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丹溪先生朱公石表辞
宋太史濂撰
丹溪先生既卒,宗属失其所倚藉,井邑失其所依凭,嗜学之士失其所承事,莫不彷徨遥慕,至于洒涕。濂闻之,中心尤摧,咽不自胜。盖自加布于首〔1〕,辄相亲于几杖间〔2〕,订义质疑,而求古人精神心术之所寓,先生不以濂为不肖,以忘年交遇之,必极言而无所隐,故知先生之深者,无逾于濂也。方欲聚厥事行,为书以传来世,而先生之子玉汝、从子嗣汜,忽蹐〔1〕濂门,以先生从弟无忌所为状,请为表以勒〔2〕诸墓上,濂何敢辞。
〔1〕加布于首 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仪礼》:“某将加布于某之首。”这里宋濂指自己二十岁时。
〔2〕相亲于几杖间 是说宋濂与丹溪间的友谊甚深,交往十分亲近。几杖,老人居则凭几,行则携杖。古时常用以表示敬老。也说明丹溪此时年齿渐高。
先生讳震亨,字彦修,姓朱氏。其先出于汉槐里令云之后,居平陵,至晋永兴中,临海太守泛,始迁今婺之义乌。子孙蝉联,多发闻于世,郡志家乘载之为详。当宋之季,有东堂府君者,讳良祐,懿〔3〕然君子人也,盖以六经为教,以弘〔4〕其宗,府君生某,某生迪功郎桂,迪功生乡贡进士环,先生之大父也。父讳元,母某氏。先生受资爽朗,读书即了大义,为声律之赋,刻烛而成,长老咸器之,已而弃去,尚侠气,不肯出人下,乡之右族咸陵之,必风怒电激求直于有司,上下摇手相戒,莫或轻犯。时乡先生文懿许公,讲道东阳八华山中,公上承考亭〔5〕朱子四传之学,授受分明,契证真切,担簦〔6〕而从之者,亡虑数百人,先生叹曰:丈夫所学,不务闻道,而唯侠是尚,不亦惑乎?乃抠衣往事焉。先生之年,盖已三十六矣。公为开明天命人心之秘,内圣外王之微,先生闻之,自悔昔之沉冥颠〔7〕,汗下如雨,由是日有所悟,心融廓,体肤如觉增长,每宵挟朋坐至四鼓〔8〕,潜验默察,必欲见诸实践,抑其疏豪,归于粹夷,理欲之关,诚伪之限,严辨确守,不以一毫苟且自恕。如是者数年,而其学坚定矣。岁当宾兴〔9〕,先生应书秋闱〔10〕,幸沾一命,以验其所施,再往,再不利,复叹曰:不仕固无义,然得失则有命焉。苟推一家之政,以达于乡党州闾,宁非仕乎?先是,府君置祭田三十余亩,合为一区,嗣人递司穑事,以陈时荐。然有恒祭而无恒所,先生乃即适意亭遗址,建祠堂若干楹,以奉先世神主,岁时行事,复考朱子家礼,而损益其仪文,少长咸在,执事有恪,深衣大带,以序就列,宴私洽比,不愆于礼。适意亭者,府君所造,以延徐文清公之地,先生弗忍其废,改创祠堂之南,俾诸子姓肄习其中。包银之不下,州县承之,急如星火,一里之间,不下数十姓,民莫敢与辨。先生所居里,仅上富氓二人。郡守召先生,自临之曰:此非常法,君不爱头乎?先生笑曰:守为官,头固当惜,民不爱也,此害将毒子孙,必欲多及,民愿倍输吾产当之。守虽怒,竟不能屈。县有暴丞,好谄渎鬼神,欲修岱宗祠以徼福,惧先生莫己与,以言尝之曰:人之生死,岳神实司之,欲治其宫,孰敢干令。先生曰:吾受命于天,何庸媚土偶为生死计耶?且岳神无知则已,使其有知,当此俭岁,民食糠核不饱,能振吾民者,然后降之福耳,卒罢其事。赋役无艺,胥吏高下其手,以为民奸。先生集同里之人谓曰:有田则科徭随之,君等入胥吏饵而护相倾,非策之上也,宜相率以义,絜〔1〕其力之朒〔2〕赢而敷之。众翕然从。每官书下,相依如父子,议事必先集。若苛敛之至,先生即以身前,辞气恳款,上官多听,为之损裁。县大夫劝耕于乡,将有要于民,先生惧其临境,邪幅〔3〕扉屦〔4〕,往迎于道左。大夫惊曰:先生何事乃尔耶?先生曰:民有役于官,礼固应尔。大夫曰:劝耕善乎?先生曰:私田不烦官劝,第公田生青刍耳。是时圭田赋重,种户多逃亡,故先生以此为风,大夫一笑而去。乡有蜀墅塘,周围凡三千六百步,溉田至六千亩而羸,堤坏而水竭,数以旱告,先生倡民兴筑,置坊庸,凿为三窦,时其浅深而舒泄之,民食其利。