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 释小乘、外道难,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
第三个问难,「小乘、外道难,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外人以梦来难唯识。唯识宗经常讲梦,前面的辩论也用到梦。梦幻泡影,在《金刚经》里也用,讲一切法空,用梦的比喻是很多的。他们举这个问题,你说梦里没有实境,可以看到山河大地、人物等等,我们醒过来后,知道它是假的;而我们现实看到的山河大地、人物等等却不是假的,永远是真的,今天是真的,明天还是真的。两者是有差别的,你以梦来比喻现实的境,不恰当,两者不能划等号。
戊一 叙难
述曰:自下大段第三有半颂,释小乘、外道难,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先叙彼难,后方释破。于叙难中,初牒论主所明唯识,后正申难。此即初也。
论曰:若如梦中,虽无实境,而识得起,觉时亦然。
述曰:论主前来所说理趣,如世梦中,无境既识起,其觉时识,无境得生者,即牒梦、觉二识义同。自下申难。
「自下大段第三有半颂,释小乘、外道难,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这是第三个问难。小乘也好,外道也好,都不承认唯识,他们以梦作例子来问难:若从梦里醒过来后,我们知道这梦境是假的,而现在我们在醒觉的境界里,你怎么说它是假的?你是醒着的人,感觉是真的嘛,你怎么说跟梦一样?「先叙彼难,后方释破」,先讲他们的问难,然后解释、破斥。「于叙难中,初牒论主所明唯识,后正申难」,凡是要辩论,总是先要把对方的主张说一下,然后进行辩论。这些二乘、外道也是这样,先把唯识宗的主张说一下,然后来问难。
先说唯识宗的主张:「若如梦中虽无实境,而识得起,觉时亦然。」你们唯识宗说,做梦时虽然没有实境,却可以看到、听到;同样,在醒着的时候,我们所缘的境也不是实在的,所以我们所看到所听到的,都不是实在境。
「论主前来所说理趣,如世梦中,无境既识起,其觉时识,无境得生者,即牒梦、觉二识义同。」论主前面所说的道理,经常以世间的梦作比喻,梦里没有实在境界,但是识可以生起;在醒觉的时候,我们识的生起,境界也是没有的,跟梦里一样。梦里没有境而能生起的识,与醒着的时候没有境也同样能生起的识,「二识义同」,此二识所观的境都是不实在的。这是唯识宗的主张。「自下申难」,下面对方要问难了。
论曰:如世自知梦境非有,觉时既尔,何不自知?
述曰:梦、觉二识,无境既同,世能自知梦境非有,其觉时识,自知应等。梦心无有境,觉时许知无;觉识境既无,何不知非有?量云:世觉时识应知境无,许无境故,如知梦识。
「如世自知梦境非有」,世间人都知道梦境是没有的。梦醒之后,梦里的东西,山河大地、老虎、飞机、炸弹等等都是没有的,这个世间人都知道,哪怕是愚夫愚妇也知道。
「觉时既尔,何不自知」,你说醒着的时候,外境也是没有,为什么世人都不知道?梦境大家都知道是假的,醒着时的境界你说也是假的,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这有问题。醒觉的境界是真的,大家都认为不是假的;如果是假的,跟梦一样,那大家都应当知道是假的,为什么大家不知道?
「梦、觉二识,无境既同」,做梦的时候与醒觉的时候所起的识都同样是没有实境可依的,梦的识是无境,觉的识也是无境,「世能自知梦境非有」,世间人都能够知道梦境是没有的,「其觉时识,自知应等」,那么醒觉的时候,也应当知道我们的识所觉知的境界跟梦境一样,也是没有的。
「梦心无有境,觉时许知无,觉识境既无,何不知非有」,梦里的境,我们醒过来时,知道是没有的;现在醒着的时候,这个境界,你说同样没有,为什么世间人都不知道?
立量,「世觉时识,应知境无」,世间上的人醒的时候,也应当知道外境是没有的;「许无境故」,因为你承认这个境界是虚假的;「如知梦识」,犹如能够知道梦的境界是假的这个识一样。醒时的境界也是假的,你的觉知应当知道,你怎么不知道?
论曰:既不自知觉境非有,宁如梦识实境皆无?
述曰:前难觉识应知境无,此显不知实境非有。觉、梦二境俱非有,即知梦识境成无,觉不自知无,异于梦故,知觉识境实有。
「既不自知觉境非有,宁如梦识实境皆无」,我们醒着的时候看到的山河大地,既然都不知道它是没有的,反而认为是有,怎么能说跟梦识一样,所缘的境都是没有的呢?现在我们明明看到这些境界是有的,你说跟做梦一样,都是假的。这个等号划不得。醒的识所缘的境是有的,梦的识所缘的境大家知道是没有的,这个样子你怎么能用它来做比喻?没有人能说现在我们看到的山河大地是假的,除非证果证道。外道证不到这个高度,二乘也证不到这个高度,他们只知道补特伽罗无我,法无我不是他们的境界,所以他们也这样问难。
「前难觉识应知境无,此显不知实境非有」,这是一正一反来问。「前难觉识应知境无」,前一句(如世自知梦境非有,觉时既尔,何不自知?)主要是问难说「觉识应知境无」,醒着的时候应当也知道现量看到的山河大地也是没有的。「此显不知实境非有」,这一句(既不自知觉境非有,宁如梦识实境皆无?)是反过来问,意显「不知实境非有」,不知道这个山河大地实在的境不是实在的。
「觉梦二境俱非有」,觉、梦两个境都是没有的,「即知梦识境成无」,我们知道梦识所缘的境是没有的,「觉不自知无」,而醒着的时候,我们看山河大地,大家都不知道它是没有的,「异于梦故」,它跟梦不一样。「觉不自知无」,觉的时候,不知道现在的山河大地是没有的。它跟梦不一样,「异于梦故」,梦里的境界,大家知道那是没有的,但是觉醒的时候,说山河大地境界没有,不只是老太婆不承认,就是科学家、博士等等,都说外境是有,跟梦境不一样。
「知觉识境实有」,既然跟梦不一样,所以现在觉醒时看到的山河大地等境是实在有的。
量云:世觉时识外实境有,许异梦故,如自真智。不言世觉,相符极成,乱真觉故。因不言许,随一不成。生死,大乘说为梦故,或简五识不行梦故,或显异于眠时梦故。喻不言自,其体便阙。大乘真智,无外境故,若说大乘真智为喻,所立不成。为此等过,宗等各简。此总难已,自下非之。
「量云」,立一个比量。「世觉时识外实境有」(宗),世间人醒着的时候,他认为识以外客观的外境是有的。「许异梦故」(因),因为跟梦不一样。这个「许」,是二乘和外道的自许,简别大乘与二乘、外道不同。大乘说,我们现在是无明大梦,还是梦,与梦识境是不异的;而二乘、外道许异于梦境,现在看到的外境不是梦,梦的境界跟觉的境界不一样。「如自真智」(喻),「自真智」是二乘的智慧,他认为这个世界是实在有的。这是他们立的量,证明觉时识所缘的境是实在有的。下面使用了很多因明术语。
「不言世觉」,如果不用「世觉」两个字,「相符极成」,这个话不要辩论,大家都承认的,「乱真觉故」,因为会跟真觉混淆。「因不言许」,因里边如果不说这个「许」,那么「随一不成」。不是两方面都承认的,二乘、外道说异于梦,大乘说不异于梦。所以要用「许」,简明是他们自己许,二乘、外道许现实世间的觉境跟梦境不一样。
「生死,大乘说为梦故」,大乘唯识宗认为,生死就是梦,并不异于睡梦,一样的都是梦,而二乘不承认,他们认为异于梦;「或简五识不行梦故」,或者简别五识,梦里没有五识,梦里只有意识,梦里看到东西,并不是眼识看到,而是意识看到;「或显异于眠时梦故」,或者表示跟睡梦不一样,即醒时的境界与睡梦时的境界不一样。这个「许」,含这个意思,是立量的人自己这么承认,对方承不承认他不管,加个「许」字可以避免这个错误。这是简别自宗。
「喻不言自,其体便阙」,假使喻里边不加「自」字,那么又有毛病。「大乘真智,无外境故」,因为大乘的真智是没有外境的。二乘、外道一致认为外境是有的,如果不说是「自真智」,那与大乘的真智混淆,就不行。大乘认为,根本智现的时候,一切法空,根本没有外境;而后得智生起的时候,虽带名言,但是如幻如化,并不是真的外境,跟他们说的不一样。所以要加「自」字简别一下,「如自真智」,这是我们自己承认的真智,跟你们大乘的真智不一样。
「若说大乘真智为喻,所立不成」,假使把大乘真智也包括进去作比喻,这个比喻就不能成立。用大乘的真智去看,一切法就是梦一样的,没有外境,怎么能用作比喻?那就反过来了,这个喻是要证明外境实有,而大乘的真智则没有外境,所以要简别。「为此等过,宗等各简」,为了去掉那些过失,宗、因、喻等都有简别。宗,用「世觉」来简别;因,用「许」来简别;喻,用「自」来简别。这是因明里避免过失的一个方式。
这是说外人立量,证明外境实有,跟梦境不一样。「此总难已,自下非之」,下面论主破斥。
戊二 释破
论曰:此亦非证。
述曰:此总非之,自下别释。
论主说:「你们以这样子的方式证明外境实有,这个证明不对。」为什么?下面解释。
颂曰:未觉不能知,梦所见非有。
述曰:未得真智觉,不能自知生死梦所见定非实有,即正理解于此颂文。或为喻显,如世未觉,不能自知梦心所见定非实有;觉时亦尔,以喻释难。即此半颂,通以法、喻二义解之,亦无违也。旧论下句,今在上说;今此上句,旧论下说。旧依梵本,今从唐言,亦无乖返。诸上下颂,应如是知。
「未觉不能知,梦所见非有。」觉醒之前,不能知道梦里所看到的东西非实有。你正在梦中,你怎么知道梦里看到的山河大地是假的?你必定在梦醒之后纔能知道。现在我们正在无明大梦当中,还没有醒,怎能知道是假的?当然不知道。正在做梦,不会知道那是假的;醒过来之后,自然知道现在的这个山河大地是假的。所以你说了半天还是没有用,并不能成立识外有实境。很简单,半个颂把你击破。
「未得真智觉,不能自知生死梦所见定非实有」,我们还没有得到无分别的根本智,这个智慧还没有生起来的时候,自己在生死大梦里还没醒,不能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是假的;等到醒过来之后,就会知道都是如幻如化、不是实在有的。「即正理解于此颂文」,这是以唯识宗的道理来解释「未觉不能知,梦所见非有」这句颂。「正理」即唯识宗的道理。
「或为喻显」,或者也可以打个比喻来解释,「如世未觉,不能自知梦心所见定非实有」,世间人做梦,没醒的时候,哪能知道梦里看到的是假的?有的人,他梦里看到老虎,吓得一身大汗;如果他知道梦里老虎是假的,那还怕什么呀?因为你还没醒,当然不知道。就像以前讲的那个娑婆罗那比丘,他要求回去打仗,他的师父迦旃延尊者加持他做了一个梦,他梦里被恶生王五花大绑,鸡毛插在头上,要杀头了,他急得大叫:「师父救命!」如果你知道梦里是假的,你叫什么救命?不要救命了,都是假的,你醒过来就完了。所以说梦里没醒的时候,还是当真的。我们无明大梦没醒,当然还认为是真的,你哪一天醒了,就知道是假的。
做梦的时候,自己知道自己正在做梦,这样的人有没有?还是有的,但是极少;即使知道,这个力量很微弱。知道是假的,但是那个老虎来了,还是害怕。现在我们正在学唯识教,唯识无境,一切都是假的,但是苦痛来了,还是害怕,这个力量还胜不过它。因为你还没真的醒过来,只是依稀恍惚地知道,懂一点道理,那是起不了大作用的。
