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说:武王既有天下,周公封鲁,召公封燕,而俱不就国。后周、召分陕而治。陕以东,周公治之,凡诗之采于其地者曰周南;陕以西,召公治之,凡诗之采于其地者曰召南云。或曰:南,国名也。南,在镐京之南,江汉之间。
篇一 鹊巢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鹊巢》三章,章四句。
《鹊巢》诗旨:
《诗序》曰:“夫人 之德也。”按:《诗序》于《周南》之诗多谓后妃,于《召南》之诗则多谓为夫人。或谓后妃与夫人实一人而二名:以文王言之,则太姒为后妃;以诸侯言之,则太姒为夫人也。黄晦闻(节) [1] 曰:“分系诸周、召者,以所采之地不以人也。”又曰:“皆以文王风化为义,不以周召风化为义。”(《诗旨纂辞》)夫既以文王风化为义,则后妃、夫人当为一人矣。(太姒系专指,夫人乃泛指。)然上所云云姑演旧说之义云耳,吾人说诗不必依据之。
《鹊巢》,民间歌谣之咏新婚者。
诗人所歌咏者或为特殊现象,或为普通现象,前者如老杜之咏“天宝之乱”,后者如各代之诗人常咏之桃红柳绿。(只要地球不毁灭,永有此现象;只要有诗人,永有此种诗。)《鹊巢》所咏是特殊的呢,抑或普通的呢?
《鹊巢》字义:
首章:“维鹊有巢,维鸠居之”,“鸠”,家鸠即鸽。日人谓军中之鸽为军鸽。(家鸠即鸽,家凫即鸭。“家”俗或音兼。《西游记》写猪八戒见了刘太公家的鹿,行者说是这喂养家了的罢。)鸽子不会搭窝,燕子巢做得极精。鹊有巢,都为鸠居吗?鸽子是和平的,“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想来非普遍的,诗人盖写特殊之现象,而后人误解为“鹊有巢,鸠必居之”。诗人的诗虽不能尽绳以科学,然既写大自然的现象,当然要合科学。若鹊筑巢,鸠必居之,则鸠必是猛凶之禽,而鸠最和平。
次章:“维鹊有巢,维鸠方之”,“方”,《说文》:“并船也。”此云“方之”,当是“并居”之意。毛云:“有之也。”失之。
“百两将之”,“将”,取,古写作 ,上象手爪之形,下至寸脉。今山东人娶媳妇即说“将媳子”。“百两将之”之“将”字释义,正是所谓“礼失而求诸野” [2] 。越是穷乡僻壤、风化不开,越是不易受外方影响,故反而易保留古代风俗语言。《儿女英雄传》 [3] ,乃旗人作纯北京话,今已有不能解者。
篇二 采蘩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
于以采蘩,于涧之中。于以用之,公侯之宫。
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之祁祁,薄言还归。
《采蘩》三章,章四句。
《采蘩》诗旨:
《诗序》曰:“夫人不失职也。夫人可以奉祭祀,则不失职。”毛传:“公侯夫人执蘩菜以助祭。”郑笺:“执蘩菜(以助祭)者,以豆荐蘩葅。”宋陆佃(农师) [4] 曰:“蒿青而高,蘩白而繁(像茵陈)。……今覆蚕种尚用蒿。”(《埤雅》)故陆氏谓《采蘩》为亲蚕事之诗。
家庭制度未定之前是女性中心(今有民族一妻多夫,尚存上古女性中心的痕迹),盖家事衣食皆女子亲其事。后来进为游猎牧畜之社会,则男子权职渐重。作此诗之时,当已是男性中心,何以尚用女子助祭?(“礼失而求诸野”,今乡间祭祀均男子主之。)由一处的成言俗语可以觇其风尚,如“根生土长”,盖可知以往之尚保守矣。
《采蘩》中“于以采蘩”,郑笺说“于以,犹言往以也”,与《诗经•豳风•七月》“曰为改岁”中的“曰为”相同。图为明朝文征明《豳风图轴》。
《采蘩》字义:
前二章:“于以采蘩”,“于以”,郑笺云:“于以,犹言往以也。”按:“于以”(here is,here are)为句首语助词,所谓引词也。与《尚书•尧典》“粤若稽古”之“粤若”、《诗经•豳风•七月》“曰为改岁”之“曰为”同。
前二章语句相似,第三章忽改变;且前二章中不换韵,第三章两句换韵。
三章:“被之僮僮”,“被”,毛传:“首饰也。”郑笺引《礼记》云:“主妇髲鬄。”《诗经•鄘风•君子偕老》篇:“不屑髢也。”郑笺曰:“髢,髲也。”按:髲、被同,髢、鬄同。被、髲,义发也(犹义子、义齿,本非己有者也),亦作益发,余之乡中称为头被。(语言随风俗改变,今既无此风,人亦不复知此语言。)