后十年,山水暴至,堤又坏,先生命再从子漳力任其事,以嗣其成。县令长或问决狱得失,先生必尽心为之开导。东阳郭氏父子三人,虐殴小民几毙,又贯针鳅〔1〕腹,逼使吞之。事移义乌鞠问,当其子父皆死。先生曰:原其故杀之情,亦一人可偿尔。一子从父之令,宜从末减,若皆杀之,无乃已重乎?事上从先生议。张甲行小径中,适李乙荷任器来,几中甲目,甲怒拳其耳而死。甲乙皆贫人,甲又有九十之亲。先生曰:贳〔2〕甲罪则废法,狥〔3〕法甲必瘦死,亲无以养亦死,乙尸暴于道,孰为藏之?不若使竟其葬〔4〕,且慰其亲,徐来归狱,服中刑耳。或曰:甲或逃奈何?先生曰:若以诚待之,必不尔也。县如先生言,后会赦免。细民有斩先生丘〔5〕木者,先生讯〔6〕之,民弗服,先生闻于县,将逮之。人交让民曰:汝奈何犯仁人耶?民曰:计将安出?人曰:先生,长者也,急舁〔7〕木还之,当尔贷〔8〕。民从之,先生果置而不问。先生客吴妙湛院,尼刻木作人形,以为厌蛊,馆客陈庚得之,欲发其事,尼惧甚,先生知之,以计绐〔9〕陈出,碎其木刻,陈归怒且詈,先生徐曰:君乃士人,获此声于吴楚间,甚非君利,傥乏金,吾财可通用,勿忧也。尼后辇〔10〕金帛为谢,先生叱而去。方岳重臣及廉访使者,闻先生名,无不愿见,既见无不欲交章荐之,先生皆力辞,唯民瘼〔11〕吏弊,必再三蹙额〔12〕告〔13〕之,不啻亲受其病者。覃怀郑公持节浙东,尤敬先生,以尊客礼礼之,众或不乐,竞短其行于公,公笑曰:朱聘君盛举诸公之长,而诸公顾反短之,何其量之悬隔耶?皆惭不能退。初,先生壮龄时,以母夫人病脾,颇习医,后益研磨之,且曰:吾既穷而在下,泽不能至〔1〕远,其可远者,非医将安务乎?时方盛行陈师文、裴宗元所定大观一百九十七方,先生独疑之,曰:用药如持衡,随物重轻而为前却,古方新证,安能相值乎?于是,寻师而订其说,渡涛江走吴,又走宛陵,走建业,皆不能得,复回武林。有以罗司徒知悌为告者,知悌字子敬,宋宝祐中寺人,精于医,得金士刘完素之学,而旁参于李杲、张从正二家,然性倨〔2〕甚,先生谒焉,十往返不能通。先生志益坚,日拱立于其门,大风雨不易。或告罗曰:此朱彦修也,君居江南而失此士,人将议君后矣。罗遽修容见之,一见如故交,为言学医之要,必本于《素问》、《难经》,而湿热相火为病最多,人罕有知其秘者。兼之长沙之书详于外感,东垣之书详于内伤,必两尽之,治疾方无所憾,区区陈裴之学,泥之且杀人。先生闻之,夙疑为之释然。学成而归,乡之诸医,始皆大惊,中而笑且排,卒乃大服相推尊,愿为弟子。四方之疾迎候者无虚日,先生无不即往,虽雨雪载途,亦不为止。仆夫告痡〔3〕,先生谕之曰:疾者度刻如岁,而欲自逸耶。窭〔4〕人求药,无不与,不求其偿,其困厄无告者,不待其招,注药往起之,虽百里之远弗惮也。江浙省臣往讨闽寇,深入瘴地,遂以病还钱塘,将北归,先生脉之曰:二十日死。使道经三衢时召吾,可使还燕,然亦不能生之也。如期卒于姑苏驿。权贵人以微疾来召,危坐中庭,列三品仪卫于左右。先生脉已,不言而出,或追问之,先生曰:三月后当为鬼,犹有骄气耶。及死,其家神先生之医,载粟为寿,先生辞之。一少年病热,两颧火赤,不能自禁,躁走于庭,将蹈河,先生曰:此阴证也。制附子汤饮之。众为之吐舌,饮已,其疾如失。先生治疗,其神中若此甚多,门人类证有书,兹不详载。先生孤高如鹤,挺然不群,双目有小大轮,日出明,虽毅然之色不可凌犯,而清明坦夷,不事表襮〔1〕,精神充满,接物和粹,人皆乐亲炙之,语言有精魄,金锵铿,使人侧耳耸听,有蹶然兴起之意,而于天人感应殃庆类至之说,尤竭力戒厉,反复不厌,故其教人也,人既易知,昏明强弱,皆获其心。老者则爱慈祥,幼者则乐恭顺,莫不皆知忠信之为美,固未能一变至道,去泰去甚,有足观者,或有小过,深掩密覆,唯恐先生之知。凡先生杖屦所临,人随而化。浦阳郑太和,十世同居,先生为之喜动颜面,其家所讲冠婚丧祭之礼,每咨于先生而后定。盖先生之学,稽诸载籍,一以躬行为本,以一心同天地之大,以耳目为礼乐之原,积养之久,内外一致,夜寐即平昼之为,暗室即康衢〔2〕之见。