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閒居靜處者:雖具衣食,住處云何?若隨自意,觸處可安;三種三昧,必須好處。好處有三:一、深山遠谷,二、頭陀抖擻,三、蘭若伽藍。

若深山遠谷,途路艱險,永絕人蹤,誰相惱亂?恣意禪觀,念念在道,毀譽不起,是處最勝。

二、頭陀抖擻:極近三里,交往亦疎;覺策煩惱,是處為次。

三、蘭若、伽藍,閑靜之寺,獨處一房,不干事物,閉門靜坐,正諦思惟,是處為下。

若離三處,餘則不可!白衣齋邑,此招過來恥;市邊鬧寺,復非所宜。安身入道,必須選擇,慎勿率爾!若得好處,不須數移(云云)。

觀心處者,諦理是也。

中道之法,幽遠深邃,七種方便,絕跡不到,名之為「深」。高廣不動,名之為「山」。遠離二邊,稱之為「淨」。不生不起,稱之為「閑」。《大品》云:若千由旬外,起聲聞心者,此人身雖遠離,心不遠離。以憒鬧為不憒鬧,非遠離也。雖住城傍,不起二乘心,是名「遠離」。即上品處也。

頭陀處者,即是出假之觀;此觀與空相鄰,如蘭若與聚落並。出假之觀,安心俗諦,分別藥病,抖擻無知,淨「道種智」,此次處也。

閑寺一房者,即從假入空觀也。寺本眾鬧居處,而能安靜一室。假是囂塵,能即假而空。當知真諦,亦是處也。

安三諦理,是止觀處,實不遁影山林,房隱密室(云云)。

第四、息諸緣務者:緣務妨禪,由來甚矣!蘭若比丘,去喧就靜,云何營造緣務,壞蘭若行?非所應也。

緣務有四:一、生活,二、人事,三、技能,四、學問。

一、生活緣務者:經紀生方,觸途紛糾,得一失一,喪道亂心!若勤營眾事,則隨自意攝,非今所論。

二、人事者:慶弔俯仰,低昂造聘,此往彼來,來往不絕;況復眾人交絡,擾攘追尋?夫違親離師,本求要道;更結三州,還敦五郡,意欲何之?倒裳索領,鑽火求水,非所應也!

三、技能者:醫方、卜筮、泥木、彩畫、棊書、呪術等是也。皮文美角,膏煎鐸毀,已自害身;況修出世之道,而當樹林招鳥,腐氣來蠅,豈不摧折污辱乎?

四、學問者:讀誦經論,問答勝負等是也。領持記憶,心勞志倦;言論往復,水濁珠昏,何暇更得修止觀耶?此事尚捨,況前三務(云云)。

觀心生活者:愛是養業之法,如水潤種;因愛有憂,因憂有畏。若能斷愛,名「息生活緣務」也。人事是業也;業生三界,往來五道。以愛潤業,處處受生;若無業者,愛無所潤。諸業雖有力,不逐不作者;不作故,生死則斷。技術者:未得聖道,不得修通;虛妄之法,障於般若。般若如虛空,無戲論,無文字;若得般若,如得如意珠。但一心修,何遽怱怱用神通為?習學者:未得無生忍,而修世智辨聰,種種分別,皆是瓦礫草木,非真寶珠。若能停住,水則澄清;下觀瑠璃,安徐取寶。能知世間,生滅法相;種種行類,何物不知?以一切種智知,以佛眼見。欲行大道,不應從彼小徑中學也。

第五、善知識者:是大因緣,所謂化導令得見佛。阿難說,知識得道半因緣。佛言:不應爾!具足全因緣。

知識有三種:一、外護,二、同行,三、教授。

若深山絕域,無所資待,不假外護;若修三種三昧,應仰勝緣。夫外護者,不簡白黑,但能營理所須。莫見過,莫觸惱,莫稱歎,莫帆舉而致損壞。如母養兒,如虎銜子,調和得所。舊行道人乃能為耳。是名「外護」。

二、同行者:行隨自意及安樂行,未必須伴。方等般舟行法,決須好伴,更相策發,不眠不散,日有其新;切磋琢磨,同心齊志。如乘一船,互相敬重,如視世尊。是名「同行」。

三、教授者:能說般若,示道非道;內外方便,通塞妨障,皆能決了。善巧說法,示教利喜,轉破人心;於諸方便,自能決了,可得獨行。妨難未諳,不宜捨也。經言「隨順善師學,得見恒沙佛」,是名「教授」。

