛先入肺,俾肺氣得行其治節之權,而逆氣以降,肝有所制,不致妄行。因此,土不受侮。二劑後,食進,惟心下仍痛,不時乾嘔,大便未去。即以前方合大柴胡加椒、梅,通陽明兼和甲乙之木。一劑便去痛已,飲食如常。善後以歸芍六君加吴萸扶土抑木;使土木合德,則邪風化爲和風耶。
91 大建中湯方論
【方】 大建中湯 治心胸中大寒痛,嘔不能飲食,腹中滿上冲皮起,出見有頭足,上下痛而不可觸近者。
乾薑二錢 蜀椒一錢 西潞參四錢 飴糖四錢
【論】胸爲陽明之部,宗氣之所居。大腹爲坤土之位,脾陽之所斡旋。今陰寒自下而上,充斥胸腹,結於上爲痛,犯胃則嘔,乘脾則滿。上下彌漫,陽光幾至絶滅,非椒薑之大温大辛以迅掃陰霾之氣,孰復離照之象?人參飴糖具稼穡作甘之味,充津益氣,以温養中焦之陽。
92 大黄附子湯方論
【方】 大黄附子湯 治脅下偏痛,脈緊弦,此寒也,以温藥下之。
大黄二錢 附子錢半 細辛七分
尤在涇云:陰寒盛聚,非温不能已其寒,非下不能去其結。故曰:陰寒聚結,宜急以温藥下之。
93 附子粳米湯方論
【方】 附子粳米湯 治腹中寒氣,雷鳴切痛,胸脅逆滿嘔吐者。
附子錢半 半夏二錢 甘草七分 粳米半杯 大棗三枚
述腹中雷鳴,胸脅逆滿嘔吐,氣也,半夏功能降氣。腹中切痛,寒也,附子功能祛寒。又佐以甘草、粳米、大棗者,取其調和中土。以氣逆爲病迸於上,寒生爲病起於下,而立於上下之間者,土也。如兵法,擊其中堅而首尾自應也。
94 丹溪加减八珍湯方論
【方】 丹溪加减八珍湯
西潞參四錢 白术三錢 茯苓三錢 當歸錢半 白芍錢半 川芎一錢 川樸一錢 陳皮一錢 黄連八分
【論】丹溪曰:脾具坤静之德,而有乾健之功。故能使心肺之陽降,肝腎之陰升,而成天地交之泰。今也,脾陽受傷,轉輸之官失職。胃雖能受穀,不能運化,故陽自升,陰自降,而成天地不交之否。斯清濁相混,濕熱相生,遂成脹滿。治以是方,補脾行濕,久乃可痊,王道之劑也。
95 方志誠四兄單腹脹治驗
【案】1928年戊辰秋,志誠卧病,其三四兩昆仲來院探疾。四兄因夏間患時瘧,服金鶏納霜丸後,單腹作脹,鄉醫杜某治月餘無效,因來城求治。志誠一一告余,并請一診。於是詢其平日之起居飲食如何。志誠曰:平日勤儉持家,五昆仲中惟彼心身多勞而能積蓄。余診其色脈,知爲可治,度病者之意以久服中藥勿效,决不能守王道之劑,乃不與方,囑先求治於西醫。次日進白累德醫院,住一星期,該院促其出院,云證屬不治,仍請余診。詢其在院中經過情況,言每日服藥水,下後腹暫減而仍如故,精神不支。其三兄琴友因問:尚可救治否?余曰:捨家務,息思慮,服藥百劑,可痊。第須明告病者,惜命勿惜金乃可。遂與丹溪法八珍去地、草,加連、樸、陳皮,每日二劑,兩月而瘳。
96 徐九思病後失精治驗
【案】1935年乙亥春,怡齋爲其鄉親徐九思病,來邀余入鄉診視。至日已暮。詢證始於去冬,病温月餘,近身熱雖解,但卧床不起,飲食日减,精神疲倦,骨瘦如柴。診脈芤,色痿,腎精不攝,時常滑泄,陰頭寒,病者心甚恐。據此,乃陰陽離脱之候,爲擬二加龍牡一方。三服後,乃翁來城,改方换方均不應,仍囑守服原方。十餘劑,厥疾剋起。惟精神不全善忘,經調養半載,漸以復原。
97 二加龍牡湯方論
【方】 小品二加龍牡湯 治虚勞不足,男子失精,女子夢交,吐血,下利清穀,浮熱汗出,夜不成寐。
生白芍錢半 炙甘草一錢 龍骨錢半 牡蠣二錢 生薑錢半 附片五分 白薇八分 大棗二枚
本方即桂枝加龍牡去桂,加白薇、附子。主治大同,惟浮熱汗出爲異耳。修園曰;桂性升發,非陰虚火亢所宜。況此證之汗,因虚陽鼓之而外溢,必得白薇之苦寒泄火,即是養陰;附子之辛熱導火,亦是養陽。又曰,此方探造化陰陽之妙,用之得法,效如桴鼓。庸醫疑生薑之過散,龍牡之過斂,置而不用,以致歸脾湯,人參養營湯等,後來居上,詢可浩嘆!按修園云,陰字是指上下之陰陽而言,非指氣血爲陰陽也。審證與藥顯爲氣失固護,故可投甘温鎮納之品,與陰虚由於液竭者不可同日語。
98 吴茱萸湯方論
【方】 吴茱萸湯 陽明病,食穀欲嘔者,此湯主之。少陰病,吐利,手足逆冷,煩躁欲死者,此湯主之。厥陰,乾嘔、吐涎沫、頭痛者,此湯主之。
吴茱萸三錢 西潞參四錢 生薑三錢 大棗四枚
【論】陽明之上,燥氣治之,不從標本,從乎中見。中見不及,則胃家實而病燥熱,宜清之;中見太過,則病太陰寒濕,宜温之。吴茱萸具火木之性,能温中土而使神機内轉,薑、棗、參秉辛甘之味,能補精汁而使經脈流通。余用此方治反胃極驗,惟吴茱萸不宜泡淡而失其本性。
99 李友寬夫人陽虚頭痛治驗
【案】1911年辛亥三月,李友寬夫人年四十,體素多痰,陽虚頭痛,旬餘不解,邀余診治。其證乾嘔,吐涎沫。依法與吴茱萸湯一劑而瘥。繼因喉中痛,進半夏散,二小劑而癒。
100 半夏散方論
【方】 半夏散及湯 傷寒,咽中痛,此方主之。
半夏 桂枝 炙甘草等分
【論】三陰經脈循喉嚨,系舌本。不但少陰然也,而傷寒中咽痛症概隸少陰何也?蓋少陰主樞,咽亦開闔如樞。樞病則開闔不利,故咽喉痛,屬少陰。徐氏云:本草半夏治咽喉腫痛,桂枝治喉痹,此乃咽喉之主藥。後人以二味爲禁藥何也?