汲汲孜孜,耄〔3〕而弥笃,每见夸多斗靡之士,辄语之曰:圣贤一言,终身行之弗尽矣。以为多,至于拈英摘艳之辞,尤不乐顾。且以吾道蟊贼目之,及自为文,率以理为宗,非有关于纲常治化,不轻论也。居室垣墉〔4〕,敦尚俭朴,服御唯大布宽衣,仅取蔽体,藜羹糗〔5〕饭,安之如八珍,或在豪大姓家,当其肆筵设席,水陆之羞〔6〕,交错于前,先生正襟默坐,未尝下箸。其清修苦节,能为人之所不能为,而于世上所悦者,澹然无所嗜,惟欲闻人之善,如恐失之,随闻随录,用为世劝。遇有不顺轨则者,必诲其改,事有难处者,又导之以其方,晚年识见尤卓,尝自括苍还,道过永康,谓人曰:青田之民嚚〔7〕悍,值此法弛令乖之时,必依险阻啸聚为乱,已而果然。又尝告亲友曰:吾足迹所及广矣,风俗浇漓甚,垂髫之童,亦能操狡谋罔〔1〕上,天怒已极,必假手歼之,盖力善以延其胤〔2〕乎?时方承平,闻者咸笑先生之迂。言未几,天下大乱,空村无烟,火动百余里。先生所著书,有《宋论》一卷,《格致余论》若干卷,《局方发挥》若干卷,《伤寒论辨》若干卷,《外科精要发挥》若干卷,《本草衍义补遗》若干卷,《风水问答》若干卷,凡七种,微文奥义,多发前人之所未明。先生尝曰:义理精微,礼乐制度,吾门师友论著已悉,吾可以无言矣。故其所述,独志于医为多。先生生于至元辛巳十一月二十八日,卒于至正戊戌六月二十四日。濒卒无他言,独呼嗣氾,谓曰:医学亦难矣,汝谨识之。言讫,端坐而逝,享年七十有八。娶戚氏,道一书院山长象祖之女,先三十五年卒。子男二:嗣衍、玉汝。嗣衍亦先三年卒。女四,适〔3〕傅似翁、蒋长源、吕文忠、张思忠。孙男一,文椐。女二,一适丁榆,一尚幼。其年十一月日,始葬先生于某山之原,卒后之五月也。先生所居曰丹溪,学者尊之而不敢字,故因其地称之曰丹溪先生云。夫自学术不明于天下,凡圣贤防范人心,维持世道之书,往往割裂摭拾,组织成章,流为哗世取宠之具。间有注意遗经,似若可尚,又胶于训诂之间,异同纷拿,有如聚讼。其视身心,皆藐然若不相关,此其知识反出于不学庸人之下。唹!秦汉以来,则或然矣。然而灵豸〔4〕不鸣,孽狐之妖弗息;黄钟不奏,瓦缶之音日甚。天开文运,濂洛〔5〕奋兴,远明凡圣之绪,流者遏而止之,胶者释而通之,一期闿廓〔6〕其昏翳,挽回其精明而后已。至其相传,唯考亭集厥大成,而考亭之传,又唯金华之四贤,续其世胤之正,如印印泥,不差毫末,此所以辉连景接而芳猷〔1〕允著也。先生少负任侠之气,不少屈挠,及闻道德性命之说,遽变之而为刚毅,所以局量弘而载任重,寤寐先哲,唯日不足,民吾同胞之念,须臾莫忘,虽其力或弗支,苟遇惠利少足以濡物,必委蛇周旋,求尽其心,应接之际,又因人心感发之机,而施仁义之训,触类而长,开物成化。所谓风雨霜露,无非君子之教者,要亦不可诬也。致思于医,亦能搜隐抉秘,倡期南方之绝学,婴疢〔2〕之家,倚以为命。先生一布衣耳,其泽物有如此者,使其得位于朝,以行其道,则夫明效大验,又将何如哉?呜呼!先生已矣,其山峙渊澄之色,井洁石贞之操,与其不可传者,弗能即矣。徒因其遗行而诵言之,见闻不博,恶能得十一于千百之间哉!虽然,舍是又无足以求先生者,敢摭状之概叙而为之铭曰:
〔1〕蹐 后脚紧接着前脚。
〔2〕勒 刻《礼记·月龄》:“物勒工名,以考其诚。”
〔3〕懿 美德。
〔4〕弘 扩充;光大。《论语·卫灵公》:“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5〕考亭 在今福建建阳西南。相传五代南唐时黄子棱筑,以望其父(考)基,因名望考亭,简称考亭。南宋理学家朱熹晚年居此,建沧洲精舍。宋理宗为了崇祀朱熹,于淳祐四年赐名考亭书院,此后称其学派为“考亭学派”。
〔6〕担簦 簦,带柄之斗笠,伞。担簦,即背着伞。引申为远行,跋涉。《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虞卿者,游说之士也,蹑担簦,说赵孝成王。”江藩《汉学师承记序》:“担簦追师,不远千里。”
〔7〕坠落。《书·微子》:“王子弗出,我乃颠。”上科本作“沛”。