「觉时亦尔」,你梦里没醒,看到的东西不能说它是没有,那么醒着的时候,无明大梦还没醒,你怎么知道山河大地是假的?当然不知道。「以喻释难」,以做梦的这个喻来解释他们的难。所以,很多隐密道理都可以用梦做比喻显出来。经中在讲空性道理的时候,用很多的喻,梦幻泡影、干达婆城等等,一共有八个喻,都是表示一切法如幻如化、无实在体。学到《摄大乘论》的时候,这些喻都会见面;《金刚经》也有,「如梦幻泡影」。
「即此半颂,通以法、喻二义解之」,这半个颂,以「法」来解,就是据「正理」(大乘唯识宗的道理)来解,无明大梦没醒,不能知道山河大地是假的;或者以「喻」来讲,世间上做梦的比喻,梦没醒之前,也不能知道梦境是假的。这两个解释都可以用,「亦无违也」,以法来讲,以喻来讲,都没有违背,道理是一样的。
「旧论下句,今在上说」,旧译的下句,我们放在上边说。这是比较新旧译本的不同。「今此上句,旧论下说」,反过来,上句旧译摆在下面说。「旧依梵本,今从唐言」,旧译是依照印度的原文,是倒装句,现在顺汉语的习惯,把它反过来。这是语言习惯的问题,意思并没有冲突。「诸上下颂,应如是知」,前面后面的颂,这样的情况还很多,应当知道一下。
玄奘法师的译本顺着汉语的习惯,而旧的译本,因为是印度人翻译,当然顺着印度的语法。我们从现在的翻译也可以看出来。很多人翻译,假使是欧洲人翻的汉语,决定是带着浓厚的欧洲味道,它的句子都是倒装的,看来看去很吃力;如果是汉人写的英语,同样地,写出来的东西,欧洲人看了会很不自然,都是汉人的口味,两个不一样。因为各个民族的语言,各自的语法不一样,一个说在前,一个说在后,你照这一方的习惯说,那一方就感到别扭;若按那一方的说,这一方也感到不舒服。玄奘法师精通两边,他的译文顺着汉人的口味。
论曰:如未觉位,不知梦境非外实有,觉时乃知。
述曰:此举世喻,以释颂文。要觉方知梦境非有,彼此共许,故以为喻。下以理解。
「如未觉位,不知梦境非外实有,觉时乃知」,这是解释前两句颂。梦没醒的时候,不能知道梦境「非外实有」,不是外在客观实有,要「觉时乃知」,梦醒的时候,你纔知道你做的梦,里边的境界都是虚妄、不实在的,是识所变现,并没有客观实在的外境。
「此举世喻,以释颂文」,这是以世间做梦的比喻来解释那两句颂。要醒的时候,纔知道梦境非有;你还没醒,哪能知道梦境是假的?「彼此共许,故以为喻」,不管是外道、二乘还是大乘,都同样承认这个喻。哪个人,没有醒过来,说梦境是假的?这个不敢说。这是外道、二乘、大乘所共许的。「下以理解」,下面引申这个喻,以道理来说明现实的世间也是如此。
论曰:如是世间,虚妄分别,串习惛热,如在梦中,
述曰:此释下句颂中梦字。生死之识,不称实理,说为虚妄。无始已来,数数熏发,名为串习。盖缠覆蔽,称之为惛;毒火所煎,号之为热。或复串习无明称惛,圣智不生名之为热。犹如世间数习闇昧惛睡之识名之为梦,生死亦尔。睡者,惛热义;梦,睡心之异名。即说生死名世间亦尔,如经所说生死长夜。
「如是世间,虚妄分别,串习惛热,如在梦中」,世间的人虽在醒着的状态,但是处于虚妄遍计执之中。虚妄分别串习,无始地熏习,很浓厚,又惛又热。
「此释下句颂中梦字」,这是解释下句颂,即「梦所见非有」。「生死之识,不称实理,说为虚妄」,我们在生死里边,我们能看东西的这个「识」,跟真理是不合的,是虚妄分别,遍计所执,不符合真理,所以叫虚妄。什么叫虚妄?「生死之识,不称实理」叫虚妄。「无始以来,数数熏发,名为串习」,无始以来不断地在熏习,种子发现行,现行熏种子,这叫串习。
「盖缠覆蔽,称之为惛」,盖缠覆蔽,把你裹得紧紧的,把你盖起来,把你缠起来,把你覆起来,把你遮蔽住,反正这个无明大梦把你盖得严严的、惛懵懵的,这个样子。犹如禅宗里的「黑漆桶」,把你弄得一团黑,一点光明也不能看到,无明把你弄得一点智慧也没有,这个叫惛。「毒火所煎,号之为热」,这个毒火就是烦恼,贪瞋痴,都是毒。这个毒火煎熬的时候,很热。又是无明的惛,又是烦恼的热,这样子煎熬与在梦里边一样。「或复串习无明称惛,圣智不生名之为热」,不断地串习无明,就是惛;圣智不生就叫热。这两个解释都可以。「犹如世间数习闇昧惛睡之识名之为梦」,世间人心里边闇昧、疲劳,就做梦,「生死亦尔」,生死也同样,我们的虚妄分别也是做梦一样。「睡者,惛热义」,什么叫睡?就是惛、热的意思。前面讲过的,什么叫惛?无明盖覆;什么叫热?毒火所煎。「梦,睡心之异名」,梦是睡眠心所法的一个异名。做梦、睡眠,都是一个事情。
「即说生死名世间亦尔」,所以同样,生死就是世间,世间就是生死。「如经所说生死长夜」,经里边也说「生死长夜」,「长夜」就是做梦,「生死」是正在做这个无明大梦。你认为看到山河大地是真的,是因为梦没有醒;如果无明大梦醒过来,你就会知道山河大地是虚妄的。
学过三性的都知道,我们现在所分别的境界都是遍计所执,以为所见的东西是实在的,外境有;当你把遍计执去掉,证到圆成实性了,一切法自性空,法是没有自性的;出定之后,后得智起来,观这些缘起,不是像先前看到的那样踏踏实实的,都是如幻如化。
论曰:诸有所见,皆非实有。
述曰:释后句颂下之四字。生死妄梦,异真智生,故此所缘,皆非实有。颠倒虚妄,所显现故。量云:生死梦识所缘之境皆非实有,许梦境摄故,如极成梦境。
「诸有所见,皆非实有」,跟梦中所见一样,我们所见的东西都不是实在有。「释后句颂下之四字」,解释第二句颂「梦所见非有」的后四字——「所见非有」。前面那句「如是世间,虚妄分别,串习惛热,如在梦中」是解释「梦」;现在这句「诸有所见,皆非实有」,解释所见非有。你正在做生死大梦,还在梦中,那所看的东西都是假的,当然不是实有。
「生死妄梦,异真智生」,生死虚妄的梦中,与真智生起后的境界,是不一样的。「故此所缘,皆非实有」,我们还在生死无明的梦里边,我们心所缘的境当然是假的。真智生的时候,知道那是虚妄的、没有的。梦里的时候,世智跟真智不一样,我们以为梦境是有的,所以醒着的时候,我们所缘的境同样也非实有。我们还在做梦。这个梦不是晚上做的梦,是生死的无明大梦。无始以来,没有醒过一次。什么时候醒?见道,那时稍微醒一点;真正彻底地醒,那就要成佛。
「量云」,这是论主立的量,「生死梦识所缘之境皆非实有」,生死大梦里心识所缘的境是没有的。为什么?「许梦境摄故」,因为我们承许生死也是梦。这是对方不承认的,所以加「许」。「如极成梦境」,大家都承认做梦的时候境界不实在,现在我们认为醒着的时候,是生死大梦。还在梦中,所见的东西也是不实在的。
论曰:未得真觉,不能自知。
述曰:释颂初句。无始已来,串习虚妄,未植善种,真智不生,如何得知生死梦境不实显现如梦境无?此答前难。应立量言:生死之识不能称理知自境无,许梦识摄故,如极成梦识。然亦许有少能自知,如今闻教,知境非有,如极成梦,亦少自知,不名真觉。恐违世间及法差别随一过故,宗云称理。因有许言,世间眠梦,彼此共许,名为极成,简生死梦,他不许故。
「未得真觉,不能自知」,醒过来纔知道梦境是虚妄,而处在无明大梦中的我们不知梦境非有,就是因为还没醒过来。怎么还没醒?「未得真觉」,你得到真觉就能醒,就能知道。见到圆成实性,能知道一切法都是虚妄的。「释颂初句」,这里解释第一句颂(未觉不能知)。「无始以来,串习虚妄」,无始以来,我们所造的都是虚妄,从来没有真实过。
有的人总是要穷追:无始以来到底哪个是头?在什么时候?无始以来到底这个无明是怎么生出来的?如果你知道无明怎么生出来,你不要它生,你就不会流转生死,问题是你不知道。这个无明到底什么时候来的?那又弄到世界有边无边、有始无始……又兜到十四无记这个牛角尖里去了。世界是无始无终的,这是从世俗谛说;从胜义谛说,世界根本就没有,没有的东西,怎么能说是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也不能说。「有」的东西,可以说它有始、有终;「没有」的东西,怎么说始、说终?
假使种稻谷,说稻谷是有的,春天下种,秋天收获,这个好说。如果你心里想象一种奇奇怪怪的植物,你说「它什么时候生长」,就连种都没种,怎么长?你说「它从哪里来」,根本没有的东西,它也不从美国来,不从意大利来,又不是中国生产,都没有。这些不要问,问也白问。「未得真觉,不能自知」,你还没有得真觉,当然不能知道外境是虚妄的。
由于无始以来虚妄的串习,「未植善种,真智不生」,没有种下善的种子,真智生不出来,「如何得知生死梦境不实显现如梦境无」,你哪会知道生死大梦的境界犹如梦境一样的不实在!「此答前难」,这是回答前面的问难。「应立量言」,这又是因明。学法相,因明少不了。「生死之识不能称理知自境无」,「称理」,符合道理,即知道一切法空的道理,这个生死的识不能符合正理,不能知道自境是无。「许梦识摄故」,这是我们自宗的承许,我们认为生死也是梦,这个生死之识还是属于梦识,它当然不能知道。「如极成梦识」,犹如大家都承认的梦,做梦的时候不能知道自己梦里的境界是假的。生死大梦还没醒,当然不能知道现在的山河大地是假的。
「然亦许有少能自知」,当然,也有少部分的人稍稍能够知道山河大地是没有的。「如今闻教,知境非有」,例如,听佛说法,就像我们现在学唯识,知道一切都是遍计所执,我们看到的山河大地是遍计所执,如果把遍计所执除掉,现证圆成实性,那根本没有山河大地这些法。这个道理你好像懂了,但是你说这座山是假的?还是不假,只是稍稍懂一点道理,还不是真智。
「如极成梦,亦少自知」,大家都承认的睡梦,如这个睡梦一样,都是假的,这个道理也能知道一点点。就像我们学过唯识的,你不能说一点也不知道,总是学了那么几个月,也知道一切法都是遍计所执。「不名真觉」,但是你这一点点觉,不叫真觉。真觉要证到一切法都是虚妄,那就是阿罗汉等等真的证到空性:那个须弥山,他不要爬的;他遇到水,就直接冲过去。
有一个公案,以前有一个禅师,跟一个印度来的僧人一起走路。两人走到河边,禅师停下来,那个印度的和尚踩着水走过去,说:「你停下来干什么?跟我一起来啊。」一切法空的道理知道之后,水上能踩过去,空中也能坐,这些都无所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不异色」,空中,你说是空,他能坐在那里,很舒服,躺在那里休息都可以,跟坐在沙发椅子里一样;「色即是空」,须弥山他穿得过去,水他也可以踩过去,不沉下去。这就是证了空性的人,真正不受外境影响。我们虽然知道一点点,还成问题,因为这不叫真觉。
「恐违世间及法差别随一过故,宗云称理」,称理即称大乘唯识宗圆成实的道理,这是世间上不知道的,为避免因明的过失,宗里要说「称理」。
「因有许言」,因里边有「许」字,此因是唯识自宗所承许的,对方不一定承认。「世间睡眠梦,彼此共许,名为极成」,喻里边有「极成」二字,是说明这个世间上的睡眠梦,你们也承认,我们也承认,两方面都同意。「简生死梦,他不许故」,这个极成梦,简别生死大梦。睡眠梦,大家两方面都承认的,叫极成梦,极成梦可以作比喻。而生死梦,大乘说生死是梦,但是小乘、外道不承认生死是梦,这就不能做比喻。
述曰:外人伏难:既生死识不能称理如实自知,何名真觉而实得知今境非有?