101 徐蓉村如夫人肺痿治驗
【案】1936年丙子十二月初十,診徐蓉村如夫人證,色白無華,失音聲不出,痰多稀薄,舌潤淡絳,口不渴。云:證始孟冬,初患白喉,迄今四旬餘,喉證已瘥,而邪去正亦不支,咳嗽痰涎不止,精神日倦,飲食日減。近五日,藥餌飲食均不得下,入口即吐。脈,兩手三部微弱無力。觀前服方,均是清燥救肺、養陰清肺、增液湯等出入。余默思是證,本感秋燥,喉中痛發白,所服之藥均是,何以久而無效,反至正奪。此蓋甘寒之藥過服而脾滯,脾氣不得轉輸於上,肺氣不能通調水道,則痰涎日盛,胃脈不得下行,故飲食不下。證屬肺痿,與《千金》甘草生薑湯,囑服五劑。繼與《金匱》橘皮竹茹湯,十餘劑,其病乃起。
102 《古今録驗》續命湯方論
【方】《 古今録驗 》 續命湯 治中風痱,身不能自收持,口不能言,冒昧不知痛處,或拘急不得轉側。并治:但伏不得臥,咳逆上氣,面目浮腫。
麻黄一錢 桂枝一錢 炙甘草一錢 乾薑一錢 石膏三錢 當歸一錢 人參一錢 杏仁一錢 川芎五分
【論】徐忠可云:痱者,痹之别名也。因營衛素虚,風入而痹之。故外之營衛痹,而身體不能自收持,或拘急不能轉側;内之營衛痹,而口不能言,冒昧不知痛處。因從外感來,故以麻黄湯行其營衛,乾薑、石膏調其寒熱,而加芎、歸、參、草,以養其虚。必得小汗者,使邪仍從表出也。若但伏不得卧,咳逆上氣,面目浮腫,此風入而痹其胸膈之氣,使肺氣不得通行,獨逆而上攻面目,故亦主之。
103 李友寬夫人風塊治驗
【案】1921年辛酉十月,李友寬夫人患頭面風塊浮腫,足痛、步履維艱,經醫治一星期無效。余診脈浮而遲緩,知爲風熱病於上,寒濕病於下。《經》云,開闔不得寒氣從之,逆於肉理,乃生癰腫。又風、寒、濕三氣雜合而爲痹:風勝則爲行痹;寒勝則爲痛痹;濕勝則爲着痹。其始皆因正虚,腠理開闔不得,營衛失常,則邪風得入。與《千金》《古今録驗》續命湯二劑,頭面浮腫均消,惟兩足仍痛,與《金匱》甘草附子湯,繼服而癒。
104 論幼兒過飽過暖之害二則附方
【話】幼稚夭弱,有因父母愛惜太過,慮饑慮寒,飲食任其過飽,傷其脾胃;及多食生冷之物致成疳勞;或衣服過於温暖,夜眠襆被重複,逼令汗出,以致亡津虚怯。按童年體魄未堅,陰未充陽易動,過飽傷胃,過暖亡津,往往在十五歲以内,肌瘦如柴,腹大如鼓,耳後生癧,症狀不一。俗語云:欲小兒安,須帶三分饑與寒。觀鄉間農家小兒,少疳積;而殷富家兒偏多此病,庶可知也。原疳生於濕,濕生於脾,因飲食不節而脾氣困滯,水穀之濕藴而釀熱而疳生矣。
【話】小兒嗜 甘,每多厥陰蛔 證,腹痛控心下嘔惡吐酸,脈大,舌苔濁見花點,即大人亦有之。余每以烏梅丸加減,變丸爲湯,治之屢驗。
烏梅去核六分 半夏錢半 黄連八分 乾薑五分 當歸六分 西潞參三錢 白芍錢半 川楝子錢半 桂枝六分 川椒三分
本方白芍、楝子、烏梅肝藥也;乾薑、川椒胃藥也;半夏胃藥亦降逆藥也;更取于當歸、桂枝之通絡,參之扶正,共奏扶土達木之效。如無濁苔去半夏加吴茱萸,無嘔吐半夏吴茱萸俱不用。苔如常無花點,脈數而不大,用後方金鈴子散合左金丸,苦辛以泄木。
黑山梔錢半 半夏錢半 北沙參三錢 川楝子錢半 元胡索錢半 白芍錢半 吴茱萸四分 黄連八分
左金之黄連所以泄肝之邪,吴茱萸所以達肝之用。金鈴子散得白芍,可以疏肝之逆,加半夏治胃,黑梔瀉膽熱,北沙參補肺金。此方較前平妥,而效亦稍緩,用能中病無過而傷正之慮。
105 李友寬幼女下痢治驗
【案】1917年丁巳秋,七月望日,夕陽西下,余出診畢與友人在德昌娱遊。友寬尋至,手方數紙,言小女未周證危,幼科醫所開之方各不同,願爲我决所從。余曰:證未診,不敢妄言。彼聞言喜曰:君亦能作小兒醫耶!余告曰:醫理一貫,大小何異。乃同往診之。病下痢肢涼,身熱自汗,與烏梅丸減辛、附、川柏,加楝子、白芍,合生脈散一劑。汗止肢温熱退,惟痢未已,與四君合生脈、香連二三劑而瘳。
106 論婦人男子感病之同異
【話】婦人之病,原與男人無異,獨多經産二事耳。《論》中明示人以熱入血室,暮則譫語,如見鬼狀,治法勿犯中上二焦。又於經之適來適斷,列其虚實之别。此婦科六淫見證之稍異也。至於雜病胎産,《金匱》均有主治之方。學者能熟讀仲景之書,再細心研究葉氏《臨證指南》,沈氏《女科輯要》,則臨證處方應用無窮矣。
107 小産難産致變之因
【話】夫小産難産,一因婦人體弱不節欲;二因試痛誤作正産,妄投催生之藥;三因正産時不忍痛,坐蓐用力太早,胎胞未轉手足先出。此際,惟令産婦寬心安睡,亦無危險。夫胎産乃天然之事,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何用先事顧慮哉。但平時知節欲,臨盆能閑暇,自無生變。
108 經産異常之見歴
