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正修止觀者:前六重依修多羅以開妙解,今依妙解以立正行。

膏明相賴,目足更資。行解既勤,三障四魔,紛然競起;重昏巨散,翳動定明。不可隨,不可畏!隨之,將人向惡道;畏之,妨修正法。當以「觀」觀昏,即昏而朗;以「止」止散,即散而寂。如豬揩金山,眾流入海;薪熾於火,風益求羅耳。此金剛觀,割煩惱陣;此牢強足,越生死野。慧淨於行,行進於慧。照潤導達,交絡瑩飾。一體二手,更互揩摩。非但開拓遮障,內進己道;又精通經論,外啟未聞。自匠匠他,兼利具足;人師國寶,非此是誰?而復學佛慈悲,無諸慳悋;說於心觀,施於彼者。即是開門傾藏,捨如意珠。此珠放光,而復雨寶。照闇豐乏,朗夜濟窮。馳二輪而致遠,翥兩翅以高飛。玉潤碧鮮,可勝言哉?香城粉骨,雪嶺投身,亦何足以報德!

快馬見鞭影,即著正路。其癡鈍者,毒氣深入,失本心故。既其不信,則不入手;無聞法鉤,故聽不能解。乏智慧眼,不別真偽;舉身痺癩,動步不前,不覺不知。大罪聚人,何勞為說!設厭世者,翫下劣乘,攀附枝葉,狗狎作務;敬獼猴為帝釋,宗瓦礫是明珠。此黑闇人,豈可論道?又一種禪人,不達他根性,純教乳藥。體心踏心,和融覺覓;若泯若了,斯一轍之意。障難萬途,紛然不識;纔見異相,即判是道。自非法器,復闕匠他。盲跛師徒,二俱墮落;瞽蹶夜遊,甚可憐愍!不應對上諸人,說此止觀。夫止觀者,高尚者高尚,卑劣者卑劣。

開止觀為十:一、陰界入,二、煩惱,三、病患,四、業相,五、魔事,六、禪定,七、諸見,八、增上慢,九、二乘,十、菩薩。此十境,通能覆障。

「陰」在初者,二義:一、現前,二、依經。《大品》云:聲聞人依四念處行道,菩薩初觀色,乃至一切種智。章章皆爾,故不違經。又,行人受身,誰不陰入重擔現前?是故初觀;後發異相,別為次耳。夫五陰與四大合,若不照察,不覺紛馳。如閉舟順水,寧知奔迸?若其迴泝,始覺馳流。

既觀陰果,則動「煩惱」因;故次五陰,而論四分也。

四大是身病,三毒是心病,以其等故,情中不覺。今大分俱觀,衝擊脉臟,故四蛇偏起,致有患生。

無量諸業,不可稱計;散善微弱,不能令動。今修止觀,健病不虧,動生死輪。或善萌故動,惡壞故動,善示受報故動,惡來責報故動。故次「病」說「業」也。

以惡動故,惡欲滅;善動故,善欲生。魔遽出境,作諸留難,或壞其道。故次「業」說「魔」。

若過魔事,則功德生。或過去習因,或現在行力,諸禪競起;或味或淨,或橫或豎。故次「魔」說「禪」。

禪有觀支,因生邪慧。逸觀於法,僻起諸倒,邪辨猛利。故次「禪」說「見」。

若識見為非,息其妄著,貪瞋利鈍,二俱不起;無智者謂證涅槃。小乘亦有橫計四禪為四果,大乘亦有魔來與記;並是未得謂得,增上慢人。故次「見」說「慢」。

見慢既靜,先世小習,因靜而生。身子捨眼,即其事也。《大品》云:恒沙菩薩發大心,若一若二入菩薩位,多墮二乘。故次「慢」說「二乘」。

若憶本願,故不墮空者,諸方便道,菩薩境界即起也。《大品》云:有菩薩不久行六波羅蜜,若聞深法,即起誹謗,墮泥黎中!此是六度菩薩耳。通教方便位,亦有謗義;入真道不謗也。別教初心,知有深法,是則不謗。此等悉是諸權善根,故次「二乘」後說也。

此十種境,始自凡夫正報,終至聖人方便。陰入一境,常自現前;若發不發,恒得為觀。餘九境發可為觀,不發何所觀?又,八境去,正道遠深,加防護得歸正轍。二境去,正道近,至此位時,不慮無觀,薄修即正。

又,若不解諸境互發,大起疑網;如在歧道,不知所從。先若聞之,恣其變怪,心安若空。互發有十,謂:次第、不次第,雜、不雜,具、不具,作意、不作意,成、不成,益、不益,難、不難,久、不久,更、不更,三障、四魔,九雙、七隻。

「次第」者,有三義,謂:法、修、發。

「法」者:次第淺深法也。「修」者:先世已曾研習次第,或此世次第修也。「發」者:依次修而次發也。

「不次」亦三義,謂:法、修、發。

「發」則不定,或前發菩薩境,後發陰入;雖不次第,十數宛足。

「修」者:若四大違返,則先修病患;若四分增多,則先修煩惱。如是,一一隨強者先修。

「法」者:眼、耳、鼻、舌、陰入界等,皆是寂靜門;亦是法界。何須捨此就彼?出《寶篋經》(云云)。當知法界外,更無復有法而為次第也。

「煩惱」即法界:如《無行經》云「貪欲即是道」。《淨名》云:「行於非道,通達佛道」。佛道既通,無復次第也。

「病患」是法界者:《淨名》云:今我病者,非真非有;眾生病,亦非真非有。以此自調,亦度眾生。方丈託疾,雙林病行,即其義也。

「業相」為法界者:業是行陰。《法華》云:「深達罪福相,徧照於十方;微妙淨法身,具相三十二!」達「業」從緣生,不自在故空,此業能破業。若眾生應以此業得度,示現諸業,以此業立業。業與不業,縛脫叵得。普門示現,雙照縛脫,故名「深達」,何啻堪為方等師耶?

「魔事」為法界者:《首楞嚴》云:魔界如、佛界如,一如無二如。實際中尚不見佛,況見有魔耶?設有魔者,良藥塗屣,堪任乘御(云云)。

「禪」為法界者:能觀心性,名為「上定」。即首楞嚴,不昧不亂,入王三昧;一切三昧,悉入其中。

「見」為法界者:《淨名》云:以邪相入正相,於諸見不動,而修三十七品。又,動修、不動修、亦動亦不動修、非動非不動修,三十七品,以見為門,以見為侍。

「慢」為法界者:還是煩惱耳!觀慢無慢,慢、大慢、非慢非不慢,成秘密藏,入大涅槃。

「二乘」為法界者:若但見於空,不見不空(云云)。智者見空,及與不空。決了聲聞法,是諸經之王。聞已諦思惟,得近無上道!