论曰:若时得彼出世对治无分别智,即名真觉。
述曰:二乘见道,亦名真觉,然于后得,不知境无,加行不作唯识入故。菩萨见道,无漏正智超世间故,名为出世;能除生死,称为对治;离世分别及事分别,名无分别。此为无间道,对治世间,契真如理,名无分别智。释此名义,如余处辨。
「外人伏难:既生死识不能称理如实自知」,「生死识」就是我们现在流转生死的那个心识,既然这个生死的识不能称正理如实地知道一切法空,「何名真觉而实得知今境非有」,那么能够知道山河大地等等境界是没有的、你们大乘所说的这个「真觉」是什么东西?论主回答说,「若时得彼出世对治无分别智,即名真觉」,得到出世的对治的无分别智,这个时候的觉叫真觉。我们说的真觉是这个东西。
得根本智之后,知道一切法空的道理,当然你就会知道世间一切都是做梦,各种境界都是假的。我们这个道场以黄文殊为主,也是这个道理。黄文殊是修根本智的。有的人拼命要什么白文殊,要什么红黄文殊,就是《真实名经》,拼命要追求那些,把根本智放在一边。根本智没有,你记忆力再好也不行;根本智没有,你辩才再好也不行,都堕在一边去。中心还是根本智。根本智证到之后,你又有辩才,那么更好,你有记忆力,那就更好;如果记忆力差一点,辩才少一点,那也不坏。一切法空道理知道了,这是最重要的。如果一切法空道理不知道,你辩才再好,辩来辩去,那跟外道有啥差别?所以说,重点还是要把根本智拿到。
因为大乘、二乘见道都叫真觉,但是这两个真觉不一样,所以要简别一下。
「二乘见道,亦名真觉」,二乘见道的时候,也叫真觉,「然于后得,不知境无」,他们得到真觉、出定之后,不知道一切境界是没有的。他们证的是补特伽罗无我,一切法无我的道理没有证到,那么出定之后,看到的境界还是有的。「加行不作唯识入故」,因为他们修加行的时候,没有把唯识无境、唯识所现的这个道理熏修进去。
这里很明确地说明这个道理,你以什么样的加行去修,证到的也是什么样的东西。这在《论》里的「止观章」讲得很明白。为什么在「毗钵奢那」一章讲得那么多?就是要把这个空性的道理讲透。如果对空性道理理解得不完整,将来证到的也是不完整的空性;如果理解的空性是有偏差的,那么证到的也是有偏差的;如果你理解的空性是错的,你证到的也是错的。
有个气功师,他请到一本蒋维乔的《金刚经批注》,他很高兴。我说:「这本书很好,你看看里面讲的道理跟你们气功是不是一样的?」「哎,一模一样。」奇怪了,一模一样,你还说什么气功?肯定是你对气功的空跟《金刚经》的空混淆不明,没搞清楚。你如果以这样子的知见去看空性,证到的也是偏的空、错的空性。气功师也认为证空性,那肯定是错的,因为他的理解就不对。
见解很要紧。不要以为见解是次要的,说「这个你懂了之后,并不解决问题。你说一切法空,我这里碰到一个困难来了,还是冲不出去。你说一切法是空的,碰到山,还是被顶住,通不过去,有什么用处?」你这个知见安立之后,将来有一天,由戒生定,由定生慧,这个慧跟你以前理解的那个知见一样,这个果实就来了,也有力量了;如果你理解的是完整的空性,那么这个慧就是圆满的空性慧,一切法空的道理,都能够圆融地知道。
所以我们决定要学最高的应成派的空性见,也是这个道理。唯识的空性见解当然也是对的,但是不究竟,那证到的空性也不究竟。应成派的空性见解得到之后,你证的空性也是究竟的。
应成派中观师月称论师讲《中观》的时候,有人问他:「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你说了那么多,你倒证明给我看看,到底什么叫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他说:「色不异空很好说,空不异色不大好说,那我做给你看。」就在墙上画一头牛,然后他说:「拿个桶来。」就在画的牛那里去挤牛奶,挤了很多,整个法会的人都吃饱。这个「空不异色」。这是哪里来的牛奶?证到法空的道理之后,就会有实际的行动出来,就会变牛奶。你如果理解的是死板板的空,那你搞了半天,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只晓得一个顽空,哪有牛奶出来?他这是「空不异色」,空里边还是有的,能变化。
所以,这个理解很重要。有的人说,我不要学那么多东西,学得头也昏,我腿子盘起来、眼睛闭起来,得定之后,开悟,自然都知道。种子都没有,你怎么会知道?如果什么理解都没有,你坐了半天,可能会得到什么?无想定。无想定,会笨的,生到第四禅的无想天,五百大劫,福报享完了,就掉下来;掉下来,几乎都是到畜生道去,即使先前没做坏事。为什么?笨,你脑子不用。一把刀,你天天磨,纔不会钝。老鼠要磨牙齿,到某个时候就磨一下,把电线都磨烂。但是在无想天,五百大劫的时间,什么都不想,脑筋也不用,你想想,这能不钝掉吗?等到福报享完掉下来,就完了,愚痴感畜生道,你再有福报也是畜生道,因为太愚痴。
以前有位绍兴居士,他修苦行,打七,用砖砌一个围墙,把自己围起来,就是座位那么大的一个地方,昼夜不倒单,也不吃,过很久时间,得很多境界,好像很好。另一次,又去修什么法。后来他到我这里来,说:「不对了,我现在发现,我的记忆力明显地下降。」我问他修什么?他说修定。修什么定?「不思善不思恶,什么都不想。」我说:「你修这个定,就会笨的。这个跟无想定差不多。」当然他这个定不能跟无想定比,无想定要第四禅纔能修,要把第六意识都灭掉。他第六意识灭不掉的。但是思想已慢下来,不运动,那脑筋就笨掉,东西越用越善巧,你不用,它就钝掉,这是必然的道理。他听了之后,说:「噢,这样的道理。」他马上放下那个定,不修了,后来记忆力又慢慢地恢复了。这个记忆力,脑筋是要用的,但是不能用过度,否则还是要出毛病。
这里说真觉,先说二乘的真觉。二乘见道,也叫真觉,「然于后得,不知境无」,因为他加行的时候「不作唯识入故」,不知道唯识道理,所以他证空性定之后,只知道补特伽罗无我,法无我的道理没有,他出定之后「不知境无」,一切法还是实在的。
「菩萨见道,无漏正智超世间故,名为出世」,菩萨见道,产生一个无漏的正智。无漏,是没有烦恼的。无漏正智,能够超出世间,叫出世。二乘当然也是无漏正智,也能够超出世间,也叫出世,但是大乘能知一切法空,超过二乘。
外道很欢喜偷佛教的名相,他们也有一个「无漏」。他们把不漏失精血叫无漏。这个话勉强得不得了。什么叫「色」?色是物质,有变碍的叫色;他们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男女的色。反正都是牵强附会,把佛教的东西,以他们的师心作解,越搞越离谱。
佛教的法相很严格,不能自己乱搞一套。我以前在昭觉寺的时候,发现有一本书,叫什么《金刚道论》。后来有人叫寺里的一位师父印,流通这本书,他就去对照一下经书、查一下法相辞典,五个眼: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佛眼,跟辞典、经书一对照,都不一样的!跟佛说的是不一样的。这个东西就难说了,法相是不能自己随便改的。
「能除生死,称为对治」,能够超出世间的叫出世,能够超出生死的叫对治,即对治生死的意思。说到究竟的话,应成派中观见认为,如果你法空道理一点也不知道,不能了生死。要了生死,固然补特伽罗空要证到,在证补特伽罗空的时候,必定会牵涉到法空。《论》里边广辩这个道理。二乘也破法我,但是破得不完整,破了一部分。菩萨为度一切有情,三大阿僧祇劫修持一切菩萨行,必定要知道一切法空道理,那时证到的纔是佛果。
「离世分别及事分别,名无分别」,什么叫无分别?把世间上的虚妄分别以及各式各样的事情分别都去掉,然后得到无分别。「此为无间道,对治世间,契真如理,名无分别智」,这样子,能够对治世间的、能符合真如道理的,叫无分别智。无分别智生起的时候,就是根本智。一切的名言都离开,就是八不中道,把我们思想范畴上的一切概念全部除完,所得到的真正跟真如契合,没有能所,这样子的就是无分别智。知道这个,就是知道一切法空道理。「释此名义,如余处辨」,无分别智这个名相的意义,其他的法相书里讲得很多。
不虚妄,故名真;如实了,故称觉;此离诸缚,超诸粗重,得此名入诸圣朋流,故名真觉。简异生死少出梦时亦言知梦境皆非有假名之觉,立真觉名。此翻颂中未觉之说。
什么叫真觉?「不虚妄,故名真;如实了,故称觉;此离诸缚,超诸粗重」,不虚妄、不假,叫真;如实地了知,叫觉。这个智慧,离开一切烦恼的系缚,超出一切粗重(粗重是烦恼的种子),「得此名入诸圣朋流」,「得此」,得到这个智慧,「名入诸圣朋流」,这个智慧一得到,预入圣流,证圣、成圣者,与那些圣者同类,做朋友,「故名真觉」,所以叫真觉。
「简异生死少出梦时,亦言知梦境皆非有假名之觉,立真觉名」,为什么要说真觉?世间人在生死当中,「少出梦时」,稍稍地离开一点梦境的时候,也能知道一切梦都是虚幻的,都说做梦的境界是假的,但这个觉不是真觉,是假名之觉。为了要简别这个假名的觉,纔要立一个真觉。「此翻颂中未觉之说」,第一句颂「未觉不能知」有「未觉」两个字,这个「真觉」就是它的对立面,已经觉、得真觉之后,自然会知道一切法是虚妄的。「未觉」是没有得到真觉,当然不知道一切法是虚妄的。这是解释根本智,下面讲后得智。
论曰:此后所得世间净智现在前位,如实了知彼境非实,其义平等。
述曰:于见道中,得此所说无分别智,后有缘世间无漏之智现在前位,方能称理、如实了知彼生死识境非实有,即后得智。缘世间故,名为世间,非体有漏名世间也。体非是漏,立以净名。称境而知,名如实知。
「此后所得世间净智现在前位,如实了知彼境非实,其义平等」,根本智之后,出定。根本定中现证一切法空,那是根本智;出定之后观一切法如幻如化,那是后得智。「于见道中,得此所说无分别智」,见道的时候,预入圣流,见道之后就得到圣位,就是圣者;未见道、在圣位之前的都是凡夫。加行位是贤,七个贤位,然后进入圣位,世第一后就是圣位。见道的时候得真智,一切法空的道理知道了,叫无分别智。这个时候,离名言,是专门观一切法空的道理;出定之后,还要去缘世间的那些概念,名言还要生起来,但是跟以前未得无分别智的时候不一样,虽然也带名言,但知道那是如幻如化。
「后有缘世间无漏之智现在前位」,无分别智之后,有这么一种智慧,它缘世间法,不缘真如,也是无漏的,没有烦恼,这个智慧便是后得智,「方能称理、如实了知彼生死识境非实有」,能够符合正理、如实地了知这个生死识境不实在。「即后得智」,这个是后得智。你说我们知道睡眠梦境不实,但醒着时怎么看到有实在的山河大地?你生死的梦还没醒,还没醒的识所看到的这个生死梦境,等到你得到后得智的时候,就知道它不是实在的。
下面解释怎么叫做「世间净智」。「缘世间故,名为世间」,后得智缘的是世间法,不缘真如空理,所以也称之为世间智,「非体有漏名世间也」,这里的「世间」,并不是说它是有漏的叫世间;它缘的境是世间,而起的智是无漏的。
这里我们回忆一下禅宗的那个公案,参禅之前,「见山是山,见水是水」,那是遍计所执,实实在在的,山就是山,水就是水。参了二十年之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那是无分别智,无分别智里哪有什么山水?什么都没有,唯证空性。这个境界过了之后,「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那么有人说,你参了几十年,搞到最后,山还是山,水还是水,跟我现在看到的还是一样,你去参它干什么?这是不一样的!他这时候是后得智,他看到的山是如幻如化的山,看到的水是如幻如化的水,已经知道生死识的境界不是实在有。无分别智的时候,不缘世间的山水,一切境都不缘,唯证空性。到后得智的时候,碰到世俗的山水等等外境,他能知道那都是因缘和合而起、没有自性的。所以,这时候,须弥山,他要穿过去就能穿过去;水,他要踩过去就可以踩过去;空中,他要打坐就能打坐,那就是无所罣碍。
后得智证到依他起,根本智现证圆成实。依他起性什么时候知道?要在圆成实性证到之后纔能知道。如果还没有证到圆成实性,你就说知道依他起,知道一切都是如幻如化?你怎么如幻如化?打你一下,你就发脾气;不用打,骂你一顿、呵斥你两句,你马上心里不高兴!这是什么?还是遍计执。如果真正知道依他起,万法只是因缘和合的东西,他生气也生不起来。因为执著实在的纔会生气,「我」都没有,生什么气?「法」也空,怎么气得起来?我们还执著实在有,没有证到依他起,只是在遍计执里边知道有个「依他起」,有这么个东西。所以若弄得不好,也知道「有这么一个唯识」,那又成一个执著。所以论主又说,执著「唯识」,这个执著还要除掉。这些道理前面都讲过。
「体非是漏,立以净名」,这个世间净智即即后得智,它的体不是烦恼,不是有漏的,所以立个名字叫「净」,是干净的,也就是经上常说的「净智」。这个智,就怕落入「世间智」,因为「世间」是有漏的,只是世间的智,那是有漏智,加个「净」字,表明是无漏的。那为什么加「世间」二字?因为它缘的是世间法,而体是无漏的。恐怕误会,「立以净名」,所以叫「世间净智」。「称境而知,名如实知」,它缘这个境,能够如实地知道,并不会虚妄执著。虚妄执著,把绳子当蛇,那是两码事,它缘绳子就是绳子,如实了知——「称境而知」。
对于「行菩萨道」及「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也有理解的问题。很多人说:「佛法就在世间,何必要出家?何必去修行?就在世间上混,我行菩萨道!」你这个「世间」不是「净智」呀!「不离世间觉」,是不离世间的净智,世间觉的智就是净智。你那个是胡涂的智,是昏睡的识,不是净智,不是佛法。
佛法不离世间觉,是世间的觉,要有世间净智。你没有世间净智,那不是佛法,你学都没学过。世间净智什么时候来?要在见道以后,无分别智之后!这一些人,说我行菩萨道,我也不离世间。你那是世间觉吗?你是世间迷!世间迷就不是佛法,佛法是世间觉,你陷在世间里,都迷在里头,那是生死法、凡夫法、外道法!