【話】凡事有常亦有變。如婦人懷孕十月而正産,其常耳,但十二月,廿四月,四十月均有之。吾鄉緝候如君,産子皆廿一月。婦人受孕,經水即斷爲常,亦有受孕十月經水仍有。此乃體足之故,謂之餘胎。吾友林璧如妻懷孕五六月,經水綿綿不斷,服温經湯五六劑方止,至十月孿生雙子。《經》云:有者求之,無者求之,膠柱而鼓瑟,未可以言醫。
109 正蓮房功用之誤
【話】貴耳賤目,自古已然,苟無人起而矯之,以誤傳誤,將何底止。如《本草》蓮房主破血,治血脹腹痛及胎衣不下,蓋行血物也。今永嘉人咸取爲安胎聖藥,其謬悖殊甚。有名醫自負世傳女科者,亦往往書之于安胎方中。考安胎者,乃荷鼻而非蓮房。《本草》荷鼻主安胎去惡血留好血是也。
110 節欲之利
【話】世言寡欲多男,而其所以然者,蓋婦受胎之初,胎元未固,極易摇動,苟房幃不節,每令暗産,朝花暮落,人鮮能明。
111 肥人不育用啓宫丸獲效之偶遇
【案】1919年己未春,上鄉張君潤玉其令堂偕媳來就診。余診其脈緩重按之滑而有力,肌肉淖澤豐厚,知爲有餘之體,惟氣機欠流通,難於孕育。其姑問曰:診體虚否?余曰:此爲壯盛有餘,而何云虚。又問:是七八年來未能生育何故?余曰:然,此即《内經》所謂土太過曰墩阜是也。土爲生物之母,太過不及,即燥濕不調,焉能生物。擬方與茯苓、半夏、陳皮、蒼术、神曲、川芎、炙草,囑守服有效。至季夏,潤玉遣價來請下鄉診病。比至其家,潤玉云:春間所立之方,每月服五六劑,今肌肉大減,不知何故?余進内一診形體果瘦,脈寸關微滑,尺部弱。詢飲食如何,經期定否。彼答云:服藥後,經較上年有定期,今四旬未行,得食欲嘔。精神皆好,惟親友皆云,我忽瘦,不知何故?余出向潤玉作賀。疏方以水連四分、蘇葉三分,囑其分床節欲,以免暗産。中秋後,又來邀診云,經停及今,腹中有氣,仍疑非孕。爲擬紫蘇飲,與服二劑。至1920年庚寅正月,産一男。
112 陳氏婦腐胎誤下治驗
【案】1917年丁巳季秋,竹溪鄉民陳氏婦,爲葉君可恒之甥女,妊娠數月患濕温。服藥月餘,雖暑濕之邪解而咳逆上氣,心煩不得臥,口渴不飲,面色灰滯,苔濁多痰。葉君請下鄉診治,其脈右寸浮大,關尺均弦。因詢其胎動否,云已多日不覺。檢閲前服之方,如滑石、通草、葦莖、茅根、薏米、半夏等藥,徑投勿忌。據脈審證,其胎早壞可知。喻氏《寓意草》曾載斯證,以瀉白散加黄芩、桔梗,腐穢即下。余仿其意,取小青龍加石膏,一劑而腐胎下,咳逆平,再劑而病若失。繼與六君加均薑、細辛、五味子。
113 張亦敏夫人腐胎壞證治驗
【案】1937年丁丑季夏,張亦敏夫人孕二月證危。其内兄葉伯英來請應診。余曰:令娣於二旬前,以肝胃宿疾兼感時邪曾來就診。余投烏梅丸加減,胃脘痛癒,惟身微熱不了了,復方以通陽明,泄厥陰;何危急若此!即同往診。病者三部脈沉,苔白不渴,面色暗滯,神倦懶語,胸悶不舒,便秘溺赤。閲前服之藥,竟爲滑石、薏仁、葦莖、通草、黑梔、芩、連、羚羊之屬,多胎前所忌。且無口渴苔黄之候,何以任投。張云,經已行過矣。余復至病房,診其脈沉且兼濇,尺中更甚。默坐推詳。此證外感本輕,乃痰飲發寒熱,如風寒狀。時醫不察,指爲暑濕之邪,致胎爲所傷。今經雖行,而胎腐穢仍未去,故變證如斯。先與易思蘭暢衛舒中,二劑得微汗熱解,兩寸脈起。繼與香附旋覆花湯及瓜蔞薤白半夏加苓桂。迨上部之痰飲清廓,乃與旋覆花代赭石丹參桃仁郁金苓桂。服後腐瘀下,似經非經,一月不止。後與温經湯、歸芍六君、當歸建中湯、歸脾、八珍等劑進出,大補氣血兼温經通陽爲治,如斯兩月,始能起床。
114 劉貞晦令嬡室女斷經治驗
【案】《經》云:二陽之病發心脾,有不得隱曲,女子不月。沈氏曰:二陽指陽明,《經》言不指臟腑。言二陽之病發心脾者,陽明爲多氣多血之經,血乃水穀之精氣,藉心火鍛煉而成,憂愁思慮傷心,因及其子,不嗜飲食,血無以資生,陽明病矣。太冲爲血海,并陽明之經而行。故陽明病則沖脈衰,而女子不月矣。冠宗奭曰:童年情竇早開,積想在心,月水先閉。蓋憂愁思慮則傷心,心傷則血耗竭,故經水閉也。火既受病不能營養其子,故不嗜食。脾既虚,則金氣虧,故發嗽。嗽作則水竭矣,故四肢乾,木氣不充,故多怒髮鬢焦,筋痿,五臟傳遍,故率不死然終死也,比於諸勞最爲難治。余觀二氏之説,於病理之剖釋,窮極精詳。惜乎其未有方可拯兹少艾,詢爲恨事。因爲廣征先賢治法,不外建中、復脈、丹梔逍遥、歸脾、六味等,仍屬敷衍套文,不中肯綮。思情志之病,非草木所能療,而血肉重味又易於礙胃生痰。數年之中而卒未得一效驗之方。
1934年甲戌孟秋,劉君貞晦延診其令嬡。觀病者身體羸瘦,面色萎黄。診脈六部沉濇,月經停已半載,尚幸其無咳嗽盜汗等證。余執醫以來,惟此證最所痛心疾首,但又不可以言之,使病家聞而恐懼。默思是證,苟能治以補脾和肝,鬱得以舒,土木合德,生化之機可以漸遂矣。乃盡掃通套之方,以甘麥大棗滋其臟躁,加藕汁以舒鬱。且令日服雞汁,補肝陽以助條達之機。一星期後,復診,以原方加茯神、遠志、西洋參兼治其心。如是連服五十日,并鶏汁不輟,季秋地道通,是冬於歸,次年一索得男。斯病也,余千慮一得,豈不快哉!
