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第二章所介绍的是烂熳派首领嚣俄著名的序文(是他在所译《格隆威》剧的序文),在文学界曾经起了极大的革命。 (1) 由这序的影响,而艺术方面加上了“怪恶”的材料;思想方面而有自由的争取;文字方面竟得了白话文与白话诗的解放。其影响之大,百年之后,我国“五四”以后的新文学运动尚受其余波所及。可惜我国新文学运动诸人胆量太小,学识太薄,只于文字方面的解放稍收成绩;至其思想仍然保守了奴隶式的传统观念;更可惜是在政治上对于神圣不可侵犯的思想自由,未能作彻底的要求,以至今日已被摧残殆尽;最大缺点是彼等对于“怪恶”与“伟大”的艺术,毫未介绍提倡,以致新文学的色彩不浓厚,而无惊人的大出息。胆小如鼠的某某等不足论矣。半放脚的某某辈更不足取。可说彼等乃“假文学”的运动者。前事已成陈迹,深求也无用了。今后所望于新文学巨子者,鼓起大无畏的精神与不可御的勇气,以嚣俄此序为前驱,以我们所加入的为后殿,于以建设一个真正的新文学。

去年——一千九百廿八年,法国文人发起了烂熳派的“百年大纪念”,即纪念嚣俄此序在一千八百廿八年的诞期,即纪念此序经历一百年期间的大成功。由昔例今,将西比东,我们逆料嚣俄此序在我国不久也必收了极大的效果。否则,我国文学界尚未达到新文学的程度。否则,必有一种阻力妨碍其进行。但不论如何,我国如有文学界这个名词存在,则迟早必有一日开了思想自由之花,热情表示之果,与蔓延而成了“伟大与怪恶的艺术”的枝叶。这是人类一种自然进化的程序,不是个人与一部分的势力所能遏止的。

至于本书第一章所论列的,一面,我们将嚣俄大意作为较详细的解释以便国人易于领会。因他所说的仅有欧洲一方的文学,今将我国的加入去,使阅者不至于茫无头绪可寻。别一方面,我们又加上了一个极重要的意见,即在解释“伟大”与“怪恶”乃是二而一,彼此相因而至的。嚣俄以为伟大自伟大,怪恶自怪恶,新文学应当伟大,但又应当怪恶。但我们竟谓伟大便是怪恶,怪恶便是伟大,这其间连带的关系,读者看第一章后自能明白。这是新文学最重要的基础,有此,今后的新文学又更有远大的翅膀了。

在末后又附上拙作《袁世凯》一剧,聊供读者作一譬喻,作一怎样将怪恶变成伟大的方法而已。

民国十八年五月

张竞生序于巴黎“旅欧译述社”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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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嚣俄,今译雨果(Victor Huge,1802—1885),法国作家。《格隆威》是雨果的重要戏剧作品,今译《克伦威尔》(Cromwell )。这部剧作的序文要求打破古典主义创作的清规戒律,扩大文学的表现范围,重视自然、情感的自由表现,强调人物描写的崇高优美与滑稽丑怪的对照原则,是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宣言。

(2) 旅欧译述社,1929年张竞生获广东省政府主席陈铭枢资助,在巴黎组织“旅欧译述社”以翻译世界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