〔8〕鼓 更的代称。古代夜间击鼓报更,故为更的代称。
〔9〕宾兴 科举时代,地方官设宴招待应举之士,谓之宾兴。此处指到了应举考期。
〔10〕秋闱 即秋试。闱是考场的意思。
〔1〕絜 用绳子计量圆筒形物体的粗细。这里引申为衡量。
〔2〕朒(nǜ)不足。《九章算术》第七章为“盈朒”。刘徽注:“盈者谓之,不足者为之朒。”
〔3〕邪幅 即行腾,裹腿布。《诗·小雅·采菽》:“邪幅在下。”郑玄笺:“邪幅,如今行縢也,逼束其胫,自足至膝,故曰在下。”
〔4〕屦 用麻、葛等制成的单底鞋。《诗.·魏风·葛屦》:“纠纠葛屦。”
〔1〕鳅( qiū秋)通“遒”,迫蹙。引申为蹴踏、箝制。
〔2〕贳( shì世) 通“赦”。赦免。
〔3〕狥“徇”的异体字。顺从的意思。
〔4〕同“埋”。《淮南子·时则训》:“掩骼骴。”
〔5〕丘 古代田地的区划。
〔6〕讯 审问。《汉书·邹阳传》:“卒从吏讯,为世所疑。”颜师古注:“讯,谓鞫问也。”
〔7〕舁( yú於) 拾。《三国志·魏志·钟繇传》:“虎贲舁上殿。”
〔8〕贷( dài代)饶恕;宽免。
〔9〕绐( dài怠)欺骗。《史记·高祖本纪》:“(高祖)乃绐为谒曰:贺钱万。实不持一钱。”
〔10〕辇( niǎn捻)载运。《后汉书·张衡传》:“或辇贿而违车兮。”
〔11〕瘼( mò莫) 病,疾苦。《三国志·蜀志·马超传》:“求民之瘼。”
〔12〕蹙额 愁苦貌。即皱眉头。
〔13〕告 原作“吉”,据弘治本、上科本改。
〔1〕至 上科本作“致”。
〔2〕倨(jù句)傲慢。《汉书·汲黯传》:“为人性倨少礼。”
〔3〕痡(pū扑)过度疲劳。(诗·周南·卷耳):“我仆痡矣。”孔颖达疏引孙炎曰:“痡,人疲不能行之病。”
〔4〕窭(jù据) 贫寒。毛传:“窭,无礼也;贫者困于财。”
〔1〕襮 上科本作“儤”。
〔2〕康衢 大路。《尔雅·释宫》:“四达谓之衢,五达谓之康。”
〔3〕耄(mào帽)老。《礼记·曲礼上》:“八十、九十日耄。”《盐铁论·孝养》:“七十日耄。”
〔4〕垣墉(yōng庸)泛指墙。
〔5〕糗(qiŭ朽)炒熟的米、麦等谷物。
〔6〕羞 美好的食品。
〔7〕嚚(yín银)愚顽;奸诈。
〔1〕罔(wǎng旺)欺骗。
〔2〕胤(yìn印) 后代。《左传·隐公十一年》:“夫许,大岳之胤也。”
〔3〕适《玉篇》:“适,女子出嫁也。”
〔4〕豸(zhì至)指长脊兽,如猫、虎之类。
〔5〕濂洛 宋代理学的主要学派。“濂”指原居道州营道濂溪的周敦颐;“洛”即洛阳二程(程颢、程颐)。
〔6〕闿(kǎi)廓 消除。闿,开。《汉书·匈奴传上》:“今欲与汉闿大关。”廓,清除。
〔1〕猷(yóu犹) 道术。郑玄笺:“猷,道也。”
〔2〕婴疢 即婴疾。为疾病所困。
濂洛有作,性学复明。考亭承之,集厥大成。化覃荆扬,以及闽粤。时雨方行,区萌毕达。世胤之正,实归金华。绵延四叶,益烨其葩。辟诸〔3〕上尊,置彼逵路。随其志分,不爽其度。有美君子,欲振其奇。血气方刚,畴能侮予。七尺之驱,忍令颠越。壮龄已逾,亟更其辙。更之伊何?我笈有书。负而东游,以祛所疑。非刻非厉,曷图曷究。岂止惜阴,夜亦为昼。昔离其罿〔4〕,今廓其矇。始知人心,同〔5〕宇宙同。出将用世,时有不〔6〕利。孚惠家邦,庶亨厥志。勤我祠事,以帅其宗。况有诗书,以陶以〔7〕。以畅其施,期寿夫物。苛躬可捐,我岂遑恤〔8〕。仁义之言,绳绳勿休。昭朗道真,释除欲仇。上帝有赫,日注吾目。天人之交,间不容粟。听者耸然,如闻巨镛。有声铿〔1〕,无耳不聪。旁溢于医,亦绍绝躅。开阐玄微,功利尤博〔2〕。敛其豪英,变为毅弘。所以百为,度越于人。世儒,出入口耳。竞藻斗华,柝门殊轨。以经为戏,此孰甚焉。不有躬行,其失曷镌。世涂方冥,正资扬燎。梦梦者天,使埋其耀。精神上征,定为长庚。与造化游,白光焞焞。表德幽墟,遵古之义。佥曰允哉,是词无愧。
〔3〕诸 原无,据弘治本、上科本补。
〔4〕罿( tóng童) 捕乌纲。《诗·王风·免爰》:“雉离于罿。”
