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誉满天下,谤亦随至,为最具争论性的人物之一。那惊世震俗的思想使他引人注目(他似乎并不在意),也使他成名(此显然使他陶醉)。他特殊的脾性和行为几令他常在公众注目之下,或颂赞,或唾骂。[79]

我以为要了解他的思想,应从其性格着手,下文将简略地检视一些突出之点。

强烈的自信心,几近乎自夸,是康有为性格最显著的特征。此一特征,一些当时人以及后来的作者们都曾注意到。[80]

他很早就自以为有才。12岁时看龙舟竞赛,即席写出一首四十句的长诗,马上得到“神童”的赞誉。他承受表面的称赞,遂自以为较其他同学高一等,“大有霸视之气”。[81]

此并非一时的。多年后,他仍然如此。当他31岁(1888)访问北京时,与京里的学者们斗智。他回忆道:“是时,学有所得。超然物表而游于人中。倜傥自喜。”[82]

谦虚显非他的美德。

康有为很难自认有错误。当别人不同意他一些事时,他总认为是别人的错。他曾在一封可能写于戊戌年后的信中说:“道之不行久矣,孤鹤之难鸣甚矣……哥伯尼创言地之绕日,乃至下狱,而今古天学者,莫不尊于哥伯尼。凡义之至正确者,未有不得胜者也。”[83]

征服真理可以说是康有为信仰的要义。生而自信给予他道德的勇气和学问上的坚持。他在认知上毫无疑惑[84],故很少注意旁人不同的意见。他甚爱明朝宰相张居正的名言:“吾平生学在师心,不但一时之毁誉有所不顾,虽万世之是非,有所不计也。”[85]

此一不屈之自信使康氏无惧地与他认为的恶势力作战,几如一传教士,不顾成规不计后果,向世界宣布他所相信的真理。

康有为因而常受制于教条主义,如他的门人梁启超于光绪廿七年(1901)曾说:

先生最富于自信力之人也,其所执主义,无论何人,不能动摇之。于学术亦然,于治事亦然,不肯迁就主义,以徇事物,而每镕取事物以佐其主义……故短先生者,谓其武断,谓其执拗,谓其专制。[86]

二十年后,梁仍未改变此一看法,并回顾助其师写《新学伪经考》的经验:

乃至谓《史记》《楚辞》经刘歆羼入者数十条,出土之钟鼎彝器皆刘歆私铸埋藏以欺后世,此实为事理之万不可通者,而有为必力持之……而有为以好博好异之故,往往不惜抹杀证据,或曲解证据……有为之为人也,万事纯任主观,自信力极强而持之极毅,其对于客观的事实,或竟蔑视,或必欲强之以说我。[87]

这种教条式的心态使他有时看不见现实。例如,戊戌年(1898)当皇帝下诏变法明定国事时(6月11日),许多保守的官僚士大夫加强抵制康有为的活动,他却说:“举国欢欣!”[88]

不过,反对的声浪大得使他不能不承认大事不好,他说:“于是岁科试均废八股而改策论矣,时八股士骤失业,恨我甚。直隶士人至欲行刺。”[89]

再举一例,庚子那年(1900),他宣称筹有巨款和相当数目的军队勤王,事实并没有这回事。梁启超就极力反对这种不符事实的做法,在致康函中说:“常作大言,与中山无异,徒使人见轻耳。”[90]

自信心固然为一领袖所不可无,但若过于自信,则必损害信用,流于幻想,以至于自欺。

自信心有时也令康油然而生与实况不符的乐观,无怪乎康广仁于政变前不久向一友人抱怨道:“伯兄规模太广,志气太锐,包揽太多,同志太孤,举行太大。”[91]

广仁感觉到环境日恶,一再劝他的伯兄离京回里。[92]

但有为不听,奋战到底。广仁自己未离开,以至因参加变法而就戮。

康有为过分自信还使他作出欠考虑的判断。梁启超就说过:“先生脑筋最敏,读一书,过目成诵,一事片言而决,凡事物之达于前者,立剖析之。”但可惜的是,这样的判断常常“不悉当者”。[93]

陆乃翔和陆敦骙合写的《康南海先生传》亦说,康遇到问题时可以马上作出决定,可以用几句话打发很复杂、很困难的事务。因此,不喜欢他的人就说他武断、执拗和专制。[94]

康有为在晚年亦自认,过去的一些看法由于未能深思熟虑而欠周。民国二年(1913),他在一篇跋中后悔当年奏请皇上易服一事,他说人有时感情用事,设想不能周到。[95]

许多历史因素导致戊戌变法的惨败,但我们不能不设想,康有为的性格使变法成功的希望更加渺茫。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假如康有为不那样莽撞,不那样感情用事,不那样自信,他能够发动这一变法运动吗?

