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含经》是早期佛教基本经典的汇编,释迦时代的圣典总集。
阿含,梵文Āgama的音译,亦译作阿笈摩、阿伽摩、阿鋡暮、阿鋡等,中国古代佛教论典和译籍,常把阿含意译作法归、法本、法藏、教法、教分、种种说、无比法、传教、净教、趣无、教、传、归、来、藏等。近代佛教学者,更有把阿含之意译读为来着、趣归、知识、圣言、圣训集、经典等。阿含,其字面意义为万法之归趣、万法之总持。因此,“阿含”一词有着双重含义,既指佛教依师承而辗转相传的教法及教说,亦指由传承释迦教法而结集的早期佛教经典。称阿含为《阿含经》,乃是中国历史上相沿成习的惯例。
一般认为,释迦入灭不久的佛教经律第一次结集时,《阿含经》的基本内容已被确定;到部派佛教形成前后被加以系统整理,并在约公元前三世纪时形诸文字。佛教文献视《阿含经》为小乘佛教(声闻乘)三藏中的经藏。汉译《大藏经》中,对于所收小乘佛教的经典,统称为阿含部。
释迦入灭后百年,原始佛教的僧伽教团一分而为上座部与大众部二大部派。其后,部派佛教更分裂为小乘二十部派(南传佛教持十八部派说)。各佛教部派均各有独自传承的经藏。据现今有关资料表明,当时至少有南方上座部、一切有部、化地部、法藏部、大众部、饮光部、经量部等所传的经典存在。然而,时至今日,仅有南方上座部的原始经典完全保存下来,计有五部,并以释迦时代较为通俗的巴利文书写。
南传佛教的巴利文经典,包括《长部》《中部》《相应部》《增支部》《小部》(即屈陀迦阿含),被通称为南传五部,亦称南传五阿含。至于北传佛教,则汇集其他诸部派经典的残篇断简,编就四阿含,即《长阿含经》《中阿含经》《增一阿含经》和《杂阿含经》,以梵文书写。此即北传四阿含。其中,南传《长部》《中部》分别相当于北传的《长阿含经》和《中阿含经》,而《相应部》则相当于《杂阿含经》,《增支部》与《增一阿含经》相当。尽管南传五阿含与北传四阿含在内容结构上存在着对应关系,但并非完全相同。相对来说,最为接近的是《长部》和《长阿含经》,其次是《相应部》与《杂阿含经》,再次是《中部》与《中阿含经》,差别最大的是《增支部》与《增一阿含经》,而南传《小部》则更是北传四阿含中所无。即使是南传五阿含与北传四阿含中的相同之经,其内容及排列顺序,亦颇有出入。因此,南北两大阿含部都具有相对独立的宗教价值和学术价值,并为两大佛教传承系统之间的比较研究提供了珍贵资料。
公元前后,佛教初传中国,早期佛教的圣典《阿含经》亦随之传入。不过,最早在中国流传的《阿含经》只是些单品小经。如东汉时期最早传译的《四十二章经》乃是辑录《阿含经》要点的“经钞”,而东汉末及三国时期的两大译经高手安世高、支谦则更是译有大量四部《阿含经》中的单品经。西晋时竺法护亦译有不少《阿含经》中的单品经。东晋十六国时期及南北朝初期,印度和西域的佛教僧人到中国内地译经传教者众多,从而使北传四阿含流通中国,并与汉族学僧协作,将北传四阿含悉数译成汉语。从此,汉译北传四阿含一直被保存下来,并流传至今。据近代以来各国学者对以中国为中心的北传佛教和以斯里兰卡为中心的南传佛教的各种文字佛经的对比研究的结果,小乘佛教经典《阿含经》较为真实地反映了早期佛教的基本教义。