觀心知識者:《大品》云:佛、菩薩、羅漢,是善知識。六波羅蜜、三十七品,是善知識。法性實際,是善知識。若佛菩薩等,威光覆育,即外護也。六度道品,是入道之門,即同行也。法性實際,即是諦理,諸佛所師;境能發智,即教授也。

今各具三義:一、如佛威神覆護,即是外護。二、諸佛聖人,亦脫纓絡,著弊垢衣,執除糞器;和光利物,豈非同行?三、諸佛菩薩,一音演法,開發化導,各令得解,即是教授。此即具三義也。

六度道品,亦具三義:助道名護。助助道發正道,即是外護;正助合故,即是同行。依此正助,不失規矩,通入三解脫門,即是教授。

法性亦具三義:境是所師,冥熏密益,即是外護。境智相應,即是同行。未見理時如盲,諦法顯時如目,智用無僻。經言「修我法者,證乃自知;心無實行,何用問為?」即教授也。

此則三三合九句,就前為十二句。前三次三,是事知識;餘六句,是理知識。若將此約三諦者:入空觀時,眾聖為外護,即空道法為同行,真諦為教授。亦具六事、六理。假中兩觀,亦復如是!三諦合有三十六番,十八事、十八理。若歷四悉檀,即有眾多知識義也。若能了此知識法門,善財入法界意則可解。

此等雖同是知識,依《華嚴》云,有善知識魔、三昧魔、菩提心魔。魔能使人捨善從惡,又能化人墮二乘地。若然者,羅漢之人但行真諦,非善知識。若取內秘外現聲聞為知識者,菩薩亦作天龍引入實相,何獨羅漢?此義則通,無非知識。今言魔者,取實羅漢;令人至化城者,即非真善知識,但是半字知識,行半菩提道,損半煩惱。奪、與互明,或知識,或魔也。別教若不得意,不會中道,亦是知識魔也。圓教三種,方是真善知識。三昧菩提心,例此可解(云云)。

第二、呵五欲者,謂:色、聲、香、味、觸。《十住毘婆沙》云:禁六情,如縶狗、鹿、魚、蛇、猨、鳥。狗樂聚落,鹿樂山澤,魚樂池沼,蛇樂穴居,猨樂深林,鳥樂依空。六根樂六塵,非是凡夫淺智弱志所能降伏;唯有智慧堅心正念,乃能降伏。總喻六根,今私對之:眼貪色,色有質像,如聚落,眼如狗也。耳貪聲,聲無質像,如空澤,耳如鹿也。鼻貪香,如魚也。舌引味,如蛇也。身著觸,如猨也。心緣法,如鳥也。

今除意,但明於五塵。五塵非欲,而其中有味,能生行人須欲之心,故言「五欲」。譬如陶師,人客延請,不得就功。五欲亦爾,常能牽人入諸魔境;雖具前緣,攝心難立,是故須呵。

色欲者:所謂赤白長短,明眸善睞,素頸翠眉,皓齒丹脣;乃至依報,紅黃朱紫,諸珍寶物,惑動人心。如禪門中所說,色害尤深,令人狂醉;生死根本,良由此也。如難陀為欲持戒,雖得羅漢,習氣尚多,況復具縛者乎?國王耽荒無度,不顧宗廟社稷之重,為欲樂故,身入怨國。此間上代,亡國破家,多從欲起。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即其事也。經云:眾生貪狼於財色,坐之不得道。《觀經》云:色使所使,為恩愛奴,不得自在。若能知色過患,則不為所欺。如是呵已,色欲即息,緣想不生,專心入定。

聲欲者:即是嬌媚妖詞,淫聲染語,絲竹絃管,環釧鈴珮等聲也。

香欲者:即是鬱茀氛氳,蘭馨麝氣,芬芳酷烈,郁毓之物,及男女身分等香。

味欲者:即是酒肉珍肴,肥腴津膩,甘甜酸辣,酥油鮮血等也。

觸欲者:即是冷暖細滑,輕重強軟,名衣上服,男女身分等。

此五過患者,色如熱金丸,執之則燒;聲如塗毒鼓,聞之必死;香如憋龍氣,嗅之則病;味如沸蜜,湯舌則爛;如蜜塗刀,舐之則傷;觸如臥師子,近之則齧。此五欲者,得之無厭,惡心轉熾,如火益薪;世世為害,劇於怨賊。累劫已來,常相劫奪,摧折色心。今方禪寂,復相惱亂,深知其過,貪染休息。事相具如《禪門》中(云云)。