康氏相信自己具有非凡的德智能力,故必须带头为人类服务。他12岁时,就“岐嶷能指挥人事”。[96]

有一度,他连孔夫子亦不稍让。民国六年(1917)他写道:

吾少尝欲自为教主矣,欲立乎孔子之外矣,日读孔氏之遗书,而吹毛求疵,力欲攻之。[97]

他虽终究拜服孔圣,但他未尝放弃自身在圣贤之列的想法。[98]

他知道要跻身圣贤之列,必须尽己为人。这是他在感情上要求自己的,在理智上督促自己的。他对其他人的热心——仁和不忍——是他心智的主要成分。思苍生困苦,则闷然而哭[99];并不止一次,口述他的人道胸怀。例如,他在解释光绪廿年间(19世纪90年代)家乡发生的一件麻烦事说:

既以大小无殊,但推恻隐之心,以行吾仁,不计祸患……不计成败。[100]

这一原则在《大同书》里说得更明白:“大地万国之人类皆吾同胞……致其亲爱矣。”[101]

不管打什么折扣,康有为可能是那个时代最讲原则之一人。

康有为的言行既由其信念所支配,故不理会别人的感觉和社会成规,以至于成为批评和弹劾的目标。他结婚时(1876),为了“原则”,拒绝闹新房的风俗,不理会亲友们的不高兴。[102]

光绪十九年(1893),他又为了原则,不遵从行之已久的习惯,称选拔他为举人的考官为“师”,当然引起一般士大夫的谴责。[103]

他连为了自己的“伟大理想”,也不作学术上和人格上的让步。光绪廿一年(1895)之秋,他到南京去找张之洞,要求赞助强学会的南方分会。时任两江的张总督有意变法,待康氏以上宾,但很不赞成《孔子改制考》中的论点。康有为拒绝修改或放弃他的任何意见,说他的意见来自大原则,不能因两江总督的礼遇而改变。可预料到的,张之洞终于没有支持他已答应赞助的强学分会。[104]

戊戌年(1898)之春,康有为接受皇帝历史性的召见后,刚毅建议让他在总理衙门供职;但他认为此职有辱于他,乃拒绝赴任。[105]

他自认清高,故不能在衙门里行走。

有人或指责他自夸、高傲或争权。辜鸿铭是一受过牛津大学教育的保守派,且曾在张之洞的幕府当英文秘书,称康有为和他的信徒们为“极端派”,“自私自利而具野心,但又缺乏经验、判断力和方向”。[106]

仆兰德(J.O.P.Bland)和班克豪斯(Sir Edmund T.Backhouse)也觉得“很难宽宥康有为的个人动机,以及夺权的欲望”。[107]

当代作者钱穆亦形容康有为是一“领袖欲至高”之人。[108]

有一些与康氏接触过的同时代人抱怨道,他待人迹近傲慢和专横。陈少白曾报道他于戊戌年(1898)在日本与康氏会晤的经过:

不久康有为果然出来了,同时厅内还有二个人,由梁启超介绍,一个是直隶人王照……我们一共七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坐下。王照——他是坐在我的左边——就对我说:“请你先生评评理,我们住在这里,言语举动不能自由,甚至来往的信,也要他们检查过,这种情形实在受不惯。”话还未了,康有为觉得不妙,就忿忿的对梁铁君说:“你给我领他到外边去,不要在这里罗嗦罢!”梁铁君起来强拉着王照出去。[109]

王照曾被认为是一脾气强烈的人[110],此事也许不能全怪康。但梁启超于光绪廿八年(1902)致康函中所说应不能说是诽谤康。梁曾在《新民丛报》中发表了一篇反满的革命文章。康大为生气,写了一封骂梁的信。梁在回信中说了这样一段:

来示谓此报为党报,必全党人同意,然(后)可以发言。无论党人分处四方,万无作成一文,遍请画诺,然后发刻之理。即以党人之意论之,苟属立宪政休,必以多数决议,恐亦画诺者十之七八也。[111]

梁未遵照党魁所制定的政策,应该受劾责;但康借全党人同意为口实,实属独裁。英哲罗素曾说:“进步党原要努力创造一座乐园,然经他们自我陶醉地运用他们的智慧和仁心后,却创造出一个新的暴政。”[112]

康显未如此自我陶醉,并无意要制造暴政。不过,由于他过度的自信,难免不会掉进王安石曾经坠入的陷阱。最近一位史家曾指出:“安石全心服膺不合正统的思想,以至于使他愈来愈专断,而不能容忍旁人的意见。经常将旁人的意见认为太寻常、太无价值,甚至于认为是捣蛋。”[113]

康有为的道德勇气尚得之于一种信念,认为上天曾给予他一种历史性的使命。这一点,他与孔夫子没有什么不同。孔子相信,他的一生赋有天命。[114]

康在民国六年(1917)写的一首诗里,透露了此一信念,其中两句曰:

吾生信天命,自得大无畏。

在同一首诗里,他提到自己出生时的异兆:

维吾揽揆辰,五日月维二;

大火赤流屋,子夜吾生始。[115]

戊戌年抵日本后三月,他细述上天赋予的使命。在讲完十一次死里逃生后,他说:

而曲线巧奇,曲曲生之,留吾身以有待,其兹中国不亡,而大道未绝耶?……顺天俟命,但行吾不忍之心,以救此万民耳![116]