释迦牟尼初创佛教时采取口头宣教的形式,并没有形诸文字。公元一世纪前后逐渐发展为成文经典的《阿含经》,以其素朴、简洁而形象的文字表达,记载了释迦牟尼初传佛教的基本情形,介绍了早期佛教的基本教义,如四谛、八正道、十二因缘以及四念处、四正断、四禅、五根、五力、七觉支等三十七道品的内容,宣示了佛教修持特有的戒、定、慧三学。尽管出于种种原因,不同程度地有着增补、改编等现象,汉译《阿含经》仍在现存卷帙浩繁的佛教经典中,较为如实地反映了早期佛教的基本思想。其中,汉译《长阿含经》以其独特面目保存许多其他三部《阿含经》所无法取代的内容。
《长阿含经》在公元四一三年(后秦弘始十五年),由罽宾(今克什米尔地区)沙门佛陀耶舍诵出,凉州(今甘肃河西地区)沙门竺佛念译为汉语,道含笔受,译于长安(今陕西西安)。汉译《长阿含经》凡二十二卷,共收有三十部阿含经文。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将之列为第一册第一部佛典。此译释本即以《大正藏》为基本文本。
关于《长阿含经》名称的由来,据《四分律》卷五十四、《五分律》卷三十、《瑜伽师地论》卷八十五等载:因系长经说集,故称此名。又据《萨婆多毗尼毗婆沙》卷一载:破诸外道,是为《长阿含》。而《分别功德论》则认为:长者,乃说久远之事,意即历劫而不绝。由此可见,之所以称为《长阿含经》,一则是由于其所汇集的《阿含经》的篇幅最长;二则是由于其抨击外道异说而显彰佛说的内容结构;三则是由于此经所说之事多半涉及久远往事。
具体地说,汉译《长阿含经》的内容结构为四分三十经,即:
(一)第一分四经,包括《大本经》《游行经》《典尊经》《阇尼沙经》,主要收录有关佛陀的本生故事,叙述诸佛的过去事缘,着重讲说释迦游行教化的活动。
(二)第二分十五经,包括《小缘经》《转轮圣王修行经》《弊宿经》《散陀那经》《众集经》《十上经》《增一经》《三聚经》《大缘方便经》《释提桓因问经》《阿㝹夷经》《善生经》《清净经》《自欢喜经》《大会经》。其内容主要为叙述佛教诸行的修习以及佛所说教法的纲要。
(三)第三分十经,包括《阿摩昼经》《梵动经》《种德经》《究罗檀头经》《坚固经》《裸形梵志经》《三明经》《沙门果经》《布吒婆楼经》《露遮经》。其内容主要收录佛陀对外道异说,特别是婆罗门学说的论难和批驳。
(四)第四分只收《世记经》。但《世记经》较长,共占三卷,从第十八卷到第二十卷。该经共有十二品:《阎浮提洲品》《郁单曰品》《转轮圣王品》《地狱品》《龙鸟品》《阿须伦品》《四天王品》《忉利天品》《三灾品》《战斗品》《三中劫品》《世本缘品》,详述了天、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所居世界的成败劫数诸相。
《长阿含经》译释本,以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所收录的汉译《长阿含经》为底本。原典选录标准,大体上展现了《长阿含经》四分内容的基本结构。所选经文,大致体现了佛陀本生事迹、佛教说法的教旨内容、根据佛教立场对外道异学的驳难,以及佛教特有的世界起源和神话化的世界结构。
未曾选录的经文包括:第三经《典尊经》、第九经《众集经》、第十一经《增一经》、第十三经《大缘方便经》、第十四经《释提桓因问经》、第十九经《大会经》、第二十三经《究罗檀头经》和第二十六经《三明经》。除了略选《地狱品》《忉利天品》《世本缘品》外,最后一经《世记经》的其余诸品概未加选录。