上代名僧詩云:「遠之易為士,近之難為情;香味頹高志,聲色喪軀齡。」

觀心呵五欲者:如色欲中,滋味無量,謂:常、無常,我、無我,淨、不淨,苦、樂,空、有,世、第一義,皆是滋味。故《大論》云:色中無味相,凡夫不應著;若謂色是常,是見依色。若色無常,亦常亦無常,非常非無常,是見皆依色。乃至非如去、非不如去,非邊非無邊等,是見皆依於色。悉是諍競,執謂是實,戲論破智慧眼,互相是非,為色造業。適有此有,即有生死;如是觀者,增長於欲,非是呵欲。

今觀色有無等六十二見,皆依無明。無明無常,生滅不住,速朽之法。念念磨滅,無我無主,寂滅涅槃。無明既爾,從無明生若有若無等,悉皆無常,寂滅涅槃。既無主我,誰實誰虛?終不於色,起生死業!業謝果亡,是為呵色入空,而得解脫。呵色既爾,餘四亦然!是名三藏析法,呵五欲也。《中論》指此云:「不善滅戲論」也。若《摩訶衍》呵色欲者:體知諸見,皆依無明;無明即空,諸見亦即空。故《金剛般若》云:須陀洹者,名為入流,實不入流,不入色、聲、香、味、觸故。所以者何?若有色可析,可名入色。色即是空,無色可入,故名不入。既無流可入,即無業果;是名善滅戲論。呵色既爾,餘四亦然!

復次,呵色即空者:但入色空,不能分別種種色相,云何能度一切眾生?眾生於色起種種計,即是種種集,招種種苦。苦集病多,道滅之藥亦復無量。若欲化他,豈可證空而不觀察?是故知空非空,從空入假;恒沙佛法,悉令通達。若不如此,猶名受入色空。今深呵色空,不受不入,廣分別色;雖復分別,但有名字。名字即空,故稱為假。呵色既爾,餘四亦然!

又,呵色二邊。如《大品》云:「色中無味相,凡夫不應著;色中無離相,二乘不應離。」破色、無明、有無等見,是呵其味;破其沈空,是呵其離。若定有味,不應有離;若定有離,不應有味。味不定,故非味;離不定,故非離。不著二邊,即是非味、非離,顯色中道實相。故《釋論》云:二乘為禪故呵色事,不名波羅蜜。菩薩呵色即見色實相,見色實相即是見禪實相,故名波羅蜜到色彼岸。到色彼岸,即是見色中道。分別色者,即是見色俗;即色空者,是見色真。如是呵色,盡色源底,成三諦三昧,發三種智慧。深呵於色,為止觀方便,其意在此。呵色既然,餘四亦爾!

第三、棄五蓋者,所謂:貪欲、瞋恚、睡眠、掉悔、疑。通稱「蓋」者,蓋覆纏綿,心神昏闇,定慧不發,故名為「蓋」。前呵五欲,乃是五根對現在五塵發五識。今棄五蓋,即是五識轉入意地;追緣過去,逆慮未來。五塵等法,為心內大障。喻如陶師,身中有疾,不能執作。蓋亦如是,為妨既深,加之以棄。如翦毒樹,如檢偷賊,不可留也。《大品》云:「離欲及惡法」。離欲者,五欲也,如前所呵;惡法者,五蓋也,宜須急棄。

此五蓋者,其相云何?