115 戴文席妻虚勞經斷治驗
【案】1940年庚辰春,戴君文席之妻沙氏産後二三日,值敵機肆虐城郊,文席乃攜眷下鄉。至六月半始返。適余亦避亂歸,敝院距戴屋僅百步,朝夕相晤。戴君云其妻産後腹痛,下利百餘日矣,與甘草瀉心湯、烏梅丸加減,均不應效。立秋後,面色萎黄,身體羸瘦,經斷半載,下利日仍數行,舌紅潤,五心熱,寐則盜汗。病者及親戚皆云不起,欲捨藥。余本救人無已之心,與知己信任之篤,竭力圖維,必得立效以報。幸其證胃氣尚存,右三部寸脈獨大,左三部不至於細數。捨苦辛藥而不投,依《經》旨:勞者温之,形不足温之以氣,精不足補之以味之義,先服瀉白散合甘麥大棗湯加西洋參、阿膠十餘劑。證稍有機轉,再服歸脾去芪、圓眼,加阿膠、白薇、竹茹六劑,利已痛癒。二十劑,肌肉色脈均復。繼服雞汁,旬餘經來。善後,手足頭面有氣,服桂附八味,以收全功。
116 真武湯方論
【方】 真武湯 太陽病發汗,汗出不解,其人仍發熱,心下悸,頭眩,身瞤動,振振欲擗地者,此湯主之。少陰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爲有水氣,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嘔者,此湯主之。
茯苓三錢 附子二錢 生薑三錢 白芍三錢 白术二錢
若咳加五味子、細辛、均薑;小便利去茯苓;下利去白芍,加均薑;嘔加生薑,去附子。
【論】真武爲北方治水之神,以名方者,言其有治水之功也。方中附子以暖腎陽,生薑驅寒飲,茯苓逐水以決其流,白术培土以制其泛濫,白芍苦平泄木以防所不勝。其《經》云:實者泄其子之旨乎。本方爲治水之神劑。傷寒二條:一因發汗虚其心陽,太陽寒水上凌爲患;一因君火衰微,腎陽不足,火不生土,水無所制,泛濫而爲痰飲。余用之於痰飲咳逆上氣水腫等證,久病善後,暴病救逆,及痢疾誤下後,鎮其腎氣,使水邪不致上凌,屢見其效。
117 鄧永於母吐血兼痰飲治驗
【案】1913年癸丑孟夏,余旅居申江,寓三馬路晝錦里維新旅館,同鄉項銘周偕友鄧君永於來寓,請診其母鄧太夫人。據云,證爲吐血極危,滬上名醫不肯書方。余至其家,見爲六旬老人,身體肥胖,倚椅咳逆多唾鮮血,痰喘不得著枕。診脈遲,手足温。詢前服方,鄧君爲言:七八年來,家中老幼疾病,皆鄰居張先生診治。家母吐血,請診三次,昨日不肯書方,想必證危不治矣。閲其方爲:生地、丹皮、山梔、貝母、郁金等涼血清火豁痰。余思自古以來,市醫行道處方皆然,蓋以彼之聲名較病家生命爲尤重。洄溪曾言之,推此證治法,當宗高鼓峰陽和失運之理,藥宜温不宜涼。市醫敷衍之文,豈惟隔靴搔癢而已。爲擬《金匱》甘草乾薑湯加五味,以鮮竹茹煎湯代水,一劑血止。次日,與真武湯去生薑,加均薑、細辛、五味子,二劑而痰喘平,復與六君加均薑、細辛、五味子,調治而癒。
118 甘草乾薑湯論
【方】 甘草乾薑湯 肺痿吐涎沫而不咳者,其人不渴必遺尿,小便數。所以然者,上虚不能制下故也。此爲肺中冷,必眩多涎唾,此湯主之。
甘草四錢 炮乾薑二錢
【論】夫血證多本於熱,肺痿亦本於熱,然有虚實之不同。實者泄其子,虚則補其母。《金匱》治吐血三黄瀉心湯以泄少陰君火之實熱,乾薑柏葉湯以温厥陰之虚熱。然沖脈爲血海,麗陽明而絡於肝。肝主藏血,脾主統血。中焦陽和失運而吐血者。則本方温中焦之脾陽,是以治之。余治鄧母咳血證,以本方加五味子、竹茹,和甲乙之木,令土木合德,而病癒矣。
119 論血證不宜寒凉徒止其血
【話】吐血不必死而死者,此藥之誤,非證之必然。觀今日醫者,一見吐血,即投寒涼,如茅根、藕節、童便、京墨之屬,冀其止血,而不知瘀血不去凝滯於中,必致咳嗽不已,成虚損肺勞而不治。而鄉間之服草頭傷藥,其害更甚。考血病之因,有外感内傷,陽虚、陰虚、火盛陽微之各異,非多讀書融會貫通,鮮有不誤。先賢徐靈胎《慎疾芻言》尚論之矣。
120 瀉心湯方論
【方】 瀉心湯 心氣不足、吐血、衄血,此湯主之。
大黄二錢 黄連一錢 黄芩一錢
【論】陳修園曰:此爲吐血衄血之神方。妙在芩連之苦寒,瀉心之邪熱,即以補心之不足。尤妙在大黄通止其血,而不致稍停餘瘀致血癒後釀成咳嗽虚勞之根。唐容川言:血證皆本於火,沖脈隸陽明而絡於肝,胃脈下行爲順,以通爲補。余治酒客濕熱,及火盛吐血,皆以本方應手取效。葉氏《臨證指南》辨别血證,凡咳血之脈,右堅者治在氣。此系震動胃絡所致,宜薄味調養胃陰。如生扁豆、薏仁、茯神、沙參等。左堅者乃肝腎陰傷所致,宜地黄、阿膠、杞子等,脈弦脅痛者,宜蘇子、桃仁、降香、郁金等。其吐多成盆盈碗者,仲景三黄湯主之。從此而條分縷析則臨證有據矣。
121 婿李鶴年母血證先後治驗不同
婿李鶴年之母,少年寡居,操持家政,季夏吐血盈盂。余診脈數,舌絳而潤,唇赤,與瀉心湯,連進三劑而癒。後二三年,每發均與此湯,服之即癒。1931年辛未鶴年知醫,當病發與瀉心湯不癒。余往診,脈證與昔不同,其血作紫塊、嘔惡、胸悶而痛,乃與高鼓峰法四物加丹皮、桃仁、制軍、元胡、牛膝,一劑而癒。繼與甘草乾薑湯,至今不發矣。
122 栝蔞薤白白酒湯
【方】 栝蔞薤白白酒湯 胸痹之病,喘息咳唾、胸背痛、短氣、寸口脈沉而遲,或關上小緊數,此湯主之。
123 栝蔞薤白半夏湯方及論
【方】 栝蔞薤白半夏湯 胸痹不得卧,心痛徹背者,此湯主之。
栝蔞實三錢 薤白二錢 半夏二錢 白酒一杯冲