前无分别,唯缘如理,但名真觉;此后得智,遍缘世间,能知境无,名如实知,亦名真觉。此智得起,藉无分别。无分别智,独名真觉;若生死识,虽少自知,不名真觉。无分别智虽名真觉,不能知境皆非实有;此后得智遍缘理事,能知境无,异前二智。
「前无分别,唯缘如理,但名真觉」,前面说的无分别智所缘的是真如理,所以叫「真觉」。「此后得智,遍缘世间」,后得智缘世间法,不是缘空性道理,「能知境无,名如实知」,虽然缘的是世间法,但是不执著,能知道世间法这个境界是虚妄的、没有的。「亦名真觉」,这样子真实地了知,也叫「真觉」。这个「真觉」,与前面无分别智的「真觉」,虽然同样是如实地、没有错误地缘,但是对象不一样,一个是缘真如空理,一个是缘世间幻相。
这个纔是「世间觉」!如果你去缘世间,还跟凡夫一样,境界是实在有的,那你怎能叫「世间觉」?不是世间觉,就不是佛法。所以佛法一定要学、要修证。「我不要去学,也不要修,我只要不离世间,就是佛法,佛法是不离世间的」,现在很多人唱这个高调,「大家不要修行,不要出家,就在世间,就是佛法,何必去搞那些?」你哪里是世间觉?你是彻底的迷!
「此智得起,藉无分别」,后得智什么时候生?要在无分别智之后纔能生。所以,没有见道之前,不要说大话。你说「我就是世间觉」等等,无分别智你得到没有?没有得到,后得智不会有。要生起这个智慧,一定要靠无分别智。
「无分别智独名真觉」,无分别智纔是真的「真觉」。「若生死识,虽少自知,不名真觉」,生死识(就是凡夫的识)虽然懂得一点唯识道理,知道法空,但是不能叫真觉,因为没有得到无分别智。得到之后,纔叫真觉;而后得智是无分别智之后证得的,也可以叫真觉。
「无分别智虽名真觉,不能知境皆非实有」,无分别智虽然是真觉,但是它只缘空性,缘的是真如道理,而不缘世间境,不能知一切境如幻如化、不是实在有。「此后得智遍缘理事」,世间上的一切事、一切理,都被后得智所缘。「能知境无,异前二智」,能够知道一切外境是自性空,这是又高一层楼了。「再过二十年,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他不但知道空性,就在事相上,也知道它没有自性,那是更高一层了,「能知境无」。所以说「异前二智」,跟前面两个智不一样。
其义与前知世眠梦,平等无二。前处眠梦,得世觉时,知先梦境体非实有;今从生死,得于真智,出世觉时,知先生死梦境体非真实,相似无二。平等、相似,一义二名。解颂如78字。故若不知生死梦境非实有者,但是未觉;得真觉已,故能了知。摄大乘论、成唯识中皆有此释,义意既同,故不繁引。
「其义与前知世眠梦,平等无二」,这个跟世人梦醒过来后知道梦境是假的一样。「前处眠梦,得世觉时,知先梦境体非实有」,世间人从梦中醒过来之后纔知道梦境是假的,梦里碰到老虎,吓一场,这个恐怖是白白受。
「今从生死,得于真智,出世觉时,知先生死梦境体非真实,相似无二」,现在我们出离了生死大梦,得了真智,出世觉生出来了,也知道生死大梦中的境界是虚幻的。这跟世人梦醒之后知道一切境界是假的一样,「相似无二」。
我们梦里见到老虎,吓得不得了,醒过来之后,自己觉得好笑。你现在碰到「老虎」,这个老虎不一定是真的吃人的老虎,世间的老虎多得很,财、色、名、食、睡……都是「老虎」,这些东西你能不能看破?如果你真的知道是假的,根本就不会受害;但是你没有得到无分别智,出世智没有出来之前,你还认为是实在的,那么就受害了。所以,出世真智,这个「觉」得到之后,就能知道生死大梦中的山河大地,跟你从梦中醒过来后的认识一模一样,都是假的。这个时候纔真的知道是假的。
「平等、相似,一义二名」,论文「其义平等」,这个「平等」就是「相似」的意思。「解颂如字」,这是解释颂里的「如」字,如就是平等、相似的意思。这是窥基法师苦口婆心,也是玄奘法师讲的时候,非常仔细,他能够把每一个字词的意思都讲出来。
「故若不知生死梦境非实有者」,小乘、外道先前「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来问难,说梦醒过来后,知道梦是假的,而我们现实的这个环境,好像不是假的,外境实在有。「但是未觉」,那是因为你们还在生死梦中,还没有醒过来,所以「不知生死梦境非实有」。现在的山河大地不能看破,是由于你「未觉」。「得真觉已,故能了知」,你如果得到了真觉,决定能知道。「摄大乘论、成唯识中皆有此释,义意既同,故不繁引」,《摄大乘论》《成唯识论》里边都这么说。既然意思差不多,那就不繁引。
第三个外难「小乘、外道难,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讲好了。总结一下。外人问难说,你们说唯识无境,一切境都是虚妄,经常用梦来做比喻。睡梦,醒过来后知道是虚妄的,这个大家都知道;但是你们说山河大地等等外境,是唯识变的、是不实在的,这个我们不同意,两个不能划等号。
论主回答说,你睡眠的梦醒过来,知道梦境是假的,而这个生死大梦你还没有醒过来,没有得真觉,当然不知道山河大地是虚妄的。生死大梦什么时候醒?得到真觉时。得到真觉之后,你就可以知道现实的一切外境也是虚妄的,也是识变的。这个问难也破掉了。
这部论讲完之后要讲《摄大乘论》。我在宝光寺的时候,就准备好了资料,有两部。一部是世亲菩萨的解释,《摄大乘论》是无著菩萨著的,世亲菩萨的批注是最标准的;还有一部是《无性释》,世亲菩萨的弟子无性菩萨的解释。这两部,是《摄大乘论》最标准的批注。但是以我的经验,若把这两部论拿出来,恐怕难度又太高,可能还是要采用王恩洋的。另外还有两本可作参考。暂时是这样的打算。最好还是以世亲菩萨的注释作教本,那是最好的解释。到时再看。
(第二十三讲完)
上一次讲到第三个外难。小乘、外道也以梦作比喻来问难:梦醒后能知梦境非实,而现实中醒着的人都有这个「现实」的感觉,你说山河大地等等外境也是虚幻的,为什么大家不知道?你说跟梦境一样,恐怕靠不住。
论主回答说,我们正在梦当中,还没有醒,你当然不会知道外境是没有的。梦醒了之后,你也同样知道外境都是虚妄的,唯识所变。
我们做梦的「梦」是第六意识的作用,而我们现实中的「梦」,是「无明大梦」,只有佛弟子知道,在证到空性之前,那还是依稀恍惚地知道一点点,并没有真正地确确实实地知道一切境是虚妄的,只能从佛说的里边知道一些知识而已。证到空性,也即证圆成实性之后,从依他起上看一切法,如幻如化、不实在,就跟做梦一样。我们现在生死大梦还没有醒,当然不能知道现在所看的东西不是实有的。以这个道理,把第三个外难驳掉了。
这个「若时得彼出世对治无分别智,即名真觉」,出世对治无分别智就是真觉,这个「真觉」是这么一个「无分别智」。对此我们出了考题,怎么叫出世,怎么叫对治,又怎么叫无分别智,这些名相大家要记住。关于「后得智」,我们也出了题,「此后所得世间净智现在前位,如实了知彼境非实,其义平等」,这个世间净智之所以叫世间,并不是说它是有漏的世间智慧,而是说它缘世间法;后得智缘的境虽然是世间法,但是因为这个智慧本身是无漏的,叫「世间净智」。所以这道考题叫「试比较无分别智与后得智之异同」。后得智跟根本智的相同之处、相异之处在哪里?相同之处:它们都是无漏的,都不是世间有漏的智慧,「如实了知彼境非实,其义平等」。不同之处很多:得到无分别智以后,纔能生起后得智;无分别智缘真实理,后得智缘世间法,一个是缘理,缘真实的道理、空性的道理,一个是缘事,缘如幻如化的、缘起的境界;前者无分别、不带名言,后者则是带名言的。
丁四 释外难二识成决定,外境非无失
戊一 叙难
述曰:自下大文第四,复释外难,二识成决定、外境非无失。
论曰:若诸有情由自相续转变差别,似境识起,不由外境为所缘生,
述曰:小乘、外道作如是难:若诸有情,由自身中,心等相续,识自证分转变自体,有差别相,在内识上似外境现,实非是外,识缘此起,不由外境为其所缘引识等起;或从种子转变差别,乃有现行,似境识起,不由外境为所缘生。此则外人揲论主义,次申共许,后方正难。
「若诸有情由自相续转变差别,似境识起,不由外境为所缘生」,这是小乘、外道列示唯识宗的道理:诸有情类「由自相续转变差别」,在他自己的相续里边起各式各样的差别,可以显出这个境界,「似境识起」,这个「境」不是真的境,是识所变;「不由外境为所缘生」,也不是由外境的缘所生。即是说,你们唯识宗的主张是:由于自己内识的转变差别,好像有那个境,实际上是缘自己内识的相分,而不是缘外境。
「小乘、外道作如是难:若诸有情,由自身中,心等相续」,小乘、外道问难说,若有情由于自己本身内心相续刹那刹那地变化,「识自证分转变自体,有差别相,在内识上似外境现」,这个识的体从种子起现行的时候,其形象会发生变化,缘境的时候也有各式各样的差别,在内识里显出一个相分,被第六意识遍计执著成外境,「实非是外」,实际上是识内的相分,不是外境,即还在识内,并不在外。「识缘此起」,识的见分缘这个相分而起,「不由外境为其所缘引识等起」,不是由实在的识外境界作所缘境来「引识等起」。唯识宗主张:识的生起,不是二乘、外道凡夫所想象的那样,由客观的外境现在面前,作个所缘,来引生识;而是由识所变化的相分来引起这个识的见分。「或从种子转变差别,乃有现行,似境识起」,或者从种子变现行的时候,因为里边的种子不同,各式各样的转变差别就现行了,好像有外境(似境,即相分的境)的这个识就生起来了,「不由外境为所缘生」,并不由客观的外境作所缘而生的。你们唯识宗主张外境是从识本身里边变化出来的。
这是「外人揲论主义」,二乘、外道把论主世亲菩萨的主张先说一下。意思是说,若照你这么样的主张,会有什么漏洞在里边;「次申共许,后方正难」,接着再说一个共许的法,然后就问难。
论曰:彼诸有情,近善恶友,闻正邪法,二识决定。
述曰:此申共许。如彼能缘不离识境,一切有情,或近善友,闻说正法;或近恶友,闻说邪法。如四亲近行近善知识,听闻正法,正性决定,能教者识,成悲决定,能听者识,成慧决定;近恶友时,成邪定亦尔。即能所教,二识决定。
「彼诸有情,近善恶友,闻正邪法,二识决定」,一个人若亲近善友,听闻善法,生起善的识;若亲近恶友,听闻邪法,那决定要生起邪的识。这个在世间上都公认的。照唯识宗这样的说法,公认的这一事实,会有什么毛病,下面就要难。「此申共许」,这是标出两方都承认的、世间上也都公认的事实。
「如彼能缘不离识境」,照你们唯识宗的说法,你所缘的还在你的识里头,梦里边看到的有情、景象,都在自己的识里边;醒着的时候看到的情景,也是在自己的识里边,跟梦境一样。这样就有问题,世间共许的事实,你们唯识宗解释不通。什么共许?「一切有情,或近善友,闻说正法」,假使某个人,他亲近善知识、听闻正法,「或近恶友,闻说邪法」,或者他亲近恶友,听闻邪法。「如四亲近行近善知识」,这「四亲近行」在《瑜伽师地论》卷四十四里有一段解释文:「当知菩萨由四种相,方得圆满亲近善友」,圆满亲近善友有四种表现(四亲近行)。
一、于善友有病无病,随时供侍,恒常发起爱敬净信。(《瑜伽师地论》卷四四)