「菩薩境」為法界者:底惡生死,下劣小乘,尚即是法界,況菩薩法,寧非佛道?又,菩薩方便之權,即權而實,亦即非權非實,成秘密藏,入大涅槃。

是一一法,皆即法界,是為不次第法相也。

「雜、不雜」者:發一境已,更發一境,歷歷分明,是為「不雜」。適發陰入,復起煩惱;煩惱未謝,復業、復魔、禪、見、慢等,交橫並沓,是為「雜法」。雖雜,不出十種。

「具、不具」者:十數足,名「具」;九去,名「不具」。次、不次,雜、不雜,皆論具、不具。又,總具、總不具,別具、別不具:十數足,是「總具」:十數不委悉,是「總不具」。九數欠,是「別不具」;九數中委悉,是「別具」。又,橫具、橫不具,豎具、豎不具。例如發四禪至非想,是「豎具」;至不用處,是「豎不具」。發通明、背捨等,是「橫具」;止發七背捨,是「橫不具」。又,發初禪至四禪,是「豎具」;三禪來,是「豎不具」。又,初禪九品,是「豎具」;八品來,是「豎不具」。又,一品五支足,是「橫具」;四支已來,是「橫不具」。其餘例此可知(云云)。

修不修者:作意修陰界入,界入開解,是修發。不作意,陰界入自發,通達色心,是不修發;乃至菩薩境,亦如是!應有四句為根本,句句織成三十六句;例如下煩惱境中說。

成不成者:若發一境,究竟成就。成就已謝,更發餘境,餘境亦究竟成。若發一種,乍起乍滅,非但品數缺少,於分分中,亦曖昧不明。前具不具,止明頭數,此中論體分始終。

益不益者:或發惡法,於止觀巨益,明靜轉深;或發善法,於止觀大損,損其靜照。或增靜損照,或損靜增照,俱增俱損。

難發不難發者:或惡法難易,或善法難易,俱難俱易。

久不久者:自有一境,久久不去;或有一境,即起即去(云云)。

更不更者:自有一境,一更兩更,乃至多多。自有一境,一發即休,後不復發。如是等種種不同,善識其意,莫謬去取。然皆以止觀研之,使無滯也。

三障四魔者:《普賢觀》云:閻浮提人,三障重故,陰入、病患,是「報障」;煩惱、見、慢,是「煩惱障」;業、魔、禪、二乘、菩薩,是「業障」。障止觀不明靜,塞菩提道,令行人不得通至五品六根清淨位,故名為「障」。四魔者:陰入正是陰魔;業、禪、二乘、菩薩等,是行陰,名為「陰魔」。煩惱、見、慢等,是「煩惱魔」。病患是死因,名「死魔」。魔事是「天子魔」。魔名奪者,破觀名「奪命」;破止名「奪身」。又,魔名「磨訛」,磨觀訛令黑闇,磨止訛令散逸,故名為「魔」(云云)。

問:何意互發?

答:皆由二世因緣。昔有漸觀種子,今得修行之雨,即次第發。昔有頓觀種子,即不次第發。昔有不定種子,即雜發。昔修時數具,即具發。昔修時數不具,即不具發。昔曾證得,今發則成;昔但修不證,今發不成。昔因強,今不修而發;今緣強,待修而發。昔因今緣,二俱善巧,迴向上道,今發則益。昔因緣中雜毒,是則致損。發所因處弱,則不久;發因處強,是則久。麤細住,乃至四禪,傳傳判強弱(云云)。

善易發,關遮輕;善難發,由遮重。惡難發,由根利;惡易發,由根鈍。惡欲滅而告謝,善欲生而相知,則一而不更。善欲滅而求救,惡欲興而求受,則更更更更。此中皆須口決,用智慧籌量;不得師心,謬判是非,爾其慎之!勤之!重之!

私料簡者:法若塵沙,境何定十?

答:譬如大地一,能生種種芽;數方不廣略,令義易明了,故言十耳。

問:十境通別云何?

答:受身之始,無不有身。諸經說觀,多從色起,故以陰為初耳。以陰本、陰因、陰患、陰主、善陰,又,陰因、別陰等(云云)。通言「煩惱」者:見、慢同煩惱;陰入、病是煩惱果;業是煩惱因;禪是無動業,業即煩惱用;魔即統欲界,即煩惱主;二乘、菩薩,即別煩惱攝(云云)。通稱「病患」者:陰界入即病本,煩惱、見、慢等,即是煩惱病。《淨名》云:今我病者,皆從前世妄想諸煩惱生。業亦是病。《大經》云「王今病重」,即指五逆為病也。魔能作病,三災為外過患,喘息喜樂是內過患。禪有喜樂,即病患也。二乘、菩薩即是空病,空病亦空。通稱「業」者:陰入是業果,煩惱、見、慢是業本,病是業報,魔是魔業,禪是無動業,二乘、菩薩是無漏業。通稱「魔」者:陰入即陰魔,煩惱、見、慢即煩惱魔,病是死魔,魔即天子魔,餘者皆是行陰魔攝。通稱「禪定」者:禪自是其境,陰入、煩惱、見、慢、業等,悉是十大地中,心數定攝;魔是未到地定果,亦是心數定攝;二乘、菩薩,淨禪攝。又,三定攝之:上定攝菩薩、二乘;中下二定,攝八境(云云)。通稱「見」者:陰入即我見、眾生見;煩惱具五見;病,壽者、命者見;業、禪等作者見,亦是戒取見;魔是使作者、使受者、使起等攝;又,生死即邊見攝;慢即我見攝;二乘、方便菩薩等,皆曲見攝。通稱「慢」者:陰入,我慢攝;煩惱即慢慢攝;病患,不如慢攝;業即憍慢攝,由憍故造業;魔即大慢攝;禪即憍慢攝;見亦大慢攝;二乘、菩薩,增上慢攝。通稱「二乘」者:四念處、四諦法,攝九境也。通稱「菩薩」境者:以四弘誓,攝得九境。

問:境法名俱通者,行人亦通不?

答:《大經》云:云何未發心,而名為菩薩?前九境人,亦通稱菩薩人也。通是二乘,則有四種聲聞。增上慢聲聞,攝得下八境人也;佛道聲聞,攝得菩薩人也。

問:通是無常不?

答:《寶性論》云:菩薩住無漏界中,有無常倒。

問:通是有漏不?

答:漏義則通,有義小異。

問:通是偏真不?

答:偏義則通,真義異。

問:通義可領,別復云何?

答:十境不同,即別義也。復有亦通亦別。陰是受身之本,又是觀慧之初,所以別當其首,此一境亦通亦別。後九境從發異相受名,但得是通是別,不得是亦通亦別也。

若爾,煩惱亦是諸法之本,元為治惑,亦是觀初。病身四大,亦是事本,元為治病,亦是觀初。何意不得亦通亦別?