“夙夜在公”,“夙夜”,毛传:“夙,早也。”按:夙夜即早之意,犹云黎明也。
“被之僮僮”、“被之祁祁”,“僮僮”,毛传:“竦敬也。”“祁祁”,毛传:“舒迟也。”按:两词皆以声表意,声形(adj)词也。僮字本无“竦敬”之意,祁字本无“舒迟”之意,但“僮僮”、“祁祁”,念起来真好。他能用适当的文字来表现其意象,这就是他的成功,这就是美的作品。
无论创作、欣赏,了解“意象”是很要紧的。意象是创作以前之动机的重要一部分,创作以后便成了它的内容。我们不会画,所以玩倒汽车很平常;到要你画时,反而觉得模糊了。因为汽车在我们脑子里只是意,而不成其为意象。若是画家便不然,他脑子里清清楚楚地摆着一个汽车,他画便是用线条把脑子里的汽车表现出来。因为他有清楚的、完全的意象。文学则非是用线条轮廓,而是用文字与辞句表现出来。
(一)意象
(二)文字词句——表现
(三)作品——完成
意象要清楚,不然写出来的作品便是模糊影像,不真切。意象当然很重要,但无适合、恰当的文字词句表现之,仍是不成。文字要恰当,词句要合适,否则即便意象清楚,也只是幼稚拙劣的作品。虽说一个人太咬文嚼字,很妨碍他的创作能力。因其一面作一面批评(斟酌修改),气势便受影响,故其作品不能气势蓬勃(磅礴)。但现代作家太不注意文字的使用,意象根本不清楚,文字再不恰当,则其作品当然是残缺的、模糊的。“意象”二字似乎比“意识形态”四字还清楚。意识形态(ideology),或译为意特次罗基,还不如说“意态”。由意再清楚,乃成态。
吾人读诗,要从声音中找出作者的意象来。“被之僮僮”,起来;“被之祁祁”,低落。倘寻其意象,则前如日之出海,后如日之落山。要参诗禅,便参这四句“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之祁祁,薄言还归”。这真的是美的作品,特别是声音,写得蓬勃。我们欣赏,要追求作者的“意象”。
一篇作品的内涵(内含,content),就如河里的水一样。河里的水竭力攻击堤岸,堤岸又竭力地约束水。河水浅了,当然不打堤岸,没有决堤的危险,但这样的水无水利,不能行船,不能灌田;若是水势太猛,泛滥成灾,更是不能交通,不能灌溉。现在的作家不是太弱、太空虚,就是泛滥而无归。“被之僮僮”、“被之祁祁”,他的意象是水,他的文字是堤岸,水极力拍打堤岸,堤岸极力约束水,由此便生出了“力”。
孔夫子说: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
水之拍打堤岸,堤岸之约束水,即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若单说到了七十,快死的人了,倚老卖老,谁还不能原谅,根本也不想、也不欲了,如此还向上做什么?待死而已。可老夫子是什么人物?他永远是向上的!这是情操,操练得成熟,操守才坚固,这不是夸口。(普希金[Pushkin] [5] 见壁上苍蝇唤仆人拿枪,一枪便将苍蝇打入壁上——这是操练得熟。)写出“被之僮僮”、“被之祁祁”,这不只是天才,还有操练。操练得多,自能出之。当然瞎猫也可以碰上死老鼠,守株也可以待兔,但是太靠不住。
篇三 草虫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
未见君子,我心伤悲。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草虫》三章,章七句。
《草虫》字义:
首章:“喓喓草虫”,“喓喓”,声音,无义。“喓”,作要音,以状声故加“口”。疑是造字,在《草虫》之前恐未必有此字,如后来之“哗啦”一词亦随手造字。“草虫”,蚱蜢之属。
“趯趯阜螽”,“趯趯”,毛传:“跃也。”按:“趯”即躍字,如《诗》曰“躍躍毚兔”(《小雅•节南山•巧言》)。
“忧心忡忡”,“忡忡”,毛传:“犹冲冲也。”《广韵》 [6] :“ ,忧也。忡, 之省。”
次章:“忧心惙惙”,“惙惙”,毛传:“忧也。”按:惙、忡双声,故义亦同。