〔5〕同 上科本作“与”。
〔6〕不 上科本作“小”。
〔7〕(lóng龙) 磨。见《广雅·释诂》。王念孙疏证:“者,《说文》:‘,也。’……磨与同。”
〔8〕遑恤 惊恐。遑通“惶”,恐惧。恤,惊恐貌。枚乘《七发》:“徒观水力之所到,则恤然足以骇矣。”
〔1〕铿(hōng轰) 钟鼓并作声。班固《东都赋》:“钟鼓铿,管弦烨煜。”
〔2〕博 上科本作“溥”。
丹溪翁传
戴九灵良撰
丹溪翁者,婺之义乌人也,姓朱氏,讳震亨,字彦修,学者尊之曰丹溪翁。翁自幼好学,日记千言。稍长,从乡先生治经,为举子业。后闻许文懿公得朱子四传之学,讲道八华山,复往拜焉。益闻道德性命之说〔3〕,宏深粹密,遂为专门。一日,文懿谓曰:吾卧病久,非精于医者,不能以起之。子聪明异常人,其肯游艺于医乎?翁以母病脾,于医亦粗习,及闻文懿之言,即慨然曰:士苟精一艺,以推及物之仁,虽不仕于时,犹仕也。乃悉焚弃向所习举子业,一于医致力焉。时方盛行陈师文、裴宗元所定大观二百九十七方,翁穷昼夜是习,既而悟曰:操古方以治今病,其势不能以尽合。苟将起度量、立规矩、称权衡,必也《素》、《难》诸经乎。然吾乡诸医,鲜克知之者。遂治装出游,求他师而叩之。乃渡浙河,走吴中,出宛陵,抵南徐,达建业,皆无所遇。及还武林,忽有以其郡罗氏告者。罗名知悌,字子敬,世称太无先生,宋理宗朝寺人,学精于医,得金刘完素之再传,而旁通张从正、李杲二家之说。然性褊甚,恃能厌事,难得意。翁往谒〔4〕焉,凡数往返不与接。已而求见愈笃,罗乃进之,曰:子非朱彦修乎?时翁已有医名,罗故知之。翁既得见,遂北面再拜以谒,受其所教。罗遇翁亦甚欢,即授以刘、张、李诸书,为之敷扬三家之旨,而一断于经,且曰:尽去而旧学,非是也。翁闻其言,涣焉无少凝滞于胸臆。居无何,尽得其学以归。乡之诸医泥陈、裴之学者,闻翁言,即大惊而笑且排,独文懿喜曰:吾疾其遂瘳矣乎!文懿得末疾,医不能疗者余十年,翁以其法治之,良验。于是,诸医之笑且排者,始皆心服口誉。数年之间,声闻顿著。翁不自满足,益以三家之说推广之。谓刘、张之学,其论脏腑气化有六,而于湿、热、相火三气致病为最多,遂以推陈致新泻火之法疗之,此固高出前代矣。然有阴虚火动,或阴阳两虚湿热自盛者,又当消息而用之。谓李之论饮食劳倦,内伤脾胃,则胃脘之阳不能以升举,并及心肺之气,陷入中焦,而用补中益气之剂治之,此亦前人之所无也。然天不足于西北,地不满于东南。天,阳也;地,阴也。西北之人,阳气易于降;东南之人,阴火易于升。苟不知此,而徒守其法,则气之降者固可愈,而于其升者亦从而用之,吾恐反增其病矣。乃以三家之论,去其短而用其长,又复参之以太极之理,《易》、《礼记》、《通书》、《正蒙》诸书之义,贯穿《内经》之言,以寻其指归。而谓《内经》之言火,盖与太极动而生阳,五性感动之说有合;其言阴道虚,则又与《礼记》之养阴意同。因作相火及阳有余阴不足二论,以发挥之。其论相火有曰阳动而变,阴静而合,而生水火木金土。然火有二焉,曰君火,曰相火。君火者,人火也;相火者,天火也。火内阴而外阳,主乎动者也,故凡动皆属火。以名而言,形质相生,配于五行,故谓之君;以位而言,生于虚无,守位禀命,故谓之相。天生物恒于动,人有此生,亦恒于动。然其所以恒于动者,皆相火助之也。见于天者,出于龙雷则木之气,出于海则水之气也,具于人者寄于肝肾二部,肝属木而肾属水也。胆者肝之府,膀胱者肾之府,心胞络者肾之配,三焦以焦言,而下焦司肝肾之分,皆阴而下也。天非此火不能生,人非此火不能以有生。天之火虽出于木,而皆本乎地。故雷非伏、龙非蛰、海非附于地,则不能鸣,不能飞,不能波也。鸣也,飞也,波也,动而为相火者也。肝肾之阴,悉具相火,人而同乎天也。或曰相火,天人所同,东垣何以指为元气之贼。又谓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然则如之何而可使之无胜负乎?曰:周子曰: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万事出,五者之性,为物所感,不能不动。