信有天命,使他在好几个场合中,克服恐惧和犹豫。光绪十四年(1888),他正要经御史上清帝第一书,由旅邸到目的地途中,受阻于菜市口,原来正有人被杀头。此一不祥的巧合不禁令他三思:

为之动思念:吾上书而遇杀人,兆大不吉,家有老母,岂可遂死。既而思:吾既为救天下矣,生死有命,岂可中道畏缩?慷慨登车,从南绕道行。[117]

十年后,当他的弟弟广仁鉴于形势险恶,促他离京时,他回答道:

生死命也,我昔经华德里,飞砖掠面,若逾寸中脑死矣!假中风痰,顷刻可死。有圣主在上,吾以救中国,岂忍心去哉?[118]

到民国十三年(1924),天命仍然给他心理上的力量来复辟,虽然此种行动早已不行了。他曾说特殊的吉兆,能促成非人力或奔走所能之事。[119]

天命与迷信之间,差别殊小。戊戌政变前二日离京时,他的居室之墙,忽然倾覆,“心窃怪之矣”,不久事变作。[120]

在此一个月前,他替谭嗣同和林旭看相,私下告诉梁启超,二人“形法皆轻”,将来变法成功后,不足以当大任。他预测大难之将临。他提到曹魏时管辂(208~255)的术筮,能从看相预卜当时两个官员的灾难。[121]

康说:“吾今惧矣!”但又说,“卓如福气过人”,或可消弭谭、林之祸。[122]

有二事可见,康不仅相信看相,还信风水。光绪三年(1877),他接受风水先生所说,而延迟埋葬他的祖父。[123]

他自己也曾于民国十二年(1923)看风水——他到山东济南城外的千佛山游览,检视该地地形,特别是济南城、黄河,以及邻近丘陵的相对位置,他建议济南城必须迁移,因它的现址不合符风水的基本原则。[124]

他的信仰大致与中国传统相合。孔子相信天是众所周知的。[125]

易经》基本上是一本占卜之书。《中庸》亦谈鬼神之德,强调“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126]

据说孔子曾得一噩梦,一周前即预知自己的死亡。[127]

董仲舒以及其他公羊家学者,演绎古时的天神之说,并渲染预卜之重要。[128]

固然,孔子有时不谈鬼神,以加强人与人之间的义务。[129]

荀子进而完全拒斥鬼神,以及一切迷信。[130]

但当公羊学崛起于汉代时,荀子之说尽置诸脑后。康有为既承继公羊学以及董仲舒之说,任意恢复兆示、地势与风水诸玩意,固不足为怪。

康有为尚表现出另一种性格:对生命的一种欢乐感。读《大同书》者大都能注意到,他对人性所作之坦率的享乐主义式解释,即他所说:“人道无求苦去乐者也。”[131]

这并不是一种空想的哲学创作,只是他个人经验和信念的表达。他的强烈欲望和感情,使他认为肉体之享乐与舒服,是良好生活的当然因素。他早年即已养成一种奢侈的习惯。他13岁时,跟祖父到广州城里去玩,“睹繁丽,日与友遨游,不暇学也”(而两年前他全心力学,曾一夜不眠读毕全书)。[132]

后来,他流亡在外国,也维持高水准生活。1904年旅行于意大利时,他雇用了一个译员,以及奥国籍的厨师。他的高贵时装,使挽有女伴的罗马绅士,坐在马车里,向他脱帽敬礼,把他当作来自中国的贵族。[133]

他显然喜欢这种赞赏。好像是,他将长期流亡当作快乐的旅游,满足他的游癖,而无因挫败尝得苦果。[134]

他甚是欣赏西方的物质文明,经常赞美其所表现的华美生活。当他于己卯(1879)和壬午(1882)赴香港和上海时,该地的繁荣引起他对西学的浓厚兴趣。[135]

后来,在光绪卅二、卅三年(1906、1907)间,花城蒙特卡洛(Monte-Carlo,旧译满的加罗)使他着了迷:

一英人语我以欧游日曾至满的加罗乎?不可不一游满的加罗……满的加罗宫室第一。满的加罗服饰第一。饮食第一,戏乐第一,女亦第一。吾向仅闻巴黎之丽华而未知满的加罗……及此亲游,虽以告者过,然其妙丽几几有以甲欧土者焉。

他除尽情详述在那儿所见畅快之事外,更将赞美入其诗,称之为:“大地异境。”[136]

他对雅典的失望与对蒙特卡洛的兴奋,正好是强烈的对比。他抱怨雅典“山陵枯索,飞尘满天,烈日炎熇,蒸人如甑,盖失气运久矣。感喟欷歔,不能自己”。[137]

他对黄石公园也同样感到乏味,于1905年9月游罢,数说那儿的山没有树,“石色枯黄,尘沙如山,蒸人若甑”。于是对此游的定论是:“游凡六日,意兴索然。”[138]

对于人造奢华与自然景物之间,他的选择是很显然的。

他的享乐主义哲学可见不止一端,说得最明畅的是1908年在希腊时所述的一段:

农业之囯,务尚节俭;而工商之国,势必享乐。……人类进步有其文化之指标,而文化由享乐之程度量之。圣人戒富豪特权淫逸以至覆灭……然若人人享乐,莫不富乐而能鉴赏美好,则不能谓之淫逸,而是进义理于至高之域。[139]

此一乐观之哲学犹如“平民享乐主义”,自与康氏兼爱哲学有关,他于1918年指出:

吾既为人身,则惟爱吾身及吾同类……凡数千年圣哲之制作,大地之品物,吾皆宜享受之,而不必矫俭也。[140]

他既信人之欲望不宜压制,更进而对宗教史作享乐的解释。他于1904年写道,凡强制禁欲之宗教都不能兴旺,而宣扬欲念的先知最为成功。康氏认为马丁路德能创立新教,因其敢于无视独身的誓言,娶尼姑为妻。亲鸾成为日本本愿宗的教主,因他敢于娶亲和食肉。[141]

的确,康氏更进一步认为,随着大同的到来,一切加诸于人欲的限制将被除去,甚至性欲也可自由:

人之生而有生殖之器,则不能无交合色欲之事者,天也;以天之故则必不能绝,必不能绝则必有奸淫之事……虽有万亿婆罗门、佛、耶稣欲捄之而欲绝其欲,而必不能使全世界人类绝交合之欲也……故大同之世,交合之事,人人各适其欲而给其求……固又有好男色者,虽索格拉底已有之矣……人情既许自由,苟非由强合者则无由禁之。[142]

此简直像1960年代放纵的美国。不过,康氏只允许无限制的性欲自由在乌托邦的时代发生,那时人们的思想与行动将不受坏制度的引诱,将超越善恶,将不再受寻常规范的约束。在这种幸福时代到临之前,限制人欲的道德与法律仍须尊重。[143]

因此,他尽管雅不欲节奢,事实上却过着与放任主义相左的规律生活。[144]

他虽欣赏声色,然其行为仍不失为一彬彬儒者。[145]

为康有为写传的某些作者认为康氏一生中理论与实际常不一致,例如其中一位作者说:

他每天戒杀生,而日日食肉;每天谈一夫一妇,而自己却因无子而娶妾;每天讲男女平等,而其本家之女子未尝独立;每天说人类平等,而自己却用男仆女奴。[146]

康氏本人未尝没有觉察到这些不一致,但他有一解释。盖理论乃是将来的缩影,而实际必须符合目前的境遇。此一点在其论“杀生”一节,最为明显:

吾好仁者也,尝戒杀一月矣,以今世必未能行也……大同之世,至仁之世也,可以戒杀矣。[147]

总之,人无须因有乌托邦之远景而漠视传统规范。或如康氏所说:“凡法律务适宜于其地与其时,苟其适宜,必能使其人日以发达,愈发达,愈改良,遂至止于至善,故不可以大同之法为是,小康之法为非也。”[148]

康是否已满意解释其言行的不一致,并不重要。也许他就是孟子所谓的“狂者”,亦为孔子所略赞许。孟子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149]

有人怀疑康氏在冷静理智上提倡变法维新,但在感情上仍然缅怀旧事物,他的弟弟广仁说他“规模太广,志气太锐”。[150]

梁启超在1901年说得更明确:

先生为进步主义之人,夫人而知之。虽然彼又富于保守性质之人也。爱质最重,恋旧最切,故于古金石好之,古书籍好之,古器物好之。笃于故旧,厚于乡情,其于中囯思想界也,谆谆以保存国粹为言。[151]

康氏的“两极”观点还可以追溯一下他早年的纯传统教育,以及后来信奉公羊学与热烈研读西学的因缘。[152]

不论康氏既进步又保守的立脚点是什么,二者都随时间和境遇而改变。我们可以说梁启超说康是“先时之人物也”[153],并不太正确(事实上他自我矛盾)。康氐凭借理想、热情和勇气,成为替传统中国开拓进步之路的先锋。[154]

康氏当然具有这些优点,而且确是一拓荒者。但梁氏忽视了康氏心态的另一面,即保守主义,也是梁氏已经指出的。不管如何说,如我已在上文所示,这位南海圣人在个人操守上,大致是尊重礼俗的。[155]

上述一些康氏性格的特点可从他大半生中观察得到。不过在少年时代一段时间,他似乎感到茫然。他于1918年回忆道:

至14岁(1871),觉吾身柔脆,有遗世思。16岁(1873)于象冈新乡楼边拾《红楼梦》残本,竟夕读之毕,如黄粱熟后,人世富贵声色,比阅还而弃之,惘然无出世意。[156]

此毕竟是暂时性的一面。随后不久他就立定志向,勤读中外书籍,以达“平天下”的目标。[157]

他变成一有自信、乐观而自豪的人。这也是他亲朋们所稔知的。

他对人生的看法后来又有改变。他的充分自信与乐观卒归于哲学式的宁静,犹如他早年般的退缩。他于1879年后拒斥的道家观点,重又好之。他虽从未明白承认此一转变,但他于1904年在意大利访古墟时所说的一段话中,透露了一些端倪。