貪欲蓋起,追念昔時所更五欲。念淨潔色,與眼作對;憶可愛聲,髣髴在耳;思悅意香,開結使門;想於美味,甘液流口;憶受諸觸,毛豎戰動。貪如此等麤弊五欲,思想計校,心生醉惑,忘失正念;或密作方便,更望得之;若未曾得,亦復推尋;或當求覓,心入塵境,無有間念;麤覺蓋禪,禪何由獲?是名貪欲蓋相。

瞋恚蓋者:追想是人惱我、惱我親,稱歎我怨。三世九惱,怨對結恨,心熱氣麤,忿怒相續;百計伺候,欲相中害,危彼安身。恣其毒忿,暢情為快。如此瞋火,燒諸功德。禪定支林,豈得生長?此即瞋恚蓋相也。

睡眠蓋者:心神昏昏為「睡」:六識闇塞,四支倚放為「眠」。眠名「增心數法」,烏闇沈塞,密來覆人,難可防衛。五情無識,猶如死人,但餘片息,名為「小死」。若喜眠者,眠則滋多。《薩遮經》云:「若人多睡眠,懈怠妨有得;未得者不得,已得者退失。若欲得勝道,除睡疑放逸;精進策諸念,離惡功德集。」《釋論》云:「眠為大闇無所見,日日欺誑奪人明;亦如臨陣白刃間,如共毒蛇同室居,如人被縛將去殺,爾時云何安可眠?」眠之妨禪,其過最重;是為睡眠蓋相。

掉悔者:若覺觀偏起,屬前蓋攝;今覺觀等起,徧緣諸法。乍緣貪欲,又想瞋恚,及以邪癡。炎炎不停,卓卓無住;乍起乍伏,種種紛紜。身無趣遊行,口無益談笑,是名為「掉」。掉而無悔,則不成蓋;以其掉故,心地思惟,謹慎不節。云何乃作無益之事,實為可恥!心中憂悔,懊結繞心,則成悔蓋。蓋覆禪定,不得開發。若人懺悔改往,自責其心,而生憂悔。若入禪定,知過而已,不應想著;非但悔故,而得免脫。當修禪定,清淨之法;那得將悔縈心,妨於大事?故云悔已莫復憂,不應常念著,不應作而作,應作而不作。即是此意。是名掉悔蓋相也。

疑蓋者,此非見諦障理之疑,乃是障定疑也。疑有三種:一、疑自,二、疑師,三、疑法。一、疑自者:謂我身低下,必非道器,是故疑身。二,疑師者:此人身口,不稱我懷,何必能有深禪好慧;師而事之,將不悞我?三、疑法者:所受之法,何必中理?三疑猶豫,常在懷抱,禪定不發;設發,永失。此是疑蓋之相也。

五蓋病相如是,棄法云何?行者當自省察,今我心中,何病偏多?若知病者,應先治之。

若貪欲蓋重,當用不淨觀棄之。何以故?向謂五欲為淨,愛著纏綿;今觀不淨,膿囊涕唾,無一可欣。厭惡心生,如為怨逐;何有智者,當樂是耶?故知此觀,治貪之藥;此蓋若去,心即得安。

若瞋恚蓋多,當念慈心,滅除恚火。此火能燒二世功德,人不喜見;毒害殘暴,禽獸無異。生死怨對,累劫不息;即世微恨,後成大怨。今脩慈心,棄捨此惡;觀一切人,父母親想,悉令得樂。若不得樂,我當勤心令得安樂;云何於彼,而生怨對?作是觀時,瞋心即息,安心入禪。

若睡蓋多者,當勤精進,策勵身心;加意防擬,思惟法相。分別選擇善惡之法,勿令睡蓋得入。又當選擇善惡之心,令生法喜;心既明淨,睡蓋自除。莫以睡眠因緣,失二世樂;徒生徒死,無一可獲。如入寶山,空手而歸,深可傷歎!當好制心,善巧防御也。杖、毱、貝,申腳、起星、水洗。

若掉散者,應用數息。何以故?此蓋甚利,來時不覺,於久始知。今用數息,若數不成,或時中忘,即知已去,覺已更數;數相成就,則覺觀被伏。若不治之,終身被蓋。

若三疑在懷,當作是念:我身即是大富盲兒,具足無上法身財寶。煩惱所翳,道眼未開;要當修治,終不放捨。又,無量劫來,習因何定,豈可自疑,失時失利?人身難得,怖心難起,莫以疑惑,而自毀傷!若疑師者,我今無智,上聖大人皆求其法,不取其人。雪山從鬼請偈,天帝拜畜為師。《大論》云:「不以囊臭而棄其金。慢如高山,雨水不停;卑如江海,萬川歸集。我以法故,復應敬彼。」《普超經》云:人人相見,莫相平相;智如如來,乃能平人。身子云:我從今去,不敢復言是人入生死,是人入涅槃。即此意也。常起恭敬三世如來,師即未來諸佛,云何生疑耶?若疑法者,我法眼未開,未別是非,憑信而已。佛法如海,唯信能入。《法華》云:諸聲聞等,非己智分,以信故入。我之盲瞑,復不信受,更何所歸?長淪永溺,不知出要!和伽利(云云)。優波笈多教弟子上樹(云云)。若心信法,法則染心;猶豫狐疑,事同覆器。

問曰:五蓋悉障定不?