【論】太陽之氣出入於心胸,又胸中乃太虚之地,爲心主之宫城,故邪痹之則氣病而喘急,咳唾短氣,前後環轉不利,故胸背痛。治以薤白之辛滑通陽,善開氣痹。更以栝蔞實之膜如胸膈,能利胸中之阻,佐之酒,得水穀之悍氣慓疾善行,故假其力,以速開其痹。不得卧者胃不和,加半夏以通胃脈之壅。余用二方治飲痹及夏秋濕温多效。
124 胡屏西女血證挾飲治驗
【案】1918年戊午仲秋,西郊胡泰興板行老板胡屏西之女,適張玉生醫士子,歸寧日患吐血證,屏西來延余診。余診其脈數、唇紅、吐血盈盂、痰多咳逆。詢其證發幾日。云:痰喘素有,失血僅二三日耳。聞先生善治血證,未知小女之症如何?余曰:吐血欲止易耳。惟治不得其法,致血止後咳嗽不已,爲可畏也。欲血癒而不咳嗽,治當求源。因與《金匱》三黄瀉心湯,釜底抽薪,而加杏樸,治其痰喘,一劑而勢緩。再合栝蔞薤白半夏去酒,二劑而癒。
125 黄土湯方論
【方】 黄土湯 下血,先便後血,此遠血也,此湯主之。亦主吐衄。
灶中黄土八錢 炙甘草二錢 地黄三錢 白术三錢 阿膠三錢 附子三錢 黄芩三錢
【論】中焦取汁爲血之源,脾主統血,脾氣虚寒不能攝血,則爲吐衄便血。故君黄土之温脾,术草之補脾爲主,更取附子暖腎陽,使命門火旺中土自温,則脾有權統血,不致妄行。然氣爲血之帥,血之妄行,必氣先亂,故理脾而兼佐黄芩之清熱,阿膠、地黄以滋燥清火熄風,撥其亂而反諸正,此古方之足貴也。陳修園以赤石脂易黄土,均薑易附子,或加鮮竹茹、側柏,余遵用之,極神效。
126 桃花湯方論
【方】 桃花湯 少陰病下利便膿血者,此湯主之。少陰病二三日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下利不止,便膿血者,此湯主之。
赤石脂一兩(半入煎半冲服) 乾薑一錢 粳米三錢
【論】此證在經脈,觀下條可刺二字自知,本方亦主之者。石脂爲山之經脈,得土石之精,性温澀,扶脾燥濕,故以爲君;乾薑、粳米之温補中焦血液爲臣。而温則能通,通則腹不痛,小便利而病癒矣。
127 吴公普子血痢治驗
【案】1908年戊申孟冬,麻行僧街吴公普延診其子標。云:痢疾久不癒。診其色痿,脈虚,下利純血。蓋少年而有烟癮,平日晨昏顛倒,以致體弱精神不支。先與桃花湯,三劑稍效。再與黄土湯加减,月餘而瘳。
128 陳世東瘀熱下痢治驗
【案】1932年壬申孟冬,大美鞋店陳世東,以傷寒壞證請診。病者年二十餘,身微熱,汗出不徹,微渴不引飲,舌不乾絳,下利瘀血而腹不痛。病起十餘日,前醫投以涼膈散、梔豉、枳實、三黄解毒、葦莖湯等方,隔靴搔癢,宜乎不應。思此證爲太陽瘀熱循經下行而下瘀血,不求諸經,概以氣分之藥施之,所以無效。乃與《外臺》駐車丸合白頭翁加减,藥下即痊。
黄連一錢 黄柏一錢 當歸身八分 赤石脂四錢 秦皮一錢 阿膠二錢 乾薑八分 龍骨二錢
129 論血脱固氣
【話】治暴病急證如救焚溺,不容猶豫延緩,以致貽誤,斯須之間全憑醫之才識,臨床立斷。如血證之暴吐暴崩,苟施治稍緩,一息不運則針機窮,一絲不續則天壤判,禍敗立至矣。當此須急投獨參湯,固氣爲本。設遇貧不能致者,可代以當歸補血湯,虚極加附片。二方余皆歴用不爽,蓋治是證以氣爲主。氣爲血之帥也,若獨與四物等補血,往往致氣脱而死。
130 馮維清弟婦血崩急救治驗
【案】1926年丙寅孟夏,馮維清晨來叩門,云其二弟婦于晨暴崩撲地不起,經如泉注。余囑速走買别直參一支,獨煎先服,余後至見病者仍仰臥於地。家人云服參後神識稍定,但經來仍多。診脈微,年四十餘,體肥多痰,生育已多,平時操持家政,氣虚多勞。因渠兄維清久交相任,故未診囑先服獨參湯急救其氣,不令氣隨血脱以致危也。與方大劑十全大補加附片三錢,日二服而癒。
131 王婦産後崩證治驗
【案】1928年戊辰五馬街王德發絲線店婦人,産後瘀血暴下不止,神倦脈微,肢涼懶語,氣息甚微。因其家貧無力用參,乃書東垣當歸補血湯加附片三錢,與之一劑即甦。
132 先拙王氏妊娠暴崩及死胎治驗
【案】1912年壬子仲夏,先荆王氏稟質陰虚,肝腎不足,木火易動,懷孕九月,日間抱幼稚跌撲受驚。初無所苦,至夜猝腹痛臨盆,血至如泉,不能起立。余親抱其身坐盆側,急唤家人買生地黄四兩,用老酒二碗速煎。藥未就,人已昏暈不省人事。取所煎地黄酒一半,立灌得甦。次晨以十全大補、當歸補血遞進。後因胎壞腹中不下,用歸、芎、龜板、血餘四味煎服立産。
133 論咳逆上氣之因并治
【話】讀《傷寒》《金匱》,其於咳逆上氣之因,風寒之外,大端不外於水火二氣。然言火者,惟《金匱》麥門冬湯條。明揭其文曰:火逆上氣,咽喉不利。餘則鮮有言及火者。蓋火之致逆上氣,人之所明。先賢謂《本論》有略有詳矣,非有所遺也。且爲文錯綜交互,彼此相照。如麥門冬湯之言火逆則可知,其餘之不言火者即爲水矣。更會萃其咳嗽上氣之方而觀之,如厚樸麻黄湯、澤漆湯、葶藶大棗瀉肺湯、越婢加半夏湯、小青龍加石膏湯,率皆治飲伐水之劑,與痰飲、咳嗽、水氣三門中諸方遥相呼應,即真武湯、茯苓桂枝甘草大棗湯等皆可從其例。《經》云:肺者相傅之官,治節行焉。肺居最上,爲五臟六腑之華蓋,職主布氣於周身,而外合皮毛,與巨陽者合其德,故又稱肺金爲天。肺不受邪,則治節克行。不然則布氣維艱。外不能開闔皮毛,内不能通調水道,氣阻不宣,則上逆爲喘息咳嗽。非火氣之刑金,即水邪上乘。以水天之氣相連,而水又爲氣之根,水化而爲氣也。今水不化氣,而氣反益其水,上凌於肺,而病生矣。治之者,開鬼門潔净府,以伐其水。夫腎與膀胱臟腑雌雄,腎臟之水賴膀胱之氣以化。其在於經則太陽少陰相與表裏,故《本論》大法不出太陽之一經而設治,以净府決而水邪去,鬼門開而滯氣行,肺無所患而病解矣。