「一、于善友有病无病,随时供侍,恒常发起爱敬净信」,对善友、善知识,管他有病也好、没有病也好,随时随地供养他、侍候他。当然,有病的时候,更要侍候他、供养他,没有病的时候,也要供养他、侍候他。「恒常发起爱敬净信」,恒常,没有间断,「恒、常」两个字连起来讲是「不断地」。要发起这个爱敬,对他起恭敬心,生起清净的信心。
对人,我们要观他的优点,这样你纔能够对他有信心,对他起好的观念、好的感情。如果你专门抓他的一个小缺点,把它无限扩大,就会把他的优点都抹杀,那你对他无论如何都生不起信心,也更生不起恭敬心。信心没有,恭敬心更没有,那么就起厌恶心、不恭敬心,他说的话你都不会相信。
对善友(包括善知识),第一个我们应当要做到,有没有病,都要供养他。有的人,在他有病的时候,照顾一下;没有病、身体很好,就不去管他。这样的人,比这个要差一点。应当不管有病无病,都要这么做。但是还有更差的,没有病时,跟他很好,打交道,等到有病,嫌麻烦:「哎呀,我还要照顾他。」跑得远远的。这样子就不对头了。
佛在世的时候,对病人特别照顾,佛亲自照顾病人,帮他擦身,把他身上的脏东西洗掉等等。示导大众,僧团里边,对病人要照顾。我们僧团里边,希望也要注意这个事情。有病的要照顾,对外边那些病、贫,每年做一次,过年时候去慰问一下,送点东西,那是象征性的,那是不够的。这样好不好?好是好,但很不够。如果一年的生活,三百六十天,你只照顾他一天,对他的帮助仅几个小时,当然精神上有点安慰,实际上帮助还是不大。真正有困难的,那就要恒常地去照顾。当然,主要是自己团体,我们不是在做那个慈济,外边的,有经济力量,能照顾的还是要照顾一下。这里说的是对善友应当要这么做,其他的,当然不一定要求那么高。
二、于善友随时敬问礼拜,奉迎合掌,殷勤修和敬业,而为供养。(《瑜伽师地论》卷四四)
「二、于善友随时敬问礼拜,奉迎合掌,殷勤修和敬业,而为供养」,这个善友,至少也是善知识。你对这个善知识,经常要去恭敬地问讯、礼拜,奉迎合掌。见他来了,要迎接;他要去了,要送。合掌表恭敬。「殷勤修和敬业」,很殷勤(精进)地修和敬业,六和的恭敬的事情,要好好做,「而为供养」,以这样的行动来作供养。这是身供养。
三、于善友如法衣服、饮食、卧具、病缘医药、资身什物,随时供养。(《瑜伽师地论》卷四四)
「三、于善友如法衣服、饮食、卧具、病缘医药、资身什物,随时供养」,这是生活的必需品。这些必需品是如法的,这个很重要。资身什物,要是如法的、是必需的。过分的,不要;不如法的,太下劣的,或者是有害的,也不能要。
出家人的衣服不能太奢侈,颜色不能太鲜艳,质料不能太好,那是如法的,供养如法的衣服是对的;如果你对出家人供养极好的衣料,甚至于什么丝绸、杀生害命的那些东西,那不如法,我们不能要。当然,他来供养,你不能说我不要,那样说也不好,但是供养之后,这个衣料不能受用,要想办法处理。供养,应当要如法的。
饮食也一样。出家人的饮食要合适,既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差。尤其荤的、腥的那些东西,包括一些药,混有荤的东西做的那些。以前有人送什么乌龟壳、鳖壳做的,还有蛤蟆的什么东西,世人说是很贵重,但是我们出家人是不敢吃的,这些荤的、杀生害命的东西,把它的命害了拿来补养自己的身体,这个我们是不忍心的,因为一切众生都是父母。
我年轻的时候吐血,蛮严重。有人说,用条黄鳝敷在背上,用老酒什么东西的,会好,是单方,非常灵,我不敢用。活的黄鳝,把它杀了——自己要病好,把人家的生命牺牲掉,这个我们佛教徒是想不通的,不能用!没用,还是好了。有些人用了,不一定会好。这是业报的关系,不要专门从这些方子去看,当然医药是可以用的。这些杀生害命的单方就不要采用。
用的卧具也一样。出家人的生活用品,如席梦思、沙发之类,软绵绵的,不能用(他的这个供养心很好,但是出家人用不来)。那一次我到澳洲去,他们没有出家人的房间,那个床是弹簧的,我们要打坐,一坐下去,就不行了——后边往下沉,那个腿往上抬,这个人就歪过来了。唉呀!坐得很不舒服。幸亏以前广化寺的一个学生,他也在澳洲,他在那个庙里住的时间很久,比较熟悉。他说:「你们给老法师这个床,他不要的,赶快找个硬板的。」后来总算找了一个日本的榻榻米之类的东西,硬一点,坐着还舒服一些。你们试试看嘛,那些沙发之类很软的东西,你怎么盘坐?一坐下去,人就往后仰起来,坐在那里,劲也没有。我们平时坐的座子很舒服的,往这个软的东西上一坐,腰也软起来,坐也坐不直,很不自在。
一九五五年,海公上师到维也纳去开国际和平大会,宾馆招待他,很考究,也是席梦思床,他住不惯。他叫侍者师跟服务员说,要一块硬板。服务员想了半天,没有什么硬板啊,这么高级的宾馆哪有硬的板?后来没有办法,问你宾馆里门板有没有?不管旧的、坏的,门板拿一块来。服务员也莫名其妙,去拿了块门板。海公上师就把它铺在床上,坐在上面。后来服务员一看,坐在门板上!大吃一惊,从来没有这样子的贵客坐在门板上的。我们出家的人没有办法的,席梦思是坐不来的,板还是可以坐一下。我们这里都是木板做的凳子。
还有药,药还是要如法的。佛教的药是陈弃药,是人家丢的、不要的、过期的药。当然这是说中药。西药过期的,变质、有毒的,那当然不能吃。中药,那些时间久、药的气味走掉,世间上的人不要了,弃掉,我们出家人吃这个药。这个药性不太强烈,但是也能治病,叫陈弃药。这是如法的。现在我们固然不要去专门供养陈弃药,把人家丢的、药碴碴的东西,供养出家人,这个也不必,但是,也不要太高贵。太高贵的药,尤其是前面说的什么蛤蟆、龟鳖甲做的东西、荤的那些药,最好还是不要去供养出家人。还有这个「资身什物」,身上洗浴用的其他小零碎的东西,都要如法的供养、随时供养。这「随时」,是需要的时候去供养。这是第三种亲近方式。
于善友若正依止,于如法义,若合若离,随自在转,无有倾动,如实显发,作奉教心,随时往诣,恭敬承事,请问听受。(《瑜伽师地论》卷四四)
第四种亲近方式:「于善友若正依止,于如法义,若合若离,随自在转,无有倾动,如实显发,作奉教心,随时往诣,恭敬承事,请问听受。」你对善知识如法亲近之后,「于如法义」,对于他说的话,「若合」,跟经论是合的;「若离」,跟经论好像不符合,是他自己发挥的。这样子的情况之下,有人讲,合乎经论的,我听;不符合的,我不听,乃至反驳他。而这里要求「随自在转」!随善知识的自在转,善知识怎么讲,就怎么做,「无有倾动」,没有摇动。
这是不是说,善知识说错的话,你也照听?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因为我们对、错的标准,到底是不是合适的?这个不敢说。我们学的经论比较少,经上所说的话,你看了一点点,认为这样纔对,把它普遍于一切,一切以这个标准来说话,恰恰在某些地方,该那么做的,你没有看到,那么你的这个看法就偏了。善知识毕竟学的时间长,经验丰富,有传承,他看得要多一点。不要看到不合于自己的观点,就说善知识错了,反对他,甚至于批判起来,到处宣传。我们有的时候会犯这个错误。
玛尔巴是大善知识,密勒日巴一心不疑地相信他的教导。玛尔巴叫他做什么?背石头、盖房子。辛辛苦苦盖好了,玛尔巴说不对,拆了重做!不但要重做,你这个石头,是哪里搬来的,还要先搬回原地摆好。这个你想得通吗?石头已经搬过来,你说不要嘛,就随便摆在那里、不妨碍就行了,他说一定要原地摆好,这个石头哪里搬来的,还摆到原地方去。甚至于有一次,造屋子,因为太辛苦,他的几个师兄弟主动来帮他搬石头,他的师父知道了,「好啊,你偷懒,叫人家帮忙,不行!」他们帮助搬的那些石头,全部要退回去,你重新搞。像这样的事情,一般人是想不通的。甚至于人家求法,玛尔巴很慈悲,给他们传,而密勒日巴进来,不但不给他传法,一顿臭骂,再痛打一顿,还用脚把他踢出去。这个你们想不通的。想不通就认为他不对了,说善知识有偏见,对人有爱恚怖痴,对密勒日巴,他穷、没有供养,不给他传法。是不是这样子的?你们认为很不合理?其实上不是这样的。那是要折伏他、消除业障,非要这么折磨一下不可。这个凡夫是不会知道的。
所以说,善知识说的话、讲的法义,听起来不管是合乎经论的,还是好像不符合经教的,都要「随自在转」,随善知识的自在而做,不要「倾动」。要做到这一点,是比较困难的。这第四个方式是比较高的要求。
「如实显发,作奉教心,随时往诣,恭敬承事,请问听受」,假使你有什么事情做错了,善知识「如实显发」,指出你的过失,你哪里哪里错了,这个时候有的人就受不了;这个时候自己观察内心,不要我慢心起来,要作恭敬心,「作奉教心」,请善知识教示,恭恭敬敬地奉事他;「随时往诣」,哪些不懂的,随时去请问,恭敬地承事、请问听受。
这是说对善知识,要圆满地亲近,要做到这四个相。这样子做,能够得到真正的好处。如果你做得不圆满,利益就不圆满;如果你根本就不做,当然没有利益。
但是,我们还是要回过来,要辩证地看问题。对善知识还是要决择一下。如果你糊里湖涂的,听人家说这个是大善知识,「那我也去亲近他、随他转,他叫我怎么就怎么」,那成问题了。善知识的决择要根据论,经过决择的,那纔可以随教奉行;没有经过决择的,那就不敢随教奉行。决择的标准在论里也有辩论。经过决择的,那就不要怀疑。这是说如何亲近善知识,四种亲近圆满的相,「如四亲近行」。
「听闻正法,正性决定」,你以这样子的方式(四亲近行)亲近善知识、听闻正法,那决定能够进入「正性」。
何名正性?谓契经言,贪无余断,瞋无余断,痴无余断,一切烦恼皆无余断,是名正性。定者谓圣;圣谓已有无漏道生,远诸恶法,故名为圣;获得毕竟离系得故,定尽烦恼,故名正定。(《俱舍论》卷十)
什么叫正性?我们看一看名相注释,这在《俱舍论》第十卷里有解释。「何名正性?谓契经言,贪无余断、瞋无余断、痴无余断」,什么叫正性?佛经这么说,贪瞋痴这三个最根本的烦恼全部断完;「一切烦恼皆无余断」,最根本的、最重的三毒烦恼断完之后,枝末的烦恼也全部断完,「是名正性」,这样叫正性。正性就是涅盘性,一切烦恼全部断得干干净净。正性决定,就是可以进入正性里边去。
一般说,有情分三个聚(类)79。一是「不定聚」,碰到善的,他可以进入善的,若碰到恶的,就进入恶的。这一类是两边倒,一般的凡夫都是如此。二是「正定聚」,决定可以进入正性,将来决定会证涅盘,是已经生起净信、见道以上的圣者,再也不可移转,不会再走邪路。三是「邪定聚」,决定是作了极大恶业罪、又死不改悔的那些人,决定要进入邪道、不可扭转的一类有情。
我们也会碰到那些人。你劝他信佛法,有些人虽然不全部信,多少还顺着佛法而做点好事;有的人就听你的话,归依乃至修法很精进。但是有的人是死不改悔,你再怎么说,他都不听;你把事实摆给他看,说某某人信佛之后得了什么感应,他也不相信,他说「这是唯心主义,实际上他本来就会好的,他不念佛也会好,你们说他是念佛好的,那是你们的想法」,他总是有一套来和你辩论。这一类是扭不过来的,那一时是没有办法,等他吃够苦头,心里生起悔意,纔慢慢地扭转过来。
这里说,如果你能够圆满地亲近善知识,听闻正法,那么你就进入正性,将来决定会证涅盘。这个涅盘不一定是声闻涅盘,佛的无住涅盘也属于正性。总之,正性决定,将来决定会证入圣道。