答:若身因煩惱,屬前世。若今世煩惱,由身而有,病不恒起為本事。若諸經論,不以病為觀首,故不亦通亦別耳。非通非別者,皆不思議,一陰一切陰,非一非一切。

問:九境相起,更立別名者,陰入解起,應立別名。

答:陰解起時,非條然別,還是陰入攝。若執此解,即屬見;若約解,起愛恚屬煩惱,招病來魔,隨事別判。若解發朗然,無九境相者,此則止觀氣分。但得通別,不得亦通亦別耳。

問:十境條然別不?

答:四念處是陰別,觀空聚是入別,無我是界別;五停心,煩惱別;八念,病別;十善,業別;五繫,魔別;六妙門,禪別;道品,見別;無常、苦空,慢別;四諦、十二緣,二乘別;六度,菩薩別。

問:五陰俱是境;色心外,別有觀耶?

答:不思議境智即陰是觀。亦可分別,不善、無記陰是境,善五陰是觀。觀既純熟,無惡、無無記,惟有善陰。善陰轉成方便陰,方便陰轉成無漏陰,無漏陰轉成法性陰,謂無等等陰。豈非陰外別有觀耶?小乘尚爾,況不思議耶?

問:若轉陰為觀,報陰亦應轉?

答:《大品》云:色淨故,受、想、行、識淨,般若亦淨。《法華》云:「顏色鮮白,六根清淨」,即其義也。陰雖轉,觀境宛然(云云)。

問:十境與五分云何?

答:五分判禪,十發約境。今當會之!若次、不次,一發至後,則「進分」也;齊九已來,「住分」也;作意矜持,「護分」也;一發即失,「退分」也。「達分」可知。若於境境皆作五分者,可以意推,不俟分別。然五分十境,皆是法相,可得互有其義。六即、十地,行位淺深,不得相類。

問:念性離,緣性亦離;若無緣、無念,亦無數量,云何具十法界耶?

答:不可思議,無相而相,觀智宛然。他解須彌容芥,芥容須彌,火出蓮華,人能渡海;就希有事,解不思議。今解無心無念、無能行、無能到,不思議理,理則勝事。

問:十法界互相有,為因、為果?

答:俱相有,而果隔難顯,因通易知。如慈童女,以地獄界發佛心。如未得記菩薩,輕得記者,若不生悔,無出罪期。更引諸例:凡聖皆具五陰,不可言聖陰如凡陰。又,佛具五眼,豈可以人天果報釋佛眼?佛具五行:「病行」是四惡界,「嬰兒行」是人天界,「聖行」是二乘法界,「梵行」是菩薩法界,「天行」是佛法界。

問:一念具十法界,為作念具?為任運具?

答:法性自爾,非作所成!如一微塵,具十方分(云云)。

第一、觀陰入界境者。謂:五陰、十二入、十八界也。「陰」者:陰蓋善法,此就因得名。又,陰是積聚,生死重沓,此就果得名。「入」者:涉入,亦名「輸門」。「界」名界別,亦名「性分」。

《毘婆沙》明三科開合。若迷心:開心為四陰,色為一陰。若迷色:開色為十入,及一入少分;心為一意入,及法入少分。若俱迷者,開為十八界也。

數人說:五陰同時,識是心王,四陰是數。約有門明義,故王數相扶,同時而起。論人說:識先了別,次受領納,想取相貌,行起違從,色由行感。約空門明義,故次第相生。若就能生、所生,從細至麤,故識在前。若從修行,從麤至細,故色在前。皆不得以數隔王。若論四念處,則王在中,此就言說為便耳。

又分別九種:一期色心,名「果報五陰」;平平想受,「無記五陰」;起見起愛者,「兩污穢五陰」;動身口業,「善惡兩五陰」;變化示現,「工巧五陰」;五善根人,「方便五陰」;證四果者,「無漏五陰」。如是種種,源從心出。《正法念》云:如畫師手,畫出五彩,黑、青、赤、黃、白。白白畫手譬心,黑色譬地獄陰,青色譬鬼,赤譬畜,黃譬修羅,白譬人,白白譬天。此六種陰,止齊界內。若依《華嚴》云:「心如工畫師,畫種種五陰。」界內界外,一切世間中,莫不從心造。

世間色心,尚叵窮盡;況復出世,寧可凡心知?凡眼翳,尚不見近,那得見遠?彌生曠劫,不覩界內一隅,況復界外邊表?如渴鹿逐炎,狂狗齧雷,何有得理?縱令解悟小乘,終非大道!故《大集》云:常見之人,說異念斷;斷見之人,說一念斷。皆墮二邊,不會中道。況佛去世,後人根轉鈍,執名起諍,互相是非,悉墮邪見。故龍樹破五陰一異、同時前後,皆如炎幻響化,悉不可得;寧更執於王數同時異時耶?

然界內外,一切陰入,皆由心起。佛告比丘,一法攝一切法,所謂心是。《論》云:「一切世間中,但有名與色;若欲如實觀,但當觀名色。」心是惑本,其義如是。若欲觀察,須伐其根;如灸病得穴。今當去丈就尺,去尺就寸;置色等四陰,但觀識陰。識陰者,心是也。

觀心具十法門:一、觀不可思議境,二、起慈悲心,三、巧安止觀,四、破法徧,五、識通塞,六、修道品,七、對治助開,八、知次位,九、能安忍,十、無法愛也。既自達妙境,即起誓悲他;次作行填願。願行既巧,破無不徧;徧破之中,精識通塞,令道品進行。又用助開道;道中之位,己、他皆識。安忍內外榮辱,莫著中道法愛;故得疾入菩薩位。譬如毘首羯磨,造「得勝堂」,不疎不密,間隙容綖;巍巍昂昂,峙於上天,非拙匠所能揆則。又如善畫,圖其匡郭,寫像偪真,骨法精靈,生氣飛動;豈填彩人所能點綴?此十重觀法,橫豎收束,微妙精巧。初則簡境真偽,中則正助相添,後則安忍無著。意圓法巧,賅括周備;規矩初心,將送行者到彼薩雲;非闇證禪師、誦文法師所能知也。蓋由如來積劫之所勤求,道場之所妙悟,身子之所三請,法譬之所三說,正在茲乎!