谓之动者,即《内经》五火也。相火易动,五性厥阳之火,又从而扇之,则妄动矣。火既妄动,则煎熬真阴,阴虚则病,阴绝则死。君火之气,《经》以暑与热言之,而相火之气,则以火言,盖表其暴悍酷烈,有甚于君火也。故曰相火元气之贼。周子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朱子亦曰:必使道心常为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此善处乎火者也。人心听命于道心,而又能主之以静,彼五火将寂然不动,而相火者,惟有扶助造化,而为生生不息之运用尔。夫何元气之贼哉!或曰:《内经》相火注,言少阴少阳矣,未尝言及厥阴太阳,而吾子言之何也?曰:足太阳少阴,东垣尝言之,治以炒柏,取其味辛,能泻水中之火。戴人亦言胆与三焦,肝与胞络,皆从火治,此历指龙雷之火也。余以天人之火皆生于地,如上文所云者,实广二公之意耳。或曰:《内经》言火者非一,往往于六气中见之,而言脏腑者未之有也。二公岂他有所据耶?曰:《经》以百病皆生于风寒暑湿燥火之动而为变者。岐伯历指病机一十九条,而属火者五,此非相火为病之出于脏腑者乎?考之《内经》,诸热瞀瘈,则属之火;诸狂躁越,则属之火;诸病胕肿,痛酸惊骇,则属之火。又《原病式》曰:诸风掉眩,属于肝火之动也;诸风郁病痿,属于肺火之升也;诸湿肿满,属于脾火之胜也;诸痛痒疮疡,属于心火之用也。是皆火之为病,出于脏腑者然也。噫!以陈无择之通达,犹以暖识论君火,日用之火论相火,是宜后人之聋瞽哉!其论阳有余阴不足,有曰:人受天地之气以生,天之阳气为气,地之阴气为血。然气常有余,而血常不足,何为其然也?天,大也,为阳,而运于地之外;地,居天之中为阴,而天之大气举之。日,实也,属阳,而运于月之外;月,缺也,属阴,而禀日之光以为明者也。则是地之阴已不胜夫天之阳,月之阴亦不敌于日之阳,天地日月尚然,而况于人乎?故人之生,男子十六岁而精通,女子十四岁而经行。是有形之后,犹有待于乳哺水谷之养,而后阴可与阳配成乎人,而为人之父母。古人必近三十、二十而后嫁娶者,可见阴气之难于成,而古人之善于保养也。钱仲阳于肾有补而无泻,其知此意者乎?又按《礼记》注曰:人惟五十,然后养阴者有以加。《内经》年至四十,阴气自半,而起居衰矣。男子六十四岁而精绝,女子四十九岁而经断。夫以阴气之成,止为三十年之运用,而竟已先亏,可不知所保养也。《经》曰:阳者,天也,主外;阴者,地也,主内。故阳道实阴道虚,斯言岂欺我哉!或曰:远取诸天地日月,近取诸男女之身,曰有余,曰不足,吾已知之矣。人在气交之中,今欲顺阴阳之理,而为摄养之法,如之何则可?曰:主闭藏者,肾也;司疏泄者,肝也,二脏皆有相火,而其系上属于心。心,君火也,为物所感,则易于动,心动则相火翕然而随。圣贤教人收心养心,其旨深矣。天地以五行更迭衰旺而成四时,人之五脏六腑,亦应之而衰旺。四月属巳,五月属午,为火不旺。火为肺金之夫,火旺则金衰;六月属未,为土大旺,土为水之夫,土旺则水衰。况肾水尝藉肺金为母,以补助其不足。古人于夏月,必独宿而淡味,兢兢业业,保养金水二脏,正嫌火土之旺尔。《内经》又曰:冬藏精者,春不病温〔1〕。十月属亥,十一月属子,正元气潜伏闭藏,以养其本然之真,而为来春升动发生之本。若于此时,不恣欲以自戕,至春升之际,根本壮实,气不轻浮,尚何病之可言哉!于是,翁之医益闻。四方以病来迎者,遂辐辏〔2〕于道,翁咸往赴之。其所治病凡几,病之状何如,施何良方,饮何药而愈,自前至今,验者何人,何县里、主名,得诸见闻,班班可纪。浦江郑义士病滞下,一夕忽昏扑,目上视,溲注而汗泻。翁诊之,脉大无伦,即告曰:此阴虚阳暴绝也,盖得之病后酒且内,然吾能愈之。急命治人参膏,而且促灸其气海。顷之手动。又顷而唇动。及参膏成,三饮之苏矣。其后服参膏尽数斤,病已。天台周进士病恶寒,虽暑亦必以绵蒙其首,服附子数百,增剧。