在我们修行的路上,「暖必至涅盘」,如果还在资粮道,还不敢保证,邪见的种子还没有断,可能还会生邪见。但是证到暖位的时候,虽然还会退,但是他的种子扎实,将来必定会证涅盘。「暖必证涅盘」,这是《俱舍论》说的,得暖位之后,他决定是会证涅盘的。那等于授记一样,即使他还要到地狱里去,但是他总有一天要证涅盘。这是正性决定。
有的人亲近善知识,目的不是听闻正法,只是培些福。这样子得的益处就很少。我们之所以要亲近善知识,是为了法。并不是善知识跟我很要好,他认为我这个人很好、很满意,我就高兴,我培点福就算了。这是得不到法益的。善知识之所以可贵,是因为他有法。我们亲近他,也主要是为法。如果亲近善知识,而不听闻正法,那正性决定也得不到。所以真正要得到正性决定,除了要如法地、圆满地亲近善知识之外,还得要听闻正法。
「能教者识,成悲决定」,「能教者识」是善知识的识,一切有情都是唯识,都是八个识,这个能教的善知识成就他自己的悲心。「能听者识,成慧决定」,那么当然,这个能依的、能听的弟子,他决定会成就这个智慧,即无漏的智慧、能够证空性的智慧,决定会成就。这是亲近善知识的好处。
反过来,「近恶友时,成邪定亦尔」,你亲近恶友,那就趋向邪定。邪的事情定下来之后,你就转不过来了。社会上也有这个名词,叫死党,他跟他要好、跟他是一个党,跟他混在一起的,无论如何你都劝他不过来,即使你能证明那个人是坏透了,他还是不听你的,他还是忠于他的死党,就像狗忠于主人那样。当然我们不是把人来比狗,而是说近恶友(恶知识)的时候,他的邪法跟你讲,你听了之后,也会把邪的种子不断地增长、成邪定。邪定是像做无间等等最坏的那些、一阐提之类。
「即能所教,二识决定」,亲近善友,正性决定;同样,亲近恶友,邪性决定。能教的识与所教的识,这两个是决定的。能教的识若是善友,决定是慈悲的,那么能听的识,决定是智慧的,「能教者识,成悲决定,能听者识,成慧决定」。能教的识若是恶友,他教的就是那些坏的烦恼,那所教的识听了之后,也不会生智慧,而生愚痴,乃至邪见都会生起来,这是决定的。这是世间上都共许的,也是辩论双方共许的。
或近善恶二种友故,其能近者,各成正邪二识决定。准此下释,即能所教,二识决定,前解为是。若准旧论,今此难中,文既含隐,其能近者,各随所应,成于邪正二识决定,后解为是。然文既含隐,二解并得,任情取舍。
「或近善恶二种友故,其能近者,各成正邪二识决定」,论文「彼诸有情近善恶友闻正邪法二识决定」这句话有好几个解释。前面是一个解释,另外还有一个解释:不从能教的方面(善知识)说,单是就能亲近的人来说,他亲近善知识,得正识的决定;亲近恶知识,成邪识的决定。这样子讲也可以。单方面讲,仅就能听的人来说。
「准此下释,即能所教,二识决定」,根据下文的解释,是说能教与所教两个识决定的,那么应该以「前解为是」。「彼诸有情近善恶友闻正邪法二识决定」,即能教的、所教的两方面都有决定性,这个解释好一点。第二个解释单是从能亲近的人来说,意思少了一点。
「若准旧论,今此难中,文既含隐」,这又是比较,若依照以前的翻译,在这个问难里边,它的文字非常之含蓄,不明显。「其能近者,各随所应,成于邪正二识决定」,能亲近的人,「各随所应」,根据他亲近的,若是善友,成正性决定;若是恶友,成邪性决定。这样,「后解为是」,以第二个解释为好。我们这里是采取前面的解释。
「然文既隐,二解并得,任情取舍」,但是这个文翻译得很隐秘,不太明显,这两个解释都可以用,随便你自己采取哪一个都可以。这两个解释本来原则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从两方面说,一个从单方面说。
论曰:既无友教,此云何成?
述曰:此正为难。诸识既缘不离识境,无心外法,理即便无善恶二友,亦无他说正邪二法,此能听者,或正或邪二识决定,云何得成?或无外境,云何得有能教所教二识决定?下释妨难。
「既无友教,此云何成」,外人讲了唯识宗的主张,也讲了世间共许的事实,然后提出问难。既然所缘的境都是识内的,那么是哪里来的善知识以正法来开示呢?又哪里有恶知识以邪法来教导呢?这个大家公认、世间共许的「友教」的事实,就不可能了。都是你自己心里变的东西,变来变去都是自己的,怎么受人家影响?这个问难就在这里。既然你不承认识以外还有境,那么这个友在你自己心里,善友是你自己心变的,恶友是你自己心变的,变来变去,还是你自己,怎么还有受善知识的教成正性决定、听了恶知识的教成邪性决定?这个世间共许的事实就不成立了。
「此正为难」,这个难还是很厉害的,下面窥基法师把问难再解释一下。「诸识既缘不离识境」,「诸识」,不管是第八识还是第六识等等,缘的都是不离识的境,是识的相分,没有离开识;「无心外法」,离开心以外,没有其他的法;「理即便无善恶二友」,那你说有善知识、恶知识,这善恶二友还不是你啊!除了你自己的那个法(自己的识)之外没有其他法,那所谓的善知识、恶知识,「理即便无」,都没有了,在你心外的人都不可能成立;「亦无他说正邪二法」,既然没有善知识、恶知识,那么说正法、说邪法的事情也没有了。能说的人没有,所说的法当然也没有。
「此能听者,或正或邪,二识决定,云何得成」,能听的人是你自己,或者听善知识说正法,成正性决定,或者听邪知识说邪法,成邪性决定,这个事情如何能够成立?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内识变来变去,怎么会一会儿变好、一会儿变坏?这是问难。下面是问难的另外一个解释。「或无外境,云何得有能教所教二识决定」,既然没有外境,怎么有能教的人、所教的人产生二识决定?听善法成正性、听恶法成邪性,这个怎么还能决定?不会有这些事实。这是对方的问难。「下释妨难」,下面是论主的解释。
戊二 释难
论曰:非不得成。
述曰:此总答难,非不得成。下别答难。
颂曰:展转增上力,二识成决定。
述曰:由能所教二人展转增上缘力,其能听者,正邪二识成决定也。或增上力,能所教者二人之识得成决定。准前二释80。
总的回答:这件事情并非不能成立,能成。「下别答难」,下面再分别详细地回答,「展转增上力,二识成决定」,论主以半个颂来回答这个问题。
「由能所教二人展转增上缘力,其能听者,正邪二识成决定也」,能教、所教这两个人,他们展转地为增上缘,由互相为增上缘的这个力量,使能听的人,听到好的、善的,成正性决定;听到恶的、邪的,成邪识决定。这是可以的,并非如你说的那样不能决定,那是能教、所教两个人的展转增上力。
这是什么原因?识外无境,但并不排斥其他的有情,其他有情还是识,这个识,我们并不排斥。你以为既然一切都是唯识,一切有情都是这个人心里变出来的,以为有情只有一个,这个理解是错了。有情很多,每一个有情都是识,他们也是唯识,并不排斥他的识,他的识还是成立的。能、所两个有情的识,互相作增上缘,虽然不能亲缘其他有情,但是他们可以作一个增上力,使自己的内识相分变出来,然后缘它。这是可以的,前面也讲过:外边的是增上缘,里边的亲所缘缘,是识变的。这个亲所缘缘是怎么产生的?由其他的识增上力产生的。这在唯识宗是成立的,所以,由二有情之间的展转增上力,成正性决定或邪识决定,这是可能的。
「或增上力,能所教者,二人之识得成决定」,因为有这个增上力,能教、所教二者的识能得决定:能教者是正的,他说的法是正法,受教的人成正识决定;能教者是邪的,说邪法,受教的人成邪识决定。这是能成立的,这个解释跟前面也差不多。「准前二释」,与前面两种解释一样。下面世亲菩萨亲自作长行详细解释。
论曰:以诸有情自他相续诸识展转为增上缘,
述曰:此释初句颂。以诸有情,他能教者,自能听者,各各相续八种诸识,此彼展转为增上缘。此意即显亲缘心内自所变境,名为唯识,非遮心外他有情等。
「以诸有情自他相续诸识展转为增上缘」,这是解释颂「展转增上力,二识成决定」的,先解释第一句(展转增上力)。「诸有情」,很多的有情,「自他相续」,自己的相续、他人的相续。相续是什么?我们的识,前后两个是等流下去的,这样不断地「相续」。
我们不说有常的、不变的东西,那是遍计所执,是没有的。说有情是我、是主宰、是一、是常,这是外道的说法。灵魂或者大我、神我等等,这些不变的、常的、有主宰的一个我,这样的东西是没有的,而相似相续的东西是有的。它不是一个我,它是前后相续,我们前一刹那的心,可以产生下一刹那的心,现行变种子,种子又起现行,都在刹那刹那地变,相似相续地等流下去。我们看河流,前面的水流过去,后面的水就补上来,不断地跟上去,心等流的样子也差不多,相似相续,这就是所谓的「有情」。唯识里说,「阿陀那识甚深细,一切种子如瀑流」,这个「瀑流」就是相似相续的意思。你说它是一个的?不是。你说它是没有的?也有。它是不断地、刹那地在变化,不断地生,不断地灭,而前后又相似相续地等流下去,那就是「有情」。
自他有情的诸识,「展转为增上缘」,互相作增上缘。这个有情的识,可以作那个有情的识的增上缘;那个有情的识,也可以做这个有情的识的增上缘,互相地作增上缘。唯识,并不排斥其他有情的识,只要有识,我们都承认;识以外的,我们不承认的。其他有情也是识,那么当然,不能说其他有情都没有,只有我一个识。那是外道的想法,外道以为都是自己变出来的。
关于有情「我」的问题,一般的佛弟子,依稀恍惚地懂一点,但是真正要说「我」是没有的,彻底想一想,也是很费解的。这个也不要人教,自然而然地、总认为有一个「我」,「我想吃东西,我要怎么怎么……」执著有一个我;你对他说那是没有的,他会觉得是很惊异的问题——「怎么我都没有?那是什么东西?」这是一般人、一般哲学都不接受的。
其他的教派,各种哲学、宗教等等,都没有提出「无我」这个话,最多是提到「大我」。小我总是不好的,自私自利,那就扩大,把小我扩大到一个团体、一个国家乃至宇宙,最后扩大到神我。他们解释说,因为有烦恼,大我里边分了许多小我,把烦恼去掉,小我又回归大我,解脱了。这是他们的「解脱」,还是一个「我」。外道是脱离不了「我」的。
我在宝光寺的时候,有两个欧洲人,信婆罗门教,四川是佛教圣地,他们到四川来想参访一下佛教。他们找了川大的一个学生做翻译,到宝光寺来,谈了一阵子,谈到这些问题,这些问题翻译也没办法翻,他们执著什么东西?执著一个「individual」,有一个「小我」,他们说这个东西没有是不可能的,他们不能想象的。说了半天,道理上好像是辩不出来,但是心里的这个疙瘩,说没有「我」,他们没有办法接受,因为婆罗门教是大我、神我,他们接受那个东西。所以说佛教的无我,对他们来说是很惊奇的一个说法。这里说,所有的有情都是识的相续,并不是有这个我在里头。
「以诸有情,他能教者,自能听者,各各相续八种诸识,此彼展转为增上缘」,都是八个识的关系。这第八识,也是一个麻烦事情,「我于凡愚不开演,恐彼分别执为我」,说的就是第八识。佛对那些凡夫和二乘不说阿赖耶识,为什么?就怕他执著为「我」。现在有很多人说第八识阿赖耶识是我。「去后来先作主公」,玄奘法师著的《八识规矩颂》里是有这句话,但是他们也不知道玄奘法师说的真意在哪里。他们认为阿赖耶识是灵魂,「去后来先」,它最后离开躯体,投生的时候,它又是最先来,就把阿赖耶识当作灵魂。所以佛说「我于凡愚不开演」,阿赖耶识这个东西太深细,若对凡夫二乘讲说,他们要执著为「我」。佛的原意,阿赖耶识不是「我」,但是偏偏很多人要把阿赖耶识执为我。这是因为智慧不够。那么我们学唯识,哪怕你智慧不够,你先要把这个概念肯定下来——阿赖耶识不是我!否则,你越搞越胡涂,又执著有个我。如那个熊十力,什么《新唯识论》等等,又搞到外道去了。