一、觀心是不可思議境者:此境難說,先明思議境,令不思議境易顯。

思議法者:小乘亦說心生一切法,謂六道因果,三界輪環。若去凡欣聖,則棄下上出;灰身滅智,乃是有作四諦,蓋思議法也。大乘亦明心生一切法,謂十法界也。

若觀心是有,有善有惡。惡則三品,三途因果也;善即三品,修羅、人、天因果。觀此六品,無常生滅;能觀之心,亦念念不住。又,能觀、所觀,悉是緣生;緣生即空,並是「二乘因果法」也。若觀此空、有,墮落二邊,沈空滯有;而起大慈悲,入假化物。實無身,假作身;實無空,假說空,而化導之,即「菩薩因果法」也。觀此法能度、所度,皆是中道實相之法,畢竟清淨;誰善誰惡?誰有誰無?誰度誰不度?一切法悉如是,是「佛因果法」也。

此之十法,邐迤淺深,皆從心出;雖是大乘無量四諦所攝,猶是思議之境,非今止觀所觀也。

不可思議境者:如《華嚴》云:「心如工畫師,造種種五陰;一切世間中,莫不從心造。」種種五陰者,如前十法界五陰也。「法界」者三義,十數是能依,法界是所依;能所合稱,故言「十法界」。又此十法,各各因,各各果,不相混濫,故言「十法界」。又此十法,一一當體皆是法界,故言「十法界」(云云)。

十法界通稱陰入界,其實不同:三途是有漏惡陰界入,三善是有漏善陰界入,二乘是無漏陰界入,菩薩是亦有漏亦無漏陰界入,佛是非有漏非無漏陰界入。《釋論》云「法無上」者,涅槃是,即非有漏非無漏法也。《無量義經》云「佛無諸大陰界入」者,無前九陰界入也。今言有者,有涅槃常住陰界入也。《大經》云:因滅無常色,獲得常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常樂重沓,即積聚義;慈悲覆蓋,即陰義。以十種陰界不同故,故名「五陰世間」也。

攬五陰通稱眾生,眾生不同:攬三途陰,罪苦眾生;攬人天陰,受樂眾生;攬無漏陰,真聖眾生;攬慈悲陰,大士眾生;攬常住陰,尊極眾生。《大論》云:眾生無上者,佛是,豈與凡下同?《大經》云:歌羅邏時名字異,乃至老時名字異;芽時名字異,乃至果時,名字亦異。直約一期,十時差別;況十界眾生,寧得不異?故名「眾生世間」也。

十種所居,通稱國土世間者:地獄依赤鐵住;畜生依地、水、空住;修羅依海畔、海底住;人依地住;天依宮殿住。六度菩薩,同人依地住;通教菩薩惑未盡,同人、天依住;斷惑盡者,依方便土住。別圓菩薩惑未盡者,同人、天、方便等住;斷惑盡者,依實報土住。如來依常寂光土住。《仁王經》云:「三賢十聖住果報,惟佛一人居淨土。」土土不同,故名「國土世間」也。

此三十種世間,悉從心造。

又,十種五陰,一一各具十法,謂:如是相、性、體、力、作、因、緣、果、報、本末究竟等。先總釋,後隨類釋。

總釋者,夫相以據外,覽而可別。《釋論》云「易知」,故名為「相」。如水火相異,則易可知。如人面色,具諸休否;覽外相,即知其內。昔孫、劉相顯,曹公相隱;相者舉聲大哭:「四海三分,百姓荼毒!」若言有相,闇者不知;若言無相,占者洞解。當隨善相者,信人面外具一切相也。心亦如是,具一切相!眾生相隱,彌勒相顯;如來善知,故遠近皆記。不善觀者,不信心具一切相;當隨如實觀者,信心具一切相也。

「如是性」者:性以據內,總有三義:一、不改名性。《無行經》稱「不動性」,性即不改義也。又,性名「性分」,種類之義。分分不同,各各不可改。又,性是實性,實性即理性;極實無過,即佛性異名耳。不動性扶空,種性扶假,實性扶中。今明內性不可改,如竹中火性雖不可見,不得言無。燧人乾草,徧燒一切;心亦如是,具一切五陰性!雖不可見,不得言無;以智眼觀,具一切性。世間人可笑,以其偏聞判圓經。《涅槃》明佛知眾生有佛性,判為極常。《法華》明佛知一切法如是性,判為無常。豈可以少知為常,多知為無常?又《法華》云:「佛知一切法,皆是一種一性。」此語亦少,何故判為無常?又,有師判《法華》十如,前五如屬凡,是權;後五屬聖,為實。依汝所判,則凡無實,永不得成聖;聖無權,非正徧知。此乃專輒之說,誣佛慢凡耳。又,《涅槃》明一切眾生悉有佛性,而言是常;《淨名》云一切眾生即菩提相,判是無常。若佛性、菩提相異者,可一常一無;若不異者,此判大謬。如占者,見王相、王性,俱得登極。佛性、菩提相,何故不同?

「如是體」者:主質故名體。此十法界陰,俱用色心為體質也。

「如是力」者:堪任力用也。如王力士,千萬技能;病故謂無,病差有用。

心亦如是,具有諸力!煩惱病故,不能運動!如實觀之,具一切力。

「如是作」者:運為建立名作。若離心者,更無所作,故知心具一切作也。

「如是因」者:招果為因,亦名為業。十法界業,起自於心;但使有心,諸業具足,故名「如是因」也。

「如是緣」者:緣名緣由,助業皆是緣義。無明愛等,能潤於業,即心為緣也。

「如是果」者:剋獲為果。習因習續於前,習果剋獲於後,故言「如是果」也。

「如是報」者:酬因曰報。習因、習果通名為因,牽後世報;此報酬於因也。

「如是本末究竟等」者:相為本,報為末。本末悉從緣生,緣生故空;本末皆空,此就空為等也。又,相但有字,報亦但有字,悉假施設,此就假名為等。又,本末互相表幟,覽初相,表後報;覩後報,知本相。如見施知富,見富知施。初後相在,此就假論等也。又,相無相,無相而相,非相非無相;報無報,無報而報,非報非無報,一一皆入如實之際,此就中論等也。

二、類解者,束十法為四類。「三途」以表苦為相,定惡聚為性,摧折色心為體,登刀入鑊為力,起十不善為作,有漏惡業為因,愛取等為緣,惡習果為果,三惡趣為報,本末皆癡為等。「三善」表樂為相,定善聚為性,升出色心為體,樂受為力,起五戒十善為作,白業為因,善愛取為緣,善習果為果,人天有為報,應就假名,初後相在為等也。「二乘」表涅槃為相,解脫為性,五分為體,無繫為力,道品為作,無漏慧行為因,行行為緣,四果為果,既後有田中不生,故無報(云云)。「菩薩、佛」類者:緣因為相,了因為性,正因為體,四弘為力,六度萬行為作,智慧莊嚴為因,福德莊嚴為緣,三菩提為果,大涅槃為報(云云)。

因緣有逆順:順生死者,有漏業為因,愛取等為緣;逆生死者,以無漏正慧為因,行行為緣,俱損生破惑。順界外生死,亦以無漏慧為因,無明等為緣;若逆生死,即以中道慧為因,萬行為緣,俱損變易生死故。因緣既爾,餘者逆順,準此可知。若依聲聞,但九無十;若依大乘三佛義,佛有報身;若依斷惑盡義,則無後報;九之與十,斟酌可解。

「眾生世間」既是假名,無體分別,攬實法假施設耳。所謂惡道眾生,相性體力究竟等(云云)。善道眾生,相性體力究竟等;無漏眾生,相性體力究竟等;菩薩、佛法界,相性體力究竟等。準例皆可解。

「國土世間」亦具十種法,所謂惡國土,相性體力等(云云)。善國土、無漏國土、佛菩薩國土,相性體力(云云)。

夫一心具十法界,一法界又具十法界、百法界;一界具三十種世間,百法界即具三千種世間。此三千在一念心,若無心而已;介爾有心,即具三千。亦不言一心在前,一切法在後;亦不言一切法在前,一心在後。例如八相遷物,物在相前,物不被遷;相在物前,亦不被遷。前亦不可,後亦不可;祇物論相遷,祇相遷論物。今心亦如是,若從一心生一切法者,此則是縱;若心一時含一切法者,此即是橫。縱亦不可,橫亦不可,祇心是一切法,一切法是心;故非縱非橫,非一非異。玄妙深絕,非識所識,非言所言;所以稱為不可思議境,意在於此(云云)。

問:心起必託緣,為心具三千法?為緣具?為共具?為離具?若心具者,心起不用緣;若緣具者,緣具不關心。若共具者,未共各無,共時安有?若離具者,既離心、離緣,那忽心具?四句尚不可得,云何具三千法耶?