翁诊之,脉滑而数,即告曰:此热甚而反寒也。乃以辛凉之剂,吐痰一升许,而蒙首之绵减半,仍用防风通圣饮之,愈。周固喜甚。翁曰:病愈后,须淡食以养胃,内观以养神,则水可生,火可降。否则附毒必发,殆不可救。彼不能然,后告疽发背死。浙省平章南征闽粤还,病反胃,医以为可治。翁诊其脉,告曰:公之病不可言也。即出,独告其左右曰:此病得之惊后而使内,火木之邪相挟,气伤液亡,肠胃枯损。食虽入而不化,食既不化,五脏皆无所禀,去此十日死。果如言。郑义士家一少年,秋初病热,口渴而妄语,两颧火赤,医作大热治。翁诊之,脉弱而迟,告曰:此作劳后病温,惟当服补剂自已。今六脉皆搏手,必凉药所致,竟以附子汤啜之,应手而瘥。浙东宪幕傅氏子,病妄语,时若有所见,其家妖之。翁切其脉,告曰:此病痰也。然脉虚弦而沉数,盖得之当暑饮酸,又大惊。傅曰:然,尝夏因劳而甚渴,恣饮梅水一二升,又连得惊数次,遂病。翁以治痰补虚之剂处之,旬浃愈。里人陈时叔,病胀腹如斗,医用利药转加。翁诊之,脉数而涩,告曰:此得之嗜酒。嗜酒则血伤,血伤则脾土之阴亦伤,胃虽受谷,不能以转输,故阳升阴降而否矣。陈曰:某以嗜酒,前后溲见血者有年。翁用补血之剂投之验。权贵人以微疾来召,见翁至,坐中堂自如。翁诊其脉,不与言而出。使诘之;则曰:公病在死法中,不出三月,且入鬼录,顾犹有骄气耶!后果如期死。一老人病目无见,使来求治。翁诊其脉微甚,为制人参膏饮之,目明如常。时后数日,翁复至,忽见一医在庭炼礞石,问之,则已服之矣。翁愕然曰:此病得之气大虚,今不救其虚,而反用礞石,不出夜必死。至夜参半,气奄奄不相属而死。一男子病小便不通,医治以利药,益甚。翁诊〔1〕之,右寸颇弦滑,曰:此积痰病也,积痰在肺。肺为上焦,而膀胱为下焦,上焦闭则下焦塞,譬如滴水之器,必上窍通而后下窍之水出焉。乃以法〔2〕大吐之,吐已病如失。一妇人病不知,稍苏,即号叫数四而复昏。翁诊之,肝脉弦数而且滑,曰:此怒心所为,盖得之怒而强酒也。诘之,则不得于夫,每遇夜,引满自酌解其怀。翁治以流痰降火之剂,而加香附以散肝分之郁,立愈。一女子病不食,面北卧者且半载,医告术穷。翁诊之,肝脉弦出左口,曰:此思男子不得,气结于脾故耳。叩之,则许嫁,夫〔1〕入广且五年。翁谓其父曰:是病惟怒可解。盖怒之气击而属木,故能冲其土之结,今第触之使怒耳。父以为不然。翁入而掌其面者三,责以不当有外思,女子号泣大怒,怒已进食。翁复潜谓其父曰:思气虽解,然必得喜,则庶不再结。乃诈以夫有书,旦夕且归,后三月。夫果归,而病不作。一妇人产后,有物不上如衣裾,医不能喻。翁曰:此子宫也,气血虚故随子而下。即与黄芪、当归之剂,而加升麻举之,仍用皮工之法〔2〕,以五倍子作汤洗濯,皴其皮。少选〔3〕,子宫上。翁慰之曰:三年后可再生儿,无忧也。如之。一贫妇,寡居病癞,翁见之恻然,乃曰:是疾世号难治者,不守禁忌耳。是妇贫而无厚味,寡而无欲,庶几可疗也。即自具药疗之,病愈。后复投四物汤数百,遂不发动。翁之为医,皆此类也。盖其遇病施治,不胶于古方,而所疗皆中;然于诸家方论,则靡所不通。他人靳靳〔4〕守古,翁则操纵取舍,而卒与古合。一时学者咸声随影附,翁教之亹亹〔5〕忘疲。一日,门人赵良仁问大〔6〕极之旨,翁以阴阳造化之精微与医道相出入者论之,且曰:吾于诸生中,未尝论至于此,今以吾子所问,故偶及之,是盖以道相告,非徒以医言也。赵出,语人曰:翁之医,其始橐于此乎!罗成之自金陵来见,自以为精仲景学。翁曰:仲景之书,收拾于残篇断简之余,然其间或文有不备,或意有未尽,或编次之脱落,或义例之乖舛,吾每观之,不能以无疑,因略摘疑义数条以示。罗尚未悟,乃遇治一疾,翁以阴虚发热,而用益阴补血之剂疗之,不三日而愈。罗乃叹曰:以某之所见,未免作伤寒治。今翁治此,犹以芎、归之性辛温,而非阴虚者所宜服,又况汗下之误乎。翁春秋既高,乃狥张翼等所请,而著《格致余论》、《局方发挥》、《伤寒辨疑》〔1〕、《本草衍义补遗》、《外科精要新论》〔2〕诸书,学者多诵习而取则焉。翁简慤〔3〕贞良,刚严介特〔4〕;执心以正,立身以诚;而孝友之行,实本乎天质。