“言采其蕨”,“蕨”,不知究为何状。宋人诗有“蕨芽初长小儿拳”(黄庭坚《绝句》)句(这诗人可谓有感觉),“小儿拳”之意有三:(一)拳曲,(二)白,(三)嫩。
三章之中均有“亦既见止,亦既觏止”之句,“止”,同只,毛传:“词也。”如《诗》曰“乐只 君子,福履绥之”(《周南•樛木》)。“止”为句尾语助词,又“狂童之狂也且”(《诗经•郑风•蹇裳》)之“且”、“天实为之,谓之何哉”(《诗经•邶风•北门》)之“哉”,皆句尾语助词。“于以”、“曰为”、“粤若”、“维”,皆句首语助词。若句首语助词曰“引词”,则句尾语助词应是“止辞”、“终辞”。语助词,可由声而得义。“于”、“曰”、“维”、“若”,句首语助词,读其音可觉其“引长”之义;“只”、“止”、“且”、“哉”,句尾语助词,音一出便被舌挡回去切断,其音有“阻”义;今所用之“止辞”——“哇”、“呀”、“了”,没有此种阻断之发音。“亦既觏止”,“觏”,毛传:“遇也。”觏,虽可作遇解,但此处不合。若然,“亦既见止”当在此句之后,绝不会先见后遇。郑笺:“觏,已婚也。”则觏即婚媾之“媾”。此说为得(虽郑笺多不如毛传,但此处予以郑笺为长)。
“亦既见止,亦既觏止”之后,首章云“我心则降”。“降”,毛传:“下也。”对“忧心忡忡”之“忡忡”而言。“忡忡”,“忡”通冲——有动意。古诗“肠中车轮转”(《汉乐府•悲歌》),恰是“忡忡”之意。“忡忡”如是之热烈,“降”如是其和平。诗人用两个字“忡忡”、“则降”,便形容尽了婚前与婚后的心情。古今中外的作品说此,能超过“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觏止,我心则降”这两句吗?“则降”、“则说”、“则夷”,“说”,毛传:“服也。”“夷”,毛传:“平也。”无论何种兴趣,不能永在兴奋情形,故“则降”、“则说”、“则夷”。
《草虫》三章,字句甚仿佛,但换一个字便不同。如上言各章末句“我心则降”、“我心则说”、“我心则夷”之“降”、“说”、“夷”,真能用恰当的字表现其意象。
《草虫》诗旨:
《诗序》:“《草虫》,大夫妻能以礼自防也。”按:作序者揣诗之意不能归之夫人,故曰大夫妻耳;且诗中亦并无礼防之意也。郝懿行 [7] 《诗问》:“两年事尔。君子行役当春夏间,涉秋未归。故感虫鸣而思之。至来年春夏犹未归,故复有后二章。”说为得之。
毛传曰:“卿大夫之妻,待礼而行,随从君子。”所谓“行”,疑指嫁娶,犹《诗经》云“女子有行”(《鄘风•蝃 》)之“行”。故郑笺云:“男女嘉时,以礼相求呼。”二氏之说,《序》之所由出也。至欧阳修及朱熹遂皆以为大夫行役,其妻思之而咏此诗矣。
篇四 采
于以采 ,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
于以盛之,维筐及筥。于以湘之,维锜及釜。
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谁其尸之,有齐季女。
《采 》三章,章四句。
《采 》字义:
首章:“于彼行潦”,“潦”,雨水,无根水。
次章:“于以湘之”,“湘”,黄晦闻先生曰:“韩诗作鬺,即《说文》之 字,煮也。”“维锜及釜”,毛传:“有足曰锜,无足曰釜。”《释文》 [8] :“锜,三足釜也。”疑“锜”有奇义,故曰“三足”。
三章:“谁其尸之”,“尸”,毛传:“主。”主祭之义。按:祭无女子为主之礼,而此篇曰“有齐季女”,故方玉润以为是女子出嫁告庙之诗也。“有齐季女”,“有”,词也,语词也,非“有无”之“有”。“齐”,毛传:“敬。”《玉篇》 [9] “齐”字下引《诗》“有齐季女”。《说文》:“齐,材也。”《广雅》《广韵》皆训“好”。余以为从《广雅》《广韵》较好。“季女”,少女也。
篇五 甘棠
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甘棠》三章,章三句。
毛传:“美召伯也。”
“蔽芾甘棠”,因树思人,此所说是永久的、普遍的人性,诗人的心无分古今中外。
“召伯所茇”,“茇”,《说文》:“草根。”又:“ ,舍也。”引《诗》“召伯所 。”(舍本名词,可以遮阴者曰舍。)茇,白字,通假。