答:地人云:「一切解惑真妄,依持法性;法性持真妄,真妄依法性也。」《攝大乘》云:「法性不為惑所染,不為真所淨,故法性非依持。言「依持」者,「阿黎耶」是也;無沒無明,盛持一切種子。若從地師,則心具一切法;若從攝師,則緣具一切法。此兩師,各據一邊。若法性生一切法者,法性非心非緣。非心故,而心生一切法者;非緣故,亦應緣生一切法。何得獨言法性,是真妄依持耶?若言法性非依持,黎耶是依持;離法性外,別有黎耶依持,則不關法性。若法性不離黎耶,黎耶依持,即是法性依持,何得獨言黎耶是依持?

又,違經;經言非內非外,亦非中間,亦不常自有。又違龍樹;龍樹云:「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更就譬檢:為當依心故有夢?依眠故有夢?眠法合心故有夢?離心、離眠故有夢?若依心有夢者,不眠亦有夢。若依眠有夢者,死人如眠應有夢。若眠心兩合而有夢者,眠人那有不夢時?又,眠心各有夢,合可有夢;各既無夢,合不應有。若離心、離眠而有夢者,虛空離二,應常有夢。四句求夢尚不得,云何於眠夢見一切事?心喻法性,夢喻黎耶;云何偏據法性、黎耶生一切法?當四句求心不可得,求三千法亦不可得。

既橫從四句生三千法不可得者,應從一念心滅生三千法耶?心滅尚不能生一法,云何能生三千法耶?若從心亦滅亦不滅生三千法者,亦滅亦不滅,其性相違;猶如水火,二俱不立,云何能生三千法耶?若謂心非滅非不滅生三千法者,非滅非不滅,非能非所,云何能所生三千法耶?亦縱亦橫,求三千法不可得。非縱非橫,求三千法亦不可得。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故名不可思議境。

《大經》云:「生生不可說,生不生不可說,不生生不可說,不生不生不可說。」即此義也。當知第一義中,一法不可得,況三千法?世諦中,一心尚具無量法,況三千耶?

如佛告德女:無明內有不?不也。外有不?不也。內外有不?不也。非內非外有不?不也。佛言:如是有!龍樹云:不自、不他、不共、不無因生。《大經》:生生不可說,乃至不生不生不可說;有因緣故,亦可得說,謂四悉檀因緣也。雖四句冥寂,慈悲憐愍,於無名相中,假名相說。

或作世界,說心具一切法,聞者歡喜;如言「三界無別法,惟是一心造。」即其文也。或說緣生一切法,聞者歡喜;如言「五欲令人墮惡道,善知識者,是大因緣;所謂化導令得見佛。」即其文也。或言因緣共生一切法,聞者歡喜;如言「水銀和真金,能塗諸色像。」即其文也。或言離生一切法,聞者歡喜;如言「十二因緣,非佛作,非天人、修羅作,其性自爾。」即其文也。此四句即世界悉檀,說心生三千一切法也。

云何「為人悉檀」?如言「佛法如海,惟信能入。」「信則道源功德母,一切善法由之生。」「汝但發三菩提心,是則出家,禁戒具足。」聞者生信,即其文也。或說緣生一切法,如言「若不值佛,當於無量劫墮地獄苦,以見佛故,得無根信;如從伊蘭,出生栴檀。」聞者生信。或說合生一切法,如言「心水澄清,珠相自現;慈善根力,見如此事。」聞者生信,即其文也。或說離生一切法,如言「非內觀得是智慧,乃至非內外觀得是智慧;若有住著,先尼梵志小信尚不可得,況捨邪入正?」聞者生信,即其文也。是為為人悉檀四句,說心生三千一切法也。

云何「對治悉檀」?說心治一切惡,如言「得一心者,萬邪滅矣」,即其文也。或說緣治一切惡,如說「得聞無上大慧明,心定如地不可動」,即其文也。或說因緣和合治一切惡,如言「一分從思生,一分從師得」,即其文也。或說離治一切惡,「我坐道場時,不得一切法;空拳誑小兒,誘度於一切。」即其文也。是為對治悉檀心破一切惡。

云何「第一義悉檀」?心得見理,如言「心開意解,豁然得道」。或說緣能見理,如言「須臾聞之,即得究竟三菩提」。或說因緣和合得道,如「快馬見鞭影,即得正路」。或說離能見理,如言「無所得即是得,已是得無所得」。是名第一義四句見理,何況心生三千法耶?

佛旨盡淨,不在因緣共離;即世諦是第一義也。又,四句俱皆可說。說因亦是,緣亦是;共亦是,離亦是。若為盲人說乳,若貝、若粖、若雪、若鶴;盲聞諸說,即得解乳,即世諦是第一義諦。當知終日說,終日不說;終日不說,終日說。終日雙遮,終日雙照,即破即立,即立即破。經論皆爾!

天親、龍樹,內鑒泠然,外適時宜,各權所據;而人師偏解,學者苟執,遂興矢石,各保一邊,大乖聖道也!若得此意,俱不可說、俱可說。若隨便宜者,應言「無明」法「法性」,生一切法;如眠法法心,則有一切夢事。心與緣合,則三種世間三千相性皆從心起。一性雖少而不無,無明雖多而不有。何者?指一為多,多非多;指多為一,一非少。故名此心為不思議境也。若解一心一切心,一切心一心,非一非一切;一陰一切陰,一切陰一陰,非一非一切;一入一切入,一切入一入,非一非一切;一界一切界,一切界一界,非一非一切;一眾生一切眾生,一切眾生一眾生,非一非一切;一國土一切國土,一切國土一國土,非一非一切;一相一切相,一切相一相,非一非一切;乃至一究竟一切究竟,一切究竟一究竟,非一非一切。徧歷一切,皆是不可思議境!