奉时祀也,订其礼文而敬泣之。事母夫人也,时其节宣以忠养之。宁歉于己,而必致丰于兄弟。宁薄于己子,而必施厚于兄弟之子。非其友不友,非其道不道。好论古今得失,慨然有天下之忧。世之名公卿多折节〔5〕下之,翁每直陈治道,无所顾忌。然但语及荣利事,则拂衣而起。与人交,一以三纲五纪为去就。尝曰: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天下无道,则辞有枝叶。夫行,本也;辞,从而生者也。苟见枝叶之辞,去本而末是务,辄怒溢颜面,若将浼〔6〕焉。翁之卓卓如是,则医又特一事而已。然翁讲学行事之大方〔7〕,已具吾友宋太史濂所为翁墓志,兹故不录,而窃录其医之可传者为翁传,庶使后之君子得以互考焉。
〔3〕道德性命之说 指程朱的“性理之学”,本于程颐“性即理也”一句。
〔4〕谒 原作“竭”,据弘治本、上科本改。
〔1〕温 原作“湿”,据上科本改。
〔2〕辐辏 车辐辏集于毂上,比喻人或物聚集一起。颜师古云:“辏,聚也,言如车辐之聚于毂也。”
〔1〕诊 原缺,据弘治本、上科本补。
〔2〕法 原作“发”,据上科本改。
〔1〕夫 此下原有“人”字,据弘治本、上科本删。
〔2〕皮工之法 皮工以五倍子浸水鞣制生皮,便其性柔如革。朱氏仿皮工以五倍子煎汤浸洗脱垂之子宫,令其收缩,乃取五倍子收敛之功。
〔3〕少选 一会儿;不多久。《吕氏春秋·音初》:“少选,发而视之。”高诱注:“少选,须臾。”
〔4〕靳靳(jìn jìn近近) 固执吝惜貌。《后汉书·崔实传》:“悔不小靳,可至千万。”
〔5〕亹(wěi伟) 亹 勤勉;不倦。《汉书·张敞传》:“亹亹不舍昼夜。”
〔6〕大 上科本作“太。”
〔1〕 《伤寒辨疑》 宋濂《故丹溪先生朱公石表辞》作《伤寒论辨》,证之《玉机微义》诸书,当以宋濂所记为是。
〔2〕 《外科精要新论》 宋濂《故丹溪先生朱公石表辞》作《外科精要发挥》,证之《玉机微义》诸书,当以宋濂所记为是。
〔3〕慤(què确) 诚笃;忠厚。
〔4〕介特 介立特行,指行为不苟且随俗,与众不同。
〔5〕折节 屈己下人。《史记·张仪列传》:“折节以下秦。”
〔6〕浼(měi每) 玷污。
〔7〕大方 《庄子·秋水》:“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成玄英疏:“方犹道也。”大方,犹大道。
论曰:昔汉严君平,博学无不通,卖卜成都。人有邪恶非正之问,则依龟为陈其利害。与人子言,依于孝;与人弟言,依于顺;与人臣言,依于忠。史称其风声气节,足以激贪而万俗。翁在婺,得学道之源委,而混迹于医。或以医来见者,未尝不以葆精毓神〔1〕开其心。至于一语一默,一出一处,凡有关于伦理者,尤谆谆训诲,使人奋迅感慨激厉之不暇。左丘明有云:仁人之言,其利博〔2〕哉!信矣。若翁者,殆古所谓直谅多闻之益友〔3〕,又可以医师少之哉?
〔1〕葆精毓神 葆,通“保”;毓,养育。指保重养育精神。
〔2〕博 上科本作“溥”。
〔3〕直谅多闻之益友 语出《论语·季氏》:“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谅,诚信。
上杨楚玉类集心法。中间水肿、虚肿、痛风、肢节痛、麻木、妇人小便不通等证,文多重出,又取别论附于其间。虽能补其缺略,不免混淆难别,致丹溪主病之旨不明。王季因正论及附论中方未备载,又作附录。如梦遗椿树根丸、淋证六味地黄丸、妇人三补丸等。不录丹溪原方,却于他书取方名相同增入,药味与病悬隔。充恐用者不察反致有误,今以丹溪原论考订遗误,录于症首,次附戴元礼辨证,次录正方,以见正法不杂,其附论不去。题曰附录,用存编者之意也。复尽载附论中方,题曰附方,恐人妄去取也。庶几明白,又增入外科倒仓等法,以翼其未备,观者详焉。
成化庚子花朝日程充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