在昔沉灭,则为奇灾大祸;在今发现,则为考古巨观。微火山,吾安得见罗马古民?微秦政,吾安得有万里长城?天下之得失,固有反正两例而各相成者。故言道者,不可离阴阳也……仅知偏至之论者,其所见几何耶?抑何足与论道哉?[158]

换言之,康氏不再如早年以真伪善恶为绝对,而必须抑制伪恶以扬真善。这一立场颇似老子的相对观:“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159];“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160]

此一变化至康氏晚年得到了结论。他不再要革新中国,拯救世界,而尽情于他所说的“天游”。他的《诸天讲》就是他神游太虚的收获。[161]

在1923年,他自跋1898年致李提摩太函时,明白道出他所以作此“游”的来由。

老夫既负衣带,不能救,无补于囯,埋恨无地,且作天游。[162]

然则,康氏到晚年又重有少年时的“遗世意”,虽然在形式和理由上,并不完全相同。少年时乃童稚的迷惘,而老年时则是挫折后的无奈。

康氏曾透露他新看法的哲学含义。他写道:因人生而有欲以及不免劳累受苦,不同的教主倡说“乐园”“净土”,以及“轮回”以欲导人于快乐。不幸这些说法都不足以达到其所望的目的。因此,他自己提出解决痛苦的办法:他神游满天星星的世界,自由自在,忘却世俗的烦恼。他说:

历劫无恙,日为天游。吾身在此地星之人间,吾心游诸天之无量。陶陶然、浩浩然,俛视吾地星也,不及沧海之一滴也。俛视此人间世也,何止南柯之蚁国也。[163]

他说不再关心与人变法图强,遂谓在宇宙的浩陶中,尘世之事何值一顾。人唯想象其为万物之灵,实亦隶属于天。他的遗世之心使他得到超脱之福。

康氏抑制痛苦的灵丹只显示他自认沮丧,承认他一度奋斗的伟大使命,将永远不能实现。[164]

《楚辞》中的几行诗句很可表达他的心情:

形穆穆以侵远兮,

离人群而遁逸……

朝发轫于太仪兮,

夕始临乎于微闾…

涉青云以泛滥游兮

忽临睨夫旧乡……

历玄冥以邪径兮,

乘间维以反顾。[165]

此时康氏已近生命的黄昏,写《诸天讲》后不到一年就与世长辞。他一生失望,但并不唉声叹气。

作为一个“不设防”的人,康氏自有其缺点与错误,他并不是圣人。他的努力失败,不能说是英雄。虽一度颇受人注目[166],但情况迅即转变。历史总是以现实的社会和政治标准衡量人。一个先知的预见不能成为事实,便得不到掌声。但是在思想的领域内,现实的裁判并不很相关。康有为的改革与乌托邦思想毕竟对中国思想史有重要贡献。因为此一贡献,他将长受学界的重视。

* * *

【注释】

[1] 康有为,《自编年谱》(以下引作《年谱》),页1;Jungpang Lo,Kang Yu wei:A Biography and a Symposium,p.23;Richard C.Howard,“Kang Yu wei(1858~1927):His Intellectual Background and Early Thought”,pp.296~300简略地说明了康有为的家庭背景。

[2] 康同璧,《南海康先生自编年谱补遗》(以下引作《补遗》),页75;Lo,Kang,p.144,n.2。另见康有为撰,“诵芬集序”,载《康南海先生文钞》(以下引作《文钞》),第五册,页33;又见《康南海文集》(以下引作《文集》),卷八,页1。

[3] 康有为,“康氏家庙碑”。译者按:此文已收入蒋贵麟编,《万木草堂遗稿外编》,下册,页502。

[4] 康有为,“康氏家庙碑”。关于康辉的进一步资料可看“留芬集序”,载《文钞》,第五册,页35;又见《文集》,卷八,页3。

[5] 康有为,“康氏家庙碑”。关于康辉的进一步资料可看“留芬集序”,载《文钞》,第五册,页35;又见《文集》,卷八,页3。

[6] 同上。有关有为祖父的进一步资料可看“连州遗集序”,载《文钞》,第五册,页36;又见《文集》,卷八,页12。

[7] 同上。

[8] 同上。

[9] 同上。

[10] 同上。

[11] 康有为,“康氏家庙碑”。有关有为祖父的进一步资料可看“连州遗集序”,载《文钞》,第五册,页36;又见《文集》,卷八,页12。

[12] 柯劭忞,《清史稿列传》,卷二二〇,页3~4;《清史列传》,卷六二,页21~28;缪荃孙编,《续碑传集》,卷三九。

[13] 康有为,“康氏家庙碑”。

[14] 同上。并参看《年谱》,页2;Lo,Kang,p.25。

[15] 《年谱》,页5,6~7;Lo,Kang,pp.39~42。

[16] 同上,页2;Lo,Kang,p.25。

[17] 同上,页3;Lo,Kang,p.26。

[18] 同上。

[19] 康有为,“先妣劳太夫人行状”,载《哀烈录》,卷一,页3。

[20] 《年谱》,页5;Lo,Kang,p.36。

[21] 《哀烈录》,卷一,页2~6。

[22] 同上,页5。

[23] 同上,页18~22,“仲姊罗宜人墓志”。参阅《年谱》,页3,8;Lo,Kang,p.28。据赵丰田(“康长素先生年谱稿”,页174),康有三姊妹,两个年长于他。大姊最聪明,但三岁即夭亡。二姊逸红和三妹琼琚都是很了不起的女性。