若法性無明合,有一切法陰界入等,即是俗諦;一切界入是一法界,即是真諦;非一非一切,即是中道第一義諦。如是徧歷一切法,無非不思議三諦(云云)。若一法一切法,即是因緣所生法,是為假名,假觀也。若一切法即一法,我說即是空,空觀也。若非一非一切者,即是中道觀。

一空一切空,無假中而不空,總空觀也。一假一切假,無空中而不假,總假觀也。一中一切中,無空假而不中,總中觀也。即《中論》所說不可思議一心三觀;歷一切法亦如是。

若因緣所生一切法者,即方便隨情,道種權智;若一切法一法,我說即是空,即隨智,一切智;若非一非一切,亦名中道義者,即非權非實,一切種智。例上一權一切權,一實一切實,一切非權非實,徧歷一切,是不思議三智也。若隨情,即隨他意語;若隨智,即隨自意語;若非權非實,即非自非他意語。徧歷一切法,無非「漸、頓、不定」不思議教門也。若解頓,即解心;心尚不可得,云何當有趣非趣?若解漸,即解一切法趣心;若趣不定,即解是趣不過。此等名異義同,軌則行人,呼為「三法」,所照為「三諦」,所發為「三觀」,觀成為「三智」,教他呼為「三語」,歸宗呼為「三趣」。得斯意類,一切皆成法門。種種味,勿嫌煩(云云)。

如如意珠,天上勝寶,狀如芥粟;有大功能,淨妙五欲;七寶琳琅,非內畜,非外入;不謀前後,不擇多少;不作麤妙,稱意豐儉;降雨穰穰,不添不盡。葢是色法,尚能如此;況心神靈妙,寧不具一切法耶?又,三毒惑心,一念心起,尚復身、邊、利、鈍,八十八使,乃至八萬四千煩惱。若言先有,那忽待緣?若言本無,緣對即應。不有不無,定有即邪,定無即妄。當知有而不有,不有而有。惑心尚爾,況不思議一心耶?又如眠夢,見百千萬事;豁寤無一,況復百千?未眠不夢、不覺,不多、不一;眠力故謂多,覺力故謂少。莊周夢為蝴蝶,翾翔百年;寤知非蝶,亦非積歲。

無明法法性,一心一切心;如彼昏眠。達無明即法性,一切心一心;如彼醒寤(云云)。又,行安樂行人,一眠夢,初發心乃至作佛、坐道場、轉法輪、度眾生、入涅槃;豁寤,秖是一夢事。若信三喻,則信一心;非口所宣,非情所測。此不思議境,何法不收?此境發智,何智不發?依此境發誓,乃至無法愛,何誓不具?何行不滿足耶?說時如上次第,行時一心中具一切心。(云云)。

二、發真正菩提心者:

既深識不思議境,知一苦一切苦。

自悲昔苦,起惑耽湎麤弊色聲,縱身口意,作不善業。輪環惡趣,縈諸熱惱;身苦、心苦而身毀傷。而今還以愛繭自纏,癡燈所害。百千萬劫,一何痛哉!設使欲捨三途,欣五戒十善,相心修福,如市易博換,翻更益罪;似魚入笱口,蛾赴燈中。狂計邪黠,逾迷逾遠,渴更飲鹹!龍須縛身,入水轉痛;牛皮繫體,向日彌堅;盲入棘林,溺墮洄澓;把刃抱炬,痛那可言?虎尾蛇頭,悚焉悼慄!自惟若此,悲他亦然!

假令隘路,叛出怨國,備歷辛苦,絕而復穌;往至貧里,傭賃一日;止宿草庵,不肯前進,樂為鄙事。不信不識,可悲可怪!思惟彼我,鯁痛自他!即起大悲,興兩誓願: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數誓願斷!眾生雖如虛空,誓度如空之眾生;雖知煩惱無所有,誓斷無所有之煩惱。雖知眾生數甚多,而度甚多之眾生;雖知煩惱無邊底,而斷無底之煩惱。雖知眾生如如佛如,而度如佛如之眾生;雖知煩惱如實相,而斷如實相之煩惱。何者?若但拔苦因,不拔苦果,此誓雜毒,故須觀空。若偏觀空,則不見眾生可度;是名著空者,諸佛所不化。若偏見眾生可度,即墮愛見大悲,非解脫道(云云)。

今則非毒、非偽,故名為「真」;非空邊、非有邊,故名為「正」。如鳥飛空,終不住空;雖不住空,跡不可尋。雖空而度,雖度而空,是故名誓與虛空共鬪,故名「真正發菩提心」,即此意也。

又,識不可思議心,一樂心一切樂心。我及眾生,昔雖求樂,不知樂因;如執瓦礫,謂如意珠;妄指螢光,呼為日月。今方始解,故起大慈,興兩誓願,謂:「法門無量誓願知!無上佛道誓願成!」雖知法門永寂如空,誓願修行永寂;雖知菩提無所有,無所有中,吾故求之。雖知法門如空無所有,誓願畫繢,莊嚴虛空;雖知佛道非成所成,如虛空中種樹,使得華得果。雖知法門及佛果,非修非不修,而修非證非得;以無所證得,而證而得。是名非偽非毒,名為「真」;非空非見愛,名為「正」。如此慈悲誓願,與不可思議境智,非前非後,同時俱起。慈悲即智慧,智慧即慈悲。無緣無念,普覆一切;任運拔苦,自然與樂。不同毒害,不同但空,不同愛見。是名真正發心菩提義,自悲已,悲眾生義,皆如上說。觀心可解。

三、善巧安心者,善以止觀安於法性也。上深達不思議境,淵奧微密。博運慈悲,亘蓋若此。須行填願,行即止觀也。

無明癡惑,本是法性;以癡迷故,法性變作無明,起諸顛倒,善不善等。如寒來,結水變作堅冰;又如眠來,變心有種種夢。

今當體諸顛倒即是法性,不一不異。雖顛倒起滅,如旋火輪。不信顛倒起滅,惟信此心但是法性。起是法性起,滅是法性滅;體其實不起滅,妄謂起滅。祇指妄想,悉是法性。以法性繫法性,以法性念法性;常是法性,無不法性時。體達既成,不得妄想,亦不得法性。還源反本,法界俱寂,是名為止。如此止時,上來一切流轉皆止。

觀者,觀察無明之心,上等於法性,本來皆空;下等一切妄想善惡,皆如虛空,無二無別。譬如劫盡,從地上至初襌,炎炎無非是火。又如虛空藏菩薩所現之相,一切皆空;如海慧初來,所現一切皆水。介爾念起,所念念者,無不即空,空亦不可得。如前火木,能使薪然,亦復自然。法界洞朗,咸皆大明,名之為「觀」。

止秖是智,智秖是止。不動止,秖是不動智。不動智,秖是不動止。不動智照於法性,即是觀智得安,亦是止安。不動於法性相應,即是止安,亦是觀安,無二無別。

若俱不得安,當復云何?夫心神冥昧,椶利怳𭝏;汨起汨滅,難可執持;倏去倏來,不易關禁。雖復止之,馳疾颺炎;雖復觀之,闇逾漆墨;加功苦至,散惑倍隆。敵強力弱,鷸蚌相扼;既不得進,又不可退。當殉命奉道,薦以肌骨;誓巧安心,方便迴轉,令得相應,成觀行位也。