“召伯所憩”,“憩”,毛传:“息也。”按:《说文》无憩字。“愒”字下注“息也”。又《诗经•小雅》“不尚愒焉”(《鱼藻之什•菀柳》)、《大雅》“汔可小愒”(《生民之什•民劳》),毛传皆训“息”。是“愒”为本字,“憩”为或体。
“勿翦勿拜”,“拜”,郑笺谓拜言拔也,《广韵》引作“扒”。
篇六 行露
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
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
虽速我讼,亦不女从。
《行露》三章,首章三句,余二章六句。
《行露》字义:
首章:“厌浥行露”,“厌浥”,毛传:“湿意也。”此亦声形字。余乡音“湿”曰“□□ [10] ”,或即此意。“岂不夙夜”,“夙夜”,只“夙”义。中国常有用二字而实取一义者,如是非、利害、长短。“夙夜”亦然。“谓行多露”,“谓”,通畏。马瑞辰说:“凡诗上言‘岂不’、‘岂敢’者,下句多言‘畏’。”(《毛诗传笺通释》)如《王风•大车》:“岂不尔思,畏子不奔。”
二章:“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人谓为兴也。兴也,不知兴什么,当是比。但凡是所谓比,应是无论在形象或意义上有联络才是,此处则毫无联络。想古人当时必有一番道理。“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女”,读本音,后“女”读汝。方玉润想必讲不通,又不敢推翻古人的作品,乃曰:“贫士却婚以远嫌也。”(《诗经原始》)
《行露》诗旨:
《诗序》:“强暴之男,不能侵陵贞女也。”《韩诗外传》:“夫行露之人许嫁矣,然而未往也。见一物不具,一礼不备,守节贞理,守死不往。”《列女传》:“召南申女者,申人之女也。既许嫁于酆,夫家礼不备而欲迎之。……遂不肯往。夫家讼之于理,致之于狱。女终以一物不具,一礼不备,守节持义,必死不往。”至清方玉润乃曰:“贫士却婚以远嫌也。”(《诗经原始》)而后世文言小说则每以“行露”代奔女,以“雀角鼠牙”代表二人兴讼。
篇七 羔羊
羔羊之皮,素丝五 。退食自公,委蛇委蛇。
羔羊之革,素丝五 。委蛇委蛇,自公退食。
羔羊之缝,素丝五总。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羔羊》三章,章四句,亦三章字句甚仿佛者。
《羔羊》字义:
三章之首句:“羔羊之皮 ”、“羔羊之革 ”、“羔羊之缝 ”。“革”,毛传:“革犹皮也。”非是,皮带毛,革无毛(毛已磨光)。“缝”,革已裂开见缝。
三章之次句:“素丝五 ”、“素丝五 ”、“素丝五总”。“ ”,毛传:“数也。”不通。“ ”,《释文》作“它”,别本又作“佗”。马瑞辰谓:“‘ ’即古‘他’字。他者,彼之称也,此之别也。由此及彼,则其数为二。”若然,则“ ”犹今言二合线矣。“ ”、“ ”,吴均 [11] 所作《西京杂记》 [12] (假托班固作,四库丛刊有影印本)谓:“五丝为 ,倍 为升,倍升为 ,倍 为纪,倍纪为 。”马瑞辰谓“总”即“ ”之转也。
首章之后二句:“退食自公,委蛇委蛇 [13] ”。“退食自公”,郑笺:“退食,谓减膳也。自,从也;从于公,谓正直顺于事也。”马瑞辰曰:“‘退食自公’谓自公食而退。”(《毛诗传笺通释》)此较朱熹《诗集传》以退食为“退朝而食于家”之说为善。板起面孔讲《诗经》,于诗的尊严未必增加,于诗之美则必然减少。
“委蛇委蛇”,“委蛇”,传曰:“行可从迹也。”笺曰:“委曲(从容)自得之貌。”《鄘风•君子偕老》篇有“委委佗佗,如山如河”之语,传曰:“委委者,行可委曲纵迹也。佗佗者,德平易也。”按:此之“委佗”即《羔羊》之“委蛇”,声形词也。《君子偕老》之“委委佗佗,如山如河”二句,真好!写其美,不写其面貌、衣服、形象,而写其动作,不动如泰山,动如河水——是活人。真好!后世诗人掏空了心,巧虽巧,但不好,外不得物象,内不得意象。
“委它”,叠韵,委可作“倭”,它可作“佗”,“倭佗”叠韵,“委蛇”叠韵。
A=委 B=蛇
AB—委蛇
ABAB—委蛇委蛇
AABB—委委蛇蛇
首章“退食自公,委蛇委蛇”、次章“委蛇委蛇,自公退食”、三章“委蛇委蛇,退食自公”,略变句法,真巧,真漂亮,写得淋漓尽致。
