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向、劉歆父子校書以來,學者們就一直注意對書籍版本進行研究和記録。我國古籍基本上見於各種目録的著録,此外人們還利用書影、行格表、刻工表、題跋、論文等形式對圖書版本進行更加深入細緻的描述和探討。一些學者的日記、書信、札記中,涉及圖書版本的論述也不少。對前人在這方面的豐富遺産進行探索,不僅便於我們借鑒前人的研究成果,更重要的是其記録和研究版本的方式方法也是值得我們效法的。

第一節 目録著録

版本是目録應有的著録事項之一,如果專門着重版本的記録,則成爲版本目録。在目録編第七章第五節中,我們曾對此作過論述,現在僅將目録著録對版本研究的必要性略作説明。

版本的目録著録大抵可分兩類:先是側重於對版本的記録,繼而發展爲對版本的研究。

最早記録鈔本的,可追溯到劉向《别録》,如《管子書録》云:“所校讎中管子書三百八十九篇,大中大夫卜圭書二十七篇,臣富參書四十一篇,射聲校尉立書十一篇,太史書九十六篇,凡中外書五百六十四篇。”(1)顯然“中管子書”等指的都是管子的不同鈔本。最早記録雕印本的當推南宋尤袤的《遂初堂書目》。它在經總類、正史類、雜史類三類中標明了版本。明嘉靖間,晁瑮《晁氏寶文堂書目》分别按出版時間、地點、出版者、書籍形式著録了各類版本,比較全面地反映了明代的版刻源流與出版情況。此後,明人李鵬翀在他編的《得月樓書目》中,常注明某書是宋版、某書是元版、某書是鈔本、某書是活字本等。明末清初著名的藏書家錢曾的《述古堂書目》也往往運用附注的方法標明版本。但這幾種目録都只是記録了一部分書的版本。

對所著録的書全面記録版本的,要算清初季振宜編的《季滄葦藏書目》。然該目兼用分類、標目、附注等方法記録版本,顯得不够清晰。嘉慶十年(一八〇五),秦恩復編的《石研齋書目》統一用附注方法記録版本,受到了人們的稱贊,顧廣圻云:“今先生此目,創爲一格,各以入録之本詳注於下,既使讀者於開卷間目憭心通,而據以考信,遂不啻燭照數計。於是知先生深究《録》《略》,得其變通,隨事立例,惟精惟當也。特拈出之,書於後,爲將來撰目録之模範焉。”(2)

還有一些版本目録是采用分類的方式來記録版本的。此類目録中編得最有條理的,當推聊城楊氏《海源閣藏書目》。該目按經、史、子、集四部編排,每部又分宋本、元本、校本、鈔本四條,頗爲清晰。

至於側重對版本研究的版本目録,似萌芽於南宋陳振孫的《直齋書録解題》,如《高氏小史》一百三十卷,解題云:“此書舊有杭本,今本用厚紙裝夾面,寫多錯誤,俟求杭本校之。”(3)又如《杜工部詩集注》三十六卷,解題云:

蜀人郭知達所集九家注,世有稱東坡《杜詩故事》者,隨事造文,一一牽合,而皆不言其所自出,且其辭氣首末若出一口,蓋妄人依託以欺亂流俗者,書坊輒勦入集注中,殊敗人意,此本獨削去之。福清曾噩子肅刻板五羊槽司,最爲善本。(4)

此類解題雖不多,但對後世研究版本的書目的發展,其作用無疑是很大的。

明末清初錢曾的《讀書敏求記》,特别注意從牌記、序跋、版式、字體、紙墨、裝幀、印章、校勘等方面來確定版本的年代和價值。清阮福在重刻此書所寫的序中説:“遵王此書述著作之源流,究繕刻之同異,留心搜討,不遺餘力,於目録書中洵爲佳著。”(5)

乾隆四十年(一七七五年),大學士于敏中奉敕編撰《天禄琳琅書目》十卷,是爲官書言版本之始。該目按宋版、元版、明版、影宋鈔本分類,每類又各以經、史、子、集爲次。各書刻於何時何地、何人收藏、鈐有何印,都一一記載,加以考證,爲以後側重於研究版本的目録提供了一個成功的模式。

此後,私家藏書目録多側重於對版本的研究,其中編製規範而又産生深遠影響的,是張金吾的《愛日精廬藏書志》。近人喬衍琯爲該書所撰叙録云:

昭文張氏愛日精廬世代藏書,多到八萬餘卷。宋元舊本、明刻精本和舊鈔、精鈔、精校部分,計七百六十五部。其中經部一百三十四部,續編十二部;史部一百七十八部,續編十二部;子部一百三十一部,續編四部;集部二百七十二部,續編二十六部。撰成《愛日精廬藏書志》三十六卷,續編八卷。各書著録書名、卷數、版本、撰人外,並迻録古人序跋、名家題識,且别擇頗嚴,不遺不濫,比《經義考》的體例要精審得多。其取舍標準,詳見書前凡例。後來楊紹和的《楹書隅録》、陸心源的《皕宋樓藏書志》,以及近人王文進《文録堂訪書記》、張元濟《寶禮堂宋本書録》,都依照張氏的辦法。(6)

兹舉一例:

史記一百三十卷宋乾道蔡夢弼刊本 懷古堂藏書

漢司馬遷撰、宋裴駰集解、唐司馬貞索隱。目録後有“建谿蔡夢弼傅卿校正”一行。《三皇本紀》後有“建谿蔡夢弼傅卿親校刻梓於東塾,時歲乾道七月(當是年字)春王正上日書”兩行。《五帝本紀》後有“建谿三峰蔡夢弼傅卿親校,謹刻梓於望道亭”兩行。每葉二十四行,行二十二字,注二十八字。字畫精朗,古香可愛,蓋宋版中之絶佳者。