[24] 《年谱》,页27,28,29;Lo,Kang,pp.138~139。另见《补遗》,页23,24,42,44,50。参看Lo,Kang,pp.103(未提到有为回到香港看母亲),195(未提及他的母亲),211(赴澳洲前回香港看母亲),214(康带他母亲到槟城),217(他从新加坡到香港探视母亲)。

[25] 康赞修,“闻长孙有为生”,载《文集》,卷八。

[26] 《年谱》,页3(同治七年);Lo,Kang,p.28。

[27] 《年谱》,页3(同治八年);Lo,Kang,p.28。

[28] 同上。

[29] 同上,页3(同治九年);Lo,Kang,p.28(1870)。

[30] 《年谱》,页1(同治元年);Lo,Kang,p.24。

[31] 同上,页1(同治四年);Lo,Kang,p.25。

[32] 同上,页3(同治十年),4(同治十三年);Lo,Kang,p.28(1871),p.29(1874)。

[33] 同上,页5(光绪六年);Lo,Kang,p.36(1880)。

[34] 康有为,“康氏家庙碑”。

[35] 《补遗》,页3;Lo,Kang,p.184。

[36] 《年谱》,页4;Lo,Kang,p.32。据赵撰“康长素先生年谱稿”,页180,引康撰墓志铭,她的名字是云珠,妙华是她的字,她与有为订婚时,有为年仅8岁。

[37] 《补遗》,页85。Lo,Kang,p.240。提及她死年为68岁,但略过了此处引用之资料。

[38] 同上,页64;Lo,Kang,p.229。

[39] 同上,页85;Lo,Kang,p.240,未提及此。

[40] 《年谱》,页15;Lo,Kang p.78。据赵撰“康长素先生年谱稿”(页193),她娘家姓梁,她是有为长子之母。

[41] 他的长子名同篯,生于槟城。有为时年50岁,高兴之余,作了一首诗,载《不忍杂志》,六期,“文艺栏”,页54。另见张伯桢,《南海康先生传》,页51,74。

[42] 《补遗》,页41;Lo,Kang,p.210。

[43] 同上,页62;Lo,Kang,p.227。

[44] 康有为,《大同书》,页193~253。另参看康有为撰,《孔子改制考》,卷九,页15。

[45] 《年谱》,页5。“(光绪四年)冬十二月廿一日,长女同薇生”,“(光绪六年)冬十二月廿二日,次女同璧生”(Lo,Kang,pp.34,36)。罗氏于页145注⑧中指出有为所示同璧生日不确。事实上,她生于1887年,即光绪十三年(1887),并非光绪六年(1880)。有为及其妻妾一共生了九个孩子,三个早夭,见《补遗》,页15,44,51;张伯桢,《南海康先生传》,页74;赵丰田,“康长素先生年谱稿”,页174~175。

[46] 《补遗》,页23,64;Lo,Kang,pp.193,227。

[47] 《年谱》,页14;Lo,Kang,p.76。

[48] 麦仲华辑《皇朝经世文新编》计廿一卷。戊戍年(1898)由上海大同书局出版。

[49] 《补遗》,页3。Lo,Kang,p.183未及此。

[50] “罗文仲讳昌先生行状”(稿本),页1,3,4,20。另见《补遗》,页30;Lo,Kang,p.196。

[51] 《补遗》,页23。Lo,Kang,p.193说是她赴美“读书并演说”。

[52] 同上。Lo,Kang未引这些诗。

[53] 同上,页40~41。参看Lo,Kang,p.205。

[54] 《补遗》,页64,101。参看Lo,Kang,pp.227,248。

[55] 如见《年谱》,页6(1883):“五月,三女同节生数月殇。”此段见稿本,但不见于油印本,Lo,Kang,p.38亦未译。油印本《年谱》页7(1886):“四女同完生数月殇。”页10(1890):“八月生子殇。”(见Lo,Kang,pp.43,53。另看《补遗》,页15,44,50。)

[56] 《补遗》,页73。Lo,Kang,p.232未译这几句,但译了结尾十联。

[57] 《年谱》,页4;Lo,Kang,p.32。

[58] 《补遗》,页62;Lo,Kang,p.226。

[59] “久亡还乡祭先庙告祖文”,页16和“久亡还乡祭告先墓文”,页26~27,倶载《哀烈录》,卷二。

[60] 《孟子》“告子下”,第二章。

[61] 康有为,《春秋董氏学》,卷六下,页1;卷六上,页24。

[62] 很显然的,有为指的是墨子之徒夷之所说,爱虽无差等,然必自父母始。

[63] 《春秋董氏学》,卷一,页7~8。

[64] 同上。

[65] 同上,卷六下,页18~19。

[66] 康有为,“致莲珊书”,《万木草堂遗稿》,卷三,页40。

[67] 《补遗》,页4,9。Lo,Kang,p.188提及这些信,但未引述内容。

[68] Der Ling,Two Years in the Forbidden City,p.175.