134 越婢湯方論
【方】 越婢湯 風水惡風,一身悉腫,脈浮不渴,續自汗出,無大熱,此湯主之。惡風加附子。裏水此湯加术,主之。咳而上氣,此謂氣脹,其人喘,目如脱狀,脈浮大者,此湯加半夏主之。
麻黄八分 石膏三錢 炙甘草五分 生薑八分 大棗二枚
【論】本方麻黄生薑散膚表之邪,石膏清内藴之熱,得甘草大棗以補中氣,其加半夏以降逆上之痰,加术所以培土制水,亦即麻黄加术湯慮其汗出太過之義,加附子者,亦同附子瀉心湯之意,預顧少陰之陽,邪去而正不傷。此經方之越讀而越覺有味,屢用而屢得變通,迥非後世之方所可及也。
135 胡烈光如君産後痰喘治驗
【案】1909年己酉三月,茶商胡烈光如君産後患氣喘急證,延余往診。晤胡君詢如君病始何時。云彌月日服東洋參、龍眼肉,次日得病。余起入内診之,望其咳逆上氣,但坐不得臥,脈右寸關浮滑而弦。問如此狀已有幾日。云三日不著枕。醫者皆云産後腎喘,投以濟生腎氣加減及黑錫丹等,意在降氣鎮逆,而越治越逆。思此證雖屬産後,診色脈乃心下有痰飲。擬《金匱》越婢加半夏一方。胡君望而心駭云,産後虚喘豈可服麻黄石膏。余云,捨此方别無良法。賬房朱君凰丹在側云:服先生藥須先生留此,待藥下見效如何?余諾之。藥下至午後女傭出報云:師母已著枕安睡矣。次日,與真武湯加薑、細、味,又次日,與六君子加薑、細、味而痊癒。
136 厚樸麻黄湯方論
【方】 厚樸麻黄湯 咳而脈浮者,此湯主之。
厚樸八分 麻黄六分 石膏三錢 杏仁二錢 半夏錢半 乾薑六分 五味子六分 細辛六分 淮小麥五錢代水
【論】元犀《雜病源流犀燭》曰:“咳而脈浮者,内有飲表有邪也。”表邪激動内飲,飲氣上凌則肺之陽爲之蒙蔽,故用厚樸麻黄湯宣上焦之陽,降逆上之飲。方中厚樸寬胸開痹;杏仁通泄肺氣,助麻黄解表出邪;乾薑、細辛、五味子、半夏化痰滌飲;小麥保衛心宫。然表邪得辛温而可散,内飲非蠲熱而難平,故用石膏降天氣而行治節,使水飲得就下之性而無逆上之患也。尤妙先煎小麥,補心養液,領諸藥上行下出,爲攘外安内之良圖。可知《本論》之方無微不到。學者當細心體認,方得其旨焉。
137 潘作修咳逆上氣治驗
【案】1937年丁丑四月下旬,西郊潘作修臥病累旬,日益增劇,親友問疾者滿座,汪君霞軒亦與焉。以其家人惶惶無主,乃折柬來延應急。至則詢其病由,蓋四年矣,每發則咳逆上氣不得卧。今晨頭汗不止,喘更甚。余進診其脈浮,即擬厚樸麻黄湯與之。次日復診,諸恙悉平。乃告以此病治標易已,宿根難除,求預防之方惟晨吞桂附八味丸五錢,午後進苓桂术甘一劑,守服勿間斷。
138 王某肺癰初萌治驗
【案】1937年丁丑仲春,治大高橋下王慎記大房某,咳逆上氣,但坐不得眠,喉中如鋸聲。詢病起何時。家人云:素微有痰喘,近大便秘,小便淋濁,經醫服藥十餘日,反不饑不食不便,氣逆頭微汗。診其脈,陽微陰弦,惟關脈按之小滑,舌苔厚白,痰臭吐如米粥,微帶血絲。證類肺癰初萌。始因風寒外感,誤於生地、石膏、大黄等藥以凝其氣機,致金氣不行,變證如斯。與《金匱》射干麻黄湯加杏樸二劑,證稍癒。再以葶藶大棗三劑,病去七八。乃囑原方食棗勿服藥,又旬日而瘳。
139 周懷宣幼子麻後發肺癰治驗
【案】1938年戊寅仲秋,周懷宣來云:稚男年三齡,麻疹後兩月,咳嗽痰臭,幼科治之罔效。近據西醫診斷,謂肺中腐壞。願先生爲予度之,能否可治?余曰:證未診,不敢妄説。於是,周移時偕乳嫗抱嬰兒來。望其肌肉瘦弱,色暗不澤,咳頻,痰聲轆轆。乃與葶藶大棗一方。
葶藶三錢 大棗三枚
囑二味并煎至棗肥爲度,去湯勿服。取棗分三次食。晚服小青龍加石膏湯,分量極輕,麻桂薑細味等均僅四分,惟石膏二錢。如此二日各二劑,其病若失。是二方法本《金匱》,惟幼兒質薄,陰未充陽未盛,故分量服法須略變通耳。
140 治病宜權緩急而定先後
【話】病有表裏相兼者,治宜權其緩急輕重,而爲先表、先裏、表裏兼治之别。《本論》中已有明文,特掇之以示一隅之舉。傷寒醫下之,續得下利清穀不止,身疼痛者,急當救裏;後身疼痛,清便自調者,急當救表。救裏宜四逆湯,救表宜桂枝湯,此先裏也。傷寒大下後,復發汗,心下痞,惡寒者,表未解也,不可攻痞,當先解表,表解乃可攻痞。解表宜桂枝湯,攻痞宜大黄黄連瀉心湯,此先表也。太陽病,外證未除而數下之,遂協熱而利,利下不止。心下痞硬,表裏不解者,桂枝人參湯主之,此表裏兼治也。大法,凡表裏兼病,其裏虚者,當先救裏爲急;其裏實,宜攻者,當先解表爲急;表裏均者,兼治之。此學者之所當識也。
141 小青龍湯方論
【方】 小青龍湯 傷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氣、乾嘔發熱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滿,或喘者,此湯主之。傷寒,心下有水氣,咳而微喘發熱不渴,服湯已渴者,此寒去欲解也,此湯主之。
麻黄六分 桂枝六分 乾薑六分 五味子六分 白芍一錢 細辛六分 炙甘草六分 半夏錢半
若微利者,去麻黄加蕘花如鶏子大,熬令赤色;若渴者,去半夏加花粉;若噎者,去麻黄加附子;若小便不利少腹滿者,去麻黄加茯苓;若喘者,去麻黄加杏仁。