答:解者不同。或云「無知是正障」,何者?禪是門戶詮次之法,知無知相乖故,疑、眠蓋是也。或言「散動是正障」,何者?定散相乖故,掉悔是也。或言「貪瞋是正障」,何者?禪是柔軟善法,剛柔相乖故,貪瞋是也。如是等各據不同。今釋不然。五蓋通是障,而隨行者強弱。若人貪欲蓋多,此蓋是正障,餘者是傍。四蓋亦爾!譬如四大,通皆是病,未必俱發;隨其動者,正能殺人。蓋亦應爾,先治於強,弱者自去,禪定得發(云云)。

《十住毘婆沙》云:「若人放逸者,諸蓋則覆心;生天猶尚難,何況於得果?若人勤精進,則能裂諸蓋;諸蓋既裂已,諸願悉皆得。」是名依事法棄蓋也。

問:初禪發時,五蓋畢竟盡不?

答:此當分別。何者?離三毒為四分。貪瞋癡偏發是三分,不名為等;三分等起,名為「等」。三毒偏起,是覺觀而非多;三分等起,名「覺觀多」,即是第四分也。《成論》呼此為剎那心。剎那心既通緣三毒,三毒等起,故知剎那之心即是善惡成也。《阿毘曇》明此剎那心起,但是無明無記,善惡未成。何以故?雖通緣三毒,不正屬三毒;既不正屬,那得是善惡?雖非是惡,三毒因之而起,呼此無記為因等起,而不名為善惡。此二論雖異,同是明第四分也。離此四分為五蓋:「貪、瞋」兩分是兩蓋,開癡分為「睡、疑」兩蓋,等分為「掉悔蓋」。

若廣開四分,一分則有二萬一千煩惱,四分合有八萬四千。約於苦諦,則是八萬四千法藏;約於集諦,則是八萬四千塵勞門;約於道諦,則是八萬四千三昧陀羅尼等;約於滅諦,則是八萬四千諸波羅蜜。四分法相,該深若此!五蓋理應高廣,《阿毘曇》那得判貪止欲界?上地名愛,上亦無瞋;此義已為《成論》所難。若上地輕貪名愛,亦應輕瞋名恚耶?故知覆相抑異,未是通方耳。今釋五蓋,望於四分,通至佛地。上棄五蓋相,此是鈍使五蓋,止障初禪,初禪若發,此蓋實盡。常途所論,秖是此意。

利使五蓋,障於真諦,如前所明。空見之人,計所執為實,餘是妄語。乖之則瞋,順之則愛,即貪瞋兩蓋也。無明闇心,謬有所執,非明審知,即睡眠蓋。種種戲論,見諍無益,即掉悔蓋。即雖無疑,後方大疑。何以故?既執是實,何所復疑?後若被破,心生疑惑。此五覆心,終不見諦。

呵棄此蓋,蓋去道發,證須陀洹。從初果去,取真為「愛」,捨思為「瞋」,思惑未盡為「睡」,失脫妄念為「掉」,非無學名「疑」。故知五蓋障真,通至三果。除此五蓋,即是無學。

復次,依空起蓋,障俗諦理。所以者何?沈空取證,以空為是。譬如貧人,得少便為足,更不願好者。保愛此空即「貪蓋」;憎厭生死,捨而不觀,即「瞋蓋」;無為空寂,不肯照假,乃至不識五種之鹽,名「睡蓋」;空亂意眾生,非其境界,名「掉悔蓋」;假智不明,名「疑蓋」。此蓋不棄,道種智、俗諦三昧終不現前;此蓋若除,法眼明朗。

復次,依中起蓋,障於中道。所以者何?菩薩貪求佛法,如海吞流,無有厭足生,名「愛法」;起順道貪,此名「貪蓋」。不喜二乘,大樹折枝,不宿怨鳥,是名「瞋蓋」。無明長遠,設使上地,猶有分在;《大論》云「處處說破無明三昧」者,初雖破,後更須破;無智慧明,即「睡蓋」。菩薩三業雖無失,比佛猶有漏失,名「掉悔蓋」。初後理圓,而初心智慧不違於後,是名「疑蓋」。此蓋不棄,終不與實相相應;此蓋若除,真如理顯,開佛知見。