[69] Li Chien nung,The Political History of China,1840~1928,p.99.cf.pp.187~190.

[70] 例如看叶德辉,“与许恪士观察书”,载苏舆,《翼教丛编》,卷六,页36。

[71] 陈宝琛等,《德宗实录》,卷四二七,页6(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十四日)。

[72] 康有为,《大同书》,页255~289。

[73] 《年谱》,页5;Lo,Kang,p.34。

[74] 康有为,“仲姊罗宜人墓志”,载《哀烈录》,卷一,页18~22。另见《年谱》,页3;《补遗》,页62;Lo,Kang,pp.28,227。

[75] 《年谱》,页9;Lo,Kang,p.50。

[76] 此信收入苏舆,《翼教丛编》,卷四,页22~23。

[77] 梁启超,“谭嗣同传”(《戊戌政变记》第五章),《饮冰室全集》,册一,页106。

[78] 梁启超,《戊戌政变记》,页57;Reginald F.Johnston,Twilight in the Forbidden City,p.73;Der Ling,Two Years in the Forbidden City,p.68。

[79] 对康氏行为谴责最厉的,可见之于叶德辉,“长兴学记驳议”,载苏舆,《春秋繁露义证》,卷四,页40。另参阅许应夔奏折,载同书,卷二,页3~5。叶氏显对康加以毁谤,因所据并非事实。

[80] 例如柯劭忞,《清史稿列传》,卷二六〇,页4。

[81] 《年谱》,页1~3(1862~1869条)。Lo,Kang,pp.24~27曾译此段。

[82] 《年谱》,页8。

[83] 康有为,“致高丽某君书”,微卷一。见《万木草堂遗稿》,卷五,页458。

[84] 罗文仲(即罗昌)于康逝世十周年演说,原稿藏罗荣邦处。

[85] 康有为,“与沈子培刑部书”,此函可能写于1889年,时康约31岁。

[86] 梁启超,《南海康先生传》,《饮冰室合集》,《文集》六,页87~88。

[87] 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页128~129。

[88] 《年谱》,页18。

[89] 同上,页20。

[90] 丁文江,《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初稿》,页105~106。

[91] 康广仁,“致(何)易一书”;页58。此段并可见之于陈恭禄,“甲午战后庚子乱前中国变法运动之研究”,页189。

[92] 《年谱》,页22。

[93] 梁启超,《南海康先生传》,页88。

[94] 陆乃翔、陆敦骙,《康南海先生传》,页47~48。

[95] 《不忍杂志》,第一期(1913),页15。

[96] 《年谱》,页3。

[97] 《参政院提议立国精神议书后》,《不忍杂志》,第九、十期(1917),“教说”,页9。

[98] 《年谱》,页4(时1876年乡试落第)。《补遗》,页75(诗作于1917年)。

[99] 同上,页5(见光绪四年条)。

[100] 《年谱》,页12。

[101] 《大同书》,页4。

[102] 《年谱》,页4。

[103] 同上,页11。

[104] 同上,页14。

[105] 同上,页19~20。

[106] Ku Hungming,Papers from a Viceroy's Yamen:A Chinese Plea for the Cause of Good Government and True Civilization in China,pp.5~6.

[107] J.O.P.Bland and Edmund Backhouse,China under the Empress Dowager:Being the History of the Life and Times of Tz'u hsi,p.189.

[108] 钱穆,《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页709。

[109] 素痴(张荫麟),“康有为戊戌政变之新史料”,《大公报》“史地周刊”,民国二十五年7月24日。另可见之于翦伯赞等编,《戊戌变法》,第四册,页333~334。

[110] 胡思敬,《戊戌履霜录》,卷四。另可见之于翦伯赞等编,《戊戌变法》,第四册,页85。

[111] 丁文江编,《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初稿》,页158。梁致康另一函,不接受康责梁“专擅行事”,见同书页190。

[112] Bertrand Russell,The Impact of Science on Society,pp.44~45.

[113] James T.C.Liu,Reform in Sung China:Wang An shih(1021~1068)and His New Policies,p.68.