《羔羊》诗旨:
《诗序》谓:“在位皆节俭正直,德如羔羊也。”何以见“节俭正直”?不可解。毛传曰:“《羔羊》,《鹊巢》之功致也。召南之国,化文王之政,在位皆节俭正直,德如羔羊也。《鹊巢》之君,积行累功,以致此《羔羊》之化,在位卿大夫竞相切化,皆如此《羔羊》之人。”《诗序》既不可通,则毋宁从毛传。
篇八 殷其雷
殷其雷,在南山之阳。何斯违斯,莫敢或遑。
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侧。何斯违斯,莫敢遑息。
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在南山之下。何斯违斯,莫或遑处。
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殷其雷》,三章,章六句。
“殷其雷,在南山之阳”,“南山”,当然在作者的南边,“在南山之阳”,是说雷在南山之南,此时还远。“在南山之侧”,在其侧,是正要从山边转过来。“在南山之下”,在其下,是已转到山之北了。郑笺云:“雷以喻号令。于南山之阳,又喻其在外也。召南大夫以王命施号令于四方,犹雷殷殷然发声于山之阳。”此说实有损诗美。
“何斯违斯”,“斯”,毛传:“此。”训解可通。其实二“斯”字皆作语词即可。
“莫敢或遑”,“或”,《小尔雅》《广雅》并云:“或,有也。”按:此“有”字乃“有时”之有,语词也,与“有无”之有为动词者不同。(语词在前者可称“引词”,引词有为引一字者,有为引句者,如:“有国”、“有人”,引字也;“粤若稽古”、“曰为改岁”,引句也。)“时或”,时也,有时也(时与或有关;不时,常)。“遑”,休息;“或遑”,间或的休息也。
此篇每章末二句不用《羔羊》倒字法,三章皆是“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佛经说“万法归一”,万法完成而有真美善。然未归一之前仍是万法,如入海之前,江、淮、河、汉,各自存在 。怎样作法要用你自己心的天平去衡量。何以《羔羊》句法变化好,因是“委蛇委蛇”,这样变化正表现其心理之“舒徐 ”。若“振振君子,归哉归哉”,作者心理是“迫切 ”的,顾不得玩花样。此正所谓“文无定法,文成而法立”。
篇九 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摽有梅》三章,章四句。
《摽有梅》字义:
“摽有梅”,“摽”,毛传:“落也。”赵岐 [14] 《孟子章句》引《诗》曰“ 有梅。”《说文》:“ ,物落,上下相付也。读若《诗》‘摽有梅’。”段 [15] 注以毛诗“摽”字为“ ”之假借。
“顷筐塈之”,“塈”,毛传:“取也。”《玉篇》引《诗》曰“顷筐概之”。
“迨其谓之”,“谓”,毛无传,惟曰:“礼未备则不待礼会而行之。”段懋堂曰:“毛意‘谓’即‘会’也”。《尔雅•释诂》:“谓,勤也。”郭 [16] 注引《诗》“迨其谓之”。黄晦闻先生曰:“言勤求也。”(《诗旨纂辞》)
《摽有梅》诗旨:
《诗序》言此诗乃“男女及时也”,殊牵强,以情理度之不合。“求我庶士”,“士”,自我也。而此篇却又不讲作求贤,是民歌,是恋歌。余以为当是男子作。若曰是女子自作则似不合,若曰是男子托言则未免无聊。
篇十 小星
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
嘒彼小星,维参与昴。肃肃宵征,抱衾与裯。寔命不犹。
《小星》二章,章五句。
《小星》字义:
“嘒彼小星”,“嘒”,传曰:“微貌。”《广韵》“暳”下曰:“《小星》诗亦作‘嘒’。”《玉篇》“暳”下注:“众星貌。”《说文》于“嘒”下只注“小声”,如言蝉声嘒嘒、鸾声嘒嘒。《诗》中《云汉》篇有“有嘒其星”句(《大雅•荡之什》),传曰:“嘒,众星貌。”然则嘒当是“暳”之假,其义为明。
“三五在东”,“三五”,毛传训为星名。不必如此讲。