卷末有題識云:“共計三十本,辛丑年孟春重裝,懷古堂識。”又有題識云:“泰興縣季振宜滄葦氏珍藏。”蓋錢求赤藏本後歸季滄葦者。

史記集解序

補史記序

史記索隱序

史記索隱後序(7)

此後,晚清繆荃孫所撰《清學部圖書館善本書目》還注意到著録書的高廣尺寸及邊欄,在前人的基礎上又朝前邁進了一步。今舉一例:

詩集傳二十卷

宋朱子撰。宋刊大字本。每半葉七行,行大、小十五字,高五寸九分、廣四寸六分。白口,上有大、小字數,有刻工姓名。蝶裝。首行題“詩卷第幾,朱熹集傳”。今存小雅《鹿鳴》至《四月》,爲卷九之十二;大雅《蕩》至商頌《長發》,爲卷十八之二十。於宋諱玄、畜、匡、樹、殷、恒、徵、慎、敦、鞹、覯等字皆缺筆,蓋寧宗時刊本也。楮墨大雅,字畫端好。又每册簽題“《詩朱氏傳》幾之幾”,殆宋槧之極精者。朱熹《詩集傳》二十卷,見《宋史·藝文志》《玉海》藝文類。今四庫所收,尚是通行八卷之本。此雖殘帙,藉見坊刻未并以前廬山真面,豈非至寶。陳鱣《經籍跋文》所見即此本,亦闕。(8)

近人王重民的《中國善本書提要》認真吸取前人成功經驗,著録國内外藏弆的古籍善本四千四百餘種,對版本的記録與研究相當周詳精當。此外,全面反映我國收藏古籍善本實際情況的《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對版本的記録和研究也頗具特色。例如:

朱慶餘詩集一卷 唐朱慶餘撰 宋臨安府陳宅經籍鋪刻本 清季振宜題款 黄丕烈、瞿中溶跋 十行十八字 白口,左右雙邊

一二七一

朱慶餘詩集一卷 唐朱慶餘撰 清初抄本 十行十八字,無格

一二七二

朱慶餘詩集一卷 唐朱慶餘撰 清康熙席氏琴川書屋刻《唐詩百名家全集》本 傅增湘校並跋 十行十八字 白口,左右雙邊

一二七三(9)

可見,《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對一種書的不同版本皆分開著録,每種版本又對書名、卷數、著作時代、作者、著作方式、出版時代、出版單位、出版方式、題跋及版式等最重要、最能説明問題的項目進行了記録和描述。每書之下並附有編號,根據編號還可以在書目後藏書情況表中找到藏書單位。因此顯得特别謹嚴明晰,切實有用。

通過上述各家目録特别是版本目録的著録情況,我們大體可以知道如何通過這一手段記録和研究版本。

第二節 書影留真

不少版本目録雖然對版刻特徵作了詳細的描述,但是人們仍然希望見到原書,因爲只有這樣才能對書的版式、字體等特徵有真切的瞭解,而古籍善本又不是很容易見到的,於是就想到采用影刻或影印的方式,再現其中的一、二葉,以顯示書的原貌,以便與其他相同或相近的版本進行比較。此類作品稱爲書影。

最早的書影是楊守敬於清光緒辛丑年(一九〇一)刻印的《留真譜》,傅增湘曾對其作過公允的評價:

……楊氏惺吾乃廣采群籍,上起六朝,下逮朱明,旁及外邦,舉凡古鈔、舊刻、銅木活字、世間稀見之本咸入網羅,或影首篇,或采序跋,或録其校刻公牒銜名,或勒其官私旛鼎牌式,多則數葉,少乃數行,咸著其有關考訂者。至光緒辛丑刊成,判成初、二編,題曰《留真譜》,俾覽者一展卷而行款格式、版刻風氣粲然呈露,既省記録之繁,兼獲比較之益,於是著録家遂闢此一塗,後有作者莫之能廢焉。顧其爲書,取類過博,偶涉濫收,又緣惜費省工,字緣四周而匡中空白,未爲雅觀,然篳路藍縷開創之功,烏可泯耶!(10)

此後陸續出版了不少書影,例如:

宋元書式 有正書局輯 民國間上海有正書局影印本

寒雲書影 袁克文輯 一九一七年上海倉聖明智大學影印本

鐵琴銅劍樓宋金元本書影 瞿啟甲輯 一九二二年常熟瞿氏影印本

故宫善本書影初編 故宫博物院圖書館輯 一九二九年故宫博物院圖書館影印本

盋山書影 南京國學圖書館輯 一九二九年南京國學圖書館影印本

嘉業堂善本書影 劉承幹輯 一九二九年吴興嘉業堂劉氏影印本

重整内閣大庫殘本書影 故宫博物院文獻館輯 一九三三年故宫博物院文獻館影印本

宋本書影 日本長澤規矩也輯 一九三三年日本東京書誌學會影印本

善本影譜 日本長澤規矩也、川瀨一馬輯 一九三四年日本東京書誌學會影印本

涉園所見宋本書影 陶湘輯 一九三七年武進陶氏影印本

文禄堂書影 王文進輯 一九三七年北京文録堂影印本

這些書影的共同點是都采用了影印的方法,從而克服了《留真譜》影刻可能失真的缺點。除《宋元書式》無目録外,其餘皆編了目次,撰有提要。今録二例:

南軒文集殘本二十八卷

宋張栻撰,朱熹編。宋刊本。宋諱避至擴字。楮墨瑩潤,宋槧之上乘也。惜原書四十四卷,此已佚其少半,計闕卷一至四,卷三十三至末共十六卷。經前人剜改卷二十九至三十二爲一至四卷,蓋僞作全書耳。然即此二十八卷中,較通行本已多詩文數首,是正訛脱,不可勝記。卷中間有鈔補之葉。有曲阿孫氏收藏印記。原藏昭仁殿。(11)