安心為兩:一、教他,二、自行。

教他又為兩:一、聖師,二、凡師。聖師有慧眼力,明於法藥;有法眼力,識於病障;有化道力,應病授藥,令得服行。如毱多,知弟子應以信悟,令上樹;應以食悟,令服乳酪;應以呵責悟,化為女像。一一開曉,無有毫差;不待時,不過時,言發即悟。佛去世後,如是之師,甚為難得。盲龜何由上值浮孔?墜芥豈得下貫針鋒?難!難!二者、凡師雖無三力,亦得施化。譬如良醫,精別藥病,解色、解聲、解脈,逗藥即瘥;有命盡者,亦不能起死。若不解脈,醫問病相,依語作方,亦挑脫得瘥。身子聖德,亦復差機;凡夫具縛,稱病導師。

今不論聖師,正說凡師,教他安心也。他有二種:一、信行,二、法行。薩婆多明此二人,位在見道。因聞入者,是為「信行」;因思入者,是為「法行」。曇無德云:位在方便,自見法少,憑聞力多;後時要須聞法得悟,名為「信行」。憑聞力少,自見法多;後時要須思惟得悟,名為「法行」。

若見道中,無相心利,一發即真,那得判信、法之別?然數據行成,論據根性;各有所以,不得相非。

今師遠討源由,久劫聽學,久劫坐禪,得為信法種子;世世熏習,則成根性,各於聞思開悟耳。若論根利鈍者:法行利,內自觀法故;信行鈍,藉他聞故。又,信行利,一聞即悟故;法行鈍,歷法觀察故。或俱利俱鈍,信行人聞慧利,修慧鈍;法行人修慧利,聞慧鈍。

已說前人根性利鈍竟,云何安心?師應問言:汝於定慧,為志何等?其人若言:我聞佛說,善知識者,如月形光,漸漸圓著;又如梯隥,漸漸增高;巧說轉人心,得道全因緣;志欣渴飲,如犢逐母。當知是則信行人也。若言:我聞佛說,明鏡體若不動,色像分明,淨水無波,魚石自現;欣捨惡覺,如棄重擔。當知是則法行人也。

既知根性,於一人所,八番安心。

咄!善男子!無量劫來,飲狂散毒,馳逐五塵,升沉三界;猶如猛風,吹兜羅𣭞;大熱沸鑊,煮豆升沉。從苦至惱,從惱至苦;何不息心達本,以一其意?意若一者,何事不辦?苦集得一,則不輪迴;無明得一,不至於行,乃至不至老死。摧折大樹,畢故不造新;六蔽得一,則度彼岸,惟此為快。善巧方便,種種因緣,種種譬喻,廣讚於止,發悅其情。是名隨樂欲以止安心也。

又,善男子!如天亢旱,河池悉乾,萬卉焦枯,百穀零落;娑伽羅龍王,七日構雲,四方注雨,大地霑洽;一切種子皆萌芽,一切根株皆開發,一切枝葉皆蔚茂,一切華果皆敷榮!人亦如是!以散逸故,應生善不復生,已生善還退失。禪定河乾,道品樹滅;萬善焦枯,百福殘悴;因華道果,不復成熟。若能閒林一意,內不出,外不入,靜雲興也;發諸禪定,即是降雨也。功德叢林,煗頂方便,眼智明覺,信忍、順忍、無生、寂滅,乃至無上菩提,悉皆克獲。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讚於止,生其善根。是名隨便宜以止安心也。

又,善男子!夫散心者,惡中之惡;如無鉤醉象,踏壞華池;穴鼻駱駝,翻倒負馱;疾於掣電,毒逾蛇舌;重沓五翳,埃靄曜靈;睫近霄遠,俱皆不見。若能修定,如密室中燈,能破巨闇;金錍抉膜,空色朗然;一指、二指、三指皆了。大雨能淹囂塵,大定能靜狂逸;止能破散,虛妄滅矣!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讚於止,破其睡散。是名對治以止安心也。

又,善男子!心若在定,能知世間生滅法相;亦知出世不生不滅法相。如來成道,猶尚樂定,況諸凡夫?有禪定者,如夜見電光,即得見道,破無數億洞然之惡,乃至得成一切種智。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讚於止,即會真如。是名隨第一義以止安心也。

其人若言:「我聞寂滅,都不入懷;若聞分別,聽受無厭。」即應為說三惡燒然,駝驢重楚,餓鬼飢渴,不名為苦;癡闇無聞,不識方隅,乃是大苦。多聞分別樂,見法法喜樂,以善攻惡樂;無著阿羅漢,是名為最樂。從多聞人,聞甘露樂。如教觀察,知道非道,遠離坑坎,直去不迴。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讚於觀,發悅其情。是名隨樂欲以觀安心。

又,善男子!月開蓮華,日興作務;商應隨主,彩畫須膠;坯不遇火,無須臾用;盲不得導,一步不前。行無觀智,亦復如是!一切種智,以觀為根本,無量功德之所莊嚴。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讚於觀,生其功德。是名隨便宜以觀安心。

又,善男子!智者識怨,怨不能害;武將有謀,能破強敵。非風何以卷雲?非雲何以遮熱?非水何以滅火?非火何以除暗?析薪之斧,解縛之刀,豈過智慧?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讚於觀,使其破惡。是名對治以觀安心。

又,善男子!井中七寶,闇室瓶盆,要待日明;日既出已,皆得明了。須智慧眼,觀知諸法實相;一切諸法中,皆以等觀入。般若波羅蜜最為照明!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讚於觀,令得悟解。是名第一義以觀安心。

如是八番,為信行人說安心也。

其人若云「我樂息心」;默已復默,損之又損之,遂至於無為,不樂分別,坐馳無益。此則法行根性,當為說止。汝勿外尋,但內守一;攀覺流動,皆從妄生。如旋火輪,輟手則息;洪波鼓怒,風靜則澄。《淨名》云:「何謂攀緣?謂:緣三界。何謂息攀緣?謂:心無所得。」《瑞應》云:「其得一心者,則萬邪滅矣。」龍樹云:「實法不顛倒,念想觀已除;言語法皆滅,無量眾罪除。清淨心常一,如是尊妙人,則能見般若。」夫山中幽寂,神仙所讚;況涅槃澄淨,賢聖尊崇。《佛話經》云:「比丘在聚,身口精勤,諸佛咸憂;比丘在山,息事安臥,諸佛皆喜。」況復結跏束手,緘脣結舌,思惟寂相;心源一止,法界同寂,豈非要道?惟此為貴,餘不能及!善巧方便,種種因緣,種種譬喻,廣讚於止,發悅其心。是各隨樂欲以止安心。