此五蓋法,不局在初心,地地皆有,唯佛究竟。八萬四千波羅蜜,具足圓滿,到於彼岸。故《持地》云「第九離一切見清淨淨禪」,若得此意,蓋相則長,非但欲界而已。

復次,言語分別,邐迤階梯,前鈍利兩蓋,是凡夫時所棄;俗諦上蓋,是二乘時所棄;障中道蓋,是菩薩時所棄。如此論蓋,後不關初。地攝二論師,多明此意。果頭之法不關凡夫,那可即事而修?

圓釋不爾!何以得知?若為上地人說,應作法性佛,現法性國,為法性菩薩說之。何意相輔現此三界?為欲度此凡俗故,論此妙法使其得修;若言不爾,為誰施權,權何所引?若得此意,初心凡夫,能於一念,圓棄諸蓋。故《大品》云:一切法趣欲事,是趣不過。欲事尚不可得,何況當有趣不趣?釋曰:趣即是有;有「能趣、所趣」故,即辨俗諦。欲事不可得,即是明空;空中無「能趣、所趣」故,即辨真諦。云何當有「趣、非趣」,即是辨中道。當知三諦,祇在一欲事耳。

今更廣釋,令義易解。云何一切法趣欲事,是趣不過?欲事為法界故,一切法之根本。如初起欲覺,已具諸法;心麤不知,漸漸滑利,不能制御,便習其事。初試歇熱,習之則慣,餐啜叵忘;即便退戒還家,求覓欲境。覓不知足,或偷或劫,或偪或貿;如是等種種求欲,而生罪過。若得此境,大須供養;或偷奪求財,或殺生取適。若其富貴,縱心造罪;若其貧窮,惡念亦廣。欲罪既成,適有此有,則有生死,應徧受果;隨在何道,欲轉倍盛,受胎之微形,世世常增長;十二因緣,輪轉無際!當知一切法,無不趣欲;欲法界外,更無別法!當知一切五蓋如上說者,於初一念,悉皆具足;欲為因緣生法,其義可見也!

云何欲法界空?外五塵求不可得,內意根求不可得,中間意識求不可得,內外合求不可得,離內外求不可得,過去欲緣求不可得,現在欲因求不可得,未來欲果求不可得;橫豎求之,畢竟寂靜。欲即是空,欲空故,從欲所生一切法,亦即是空,空亦不可得。是為觀空棄利鈍蓋也。

既識己心,一欲一切欲;即識一切眾生,亦復如是!且置餘道,直就人道種種色像、種種音聲、種種心行、種種依報,各各不同。當知欲因,種別無量;一人因果,已自無窮,何況多人?一界如是,況九法界?一法如是,何況百法?譬如對寇,寇是勳本;能破寇故,有大功名,得大富貴。無量貪欲,是如來種,亦復如是,能令菩薩出生無量百千法門。多薪火猛,糞壤生華;貪欲是道,此之謂也。若斷貪欲,住貪欲空,何由出生一切法門?經云:「不斷五欲,能淨諸根。」如是觀時,俗諦五蓋,自然清淨。

雖能如此,未見欲之實性,實非空,亦復非假。非假故,豈有無量?非空故,豈有寂然?空及假名,是二皆無;無趣,無非趣。無趣者,利鈍兩番,五蓋玄除。無非趣,一番五蓋除。得識中道,又一番除。無所斷破,無所棄滅,而四番五蓋,一念圓除,破二十五有,見欲實性,名「王三昧」,具一切法。是名「圓觀棄於圓蓋」。

如此法門,名「理即」是;作如是解,名「名字即」是;初心觀此,名「觀行即」是。如上訶色,即淨眼根;訶聲,即淨耳根;訶香,即淨鼻根;訶味,即淨舌根;訶觸,即淨身根;棄五蓋,即淨意根。六根淨時,名「相似即」是;三惑破,三諦顯,名「分真即」是;若能盡欲蓋邊底,名「究竟即」是。圓棄欲蓋既爾,棄餘蓋亦然!