“抱衾与裯”,“裯”,毛传:“ 被也。” 与袒有关,“ 被”盖贴身之被。兼士先生有文考之。 通“剗”字。剗,光脚穿鞋曰“剗穿”。又元曲中马不用鞍而乘之曰“剗马”(或写“ 马”)。又如后主 [17] 词“剗袜步香阶”(《菩萨蛮》)中“剗袜”乃但穿袜不着鞋。又如内衣古称“ 衣”,见《礼记》,又作“ ”。又《汉书》“但马”即“剗马”也。“但”有“徒”之意、“光”之意;又如“旦”,有“不隔”之意,又转为“诚”意,如“坦”字。
《小星》诗旨:
《诗序》曰:“惠及下也。”又曰:“夫人无妒忌之行,惠及贱妾,进御于君,知其命有贵贱,能尽其心矣。”《韩诗外传》曰:“任重道远者,不择地而息;家贫亲老者,不择官而仕。故君子矫褐趋时,当务为急。传云:不逢时而仕,任事而敦其虑,为之使而不入其谋,贫焉故也。《诗》曰:‘夙夜在公,实命不同。’”其后明朝章俊卿 [18] 作《诗经原体》,遂直以为小臣行役之诗,盖依韩说而不依《诗序》也。
《小星》二章,章五句,两章末句言“寔命不同”、“寔命不犹”。《论语》有云:
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尧曰》)
什么是“命”?遗传造成的你的性格,环境造成的你的生活,这就是你的命。人无论如何不能不承认这个“命”,便以此安身立命也好。
吾辈知识阶层除了物质的需要,还要有生活的工具——有一把能通开生活中各种门户的钥匙。若不能如此,简直还不及苦力幸福;因为苦力生活简单,衣食饱暖一切便都能解决。有知识的则否。痛苦、烦恼、悲哀,只能减少生活的兴趣、生活的力量,使人感觉生活是一种压迫。虽然知道生活是一种义务而非权利,但这样便难活下去。果能“安之若命”(《庄子•人间世》),则虽遇艰难亦能安然肩负,能鼓起生活的兴趣与力量。任命,消极的说可以,积极说也可以,不知这样解释能得夫子原意否?
《论语》说: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子罕》,“仁”字大无不包、细无不举。)
夫子深知说道德要小心,不然则生恶劣影响。夫子所谓“命”便犹佛家所谓因缘,是科学的非玄学的,是理智的非迷信的。常所谓在劫难逃,都认为是玄的,那相去甚远;若当作迷信,则去之弥远。人能知命则能“洁身自好”,再则更能“乐天进取”。读书人皆当洁身自好,这是消极的;乐天进取,则是积极的。有人着围棋,曰“胜固欣然,败亦可喜”(苏轼《观棋》),这便是乐天进取。夫子“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孟子•公孙丑下》),“可以”二字有力量。
《诗序》所言“惠及下也”四字考语,胡说白道。《韩诗外传》讲得好,无论对否,他想的是。假如此诗中意思可算为思想的话,则此思想影响中国人甚大。鲁迅先生以为中国五千年历史可分二时期:一为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期,一为欲做奴隶却不得的时期。(《坟•灯下漫步》)中国历史除最早一页可称光荣外——逐有苗离黄河流域(有苗之后,有殷之鬼方、周初之 狁、周中叶之犬戎、秦至六朝唐之胡),其后渐不能敌。中国人爱和平,故敌不住外来力量,此精神一直遗传。即以“三百篇”言之,只见温柔敦厚,无热烈感情。此确是悲惨、是失败,然非耻辱,是光明的。因“三百篇”所表现乃最富于人性、人味的生活。兽+神=人。(此虽曰神,与佛教等宗教无关。)中国人无兽性、神性,只剩下人性。
研究民族性,最好看其历史及诗。
人皆以中国为玄,其实中国最重实际,如西洋人之为宗教牺牲者甚少,即衣、食、住三项小节,亦以中国最舒服,故中国人已失掉兽性,同时也失去神性,谓之为爱和平可,谓之为没出息亦可。
中国人不但没热烈精神,甚至连伤感意味都没有。中国人是安分安命,于是认苦非苦而视为当然。实际生活有缺陷(憾),然后发生不满,而结果趋于安命。此“安”即中国之爱和平、温柔敦厚、有人味,甘为奴隶或为奴隶而不得的原因。
篇十一 江有汜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
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
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江有汜》三章,章五句。
此首诗,真好!