其人若云:我觀法相,秖增紛動,善法不明。當為說止。止是法界,平正良田,何法不備?止捨攀緣,即是檀;止體非惡,即是戒;止體不動,即是忍;止無間雜,即是精進;止則決定,即是禪;止法亦無,止者亦無,即是慧;因止會非止非不止,即是方便;一止一切止,即是願;止止愛,止止見,即是力;此止如佛止,無二無別,即是智;止具一切法,即是秘藏。但安於止,何用別修諸法?善巧方便,種種緣喻,令生善根。即是隨便宜以止安心也。

若言:我觀法相,散睡不除者;當為說止大有功能。止是壁定,八風惡覺所不能入!止是淨水,蕩於貪婬八倒;猶如朝露,見陽則晞!止是大慈,怨親俱愍,能破恚怒!止是大明咒,癡疑皆遣!止即是佛,破除障道;如阿伽陀藥,遍治一切;如妙良醫,咒枯起死!善巧方便,種種緣喻,令其破惡。是名對治以止安心。

其人若言:我觀察時,不得開悟;當為說止。止即體真,照而常寂;止即隨緣,寂而常照;止即不止止,雙遮雙照。止即佛母,止即佛父,亦即父即母!止即佛師、佛身、佛眼、佛之相好、佛藏、佛住處,何所不具?何所不除?善巧方便,種種緣喻,廣讚於止。是為第一義以止安心。

彼人若言:止狀沉寂,非我悅樂;當為說觀,推尋道理。七覺中有擇覺分,八正中有正見,六度中有般若;於法門中,為主為導,乃至成佛。正覺、大覺、徧覺,皆是觀慧異名,當知觀慧,最為尊妙。如是廣讚,是為隨樂欲以觀安心。

若勤修觀,能生信、戒、定、慧、解脫、解脫知見。知病識藥,化道大行;眾善普會,莫復過觀!是為隨便宜以觀安心

觀能破闇,能照道,能除怨,能得寶,傾邪山,竭愛海,皆觀之力。是為隨對治以觀安心。

觀觀法時,不得能所,心慮虛豁,朦朧欲開;但當勤觀,開示悟入。是為用第一義以觀安心。

是為八番,為法行人說安心也。

復次,人根不定,或時迴轉。薩婆多明轉鈍為利,《成論》明數習則利,此乃始終論利鈍,不得一時辯也。今明眾生心行不定,或須臾而鈍,須臾而利,任運自爾;非關根轉,亦不數習。或作觀不徹,因聽即悟;或久聽不解,暫思即決;是故更論轉根安心。若法行轉為信行,逐其根轉,用八番悉檀而授安心。若信行轉成法行,亦逐根轉,用八番悉檀而授安心。得此意,廣略自在說之;轉不轉,合有三十二安心也。

自行安心者,當觀察此心,欲何所樂?若欲息妄,令念想寂然,是「樂法行」。若樂聽聞,徹無明底,是「樂信行」。

樂寂者,知妄從心出,息心則眾妄皆靜;若欲照知,須知心原。心原不二,則一切諸法皆同虛空,是為隨樂欲自行安心。其心雖廣分別心及諸法,而信念精進,毫善不生,即當凝停莫動;諸善功德,因靜而生。若凝停時,薳更沉寂,都無進忍,當校計籌量,策之令起。若念念不住,如汗馬奔逸,即當以止對治馳蕩。若靜默無記,與睡相應,即當修觀,破諸昏塞。修止既久,不能開發,即應修觀;觀一切法,無礙無異,怗怗明利,漸覺如空。修觀若久,闇障不除,宜更修止;止諸緣念,無能無所,所我皆寂,空慧將生。

是為自修法行,八番善巧布厝,令得心安(云云)。

信行安心者,或欲聞寂,定如須彌,不畏八動;即應聽止。欲聞利觀,破諸煩惱,如日除闇;即應聽觀。聽觀多,如日焦芽,即應聽止,潤以定水。或聽定淹久,如芽爛不生,即應聽觀,令風日發動,使善法現前。或時馳覺,一念叵住;即應聽止,以治散心。或沈昏濛濛坐霧;即當聽觀,破此睡熟。或聽止豁豁,即專聽止;或聞觀朗朗,即專聽觀。

是為自修信行,八番巧安心也。

若法行心轉為信行,信行心轉為法行,皆隨其所宜巧鑽研之。自行有三十二,化他亦三十二,合為六十四安心也。

復次,信法不孤立,須聞思相資。

如法行者,隨聞一句,體寂湛然,夢妄皆遣;還坐思惟,心生歡喜。又,聞止已,還更思惟,即生禪定。又,聞於止,還即思惟,妄念皆破。又,聞止已,還更思惟,朗然欲悟。又,聞觀已,還更思惟,心大歡喜。又,聞觀已,還更思惟,生善破惡、欲悟等,準前可知。此乃聽少思多,各為「法行」,非都不聽法也。

信行端坐,思惟寂滅,欣踊未生;起已聞止,歡喜甘樂。端坐念善,善不能發;起已聞止,信戒精進,倍更增多。端坐治惡,惡不能遣;起已聞止,散動破滅。端坐即真,真道不起;起已聞止,豁如悟寂。是為信行,坐少聞多,非都不思惟。

前作一向根性,今作相資根性。就相資中,復論轉不轉,亦有三十二安心。化他相資,亦有三十二安心。合六十四,合前為一百二十八安心也。

夫心地難安,違苦順樂;今隨其所願,逐而安之。譬如養生,或飲或食,適身立命。養法身亦爾,以止為飲,以觀為食;藥法亦兩,或丸或散,以除冷熱。治無明病,以止為丸,以觀為散。如陰陽法,陽則風日,陰則雲雨;雨多則爛,日多則焦。陰如定,陽如慧;慧定偏者,皆不見佛性。八番調和,貴在得意。

一種禪師,不許作觀,惟專用止。引偈云:「思思徒自思,思思徒自苦;息思即是道,有思終不覩。」又一禪師,不許作止,專在於觀。引偈云:「止止徒自止,昏闇無所以;止止即是道,觀觀得會理。」兩師各從一門而入,以己益教他;學者則不見意,一向服乳;漿猶難得,況復醍醐?

若一向作解者,佛何故種種說耶?天不常晴,醫不專散,食不恒飯;世間尚不爾,況出世耶?今隨根、隨病迴轉,自行化他,有六十四。若就三番止觀,則三百八十四。又,一心止觀,復有六十四,合五百一十二。三悉檀是世間安心,世醫所治,差已復生;一悉檀是出世安心,如來所治,畢竟不發。世出世法,互相成顯。若離三諦,無安心處;若離止觀,無安心法。若心安於諦,一句即足;如其不安,巧用方便,令心得安。一目之羅,不能得鳥;得鳥者,羅之一目耳。眾生心行,各各不同;或多人同一心行,或一人多種心行。如為一人,眾多亦然!如為多人,一人亦然!須廣施法網之目,捕心行之鳥耳。

摩訶止觀卷第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