上述未曾节选诸经,其主要内容概述如下:
第三经《典尊经》。该经记叙过去世大典尊,虽位居七国之相,却发心出家修道,决意舍却五欲。而现在世的释迦文佛即典尊之身。佛告般遮翼说:大典尊即我身是也。该经所阐述的中心教旨在于:佛门弟子不应怀疑出家修行的生命真理。唯有出家净修梵行,方能根除三毒,舍弃我执、人执;独修慈心才能独生梵天。经文强调,佛门弟子应该相信,出家清修梵行,有果报,有教诫,是“究竟道法,究竟梵行,究竟安隐,终归灭度”。
第九经《众集经》。该经记载了释尊晚年令舍利弗为诸比丘说法,“以防诤讼,使梵行久立,多为饶益,天人获安”。此经的讲经形式与内容结构,类似第十经《十上经》、第十一经《增一经》、第十二经《三聚经》,从“一正法”一直说到“十正法”,最后由世尊印可舍利弗所说。
第十一经《增一经》。此经记叙了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给诸比丘说“一增法”,亦即依法数增加的方式来传扬佛法。世尊从一成法、一修法、一觉法、一灭法、一证法,依次说到十成法、十修法、十觉法、十灭法、十证法。该经以增一的讲经方式,便利了佛法的记诵和弘扬,并成为后来《增一阿含经》的雏形。
第十三经《大缘方便经》。此经较系统地描述了十二因缘的教法。世尊告诉阿难说,十二因缘难见难知,甚深难解;唯有如实正观十二因缘才能获致无漏心解脱的修行,才能真正实现慧解脱的佛教生命理想。
第十四经《释提桓因问经》。该经记载了佛为忉利诸天的说法内容。释提桓因即帝释天,与执乐之神般遮翼及忉利诸天,同诣佛所,闻佛说法。释尊用缘起思想阐述人的爱憎皆生于人的欲望,欲望是爱憎的首要因缘。有欲望则有爱憎,无欲望则无爱憎;若无爱憎则无贪嫉;若无贪嫉,则一切众生不相伤害。反之,从欲望而有爱憎,从爱憎则有贪嫉,从贪嫉则使一切众生共相伤害。
第十九经《大会经》。佛在释翅提国迦维园中,给五百罗汉、十方诸神妙天、地神、雪山神、东南西北四大天王,讲说此经。闻法者皆远离尘垢,得法眼清净。此经的特别之处是充满了世尊的结咒,与《长阿含经》的其他诸经截然有异。
第二十三经《究罗檀头经》。佛给究罗檀头大婆罗门说法,婆罗门的祭祀典礼充斥着杀生和奢侈。世尊尽管知悉婆罗门的祭祀大典,但他坚决拒斥杀生的陋习。此经内容大致与《种德经》相仿。
第二十六经《三明经》。针对婆罗门教自称出自梵天,种姓清净,必生梵天的宣传,世尊为婆悉吒婆罗门和婆罗堕婆罗门宣讲“何道真正”。释迦认为,三明婆罗门虚诳无实,不修持沙门清净梵行,而转修其他不清净行,因此欲求生梵天,无有是处。三明婆罗门有家属产业,而梵天则无,因此三明婆罗门与梵天并不同趣,同解脱。
至于第四分《世记经》中未加选录的诸品,如《阎浮提洲品》《郁单曰品》《转轮圣王品》《阿须伦品》《龙鸟品》《四天王品》《三灾品》《战斗品》《三中劫品》,较充分地展示了佛教对于诸天情况了解之详尽。这些佛经文学看似充满想象,但充分描述了如来所记天地成败及众生所居国邑。但即使在这些描述中,仍表现着佛教所特有的修行旨趣和宗教理念。如《郁单曰品》中说:“其土人民虽不受十善,举动自然与十善合,身坏命终生天善处。”又如《转轮圣王品》记载:“但当以正法治化,勿使偏枉,无令国内有非法行,自不杀生,教人不杀生、偷盗、邪淫、两舌、恶口、妄言、绮语、贪取、嫉妒、邪见。”