“三百篇”四言句多,而此篇多为三言,每章末一句虽为四字:“其后也悔”、“其后也处”、“其啸也歌”,而“也”字为音节,如今唱二簧之垫字。三字句较四字句急促,故其结果当为紧张;而此首虽为三言,然音调并不急促,并不紧张。此其表现技术之高者一。
又:后一句原亦可但为三字:“其后悔”、“其后处”、“其啸歌”,而加一“也”字,加得好。若用新式标点,当为:
其后也——悔
其后也——处
其啸也——歌
如老谭《卖马》 [19] 所唱“提起了此马”后声音拉长,表示其心中对马之爱。此其表现技术之高者二——虚字传神。
又:三章中分别重“不我以”、“不我与”、“不我过”为二句。何以重?重得好。
“不我以”、“不我与”至第三章“不我过”:不和我回去,不与我同走,连看我都不看。所重二句,一句结上,一句启下。如辛稼轩之《采桑子》: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稼轩此一首即用“三百篇”此章句法。稼轩真是英雄,拔山扛鼎,词亦排山倒海。而其内中究有中国传统精神,结果亦是“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纯剩人性。
“其后也悔”,是说“之子”,并非说“我”,因为你跟我不好,所以你将来不会好。“其后也处”,“处”,毛传:“止也。”如处节、居处。“其后也处”,彼此不相干涉,此意尚通。郑笺言“悔过自止”,真是添字注经。中国之君子“明于礼义而暗于知人心”(《庄子•田子方》) [20] ;注诗者亦然,明于礼义而暗于知诗心。悔当是希望其悔,故最后以歌自慰。“其啸也歌”,不热烈亦不感伤,不好讲而真好。
《江有汜》与前首之《小星》不能说他无忧,但不是伤感,不是悲哀。高叟谓《小弁》为小人之诗,因其怨也。孟子讥其“固” [21] ,然而高叟亦确有其见处。看《小星》《江有汜》,绝不愉快,但几乎看不出一点怨来。因知命,则安心,则能排忧乐、了死生、齐物我(鲁迅先生或者要骂这是奴隶的道德),但余总承认这是一种美德。在此时期、此时代,这种道德也许是不相宜,犹如在强盗群里讲仁义、说道德。但曰其不识时务、不知进退则可,谓其非道德则不可。当然也许是无用的。如果只以有用与否而决定之,则吾无言矣。《周南》《召南》不夸大,所以中正和平。若其他国风即不然,其伤感与悲哀的色彩是浓厚的、是鲜明的(其中正和平确不及“二南”)。此“二南”之所以不可及。
篇十二 野有死麕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野有死麕》三章,一、二章四句,三章三句。
《野有死麕》字义:
次章:“白茅纯束”,“纯束”,毛传:“犹包之也。”郑笺:“纯读如屯。”按:纯、屯古通。《史记•苏秦列传》“锦绣千纯”,《索隐》 [22] 引《国策》高 [23] 注:“音屯,屯束也。”
三章:“舒而脱脱兮”,“而”与“如”、“然”在形容词或副词中意同;若不通用,只是习惯的缘故,意义上并无不通。It is custom,no reason.蠢如、安如即蠢然、安然。而、如,“舒而”即舒然。“脱脱”,形容舒,亦舒意。
《野有死麕》首章仍是《关雎》句法,前二句为兴。次章前三句相连,只余“有女如玉”一句。末章忽换了一个人,换了一种口气,变平常之四言句法用“兮”、“也”,故音调也变了: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音调舒徐,好。若改为四字句也可以,“舒而脱脱,无感我帨,无使尨吠”,但诗的美都失去了。
《野有死麕》诗旨:
《诗序》曰:“恶无礼也。天下大乱,强暴相陵,遂成淫风。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也。”此说甚牵强。吾人自诗中看不出无礼。方玉润《诗经原始》谓:“此必是高人逸士,抱璞怀贞,不肯出而用世。”此属穿凿。详诗之意,首二章当是男子之歌词,而三章则女子所答也。
《野有死麕》首章“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是其主题。讲诗者以为这是坏事,我们虽非赞同,但承认人情中本有此事。
篇十三 何彼 矣
何彼 矣,唐棣之华。曷不肃雍,王姬之车。
何彼 矣,华如桃李。平王之孙,齐侯之子。
其钓维何,维丝伊缗。齐侯之子,平王之孙。
《何彼 矣》三章,章四句。前二句一事,后二句一事,仍是《关雎》句法。
首章:“何彼 矣”,“ ”,或作“ ”。《说文》:“ ,衣厚貌。”韩诗作“茙”。《说文》无“茙”字,“茸”下曰“草茸茸貌”。如此,则“ ”当是“茙”之假。
“曷不肃雍”,即“肃雍”也。“曷不”即“何不”,加重语气,如京剧“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四郎探母》杨四郎)、“叫孤王想前后好不伤悲”(献帝),“好不惨然”、“好惨然”,“惨然”也;“好不伤悲”、“好伤悲”,“伤悲”也。“肃雍”,“肃”,庄严,敬也;“雍”,雍容,和也。不用一字形容而用二字,有道理。这二字相反而又相成,好。
“王姬之车”,《礼仪疏》:“齐侯嫁女,以其母王姬始嫁之车远送之。”是也。“王姬”,即公主。
次章:“平王之孙,齐侯之子”,毛传:“平,正也。武王女,文王孙,适齐侯之子。”马瑞辰曰:“诗中凡叠句言某之某着,皆指一人言。”又曰:“平王之孙乃平王之外孙。”(《毛诗传笺通释》)毛传有成见,以为《周南》《召南》皆是文王时作,故必将平王讲成文王,他三家俱不如此。马瑞辰讲得好。
篇十四 驺虞
彼茁者葭,壹发五豝,于嗟乎驺虞。
彼茁者蓬,壹发五 ,于嗟乎驺虞。
《驺虞》二章,章三句。
《驺虞》字义:
“壹发五豝”,“发”,毛传:“虞人翼五豝,以待公之发。”按:“发”,当是纵意,虞人发纵五豝以待公之猎耳。“于嗟乎驺虞”,“驺虞”,毛传:“义兽也。白虎黑文,不食生物。”三家诗皆以为天子掌鸟兽之官。
《驺虞》两章皆用“于嗟乎驺虞”作结,还是好——“于嗟乎驺虞”!