【論】陳修園言:方名小青龍者,功能翻波逐浪歸諸江海也。心下有水氣,苟非有功如小青龍者烏能决使下行哉。余用此方治飲極驗。
142 小青龍加石膏方論
【方】 小青龍加石膏湯 肺脹咳而上氣煩躁而喘,脈浮者,心下有水,此湯主之。依小青龍湯加石膏三錢。
【論】尤在涇曰:此亦外邪内飲相搏之證,但兼煩躁則挾有熱邪,特加石膏,即大青龍例也。然心下有水,非温藥不得開而去之,故不用越婢加半夏,而用小青龍加石膏。寒温并進,水熱俱消,于法爲尤密矣。學者能取本方之藥,逐味以《本經》考之,則知古人用藥之妙,而五味子合乾薑之治咳逆之爲神也。
143 誼女李瓊英心痞吐涎治驗
【案】1933年癸酉孟夏,治誼女李瓊英病飲吐涎沫而心下痞,素形瘦,脈數,肝陽易動,投劑以平肝豁痰開胸等時方無效。因思《金匱》云:上焦有寒,其口多涎。心下乃水火往來之道路,寒阻氣道,故心下痞。依法先與小青龍湯,服已,再與大黄黄連瀉心湯,漬服,藥下傾之病若失。
144 大黄黄連瀉心湯方論
【方】 大黄黄連瀉心湯 脈浮而緊而復下之,緊反入裏則作痞,按之自濡但氣痞耳。心下痞,按之濡,其關上浮者,此湯主之。
大黄四錢 黄連二錢漬服
145 附子瀉心湯方論
【方】 附子瀉心湯 心下痞而復惡寒汗出者,此湯主之。依大黄黄連瀉心湯加黄芩二錢、附子三錢,另煎。
【論】痞與結胸同居心下,但痞爲上焦之氣痞塞不通,故取大黄黄連輕漬取氣以泄上焦之邪,使藥無過病所。其有汗出惡寒者,下焦之陽虚也,即取附子重煎取汁,以固其下。一方之中,重煎輕漬,各得所宜,此經方之入神乎。
146 劫劑之流弊
【話】魏玉橫云:陰虚火盛之人,初服桂附吴萸椒薑等燥熱藥,始則甚得其力,所謂劫治也。昧不知止,久而決裂,莫可挽回。目擊其弊者數人矣。又曰:熱補藥謂之劫劑,初服而癒,後反致重。世不知此,以爲治驗,古今受其害者可勝數哉。按吾邑蹈此弊者,接踵不已。此皆偏于修園一家之説所貽害也。夫修園之書,長於治寒飲陽衰濕盛之證。若陰虚痰積於中,或火鬱於内,妄用之未有不受其害者。
147 白通湯方論
【方】 白通湯 少陰病下利此湯主之。少陰下利脈微者與白通湯,利不止,厥逆無脈,乾嘔煩者,白通加膽汁人尿湯。服湯脈暴出者死,微續者生。
附子三錢 乾薑二錢 蔥白三條
【論】陽越於上,陰獨居於下,上下睽違,斯須即判。故四逆之中,尚慮草之甘緩掣其迎陽返舍之力而去之。蔥性善通陽,其白能迎陽於上而歸於下,此天地開闔之機也。其因厥逆無脈乾嘔煩者加膽汁人尿,急者從治也。按此與通脈四逆,皆治陰陽脱離之候,功能起死回生。第彼乃少陰太陽表裏之陰陽離脱,故下利身熱,久按之反不覺。此爲陰盛格陽,上下之陰陽不交,故陽上戴面赤,陰陷於下下利而厥,渴不欲飲,是二者,醫亦辨之。
148 梅佐庭室人陰盛格陽證治驗
【案】1908年戊申四月初二晨,西郊梅信記佐庭室人病危來求應急。余即乘輿而往。及門,已有三輿先至。余進診病後,詢其情。佐庭告言:素有痰飲,感風寒十餘日,遍延名醫診治,而病益甚。特請一言決之。余曰:醫道艱深,非人所皆知,故每一人患病,舉家惶恐,加以聽熒旁言,已不能主,於是日進數醫,醫各一方,方各不同,使病家仍不知所從。若此,則徒亂人意,無益於病。余意不如諸醫會診,斟酌病情,共處一方而從之。則醫雖多而方則一,可毋致誤。彼聞余言稱善。乃集其家中所請之醫。余爲布其病情於諸醫曰:此證身熱脈遲,下利清穀,面呈赤色,眼下黑,渴欲熱飲,多痰,是爲陰盛格陽之候,絶非温熱之象。前者已誤於藥,兹若更進寒涼,恐危傾刻。此時惟白通湯可續生機於一線,其他非所知矣。諸醫聞言唯唯。進一劑而利止熱解,惟食谷尚嘔,與吴茱萸湯繼服而癒。
149 論《傷寒》《金匱》中方藥之謹嚴
【話】觀夫《傷寒》《金匱》中方,移步换形,變化無盡。非惟藥味出入,治各不同;即銖兩稍異,功能立判。如《論》中,桂枝附子湯與桂枝去芍藥加附子湯,二方所用之藥同而主治各異。于此而知經方分量之嚴,不得妄行變易,爲可知矣。諸如此類者:小承氣湯、三物湯、厚樸大黄湯三方與麻黄附子湯,麻黄附子甘草二方皆然。故知仲景之書,實融《内經》經方本經之旨而成。讀者能詳其經氣之出入,標本之先後,更證之於用藥之謹嚴,爲善讀此書矣。先賢高士宗謂:成方不足重,用藥實爲難。苟將《本論》諸方之藥與其加减之義,逐味詳考,則於用藥之理,何難之有。
150 麻黄附子湯方論附麻黄附子甘草湯
【方】 麻黄附子湯 水之爲病,其脈沉小,屬少陰,宜此湯。
麻黄六錢 附子三錢 炙甘草四錢
【方】 麻黄附子甘草湯 少陰病,始得之二三日,麻黄附子甘草湯微發汗。以二三日無裏證,故微發汗也。
麻黄二錢 附子錢半 炙甘草二錢
【論】按二方藥味俱同,但分兩少變耳。而一則以微發汗麻黄用二錢,一則温經行水只加麻黄一錢 ,合前是三錢,而其功用大異。于此可見經方之變化如龍,而分兩須嚴也。麻黄附子湯,余凡二用,俱奏神效。惟麻黄附子甘草湯惜未遇其證,無從一試爲恨耳。而《世補齋》極贊其神。且分量减到最低,每藥只用幾分,以治少陰中見太陽,始得之二三日之間,發熱無裏證,及麻黄附子細辛湯亦然。
151 陳如蘭浮腫治驗附瞿品蓮案
【案】1908年戊申三月,商人陳如蘭來就診,年卅餘,周身浮腫,足不能納屐。診其脈沉,知屬少陰。擬麻黄附子湯;麻黄六錢,甘草四錢,附子三錢,投一劑。次日復診,囑仍服原方。三劑後,與真武湯乃痊。1930年庚午秋,治室女瞿品蓮浮腫證,仍取此方,分量减半,二劑即癒,亦繼真武湯善後。