北传《长阿含经》的汉译者,乃由罽宾沙门佛陀耶舍三藏法师主诵,凉州沙门竺佛念协助译为汉语,由道含笔录成篇。僧祐《出三藏记集·序》卷九,载有东晋名僧僧肇所作的《长阿含经序》,表明僧肇虽未参与具体的译经工作,然亦曾列席译场。
《长阿含经》汉译的二位主要译家佛陀耶舍和竺佛念,梁·慧皎《高僧传》均有其传。
据梁《高僧传》①,佛陀耶舍,意译为觉明,罽宾(今克什米尔地区)人,出身婆罗门种姓。十三岁时出家修行。博闻强识,然性情简傲,年二十七,方受具足戒。后越东葱岭,居沙勒国。鸠摩罗什曾从佛陀耶舍学阿毗昙、《十诵律》。耶舍应罗什之邀,来到长安。其人髭赤,善解毗婆沙,时人号称赤髭毗婆沙。因佛陀耶舍尝为罗什之师,亦称大毗婆沙。据说,当年罗什翻译《十住经》时,始有疑难,操笔犹豫,乃与佛陀耶舍商讨论究,而后译成。弘始十二年(公元四一〇年)佛陀耶舍译出法藏部的《四分律》六十卷。到弘始十五年(公元四一三年),佛陀耶舍在汉僧竺佛念、道含等协助下,终于完成《长阿含经》的汉译工作。之后,耶舍即辞归罽宾,后不知所终。
佛陀耶舍的佛经翻译,以《长阿含经》及《四分律》为最重要。关于其传译之事,僧肇在《长阿含经序》中说:
“以弘始十二年,岁次上章掩茂,请罽宾三藏沙门佛陀耶舍,出律藏《四分》四十卷(案今藏本律藏六十卷与此卷数《四分》不同),十四年讫。十五年岁在昭阳奋若,出此《长阿含》讫。凉州沙门佛念为译,秦国道士道含笔受。时,集京夏名胜沙门,于宅第校定,恭承法言,敬无差舛,蠲华崇朴,务存圣旨。余以嘉遇,猥参听次,虽无翼善之功,而豫亲承之末。”②
由此可见,《长阿含经》乃由佛陀耶舍主诵,竺佛念为译,道含笔受。序之作者僧肇虽未参与翻译,然亦列席译场。
汉译《长阿含经》主要由竺佛念译出。梁《高僧传》卷一有《竺佛念传》。竺佛念,凉州人,出家诵习众经,粗涉外典,尤精字句训诂。少好游方,备观各地风俗。家世西河,洞晓方言,明解华戎音义。曾在长安高僧道安主持的译场,常任传译一职,帮助外来学僧翻译佛经。道安圆寂后,竺佛念在后来继续从事译经工作。慧皎评价竺佛念的译经说:“自世高、支谦以后,莫逾于念;在苻、姚二代,为译人之宗。”③由此可见竺佛念译经水平之高。据僧祐《出三藏记集》卷二等记载,竺佛念的其他主要译经有:与沙门昙摩难提共译《增一阿含经》四十一卷(已佚)、《中阿含经》五十九卷(已佚),自译《菩萨璎珞经》十二卷、《十住断结经》十一卷、《菩萨处胎经》五卷、《中阴经》二卷、《王子法益坏目因缘经》一卷,共有七种译籍。
在中国佛教史上,大小乘佛经几乎是同时传入的,《阿含经》及其单品经曾长期在社会流传,对于佛教知识的普及曾起过很大作用。南北朝以后,中国盛行大乘佛教,但某些阿含单品经仍一再重译流行,甚至唐代译经大师玄奘、义净都曾从事此一工作。据《开元释教录》卷十九至卷二十“入藏录”载,入藏的大乘经有五百一十五部,二千一百七十三卷;小乘经有二百四十部,六百一十八卷。隋唐的宗派佛教如天台、华严虽贬抑作为小乘经典的《阿含经》,但仍给以适当的地位。
注释:
①《高僧传》,梁·慧皎撰,汤用彤校注,中华书局一九九二年版,第六十五至六十七页。
②引自《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石峻等编,中华书局一九八一年版,第一八九页。
③《高僧传》同上,第四十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