第四、調五事者,所謂:調食、調眠、調身、調息、調心。如前所喻,土水不調,不任為器。五事不善,不得入禪。眠、食兩事,就定外調之;三事就入、出、住調之。

調食者:增病、增眠、增煩惱等食,則不應食也。安身愈疾之物,是所應食。略而言之,不饑不飽,是食調相。《尼揵經》曰:噉食太過,體難迴動;窳墮懈怠,所食難消,失二世利;睡眠自受苦,迷悶難醒寤。

調眠者:眠是眼食,不可苦節,增於心數,損失功夫;復不可恣。上訶蓋中,一向除棄,為正入定障故。此中在散心時,從容四大故,各有其意。略而言之,不節、不恣,是眠調相。

「三事合調」者:三事相依,不得相離。如初受胎,一煗,二命,三識。「煗」是遺體之色;「命」是氣息,報風連持;「識」是一期心主。託胎即有三事;三事增長,七日一變。三十八七日竟,三事出生名「嬰兒」;三事停住名「壯年」,三事衰微名為「老」;三事滅壞名為「死」。三事始終不得相離,須合調也。

初入定時,調身令不寬、不急;調息令不澀、不滑;調心令不沈、不浮。調麤入細住禪中,隨不調處,覺當檢校,調使安隱。如調絃入弄,後不成曲,即知絃軫差異,覺而改之。若欲出定,從細至麤,備如《次第禪門》也。若能調凡夫三事,變為聖人三法;色為發戒之由,息為入定之門,心為生慧之因。此戒能捨惡趣凡鄙之身,成辦聖人六度滿足法身。此息能變散動惡覺,即成禪悅法喜;因禪發慧,聖人以之為命。此心即能改生死心為菩提心真常聖識。如此三法,合成聖胎。始從初心,終至後心,唯此三法,不得相離(云云)。

觀心調五事者。

如前法喜禪悅為食也。初觀真諦所生定慧,多為入空,消淨諸法!此是饑相。《法華》云:饑餓羸瘦,體生瘡癬也。第二、觀俗諦所生定慧,多是扶俗,假立諸法,名為「飽相」。故云「歷劫修行恒沙佛法」。是二觀,饑飽不調,中道禪悅法喜,調和中適;無二邊之偏,是名「不饑不飽」(云云)。

調眠者;空觀未破無明,無明與空合;沈空保住,眠相則多。出假分別,伏無明,眠相則少。今中道觀從容。若斷無明,一切善法則無生處;塵勞之儔是如來種,不斷癡愛,起諸明脫;若恣無明,無上佛道,何由得成?經云:「無明轉,即變為明;行於非道,通達佛道。」「無明性、明性」無二無別;豈可斷無明性,更修明性耶?不住調伏,不住不調伏,即是理觀調眠也。

合調三事,即為三番。《大經》云「六波羅蜜滿足之身」;調如此身,令不寬不急。《大品》云;樂說辯卒起,是為魔事;不卒起,亦是魔事。卒起者,卒行六度,是急卒;放捨是寬;不卒不寬,是身調相。調息者:以「禪悅、法喜、慧命」為息。如《大品》云:般若非利非鈍。若鈍,名為「澀」;若利,即名「滑」;不鈍、不利,名息調相。調心者:菩提心難得,是為「沈」;菩提心易得,名為「浮」;非難非易,是為調相。

次約三觀調三事者:以微妙善心為菩提心,如前明四種菩提心。若三藏、通教,為斷結入空,以真為證,此心為「沈」。若別教化他出假,分別藥病,廣識法門,發菩提心,此心為「浮」。若圓教,觀實相理,雙遮雙照,非空故不沈,非假故不浮,發如是心,名為「調相」。調身者:通教斷惑明六度,為急;別教出假分別,為寬;中道不依二邊,為不寬不急也。調息者:通教慧命入空為滑,別教入假為澀;中道不依二邊,為不澀不滑。

復次,約三觀各各調者,初觀止身、息、心為急、滑、沈,次觀身、息、心為寬、澀、浮。若能中適,即成方便,得入真諦。第二、觀止身、息、心為急、滑、沈,觀身、息、心為寬、澀、浮。能止觀中適,則成方便,發道種智,見俗諦理(云云)。中道止身、息、心為急、滑、沈,觀身、心、息為寬、澀、浮。若能中適,止觀從容,即成方便,得入中道,見實相理也。行者善調三事,令託聖胎。如即行,心未有所屬,應當勤心和會方便,智度父母,託於聖胎。豈可託地獄、三途、人、天之胎耶?