* * *
[1] 黄节(1873—1935):近代诗人、诗论家,原名晦闻,字玉昆,号纯熙,广东顺德人,曾任教于北京大学,著有《诗旨纂辞》《变雅》《汉魏乐府风笺》等。
[2] 《汉书•艺文志•诸子略序》:“仲尼有言:‘礼失而求诸野。’”
[3] 《儿女英雄传》:清朝满族文学家文康所著长篇小说。是书以地道北京话书写,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
[4] 陆佃(1042—1102):宋朝学者,字农师,号陶山,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精于礼家名数之说。著有《埤雅》《礼象》《春秋后传》等。
[5] 普希金(1799—1837):俄国浪漫主义文学主要代表,俄国现实主义文学奠基人,被誉为“俄国文学之父”、“俄国诗歌的太阳”。著有《叶甫根尼•奥涅金》《渔夫与金鱼的故事》等。
[6] 《广韵》:北宋初年陈彭年、邱雍等人对陆法言《切韵》进行修订,并更名为《大宋重修广韵》,简称《广韵》。
[7] 郝懿行(1757—1825):清朝学者,字恂九,号兰皋,山东栖霞人。著有《尔雅义疏》《山海经笺疏》等。
[8] 《释文》:即唐朝陆德明《经典释文》,为解释儒家经典文字音义之书。
[9] 《玉篇》:古代一部按汉字形体分部编排之字书,为中国第一部楷书字典,南北朝梁顾野王所著。
[10] 刘在昭笔记此处原标有注音符号,今无法辨认,或为qīlin二音。
[11] 吴均(469—520):南朝时梁文学家,字叔庠,吴兴故鄣(今浙江安吉)人,诗文自成一家,尤擅书信,有《与施从事书》《与朱元思书》《与顾章书》等。
[12] 《西京杂记》:旧本题晋葛洪撰。吴均一说,始于唐朝段成式《酉阳杂俎•语资篇》。
[13] 蛇:音yí。
[14] 赵岐(108?—201):东汉经学家,初名嘉,字邠卿、台卿,京兆长陵(今陕西咸阳)人。著有《孟子章句》。
[15] 段:段玉裁。段玉裁(1735—1815):清朝学者,字若膺,号懋堂,江苏金坛人,师事戴震,研究文字、训诂、音韵之学。著作有《说文解字注》《六书音均表》《毛诗故训传定本》等。
[16] 郭:郭璞。郭璞(276—324):东晋学者、训诂学家,字景纯,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著有《尔雅注》。
[17] 李煜(937—978):南唐后主,初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史称李后主。李煜精书画,通音律,以词成就最高,被誉为“词中之帝”。
[18] 章俊卿:疑是章潢。章潢(1527—1608):明朝学者,字本清,南昌(今属江西)人。著有《诗经原体》《书经原始》等。
[19] 《卖马》:又名《天堂县》《当锏卖马》,谭鑫培代表剧目。叙秦琼解配军至潞州天堂县投文,困居客店。店主索房饭钱,秦琼忍痛欲卖黄骠马,遇单雄信借马而去。秦琼再欲卖锏,遇王伯当、谢映登资助,并代索回文。
[20] 《庄子•田子方》:“温伯雪子曰:‘吾闻中国之君子,明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吾不欲见也。’”
[21] 《孟子•告子下》:“公孙丑问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曰:‘固哉!高叟之为诗也。’”高子,高叟,齐人。
[23] 高:东汉高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