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代不易的宗教的作用
其实并不需要写出“在现代”的字样,宗教的作用是万代不易的。如果明白了这一点,现在也好,未来也好,过去也好,都是不存在的。宗教作为宗教,只要发挥其本来的作用,那么一切就若合符节了。不过,在必须起这样一个题目这一点上,我们必须要看到,现代人的情绪,也就是身处现代的事物的运动方法中,存在着一些异常。这究竟是什么呢?我们先从这里开始着手调查。
直至最近,我们最常看到的文字、最常听到的语言——要是举一些我们从孩提时代到青年时代从没有听说过的词,则有以下这些:自然的征服(这是我最厌恶的词,是从未在东方出现过的思想,今后也不必出现)、大众(这是从禅宗的禅堂里产生的词)、大量生产(福特式的)、共产主义、集权主义、新闻媒体(这是我身处国外期间出现的词)、工业化、标准化、机械化及机械主义,等等。我相信除此之外还有许多。
这些文字内部所流淌的思想,全都是概念主义。这种主义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名称,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反正都是被一切科学所共有的。是减去了“个体”(单数),与各自的“个体”(复数)相通的。或者说是用超个体的事物将一切归拢到一块儿的主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眉毛胡子一起抓的主义。如果想要从科学的角度找出某种规律的话,有特色的个性就会被闲置不顾。一般而言,要在大众之间普及什么的话,根本不会有时间注意到每一个人的特殊性。如果变成大量生产,任何人都必得穿着同样的机器生产出来的衣服,吃着同样的食物,用着同样的东西。于是“个体”隐藏了起来,只能显现出共通性来。虽说没有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它们之间的不同之处,媒体是不会认真对待的。指标处理着一切。按照每一个人脚的大小来做鞋子的话,工业化就会变得不够经济,因此形成了只以机器的共通点为标准来运转的体系。
将其应用在社会生活上的话,就是组织第一。组织必须无视个性。如果总是设置例外的话,那么规则就无法制定,在法律面前就会找出这样那样的借口。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会一心想着钻法律的漏洞。法律学者为了抓住这些钻空子的人,不停地学习,不停地研究。中国古代的哲人们说,因为有法,所以有犯法的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仁义,道德就会废弛。确实是这样没错。
注重一般性、标准化与概念主义的话,事实上,看起来工作会变得比较轻松。然而,另一方面,非个人就不能做到的事情就被忽略了。不为人所理睬,甚至被人嘲笑。社会人都会孜孜以求,急切地想要变成橡子那样。最终的结果是,人类社会变得与蚂蚁蜜蜂的世界没有两样。个人的创造性被践踏在地。这就是现代社会生活的常态。精神异常者之所以年年增加,可以说根源就在于此吧。据心理学者与心理治疗师等人所说,在现代社会人的生态中,可以感受到压迫个性的条件实在太多。个性的压迫就会导致创造本能的制约。据说美国的“垮掉的一代”运动是受到禅的影响而发起的,他们做的事并不是禅的罪过,而是从现代社会生活的缺陷中自然发生的。
尽管自由频繁地被呼唤,然而那都是盲目的,并不是真实的自由。只要还在过着社会生活,自由之类的东西就不会存在。人类原本对自由的希求,并不是在事物的表面进行的,而是存在于内心深处。让人意识到这一点,正是宗教的作用。
拯救人类覆灭的厄运
有所谓大用现前。这里有着自由的作用。自由、自在等文字原本是从东方出现的。所谓自由,就像西方人所说的liberty或是freedom那样,是没有受到制约的,是完全不受他人迷惑,从自己的心底独自涌现出的意识。就此看来,真正的自由原本是在东方形成、发展的,西方并没有。明治初期的学者没有区分它们的眼力。真正的自由在东方。
而且,这自由只有在东方式的意识中才能说出来。在机械主义的世界、工业化的社会及强硬推行概念主义的思想界,人类的创造的本能怎样也无法施展开来。我相信,如果继续这样强硬地推行现代化,人类只能陷入覆灭的厄运之中。
因此,说到宗教的作用,就必须是能够将人类从此厄运中解救出来。宗教的作用就在于,无论什么时代,都要让人类发明真正的自由,让人类的创造性尽情地发展。
今天我们可以确信,这个作用的效果已经能够最为显著地被实现。
如果要问今天的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是因为太过重视力量。第一次、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肇祸之由就是力量的竞争,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压制别人。虽然只要自己能够为所欲为,别人都可以不顾的想法自古有之,到了现代,已经变成了集团性的行为。胡乱地为本国与他国作区分。最近,又在主义上做出划分,打算着实施暴力。他们已经忘记,智的世界以外还有着悲的世界。智与悲必须并存。更重要的是,智必须属于悲,然后才能运用。我们必须要意识到,智依靠悲才拥有了力量。真正的自由是从这里诞生的。请读者们想一想,今天的世界里还有悲——大悲吗?我希望大家可以做出观察。被互相猜疑的乌云所笼罩,必定无法看见灿烂的光明,难道不是这样吗?
(原载于1960年4月2日《读卖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