[114] 《论语》“八佾”,第四章;“述而”,第廿二章;“泰伯”,第八章;“子罕”,第五章;“宪问”,第卅八章。

[115] 《补遗》,页73,75。参阅赵丰田,“康长素先生年谱稿”,页175。

[116] 《年谱》,页29。

[117] 《年谱》,页4。参阅陆乃翔与陆敦骙,《康南海先生传》,上编,页14。

[118] 同上,页22。参阅丁文江编,《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初稿》,页58。

[119] “请庄士敦(Johnston)代奏游说经过”,载康有为,《康南海先生墨迹》,卷四。

[120] 《年谱》,页26。

[121] 管辂事见《魏书》,卷二九,“管辂传”,注引“管辂别传”。

[122] 《年谱》,页25。

[123] 《年谱》,页4。

[124] 《补遗》,页94。风水事可阅Joseph Needham,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2:259~264。

[125] 如见Fung Yu lan,A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1:57~58。

[126] 《中庸》第十六章,第廿四章。

[127] 《礼记》“檀弓上”。

[128] Fung Yu lan,A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vol.2,Chaps.2 and 3.

[129] 《论语》“先进”第十一章。

[130] 《荀子》“非相”(见首句)、“天论”(略看)。

[131] 《大同书》,页9。

[132] 《年谱》,页3。

[133] 康有为,“意大利游记”,载《欧洲十一国游记》,第一编,页2~27。

[134] 《补遗》,页75,载康氏长诗,有句云:“一生不入官,好游有癖嗜。”康将其漫游投射于其理想世界,详见《大同书》,癸部,第二章,第一、二节。

[135] 《年谱》,页5,6。

[136] “满的加罗游记”,《不忍杂志》,第九、十期,“瀛谈”,页1~6。

[137] 《补遗》,页43。

[138] 《补遗》,页34。

[139] “雅典游记”,《不忍杂志》,第六期(1913),“瀛谈”,页42。

[140] “戊戌轮舟中绝笔及戊午跋后”,载翦伯赞等编,《戊戌变法》,第一册,页411。

[141] “意大利游记”,页30。本愿宗事可参阅George Sansom,A History of Japan to 1334,1:425~426。

[142] 《大同书》,页420。

[143] 《春秋董氏学》,卷六下,页16,曾论“有欲”。

[144] 丁文江编,《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初稿》,页276,见徐苏佛致梁启超函。

[145] 梁启超,《南海康先生传》,页60:“常严重,不苟言笑。成童之时,便有志于圣贤之学。乡里俗子,笑之,戏号之曰‘圣人为’,盖以其开口辄曰圣人、圣人也。”徐苏佛于1908年夏致梁启超书,亦以康之健康由于其生活有规律(见丁文江编,《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初稿》,页276)。

[146] 陆乃翔、陆敦骙,《康南海先生传》,页48。

[147] 《大同书》,页434。

[148] 梁启超,《南海康先生传》,页84~85对此说得甚明。

[149] 《孟子》“尽心下”等三十七章。

[150] 丁文江编,《梁任公先生年谱长编初稿》,页58。

[151] 梁启超,《南海康先生传》,页88。

[152] 参阅本书第三章。

[153] 梁启超,《南海康先生传》,页87。

[154] 同上,页59。

[155] 陆乃翔、陆敦骙,《康南海先生传》,页47。

[156] “跋戊戌与门人书”,载《康南海先生墨迹》,卷二。

[157] 《年谱》,页5~6。

[158] “意大利游记”,页11。

[159] 《道德经》,二章。

[160] 同上,四十二章。

[161] 此书内容之讨论可阅拙文“Kang Yu wei's Excursion into Science:The Lectures on the Heavens,”(Lo,Kang,pp.375~409)。

[162] “跋戊戌致李提摩太书”,载《康南海先生墨迹》,卷三。

[163] 《诸天讲》,序”,页2。此书约于民国十九年私印,作者之序作于民国十五年。

[164] 民国十一年当他受邀观剧,看到戊戌时光绪皇帝与他的演出,不禁泪下。他写了好几首诗以志感。见赵炳麟,《柏严感旧诗话》,卷三,页8,载《赵柏严集》。录此事与康之四首诗。康同璧,《补遗》,页85,仅提及此事,未详。Lo,Kang,p.240则完全没有提到这件有趣的事。

[165] 见《楚辞》“远游”。

[166] 梁启超,《南海康先生传》,页88。即在当时反对者的眼中,康也是一外表堂堂之人。Tse Tsan tai(Hsieh Tsan T'ai)(谢赞泰),The Chinese Republic:Secret History of the Revolution,p.11。对康(时43岁)有如下的描述:“他看来是极聪明之人。他的才学与经验倶丰……他举止高傲而独立。猛见之,不似一普通人。”胡思敬,《戊戌履霜录》(收入翦伯赞编,《戊戌变法》,第一册,页374),也提到康之长须和锐利的目光,神釆不凡。当客人来访,每慎问来客本乡的出产和名人,并用西式笔记于纸上,收入袋内。沈云龙,《康南海评传》,页69也记道:章士钊于民国十五年七月在天津时,往访有为。“而有为年六十九矣!口辩悬河,声若洪钟,精神矍铄,见者辟易。”章退语人曰:“二十年前,闻之服南海者曰,天下之丑诋南海者,其人直未尝见之耳!见之,未有不易侮为敬者也……而今见之,仍信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