一切有情都是八个识,假名安立,他是能教的,我是能听的,或者我是能教者,他是能听者。每一个有情都有八个识,这八个识,相似相续,前后等流,「此彼展转为增上缘」「此」是这个有情,「彼」是那个有情,八个识展转都可以互相做增上缘,你做他的增上缘,他又反过来做你的增上缘。这样子,可以互相产生影响,就是「二识成决定」。若像你们问难所说的那样,只有自己一个识,你自己怎么决定?你亲近的善知识,是自己心里变的善知识,你亲近他,也是自己教化自己,就能成正性,这是神话!还有,自己心里变的恶知识,那又自己害自己了?所以,还有其他的因素。我们说八识,包括其他有情,他们也有八个识,还是识。并不是说除了我们的识以外,一切都没有了,而是说一切外境是没有的,而识还是有的。有情也是识嘛,那还是有的,「此彼展转为增上缘」,两个识互相地作增上缘。
「此意即显亲缘心内自所变境,名为唯识」,这个意思就显明,我们所缘的境是由增上缘所产生的自己识里边的相分,是心内自所变境,这叫唯识。我们不能亲缘外境(他识),只能缘心内自所变境,而外境(他识)可以做增上缘,促进我们的自识来变一个相分,这是可以的,这个就叫唯识。「非遮心外他有情等」,我们亲所缘的境,决定是自己识内所变的相分,并没有排斥其他有情的八识,并不是说除自识以外,其他的识都没有。
外人说心缘心外法,亲得他人所说之法。今则不然,能所教者,展转互为增上缘故,自识变似能教、所听,为自相续识亲所缘,不能亲取他所说法为疎所缘,于义无失。此说展转为增上缘故,成唯识说为疎所缘故。
「外人说心缘心外法,亲得他人所说之法」,你们说,自己的心能够亲缘心外的法,可以亲缘他所说的法,亲得他所说的法。这样子的观点,我们唯识宗是不承认的,「今则不然」,我们说的不是那样!其他的有情,这八个识都是有的,他对我们说法也是可以的,但是我们缘的法,我们耳朵里听到的法,是我们的识所变,是阿赖耶识变的相分;由耳识听到阿赖耶识的相分,再变耳识的相分,然后听进去,第六识起分别。
你们说,心亲自去缘心外的法,亲自能得到他人所说的法,在唯识宗看来,不是这样子的。我们认为,他人所说的法是增上缘,使我们的识起变化、起相分,我们缘的还是自识所变的相分,并没有亲自缘到自识之外的任何人或物,这纔是唯识的意思。它不同于外人说的亲得识外他人所说的法。也不是说,除了自己的识以外,没有其他有情的识。
「能所教者,展转互为增上缘故」,能教的人跟所教的人,这两人的识,互相地展转做增上缘,因为这个缘故,「自识变似能教、所听,为自相续识亲所缘」,以对方(能教者)的识作增上缘,在自己(听者)的识里边,变出一个他所讲的法;我们听到的这个法,是我们自相续识里变出的相分,我们亲缘的是这个相分,以这个相分「为自相续识亲所缘」,而「不能亲取他所说法」,他所说的法,我们自识是不能直接听到的。亦即「无有少法能取少法」,这在前面讲过的。自识外的法,自识是不能亲缘的。我们也能缘他所说的法,但是,这个法是增上缘,他说法之后,在我们的识里边起个变化,变成相分,我们缘的是自己识变的相分,这是亲所缘缘。「不能亲取他所说法」,他说的法只能是增上缘,「为疎所缘」,是疏所缘缘,不是我们亲自缘的那个亲所缘缘。亲所缘缘,是我们识所变的。
这个道理,「于义无失」,对我们双方共许的两个识展转增上,亲近善知识,听闻正法成正性决定,亲近恶知识、听闻邪法成邪性决定,这个道理是讲得通的,不是像你们所说的不能成立。
「此说展转为增上缘故,成唯识说为疎所缘故」,这里说能教者、能听者互相展转为「增上缘」,而在《成唯识论》里说是「疎所缘」,名字不一样,实质是一样的。《成唯识论》里说,亲的所缘缘是他说的法在我们的识里变现的一个相分,这个相分是我们的「亲所缘缘」,而他所说的这个法也是「所缘缘」,但那是「疏所缘缘」,我们不能亲自缘到。以他所说的法为疏的所缘缘,以这个缘产生亲所缘缘,我们缘这个亲所缘缘。
例如,我们眼睛看东西,是不是直接看到外边的那个东西?不是。眼睛怎么看外边的东西?是外边东西的光线射到我们的眼球,瞳仁里边产生光波的变化,眼神经接收那个变化之后,产生看到的视觉。实际上真的看到外边的东西吗?没有,看到只是眼球里的影子。眼球里的这个影子,你仔细去看,也能看得到,你去看一看瞳仁,外边的景物都有个小的影子在瞳仁里,你所看到的是那个影子,并不是看到外边的景物。外边的景物是疏所缘缘,瞳仁里的影子是亲所缘缘。这个比喻当然是不恰当的,只是帮助较好地理解这个道理,实际上是识所变,当然不是眼球瞳仁里的这个影子。由于展转相互为增上缘的缘故,可以起这个作用,「二识成决定」,这个道理是讲得通的。
论曰:随其所应,二识决定。
述曰:随其所应,显义不定。由增上缘,若近善友,听闻正法,自相续中正识决定;若近恶友,听闻邪法,自相续中邪识决定。或近善恶友,及由展转为增上缘,能说法者正邪悲爱,能听法者正邪智慧,二识决定。言随所应,二识决定,此犹未显。
「随其所应,二识决定」,因为这样的缘故,二识决定是成立的。「随其所应,显义不定」,论文里「随其所应」这句话,显明其效果不定:碰到善友的,能成善识决定,正性的识决定;碰到恶友的,能成邪识决定。「由增上缘,若近善友,听闻正法,自相续中正识决定」,假使你亲近善友,听闻正法,那是以他的八识作增上缘,在你自己的识内,变现一个亲所缘缘,这时产生什么效果?产生正识决定,可以成正性决定。反过来,假使你「近恶友」,听闻他的邪法,「自相续中邪识决定」,你的自相续里边,邪的识也会成决定。不可扭转,叫决定。当你决定的时候,一切外缘对你没有办法,你是决定要这样子做的。
这里说,善知识是非常重要的。以前温州有一个小孩子,他母亲归依,他也归依。他纔几岁?我看纔十岁多一点,非常用功,每天都做早晚课。他的哥哥那个时候比较懈怠,他还经常批评他哥。那个时候很好,他在他家里起一个促进作用,对母亲、哥哥某些懈怠的地方,或者是听法没有听对的地方,他都给予纠正,人也很聪明。但是我离开温州之后,他在学校里亲近一些坏同学,叫他去赌博。这么小的孩子赌博,却是大笔的数字,赌了几年,输掉几千块钱。他家里很穷,一下子要赔几千块钱,压力极大。好不容易凑钱给他还掉,他改不了,又去赌博,又是输掉几千块,到现在还在挥霍浪费。都是恶友恶知识的邪识决定,改不过来。他也来过三门,我们也劝过他,他当面也很接受,毕竟对出家人还有恭敬心,但是回去之后,老毛病又犯。据说他现在生活方面非常奢侈、乱用。本来家境就不富裕,却挥霍成性,改不掉了;年纪很小,再交上女朋友,那个费用就不要说。
上海有一个居士,他小的时候经常到我家里来,也很用功。后来找了个女朋友,他气得不得了,跟她一路上街,到商店里,「这个我要,那个我要……」,金的、银的,项链、钻戒,什么都要,工资全部给她用,还不够。碰到这样的情景,你满足不了她的要求;实在满足不了要求,有些意志薄弱的人,就会动脑筋,或抢、或偷,都来了。所以说这善友恶友是最为关键、极其重要的。
小孩子如此,大人也同样如此。宁波有一个居士,相信「青海无」,听信她们的话,最后妖魔入体,附在身上,要死不活的,弄得非常痛苦。他也参加了这里的开光,也得到恩师加持,但是因为他心不正,这个大加持力当然就不能得到。最近他家里一个妹妹写信来说,附在他身上的那个东西跟他说:「这个青海无就是祖师,跟祖师是一样的,你不要听多宝讲寺的话,你听青海无就好了……」他也是呆的,这么骗他,他也相信。那还有啥办法,就不好办了。所以说近恶友,后果很严重,不要随便去亲近。
归依的时候,「归依僧」里有一条,不能和外道太亲近。见道以上的人,他已经正性决定,外道再怎么的邪,都劝不转他;凡夫是不定聚,若亲近外道,你说「没关系,我又不信他的,只是跟他做生意或者业务上有些往来,没有关系」,或者说,「我们是邻居,我们是亲戚朋友,不在乎,我能劝他」,结果你非但劝不了他,反而被他劝起走。
所以这里说,「由增上缘,若近善友,听闻正法,自相续中正识决定;若近恶友,听闻邪法,自相续中邪识决定」,这是很紧要的事情。
「或近善恶友,及由展转为增上缘,能说法者正邪悲爱,能听法者正邪智慧,二识决定」,这是就两方面来说。由近善恶友,及由展转为增上缘力,说法者若是善知识,那是「正悲爱」,他说的是正法,起的是悲心;若是恶知识,那是「邪悲爱」,他说的是邪法,起的是贪心。那么相应地,听法者产生的识,一是正识,一是邪识,这两个识也成决定。这是共许的事实,在唯识宗是讲得通的。「言随所应,二识决定,此犹未显」,这个话还没有把唯识的意思说清楚,下文还有解释。
论曰:谓余相续识差别故,令余相续差别识生,各成决定,不由外境。
述曰:此广前增上缘义,答外所征。谓能教者余相续中见相分识,正邪差别增上缘故,令能听者余相续中,差别见相诸识得生,能所教者,二识各各得成决定;或能听者正邪二识,各成决定,不由外境识决定成。即由自他增上缘力,识得决定,非由自他亲相缘见,成决定识。故知识生,不是亲缘。由于外境增上缘,由我亦许有故,虽无外境,而友教亦成。
「谓余相续识差别故,令余相续差别识生,各成决定,不由外境」,这就把唯识道理讲透了。「此广前增上缘义,答外所征」,这句话即是把「增上缘」的道理,再详细地讲一下,来回答外人的问难。
「谓能教者余相续中见相分识,正邪差别增上缘故」,「能教者」是他有情,他的具有见分、相分的识有正、邪的差别,以这个正邪差别为增上缘,「令能听者余相续中,差别见相诸识得生」,使得能听的人身心上也产生或正或邪差别的见分、相分的识。他这个相分,是变现出的一个与外边那个能教者一模一样的有情。若那个有情是善知识,由增上缘的缘故,在能听者的阿赖耶识里边,变一个相分,也显那个善知识的样子;善知识说法时候,他的阿赖耶识里边也变现「声音」这个相分,耳识听的时候,耳识里又起个相分,于是耳识听到了,耳识听到之后,意识紧接着体会到,这样慢慢地转变心境,成正识决定。以他人的识为增上缘,促进自己生出见相二分的差别来。这样,「能所教者,二识各各得成决定」,能教的人与所教的人,二者之识各各得决定:能教者的识,若正识决定、若邪识决定,所教者的识决定也是听的是正识,成正识决定,听的是邪识,成邪识决定。这是解释「二识成决定」,两边都说,能教的一方面与所教的一方面,两个识都能够得到决定。
或者,「能听者正邪二识,各成决定」,这是就单方面说。单从能听的人一方来说,他听到的是善知识讲说正法,能成正识决定;听到的是恶知识讲说邪法,成邪识决定。总之,两边说也好,一边说也好,都是识变的关系,「不由外境识决定成」,不是由于外境的缘故纔产生识的决定。识的决定是由识与识之间互为增上缘的缘故,不是要在识以外有客观的境纔产生识的决定。
这是外人硬要论主承认有外境,而论主用展转增上缘和内识相分的理由解释,不需要什么外境。
「即由自他增上缘力,识得决定」,即是由自相续、他相续的识,互相为增上缘的力量,识能得到决定,「非由自他亲相缘见,成决定识」,不是要自相续的识去亲自缘到自识之外的那个他相续纔能决定。缘自己识内变的那个境(内识相分),见分能得到决定。「故知识生,不是亲缘」,所以,识的生起,不是要亲自去缘外境。你们说,要亲自去缘这个外境,那是不对的。