吕氏家塾讀詩記三十二卷 宋刊本

前有朱子序,後有尤袤序,俱題淳熙壬寅九月。爲邱宗卿所刻。前序後有條例五則。宋諱朗、殷、匡、筐、恒、楨、貞、樹、勖、桓、構、冓、慎等字皆有闕筆,而惇、敦字不闕,蓋爲孝宗時刻本也。卷首、末俱有毘陵周氏九松迂叟藏書記、周良金印、周笈私印諸朱記。(12)

顯然,這些提要對我們瞭解書影,乃至全書都是極有幫助的。此外,這些書影所影印的對象基本上限於宋元善本。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日本人三澤安一於一九三五年編輯的《論語祕本影譜》,同年由東京斯文會影印。該譜分集解本、義疏本、注疏本、集注本、單經本、宋元注釋本六類,共收二十三種有關《論語》的珍本書影,並附《論語祕本影譜解説》加以説明。這説明書影越編越細。

此後將書影的編製工作提高到一個嶄新水平的是潘承弼、顧廷龍編的,並於一九四一年由上海開明書店出版的《明代版本圖録初編》。兹録其凡例數則以見其編纂宗旨與特點:

一、本録網羅明代所刻書籍,留真面以存一代雕槧之程式;

二、本録以圖版爲主,撰附略説,藉明原委,約分十二類以綜其要;

三、每一書采正文景片一幀,或遇本書有特點可資參考者增攝一二幀不等;

……

十二、末附人名書名室名索引一卷,藉便檢索。

該圖録共分分代、監本(官刻附)、内版、藩府、書院、家刻、毛刻、書林、活字、套印、繪圖、附録等十二卷。編者還對每類的版刻源流及特點作了精闢的論述。例如論内版云:

明内府雕版,閹寺主其事,發司禮監梓之,納經廠庫儲之,凡所刊者即稱之爲經廠本。沿習既久,莫溯厥源,而内府之名遂微。考之《宫史》云,經廠只管一應經書印版及印成書籍,佛藏、道藏、番藏皆佐理之。集賢宏業,託諸刑餘,傳本當不爲重,然其書版寬、行疏、字大、體勁,具有蜀刻遺意。煌煌鉅編,宜所甄録。(13)

又如對藩府刻本的介紹也顯示了編者對版本的深邃理解:

明時藩邸王孫襲祖宗餘蔭,優游文史,雕槧之業邁軼前朝。今可溯者殆十數家:蜀府最先,自洪武迄萬曆,傳本不絶。寧藩自號臞仙,所刊多道家養性保命諸籍。他如唐藩之《文選》、吉府之《賈子》,於今傳誦。餘則代、崇、肅三府各有垂典,並爲世覩。此成化以前藩邸之概略也。嘉靖以下,晉府最著淹雅,奕世載美,光啟前業。其所署有寶賢堂、志道堂、虚益堂、養德書院諸稱,循名可覘其實。其所刊有《文選注》《唐文粹》《宋文鑑》《元文類》《初學記》諸書。浩瀚卷帙,爲諸藩之冠。次則秦藩之《史記》、德藩之《漢書》、趙府之《詩輯》、益府之《玉篇》,並得擅美濟武。而鄭藩之通音律,所刊《樂律全書》尤爲審音家所推重,不獨以雕版著藝苑也。其他諸藩曰周、曰徽、曰瀋、曰伊、曰魯、曰楚、曰遼、曰潞。一二精槧,更僕難數,河間、衡陽無與爲盛。彙而録之,黼黻太平,具見一代之宏業云。(14)

本書於圖版皆附略説,這些叙録文字雖然不長,但參考價值頗高,堪稱版本鑒定的力作。兹舉一例:

寶庵集二十四卷 八册

明吴郡顧紹芳實甫撰

明萬曆四十年壬子(一六一二)刊本

匡高一九·四公分 寬一四公分

按此書版心有“崑山唐伯誠刻”六字,知刊成於崑山者。

字體精勁,爲萬曆本中之别面目。紹芳爲亭林之本生

祖,集中有胡虜之語,故禁燬不傳。(15)

此外,該圖録根據不同情況,分别按書的出版時代、出版單位、出版地區來編排,這對我們瞭解明代版刻的演變及各單位、各地區刻書的特點是大有幫助的。值得一提的是日本人長澤規矩也於一九四二年編印了《明清插圖本圖録》,共影印了六十種圖書中的部分插圖,且附有解説,也是一種很有特色的書影。

書影的集大成之作,爲北京圖書館編著的《中國版刻圖録》,一九六〇年由文物出版社出版,次年又出了第二版。卷首有序言一篇,論述了我國雕版印書史。《圖録》分三部分:第一部分爲刻版,計四百一十種;第二部分爲活字版,計四十種;第三部分爲版畫,計五十種。三部分皆按年代順序編排,但在刻版部分中的宋、金、元刻本則依刻版地區順序編排。這種編排方法,不僅用圖録的方式,向人們明確地展現了中國印書發展史,而且也便於人們瞭解和研究宋元時期各地區版刻的風貌,以及活字本、版畫的各自特點。《圖録》所收五百種書影皆有叙録,這些叙録反映了編者對版本所進行的深入研究。今舉一例:

申鑒注 明黄省曾撰 明正德十四年黄氏文始堂刻本 蘇州

圖版三九八

匡高一九·八厘米,廣一二·七厘米。九行,行十七字。細黑口,四周雙邊。版心下鎸“文始堂”三字。《兩京遺編》本即據此翻刻,行款版式同,版心鎸“文始堂”三字亦同,瞿氏《鐵琴銅劍樓書目》遂誤認爲黄氏原本,應予糾正。此本寫工周潮,刻工李澤、李清、章悦、李經、李樸,皆正、嘉間蘇州地區良工。此外刻工單字署名,全不相同,一望可辨。(16)