第五、行五法者,所謂:欲、精進、念、巧慧、一心。前喻陶師,眾事悉整,而不肯作,作不殷勤,不存作法,作不巧便,作不專一,則事無成。今亦如是!

上二十法雖備,若無樂欲希慕,身心苦策、念想、方便,一心決志者,止觀無由現前。若能欣習無厭,曉夜匪懈,念念相續,善得其意,一心無異,此人能進前路。一心譬舩柁,巧慧如點頭,三種如篙櫓;若少一事,則不安隱。又如飛鳥,以眼視,以尾制,以翅前。無此五法,事禪尚難,何況理定?當知五法,通為小大、事理,而作方便也。《成論》用四支為方便,一心為定體。若然者,四禪皆有一心;一心無異,云何判四禪之別?今不用此。若《瓔珞》云五支皆方便,第六默然為定體;四禪俱有默然,亦難分別。若《毘曇》用五法為方便,五支皆為定體,所以有四禪通別之異。一心為通體,初支為別體,故云覺觀俱禪,乃至捨俱禪。別支與一心同起,得簡一心有深淺異。《釋論》同此說,今亦用之。

《論》文解「五法」者:

欲者,欲從欲界到初禪。

精進者:欲界難過,若不精進,不能得出;如叛還本國,界首難度。故《論》云:施、戒、忍,世間常法;如客主之禮,法應供給。見作惡者被治,不敢為罪,或少力故而忍,故不須精進。今欲生般若,要因禪定,必須大精進;身心急著,爾乃成辦。如佛說血、肉、脂、髓,皆使竭盡,但令皮骨在,不捨精進,乃得禪定智慧;得是三事,眾事皆辦。是故須大精進也。

念者:常念初禪,不念餘事。

慧者:分別初禪尊重、可貴,欲界欺誑、可惡。初禪為攀上勝妙出,欲界為厭下苦麤障。因果合論,則有十二觀。若依此言,與外道六行同;但外道專為求禪。今佛弟子,用邪相入正相;無漏心修,還成正法,是為巧慧。

一心者:修此法時,一心專志,更不餘緣,決定一心,非是入定一心也。

復次,「欲」者:欲從生死而入涅槃。「精進」者:不雜有漏名「精」;一向專求名「進」。「念」者:但念涅槃寂滅,不念餘事。「巧慧」者:分別生死過患,聖賢所呵;涅槃安樂,聖所稱歎。「一心」者:決定怖畏,修八聖道,直去不迴,是為方便而得入真。復次,「欲」者:欲廣化眾生成就佛法。「精進」者;雖眾生性多,佛法長遠,誓無退悔。「念」者:悲心徹骨,如母念子。「方便」者:巧知諸病,明識法藥,逗會適宜。「一心」者:決定化他,誓令度脫,心不異、不二。

復次,「欲」者:如薩陀波崙欲聞般若,不自惜身命。「精進」者:為聞般若故,七日七夜,閑林悲泣;七歲行立,不坐不臥。「念」者:常念我何時當聞般若,更無餘念。「巧慧」者:雖有留難,留難不能難。如賣身,魔不能蔽;隱水,更能刺血。轉魔事為佛事,即巧慧。「一心」者:決志不移,不復二念也。

復次,重說「欲」者:欲從二邊正入中道。不雜二邊為「精」,任運流入為「進」。繫緣法界,一念法界為「念」。修中觀方便名「善巧」。息於二邊,心水澄清,能知世間生滅法相;不二其心,清淨常一,能見般若也。

此二十五法,通為一切禪慧方便。諸觀不同,故方便亦轉;譬如曲弄既別,調絃亦別。若細分別,則有無量方便;文繁不載,可以意得。今用此二十五法,為定外方便,亦名遠方便,因是調心,豁然見理。見理之時,誰論內外?豈有遠近?《大品》云:非內觀得是智慧;非外觀,非內外觀;不離外觀,不離內觀,及內外觀;亦不以無觀得是智慧。今且約此,明外方便也。然不可定執而生是非。若解此意,沈浮得所,內外俱成方便;若不得意,俱非方便也。

摩訶止觀卷第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