152 桂甘薑棗麻辛附子湯方論
【方】 桂甘薑棗麻辛附子湯 氣分,心下堅大如盤,此湯主之。
桂枝錢半 炙甘草一錢 麻黄錢半 細辛一錢 附子錢半 生薑錢半 大棗二枚
服後,當汗出如蟲行皮中,即癒。
【論】《論》曰:太陽病下之後,脈促胸滿者,桂枝去芍藥湯主之。少陰病,始得之,反發熱脈沉者,麻黄附子細辛湯主之。今觀本方藥味即二方復用。《論》曰:陰陽相得,其氣乃行;大氣一轉,其氣乃散。辛温之藥,以振其胸中之陽,則少陰太陽升降出入無礙,膻中之氣得以下達,膀胱氣化則能出矣。故汗出而病解。縱觀《金匱》水氣篇:風水、皮水、黄汗,皆有出方,而正水、石水,不出方。惟舉其證曰:正水其脈沉遲,外證自喘。石水其脈自沉,外證腹滿而不喘。後文又爲總補出治法曰:諸有水者,腰以下腫,當利小便;腰以上腫,當發汗乃癒。故正水勢必從下而上,從内而外,因脹以及腫較之單腹脹,治之易癒耳。陳修園于本方加知母三錢,名消水聖癒湯。余屢用之,均得小便利而癒。《經》云:病從上而下,而下甚於上者,先治其上,後調其下;從下而上,而上甚於下者,先治其下,後調其上。本方與《指南》治朱姓腫脹一案是也。兹將朱案附列,以便學者參看。朱,初日面腫,邪干陽位,氣壅不通,二便皆少,桂附不應。即與導滯,滯屬有形,濕熱無形,入肺爲喘,乘脾爲脹,六腑開闔皆廢,便不通爽,溺短渾濁,時或點滴。視其舌絳口渴,腑病背脹,臟病腹滿,更兼倚倒左右,腫脹隨著處爲甚,其濕熱布散三焦,明眼難以決勝矣。從上之下者治其上,又云:從上之下而甚於下者,必先治其上,而後治其下。此證逆亂紛更,全無頭緒,皆不辨有形,無形之誤。姑以清肅上焦爲先。
飛滑石錢半 杏仁十粒 生薏仁三錢 通草一錢 枇杷葉三錢 茯苓皮三錢 豆豉錢半 梔子皮一錢
【按】此手太陰肺經藥也。肺氣窒塞,當降不降,杏仁微苦能降氣,滑石甘涼滲濕解熱,薏仁、通草淡滲走氣分,杷葉辛涼開肺氣,茯苓用皮治皮,梔、豉通陽以宣陳腐鬱結。凡此諸品,氣味俱薄,爲上焦之藥,匯以成方,法本徐之才,輕可去實之意。
153 金茂魁腫證治驗
【案】1920年庚申,金恒裕布商瑞棠,其長兄貿易在滬,二侄從父就學,均得浮腫證。經滬某醫治之無效,乘輪返甌。長侄體弱,到店即亡。次日,瑞棠邀余診次侄茂魁。觀其病,頭面周身浮腫,咳逆上氣。診寸口脈遲。詢知,口不渴,便秘溺短。擬《金匱》桂甘薑棗麻辛附子湯加知母爲陳修園消水聖癒湯。書方成,囑服六劑。瑞棠將方抄寄上海,其兄走商某醫,詢以可服否。某醫睹方驚駭,亟云不可。其即電止勿服。幸已進三劑病减六七,遂盡六劑。繼與真武湯,服五劑病乃痊癒。
154 《外臺》茯苓飲方論
【方】《 外臺 》 茯苓飲 治心胸中有痰宿水,自吐出水後,心胸間虚氣滿不能食,消痰氣令能食。
西潞參三錢 茯苓三錢 白术二錢 枳實一錢 陳皮一錢 生薑錢半
【論】此痰飲瘥後調治之方,而非邪盛治病之劑,不然,何可用參也。方中:參、术補虚,橘、枳運氣,使補者不滯,行者不耗;更取苓之驅餘邪,薑之振胃陽,雖補而寓之以泄。先哲制方之妙,原是如珠走盤,圓滑不板,豈硜硜然不知變通者所可語哉。遜清葉氏常用之而能隨證加减,詢爲學古有得者,仰之仰之。
155 戴文席陽虚救逆治驗
【案】1920年庚申季夏,余寓小南小高橋,居近水阜,就診者舟至頗便。戴君文席時亦乘舟來就診。按其脈,大而滑,虚浮無力。以年方廿餘,體格壯盛,曷得此陽虚之脈。因詢其姓氏,自言爲涵康莊綬先之侄,始病喉痛頸腫,外科王某投以生地石膏銀花金汁等解毒清火藥三四劑,病不去而痰多不能食,頭暈身瞤動。此寒涼過服致陽虚飲盛,與真武湯一劑,其病若失,更與《外臺》茯苓飲調之。
156 醫不可一日輟其學
【話】夫醫爲萬民司命,臨症蕞爾之際,全賴平時多讀書,揣摩純熟,始能應變無窮,鮮有過失。然醫道高深,無有止境,杏林之賢,尚殺母子二人,葉香岩、薛一瓢二公,仍有錯斷之證,爲醫之難也。余懸壺三十載,未能寡過,往往今日治癒一證,而追憶某時某君之證亦類此,竟不能癒。然則,今日治不癒之證,安知三五年後不能治之乎,若此,則學識囿之耳,而醫可以一日輟其學乎。
157 論老人小兒之突變迅速并舉壽兒之失以示戒
【話】治小兒老人之證,最當留意真元,偶爾忽略,便致不救。蓋老人陽衰陰涸,譬之老樹枯枝難禁摧折;小兒稚陽始生,陰精未足,如青草初萌,不任凌蹴。痢疾一證,外挾時邪盤踞腸胃,内干臟氣剋削脾腎,恒有痢未已而真元先傷者。先哲謂腑實臟虚,信然。故老人小兒當此,非惟消剋慎投,并當預顧虚脱,稍有率意,即肢厥汗漓,陽亡莫救。此余經歷之言,非徒虚語。1943年癸未仲夏,湖州商人壽氏子,生周餘,體質脆弱,患痢疾,草藥不癒,來請診。觀痢數,身微熱無汗,與人參敗毒去柴胡獨活。薄暮,來易方,言痢減欲嘔,乃授以黄芩加半夏生薑湯而去。至夜,復來叩門云:兒腹痛有汗。余因日間疲勞欲息,辭以明晨再診。次日早餐後往診,見兒唇口青,肢冷,急投四逆加參,已不及救矣。是歲六月,老友王志澄亦病痢腹痛。晨來延診,即往診後與人參敗毒。次晨復診,痢雖瘥而脈轉大,按之虚,口不渴,小便清,駭甚。以此翁中氣不足,胃病瘥才匝月耳,今痢方一日而臟氣遂傷。即投理中湯以扶脾陽,其病轉安。因思:王翁和壽兒同病,致壽兒不救因余之疏也。書此爲後來者鑒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