總的來説,迄今爲止,《中國版刻圖録》堪稱書影的典範著作。

此後,陳堅、馬文大編輯之《宋元版刻圖釋》,二〇〇〇年由學苑出版社出版,二〇〇八年還出了第二版。該書《凡例》稱:“本書爲研究、檢閲、鑒定宋、元版刻圖籍的圖録性工具書,共輯入宋代版本書影六百六十餘種,遼、西夏、金版本書影五十五種,元代版本書影三百七十餘種,另輯録宋元版畫九十九種、一百三十幅。”該圖釋亦足資參考。

書影爲我們瞭解圖書版式之異同、字畫之形體、行幅之疏密廣狹提供了依據,所以一直爲言版本者所重視。(17)

第三節 行格表、刻工表

同一書的不同版本,其行款可能是不同的,因而研究版本者往往將行款作爲鑒定版本的依據之一,許多版本目録、題跋乃至書影都記録了版本的行款。如黄丕烈《百宋一廛賦注》《士禮居藏書題跋記》、張金吾《愛日精廬藏書志》、吴騫《拜經樓藏書題跋記》、陳鱣《經籍跋文》、錢泰吉《曝書雜記》、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儀顧堂題跋》《儀顧堂續跋》、瞿鏞《鐵琴銅劍樓書目》、楊紹和《楹書隅録》、孫星衍《平津館鑒藏書籍記》、丁日昌《持静齋書目》、莫友芝《宋元舊本書經眼録》、朱緒曾《開有益齋讀書志》、日人澁江全善、森立之《經籍訪古志》、邵懿辰《四庫全書簡明目録標注》,以及顧廣圻《思適齋集》、洪頤煊《讀書叢録》、錢泰吉《甘泉鄉人稿》、錢大昕《竹汀先生日記鈔》《十駕齋養新餘録》、楊守敬《留真譜》等。

但是,這些著作對行款的記載,分散各處,難於稽考,不便利用,於是清末江標根據上面所提到的著作著《宋元本行格表》,並讓其弟子劉肇隅協助編校。劉氏叙云:

肇隅既手自編寫,間亦拾遺補闕,私以例隱括之。其四行至二十行,與四部分列之數,及行字先少後多,悉依師説,詳主引用之書。其稱景宋鈔本、景元鈔本、明繙宋本、明仿宋本者,苟非塙有取證,概附卷末,以示矜慎,亦師旨也。編成質之吏部師(引者案:指葉德輝),師以爲完善無恨。(18)

此書優點有三:一是書名按半葉行數與經史子集四部編次,頗便檢索核對;二是詳注引用之書,徵信可靠;三是附注版本其他特徵,利於驗證。兹舉八行經之屬、九行史之屬各一目爲例:

宋殘本中字春秋經傳集解行十七字

《百宋一廛賦注》《皕宋樓藏書志》云:士禮居相臺殘本,小字雙行,每卷末有“相臺岳氏刊梓荆溪家塾”十字篆文橢圓木記。左綫標某公幾年,版心有字數及刊工姓名,版心魚尾全墨,上魚尾之上、下魚尾之下有細墨,即世稱小黑口也。

宋蜀大字殘本漢書行十六字小字雙行二十字存卷六十四上、下,六十五至六十七,六十九上、中

版心有刻工姓名,玄、朗、匡、殷、敬、殼、竟、境、完、桓、貞、徵、慎、恒、讓等字缺避,桓注淵聖御名,構注今上御名,蓋紹興初蜀中刊本而孝宗時修改。《儀顧堂續跋》又見《皕宋樓藏書志》

顯然,《宋元本行格表》實際上也是一種版本目録。

行格表之外,將各書刻工列表也是記録和研究版本的方法之一。這項工作開創於日本長澤規矩也的《宋元刊本刻工名表初稿》,以後續作者不乏其人,其内容方法均已詳本編第五章第二節,今不重述。

第四節 題跋

宋代用題跋的形式來考訂金石字畫已蔚然成風,如歐陽修的《六一題跋》、董逌的《廣川書跋》、蘇頌的《魏公題跋》等;蘇軾、黄庭堅、晁補之、朱熹等的題跋除考訂金石字畫外,還用來寫讀書心得或隨想。

廣泛運用題跋來記録版本研究成果的,當首推明代閩縣徐。清繆荃孫輯《重編紅雨樓題跋》二卷,收録徐自萬曆十三年(一五八五)至崇禎十五年(一六四二)所撰題跋二百二十二篇。這些題跋除記述收藏始末外,還從書籍的内容、形式、印記、識語等方面對版本作了鑒定工作。兹録一例:

左傳

建安楊讓,字允謙,文敏公之仲子也。少從潛習禮、李時勉游,造詣甚深,所著有《澹庵集》。此書前有印章謙卦,余得之建州書肆,知爲讓家所存也。腦後有“丙戌”字,當是時成化二年(一四六六)。卷末題曰“淳熙柔兆涒灘閩山阮氏種德堂”,當是宋孝宗淳熙三年丙申(一一七六)也。古本書不易得。卷首又有春秋諸國地理圖、世次圖、名號歸一圖、傳授次序圖,皆古本所無者也。天啟乙丑(一六二五)初秋,送南中丞公至建州,購於開元寺,書以誌喜。東海徐興公識。(19)

清初林佶曾録徐題跋一卷,跋云:“興公題跋最精確。”繆荃孫也曾手鈔徐題跋,“時時檢閲,奉爲導師”。(20)可見其深受重視。

宋、元、明私家刻本,每附識語。這些識語具有廣告性質,頗與牌記混淆,其中也往往言及版本。而把刻書跋語匯集成書的則以明末毛晉的《隱湖題跋》爲最早。崇禎癸酉(一六三三)春,拂水山樵李叙云:“子晉自甲子(一六二四)以來校刻經、史、子、集及唐、宋、元名人詩詞凡二百餘種,每刻必求宋元善本而折衷焉,或争勝於前哲,或兼俟之後人,輒跋數語於篇終,俾讀者考其世,知其人,非僅僅清言冷語,逞詞翰之機鋒已也。”(21)今亦録一例:

跋孟襄陽集

余藏襄陽詩甚多,可據者凡三種:一宋刻三卷,逐卷意編,不標類目,共計二百一十首;一元刻劉須溪評者,亦三卷,類分游覽、贈答、旅行、送别、宴樂、懷思、田園、美人、時節、拾遺凡十條,共計二百三十三首;一弘治間關中刻孟浩然者,卷數與宋元相合,編次互有異同,共計二百一十八首。至近來《十二家唐詩》及王、孟合刻等,或一卷,或二卷,或四卷,詮次寡多,本本淆訛,予悉依宋刻,以元本、關中本參之,附以拾遺,共得二百六十六首,間有字異句異先後倒者,分注元刻、今刻某,不敢臆改云。

從跋文中我們略可窺見《孟襄陽集》版本的流變。

清乾隆年間,彭元瑞曾奉敕撰《天禄琳琅書目》十卷,所見秘本甚多,曾作韻語自述云:“一領文淵,再校天禄。善和千卷,尚未能讀。幼即焚膏,老猶秉燭。有見輒書,璅綴末幅。過此以往,庶幾日續。”(22)他所撰《知聖道齋讀書跋》對版本源流的介紹頗具參考價值。如《昭明文選》跋云:

古今書籍版行之盛者,莫如《文選》,予所見宋本夥矣。細校字畫、款式、題識,確然無疑者凡四:其一,有國子監準敕序文云:“五臣注《文選》,傳行已久,竊見李善《文選》,援引該贍,典故分明,若許雕印,必大段流布。欲乞差國子監説書官員校定净本後,鈔寫版本,更切對讀後,上版就三館雕造,候敕旨。”奉敕:“宜依所奏施行。”是爲國子監本。其一,每卷末刊校對、校勘、覆勘銜名三四人。其覆勘,贛州學教授張之綱、贛州司户參軍李盛、贛州石城縣尉蕭倬、贛州觀察推官鄒敦禮,皆章貢僚屬,是爲贛州本。其一,有識云:“右《文選》版歲久漫滅殆甚,紹興二十八年(一一五八)冬十月,直閣趙公來鎮是邦,下車之初,以儒雅飾吏事,首加修正,字畫爲之一新,俾學者開卷免魯魚亥豕之訛,且欲垂斯文於無窮云。右迪功郎明州司法參軍兼監盧欽謹書。”是爲明州本。其一,有識云:“此集精加校正,絶無舛誤,見在廣都縣北門裴宅印賣。”又識云:“河東裴氏考訂諸大家善本,命工鍥於宋景定辛酉(一二六一)季夏,至咸淳甲戌(一二七四)仲春工畢。把總鍥手曹仁。”是爲廣都本。彙記之,以資識别。今坊間間有大字白紙闕宋諱本,乃明袁褧尚之影廣都本重雕。始嘉靖甲午(一五三四),成於己酉(一五四九),計十有六年之工力。自識云:“匡郭字體,未少改易,尤足亂真也。”(23)

利用題跋來記録和研究版本,最爲人們稱道的是乾嘉時期黄丕烈的藏書題跋與刻書題跋,前已論及。今舉其題識一則爲例:

劉子新論 校宋明鈔本

宋本

裝潢 二册根號乾坤

題簽 劉子新論宋板神品

圖書 第一册副葉上 子儋 鑒定法書之印 在明刻補缺目録第一葉一行上 季印振宜藏書 滄葦 在明刻補缺目録第一葉一二行上 沈子僑印 在宋刻卷五第十三葉末行 愞谿草堂 在第二册副葉上 良惠堂沈九川印 鑒定法書之印 在宋刻鈔補卷六第一葉第一二行之中 季振宜藏書 谿 在宋刻第六卷第十葉後三行 志雅齋 在宋刻第七卷第一葉前二行 九 趙氏子昂在宋刻第八卷第一葉前二行 竹塢 在宋刻第十卷第十葉不計行宗伯 沈文私印 御史振宜之印

葉數 目録二葉 卷一八葉 卷二九葉 以上皆明刻 卷三計十葉内脱第八葉 卷四計十葉内脱第四第五葉 卷五計十三葉全 卷六計十葉内鈔補首二葉 卷七計八葉全 卷八計九葉内脱第六葉 卷九計八葉内脱第二第三第四葉 卷十計十葉全無鈔補

版心 白口上記大小字數

小耳 記每章章名於每葉葉尾欄外上方 實存宋刻六十八葉内鈔半葉 校宋刻畢復記宋刻面目 如右 在卷首

余好古書,無則必求其有,有則必求其本之異,爲之手校,校則必求其本之善,而一再校之。此余所好在是也。……復翁,時癸酉五月二十有六日,三男生有一載矣,能讀父書者賴此子。(24)

這是一個突出的例子,從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黄丕烈對版本的研究是何等細緻精密。繆荃孫稱黄丕烈“跋一書而其書之形狀如在目前”(25),信非虚語。後人非常重視黄丕烈的題跋,喬衍琯《愛日精廬藏書志·叙録》云:“黄丕烈既富於收藏,亦精於鑒賞,所留下的題識也很多。身後藏書散出,多歸汪士鐘藝芸精舍。汪氏收購時,凡有黄氏手跋,每册要多付十元書價。因爲這些題識等於是各書的鑒定證明書。”(26)黄丕烈鑒定古書的題跋,有一八八二年潘祖蔭編輯的《士禮居藏書題跋記》六卷,一八九六年繆荃孫編輯的《士禮居藏書題跋記續》一卷,一九一一年繆荃孫編輯的《士禮居藏書題跋再續記》二卷,一九一七年孫祖烈編輯的《士禮居藏書題跋記續編》五卷,一九一九年繆荃孫編輯的《蕘圃藏書題識》十卷、《蕘圃刻書題識》一册,以及一九三三年王大隆編輯的《蕘圃藏書題識續録》四卷。此後屠友祥將黄丕烈藏書題識彙編成《蕘圃藏書題識》一書,並做了校注,由上海遠東出版社于一九九九年出版。題跋這種記録研究版本成果的形式,經黄丕烈運用以後,産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與黄丕烈同時的顧千里的題跋也很有名,除《思適齋集》所載數十篇外,王大隆輯有《思適齋書跋》四卷,蔣祖詒、鄒百耐輯有《思適齋集外書跋輯存》一卷。舉例如次:

詩外傳十卷 元刊本

此綬階袁君三硯齋書也,無刊刻序跋歲月,袁君定之爲元本。近從借歸,以勘程榮、毛晉諸刻,實遠勝之。如稱《詩》,與載王伯厚《詩考》者不異,字句與諸子書每相出入,亦與唐宋人注書及類書所引往往有同者,且其標目分條以至佚字脱句皆未失古意,足正後來不能闕疑之非,即宋本之善,應不過是也。内失葉二十餘翻,他本無足中補寫考。予謂宜但作烏絲闌虚以待焉。想袁君亦必以爲當也。乙卯九月,澗薲顧廣圻書。(27)

此後,吴騫撰、吴壽暘編《拜經樓藏書題跋記》五卷,陳鱣撰《經籍跋文》一卷,陸心源撰《儀顧堂題跋》十六卷,《儀顧堂續跋》十六卷也皆有名。這些題跋都比較注重研究書的行款、序跋、版本源流,還常記録校勘成果,今僅舉一例:

宋耿秉槧本《史記》跋

《史記》一百三十卷,宋槧本,每頁二十二行,行二十五字,版心有字數及刊工姓名。淳熙丙申(一一七六),張杅介父守桐川,以蜀小字本《史記》改爲中字,刊於郡齋,而削褚少孫所補。趙山甫爲守,取褚少孫書别刊爲一帙。淳熙辛丑(一一八一),耿秉爲郡,復以褚書依次第補,刊之集解之後,繼以索隱,而無正義。校以王延喆、柯維熊、毛子晉及官刊本,頗有勝處。《殷本紀》“炮格”,“格”不誤“烙”;《高祖本紀》“司馬”,“”不誤“尼”……皆較諸本爲勝。至集解、索隱字句異同足以正今本之失者,更不勝枚舉耳。(28)

葉德輝也愛用題跋的形式來記録版本研究的成果。他自稱:“余於所讀之書,必於餘幅筆記數語,或論本書之得失,或辨兩刻之異同,故能刻骨銘心,對客瀾翻不竭。”(29)其題跋的特點是“合考訂、校讎、收藏、賞鑒爲一家言”。(30)今録一則爲例:

辛稼軒長短句十二卷 厲樊榭先生手書本

辛稼軒詞,宋時有二本,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著録爲四卷本。又云信州本十二卷,視長沙本爲多。然則《直齋》著録之四卷本當是長沙本。明毛晉汲古閣刻《六十家詞》中有《辛稼軒長短句》四卷,後跋不言出自何本,而目録注原本十二卷,則是信州本矣。《宋史·藝文志》云十二卷,必據信州本入載。明嘉靖丙申(一五三六)王詔所刊,及近時桂林王氏四印齋重刊元大德信州書院本,皆此本也。黄丕烈《士禮居題跋記》有元本十二卷,今歸聊城楊氏海源閣,桂林王氏假以重刊。王跋謂“毛氏汲古閣本之四卷,即十二卷之合併”,是固然矣。特未考原目,當時已注明耳。士禮居又有校元本,即以信州本校於王詔本之上。其本亦歸聊城楊氏。黄跋云:“卷十《爲人慶八十席上戲作》有云:‘人間八十最風流,長貼在兒兒額上。’校者云:‘下兒字當作孫。’顧澗薲以爲‘兒兒’或是‘奴家’之稱。二語之意以八字作眉字解,如此則可改‘兒’爲‘孫’,豈不可笑。今按毛晉、王詔兩刻皆已改“兒”爲“孫”,可見通人難遇,古今同慨。”此本八卷,爲厲樊榭徵君鶚手鈔真迹,卷數較毛本爲多,較信州本爲少,而詞則無所缺佚,“兒兒”未改“兒孫”,知所據必是善本。全謝山撰徵君墓碣,稱其詞深入南宋諸家之勝,王述庵《蒲褐山房詩話》稱其詞直接碧山、玉田。今觀此册,知徵君用力之勤,嗜書之篤,宜其與朱竹垞並爲浙西一代詞宗,豈僅書法古拙足供清玩已哉!光緒丙午(一九〇六)夏六月初又日,葉德輝識。(31)

現代運用題跋記録研究版本成果的力作有莫伯驥的《五十萬卷樓群書跋文》。容肇祖序其書云:

余校讀一過,以爲先生之書五述而有三長,擬於今人則有二似可得言焉。五述者:一曰述人,著書者之小傳,書之序跋人,有可述者述之。刻書、鈔書、藏書亦必明考其人,連類附及。二曰述事,著書之緣起以至書林掌故,談之覼縷,不厭其詳。三曰述考,文字、史迹、典故可資考證者詳述之。四曰述學,專門之學,經、史、理學、文學等間有闡述。史學如遼、金、蒙古、滿洲,以及色目人之漢化、西北之地理、社會生活風俗、文學史料等有裨學者之取益。五曰述文,文書之佚篇佚句、新奇隽永之文,以及傳奇志怪足資談助者,間亦援引。三長者:一曰博徵,以科學之法治舊學,事必舉證,語必求因,此一長也。二曰讎校,校傳本之誤,必求善本,一字之得,冰釋理順,此二長也。三曰明通,説古而不泥於古,理有獨得,必求通今,此三長也。至於二似,余以爲先生治學有似於陳援庵師垣,而目録之學則略似余季豫先生嘉錫。

現亦録一篇,以見其例:

漢書一百二十卷後漢書一百二十卷 明汪文盛刊本

《漢書》,漢班固撰;《後漢書》,宋范曄撰。此爲明汪氏文盛刊本。文盛字希周,崇陽人,正德間進士,歷官僉都御史,巡撫雲南,進大理卿。《明史》附見毛伯温傳中,有《節愛府君遺詩》二卷,見清《四庫總目》集部附存卷三,吾家藏明刻《鄭善夫詩集》十二卷,亦汪氏編集,是汪氏固好詩者,故朱氏《明詩綜》亦録其詩。汪氏生當正嘉之間,爲前明刻書最盛之時,所刻兩《漢書》《五代史》均有盛名。徐氏康《前塵夢影録》稱:“明汪文盛等覆刊兩《漢書》,祖本爲湖廣鹺務官校刻。予於劫後游虞山,見於楊濠叟案頭,卷首有元人字及葉石林墨迹,紙薄而靭,極可愛玩。聞之老輩云,汪文盛尚有《史記》及《三國志》,惜罕見矣。”是其校讎之本,久爲前人所重。拜經樓吴氏藏宋刻《漢書》殘本十四卷。盧氏抱經跋云:“誤字不多。今所通用者,顔注尚有脱落,何論蕭賅、子京、三劉,而此獨全,可寶也。”杭氏世駿《欣託齋藏書記》云:“宋刻兩《漢書》,板縮而行密,字畫活脱,注有遺落,可以補入,此真宋字也,汪文盛猶得其遺意。”盧蓋謂其淵源之善,杭氏則謂其板刻之精矣。半葉十二行,行二十二字,注雙行,二十八字。(32)

此外,張元濟、傅增湘也在用題跋形式記録版本研究成果方面做出了突出貢獻。張元濟先生自一九一五年初至一九五九年逝世,爲商務印書館主持編校影印百衲本《二十四史》《四部叢刊》《續古逸叢書》《孤本元明雜劇》等大部叢書。其所校印之書,往往各撰跋文一篇。這些跋文曾由顧廷龍編爲《涉園序跋集録》,由古典文學出版社於一九五七年出版。傅增湘,字沅叔,晚號藏園居士,一九二二年退職家居,校勘古籍,研究版本目録之學。其平生校書近八百種,過目珍本極多,曾於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三年將自己的校書題跋編印出版,有《藏園群書題記》初集八卷、續集六卷。他的孫子熹年又根據他的手稿整理出一部《藏園群書經眼録》,一九八三年由中華書局出版。今舉傅氏跋文一則爲例:

韋蘇州集十卷 唐韋應物撰

宋刊本,半葉十行,行十八字,白口,左右雙闌。版心魚尾上記字數,下方間記刊工姓一字,有余、何、應等字,惟第二卷首記“余同甫刁”四字。宋諱貞、恒、徵、構、完、樹皆爲字不成。

每卷首尾有“乾隆御覽之寶”及“天禄琳琅”小璽。又有“張用禮印”“周印子重”“鄞人周琬”“青瑣仙郎”“濂溪後裔”“清白傳家”諸印。又“嘉興雔湖戴氏家藏書畫印記”朱文大長方印。

按:明刻韋集十行十八字者,世皆稱爲翻宋本,然比較此本則有三異:宋本目録皆兩排並列,明本則改爲每題占一行。宋本卷一擬古詩十二首皆銜接而下,明本每首加“其二”“其三”等字,則行第全移,非復舊觀矣。宋本卷八《詠露珠》下脱去原詩二行,又脱下《詠水精》題一行,於是《詠露珠》題而接《詠水精》詩矣,明本從而改正之,則行次又異矣。又卷八《仙人祠》一首,宋本在一、二葉間,明本則附在卷八之尾,於是結題又不得不移前三行矣。至卷中字爲明刊訛謬者又不可計。其卷首沈明喆補傳,宋本無之,則爲明人所補,蓋顯然可見,又不足論也。頗疑明本所翻宋本與此同出一源,惟目録及卷一行次有異,餘亦大段相同。沅叔(丁巳)。(33)

近人鄭振鐸、李一氓也有《西諦題跋》《一氓題跋》之作。這些自編或由他人代編的題跋專集,同版本目録没有本質上的差别。還有一些旨在研究版本的題跋散見於各人的文集中,我們就不再在這裏爬梳了。總之,題跋是前人常用來處理版本研究成果的一種較爲靈活的形式。

第五節 日記、書信、札記、論文

有些學者還在日記中記録版本研究的成果。比較突出的例子是清何元錫編的《竹汀先生日記鈔》。此類著作雖然不拘一格,但散金碎玉隨處可見。兹舉二例,以見一般:

黄蕘圃出示宋小字《説文》,與述庵(引者案:王昶號述庵)家藏本無異,唯卷末多一行,有十一月江浙等處儒學字,殆元翻刻也。

讀《歐陽文忠公集》五十卷,每卷首題“臨江後學曾魯得之考異”,卷末題“熙寧五年(一〇七二)秋九月男發等編定,紹興二年(一一三二)三月郡人孫謙益校正”,最後卷末題“柔兆攝提格縣人陳斐允章重校訛謬”。此書於宋諸帝不跳行,知爲元刻矣。(34)

學者們對版本的見解還往往見於他們的往來書信中。(35)這方面的代表作,當推商務印書館一九八三年出版的《張元濟傅增湘論書尺牘》。兹録一九一八年三月十四日張元濟致傅增湘一函爲例:

宋本《資治通鑑》全書業已寄到。印本尚不錯,惜缺去序目及校勘銜名,鈔補凡二百餘葉,損破者亦數葉。避諱至寧宗嫌名,與常熟瞿氏藏本相同。江蘇書局所刊校勘記爲常熟張君所撰,不明言所據宋本爲何氏所藏,然料必爲瞿氏之物。取以對校,間有歧異,亦有宋本似誤,而此本已經改正者,則此本似當在後。第二百五十八卷末卷第行後有鏟去字迹,辨是“至元”二字,其餘不可復識。此外尚有數卷末葉卷第行後亦有剜補痕迹。又有數處桓、恒、敦等字原爲缺筆,後經鑲補完成者,痕迹顯然(此事似未經前人道及)。豈此版至元時尚存,不欲留前朝之諱,故滅其迹耶?然鑲補處極少,又何以不盡滅之耶?書中戊字多有作戌者,此字似非宋諱,若謂與曙字同聲,則此外同聲者多不缺筆,殊不解。公聞見多,敢祈見教。

葉德輝的《書林清話》,是用札記形式記録版本研究成果的傑作。其序云:“吾家累代楹書,足資取證,而生平購求之所獲,耳目之所接,既撰《藏書十約》,挈其大綱。其有未詳者,隨筆書之,積久成帙,逾十二萬言,編爲十卷。引用諸家目録題跋,必皆注明原書。”(36)《書林清話》的成就在於突破了版本目録及題跋等對一書版本研究的範圍,而對於版本源流,各種名稱術語,歷代刻書的規格、材料、工料價值,以及印刷、裝訂、鑒别、保存等方法都進行了廣泛而深入的探討,並且還叙述了古代活字印刷、彩色套印的創始和傳播,各時代特出的著名刻本,刻書、鈔書、賣書、藏書的許多掌故。葉啟崟《書林清話》跋云:

是書之作,蓋因宗人鞠裳講學撰《藏書紀事詩》,唯采掇歷來藏書家遺聞佚事,而於鏤版緣始,與夫宋元以來官私坊刻三者派别,莫得而詳,於是檢討諸家藏書目録、題跋,筆而録之。於刻本之得失,鈔本之異同,撮其要領,補其闕遺,推而及於宋、元、明官刻書前牒文校勘諸人姓名,版刻名稱,或一版而轉鬻數人,雖至坊估之微,如有涉於掌故者,援引舊記,按語益以加詳。凡自來藏書家所未措意者,靡不博考周稽,條分縷析。此在東漢劉、班,南宋晁、陳以外,别自開一蹊徑也。(37)《書林清話》及其續編《書林餘話》爲言版本者不可缺少的參考書,是世所公認的。

對某個時代、某個地區、某個單位的刻本,對某部書的版本源流、某種版本現象進行深入研究以後,還可以寫成學術論文。如王國維的《五代兩宋監本考》(38)《兩浙古刊本考》(39)、顧廷龍的《唐宋蜀刻本簡述》(40)、張秀民的《南宋刻書地域考》(41)、蔣元卿的《中國書籍裝訂術的發展》(42)、冀淑英的《談談版刻中的刻工問題》(43)等等都是極有參考價值的。

前人對於版本的記録和研究,大體不外上列幾種方式,我們既可據以探討版本學中的各種問題,也可加以倣效,將自己的記録或心得用適當的方式發表。

* * *

(1) 《四部叢刊》影印宋刊本《管子》卷首。

(2) 《思適齋集》卷一二《石研齋書目序》。

(3) 《直齋書録解題》卷四。

(4) 《直齋書録解題》卷一九。《杜詩故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引稱《東坡事實》,當即《老杜事實》。

(5) 《讀書敏求記》附録序跋。

(6) 《愛日精廬藏書志》卷首,文史哲出版社一九八二年影印本。

(7) 《愛日精廬藏書志》卷八。

(8) 《清學部圖書館善本書目》經部詩類。

(9)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集部别集類。

(10) 《嘉業堂善本書影》序。

(11) 《故宫善本書影初編》集部。

(12) 《鐵琴銅劍樓宋元本書影識語》卷一。

(13) 《明代版本圖録初編》卷三。

(14) 《明代版本圖録初編》卷四。

(15) 《明代版本圖録初編》卷一。

(16) 《中國版刻圖録》一《刻版·明》。

(17) 參看劉奉文、魏芳華《中國古書書影小史》,載《古籍整理研究學刊》一九八七年第三期。

(18) 《宋元本行格表》卷首。葉德輝清末曾官吏部主事。

(19) 《重編紅雨樓題跋》卷一。

(20) 均見《重編紅雨樓題跋》卷首。

(21) 《隱湖題跋》卷首。

(22) 《知聖道齋讀書跋》卷一。

(23) 《知聖道齋讀書跋》卷二。

(24) 《蕘圃藏書題識》卷五。

(25) 《蕘圃藏書題識》卷首。

(26) 《愛日精廬藏書志》卷首,文史哲出版社一九八二年影印本。

(27) 《思適齋集外書跋輯存》經類。

(28) 《儀顧堂題跋》卷二。

(29) 劉肇隅《郋園讀書志》序引,載《郋園讀書志》卷首。

(30) 劉肇隅《郋園讀書志》序,載《郋園讀書志》卷首。

(31) 《郋園讀書志》卷一六。

(32) 《五十萬卷樓群書跋文》史部一。

(33) 《藏園群書經眼録》卷一二。

(34) 均見《竹汀先生日記鈔》卷一。

(35) 參見本編附録楊鳳苞《與許青士書》。

(36) 《書林清話》卷首。

(37) 《書林清話》卷末。

(38) 載《王國維遺書》第十一册。

(39) 載《王國維遺書》第十二册。

(40) 載《四川圖書館學報》一九七九年第三期。

(41) 載《圖書館》一九六一年第三期。

(42) 載《中國現代出版史料》丁編下卷。

(43) 載《文物》一九五九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