「由于外境增上缘,由我亦许有故」,而以自识以外的那个他识作增上缘,这是我们也允许有的。所以说,「虽无外境,而友教亦成」,虽然没有外境,而善知识、恶知识对我们的教导,改变我们的思想,这个道理也能成立。
这一段,先是外人提出一事实,善知识、恶知识对我们产生影响,这是大家共许的,然后问难论主,说:你说唯识无境,都是自己识的变现,而这个有情明明是客观存在于你的识以外。你说一切唯识所变,那就不对了,因为他的作用是不能否定的:亲近善知识、听正法,决定能成正性决定,亲近恶知识、听邪法,决定是成邪识决定,这是大家都承认的。既然有这个作用,决定要缘外境,那么识外有境。论主解释说,虽然共许,却并不是说识外有客观的境,要亲自缘到那个境纔改变我们的心识;那还是我们自己识外的识,不是识外之境。
这一点要特别注意,我们并不遮止自己的识以外还有其他有情的识。他人的识跟自己的识,互相做增上缘,生起自己识内的相分、见分,由这个相分、见分来改变我们的心。听了正法,成正性决定;听了邪法,成邪识决定,这个作用是成立的。所以,你们举这个事情来问难,并不能够推倒唯识宗的识外无境的观点。我们不排斥在自识以外还有其他相续的八识,因为那还是识,所以还是唯识。其他有情的这八个识,在我们的识以外,虽说只缘自己的识变的相分,但是他人的识可以做增上缘,促进我们的识起决定的变化:他说的是正法,我们的识能够以此为增上缘,产生这正法的相分,听了这个正法,可以使自己慢慢地成正性决定。这个作用是可以起的,以唯识的道理来讲,是讲得通的。所以这个问难并不能推翻唯识。
这个问难也不太难。这是牵涉到自识以外的其他的识。所谓识外无境,并不排斥自识之外其他有情的识,因为那还是识,不是境。这个是可以有的。以他有情的识做增上缘,可以对我们的识起一定的作用,即「二识成决定」,这并没有讲不通的地方。我们在本论开头曾提起过「二识成决定」这句话,那时只是大概地讲一下,现在可以再回过去看一看第一卷里的「二识成决定」这个话,那意思要深刻得多,能比较完整地理解这句话。
(第二十四讲完)
上一次我们讲了第四个外难。讲了善友的正教、恶友的邪教对人的影响:亲近善友,可以成正性决定;听了邪法,可以成邪定聚。识外的有情,可以对识内产生影响。外人问难说:「既然识外的有情可以产生影响,应当识外有境,有客观实在的境。」论主回答说:「这个客观存在的东西『识』是有的,识以外的东西是没有的;你说的这个有情还是识,没有离开识。这两个识互相为增上缘,产生影响,这在唯识宗看来也是成立的。所以你们这个问题,并不能难倒唯识。你们说的客观存在的外境是没有的,但是『非遮心外他有情等』,心外的有情,当然是不遮的,他还是识;都是唯识的,识是不遮的。自心外的他识,自识是不能去亲缘的。」
佛经中很多话听起来很费解,但是学了唯识之后,很容易解决。前面也讲过,「无有少法能取少法」,两个法之间不能直接发生互相关系的。还有「法法不相及」、「法法不相到」,在学唯识之前,要解释这些话,是相当困难,各个法不发生关系的,怎么无关?我们学了唯识之后,就知道,每一个有情的法都在识里边,亲自所缘的是自己识内的境,自识外的他识是不能亲缘的,但是可以做增上缘。
又如「一切法非有非无」,这在一般听起来是矛盾的。有就是有,无就是无,非有就是无,非无就是有,怎么又是非有、又是非无?学了唯识之后,就能很顺利地把它解了。这个话的意思是依他起上的遍计执是「非有」,而圆成实是「非无」。这个「非有非无」,各有所指,遍计执是没有的,圆成实性是有的。
所以,像这一类的事情,我们用唯识的观点一看,不费脑筋。它那个「框架」都摆好了。依他起是一个中心点、纽带,从依他起上所生的遍计执是没有的,这是「非有」;把遍计执除掉之后,所显的就是圆成实性,这个是有的,「非无」。所以「非有非无」这句话,在唯识看来,不要费脑筋,很明显地就摆出来,把这个三性一比,马上就比出来了。如果不用唯识道理去讲,那就很费脑筋,怎么又是非有,又是非无?这个东西怎么说?唯识道理本来是解释经的,以唯识的观点来讲经,可以很简单地解释清楚。所以说唯识宗有它的好处,有些很费解的经文,依唯识的观点,很容易解。下面继续讲第五个外难。
丁五 释外难梦觉心无异,无造行果差失
戊一 叙难
述曰:自下半颂,大文第五,又释外难,梦觉心无异,无造行果差失。初外人难,后论主释。初难之中,先牒此义,后方为难。
论曰:若如梦中,境虽无实,而识得起,觉时亦然,
述曰:此即牒也。若觉时识,犹如梦中,境虽无实,而亦得起。
「自下半颂,大文第五」,下面半个颂文,是属于第五个外难的内容,「又释外难,梦觉心无异,无造行果差失」,既然梦跟觉都是识,又都没有外境,那为什么梦里造业不感果,醒着的时候造业所感的果很严重?你用梦境来比喻醒时,这个好像还是有问题。同样的没有外境,梦里造业,几乎不感果,而醒的时候造业,那非感果不可,缘生因果如如不虚误,这个因果是不错乱的,怎么有这个差别?你说梦跟醒一样,醒着时是无明大梦。这个不等,有差失,你这个比喻好像不对头。
「初外人难,后论主释」,先是对方问难,然后是论主解释。「初难之中,先牒此义,后方为难」,对方问难的时候,先把论主的观点说一下,然后从里边找毛病、问难。
「若如梦中,境虽无实,而识得起,觉时亦然」,你说一切法,外境是没有的,而心是可以起的,虽然没有实在的外境,而我们仍旧可以起心动念;醒的时候跟梦中一样,也是没有外境,而我们心可以起各式各样的活动。
「此即牒也」,以梦来比喻醒时的觉,你们的主张如此。「若觉时识,犹如梦中,境虽无实,而亦得起」,窥基法师再解释一下。一般的外道也好,凡夫也好,二乘也好,都认为心要起来,决定是根境相对,有外境纔能起心,现在你说不要外境,同样能起心;梦中如此,醒的时候也如此,不要有外境,而可以起心。这是论主的主张,外人先把这个主张说一下,然后指出这个主张有错误。
论曰:何缘梦觉造善、恶行,爱、非爱果当受不同?
述曰:此申难也。梦时与觉,无境是同,觉时与梦俱造众业,何故觉行感果苦楚,或有现报等,梦时造行感果微劣,或无果等?如梦杀人,定无现在为他报杀;若觉时杀,定为现在他人杀报,未来亦感果,故定不同。如杀他人,淫他人等余一切行,其果亦尔。此外人质,以问论主。下论主答。
「何缘梦觉造善、恶行,爱、非爱果当受不同」,你说梦里没有境,识也能够生起;醒的时候,境也是假的、不实在的,同样也能生起这个识来,那应当是跟梦一样。但是实际上却不同,梦里跟醒时造的善、恶行,感的果是不同的。梦里做坏事不一定感果,做好事也不见得有好报;而醒的时候,造善行得「爱果」,造恶行得「非爱果」,受的果是不同的。你说梦跟醒是一样的,那有问题。讲法相是非常严格的,依我们看,造善、恶行感的果是「爱、非爱果」,而不是「造善行感善果,造恶行感恶果」。「行」有善恶,是有记的,而「果」是无记的,异熟果是无记的,只有「爱、非爱」。
「此申难也」,这里提出问难。你说梦与觉时相同,但是有不同。不同在何处?感的果不同。这个难就这么提出来了。「梦时与觉,无境是同」,你说梦中与醒时外境都是虚幻的,梦境是虚幻的,醒的时候外境也是虚幻的,境应该是相同的,「觉时与梦俱造众业,何故觉行感果苦楚,或有现报等,梦时造行感果微劣,或无果等?」同样是不要外境能起心造业,但是问题来了:这个心造业的时候,感的果却是不同。觉时与梦中都可以造业,有的时候梦中杀人,有的时候梦中偷盗,或者梦中邪淫等等,都有这些事情;醒的时候,做这些事情,感的果很厉害,但若是梦中,感的果极微劣,或者简直不感果,这是什么道理?「何故觉行感果苦楚」,做了十恶业之后,假使是醒的时候做的,那感的果是极大的苦楚,感苦报;「或有现报等」,或者是现报,或者是生报,或者是后报,「等」字,等指生报、后报。现报就是现世受报,生报是下一辈子受报,第二世以后的报都是后报。「梦时造行感果微劣,或无果等」,做梦的时候造的业,感的果非常轻,甚至于不感果,有这些不同。这是什么原因?
「如梦杀人,定无现在为他报杀;若觉时杀,定为现在他人杀报」,梦里边杀人,絶对不会被人家报仇或者杀掉,梦里杀的那个人,根本就是没有的,他怎么来找你报仇?但是醒觉时杀人,他的同党决定会报仇,要把你杀掉。这个不一样。「未来亦感果」,未来还要感恶道果。梦中杀人,感的果极微劣,因为梦里的心是不强的,而醒觉时杀人,不但现世要被人家报复,将来感地狱恶道的果。「故定不同」,所以说,这个梦中跟醒觉时,决定是不一样的。你说是一样的,那不对头,照这个感果的方面看,就是不一样。
「如杀他人、淫他人等,余一切行,其果亦尔」,梦中杀了人,或者做邪淫等等,感的果几乎是零,人家不会报复,而醒的时候就不行了,你做这一类事情,马上受果报,或者把你抓起来、枪毙等等,未来还有苦果,那就是不一样。
「此外人质,以问论主」,外人质问论主说,你说一样吗?不一样。「下论主答」,论主怎么回答?像这一些,大家可以自己先考虑一下。假使你是唯识家,人家提出这些问难的时候,你该怎么回答?自己想一想,然后看论主怎么回答,自己的回答是不是跟论主一样。如果一样,那你的唯识观有点成就;如果不一样,那你还早,唯识还没学好。
戊二 释难
颂曰:心由睡眠坏,梦觉果不同。
述曰:上句显理,下显不同。由在梦位,造善、恶心,睡眠所坏,故梦与觉,感果不同。
「心由睡眠坏,梦觉果不同」,论主回答说,梦中不感果,醒觉时感果,原因是在心,不在境,有境无境,是不相干的。醒的时候没有境,要感果,而梦中没有境,不感果,或者感极少的果,原因在心的力量上。
「心由睡眠坏」,由于睡眠的时候,「造善、恶心,睡眠所坏」,这个心的力量被睡眠心所所损坏,非常微劣,力量不强,当然感的果就不大;醒的时候,没有受到睡眠心所的侵犯,它的力量是强的,感的果当然很厉害,「故梦与觉,感果不同」,所以说「梦觉果不同」,梦中的果跟觉时所感的果,当然不同。那是心的力量不同,感的果不同,不在于有境无境。所以你们把梦中跟醒时都没有境的相同,来说感果的不同,是不相干的,关键是在心的力量强不强。这是以半个颂来回答,很简单,当然还要解释。
这里我顺便地讲一下,昨天有人提到《八识规矩颂》。《八识规矩颂》是玄奘法师为便于记忆而做的,总结一下唯识宗里边的很多重要内容,并不是作为论来解释的。这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玄奘法师造这个颂的时候,并没有作长行来解释。如果是要造一部论来给大家学,他决定要解释,像这部《唯识二十论》,世亲菩萨造好颂词之后,还作解释,一个颂之后还有长行,要讲「颂曰、论云」之类,但他没有讲;那些注释在《唯识二十论》里边都有,不需要再讲了。他只是把重点做成颂,便于记忆而已。
论曰:在梦位心,由睡眠坏,势力羸劣;觉心不尔。
述曰:释上句颂。不定四中睡眠心所,能令有情身分沉重,心分惛昧。在寐梦心,为此所坏,令心昧故,虑不分明,势力羸劣。其觉时心,既无眠坏,缘境明了,势力增强,不同梦位。其狂醉等为缘,坏心羸劣亦尔,如梦位心。此但答问。
感果不感果,看心力强不强。「在梦位心,由睡眠坏」,做梦的时候,这个心被睡眠心所的力量所损坏,「势力羸劣」,梦中的这个心,力量极羸劣,既然这个造业的心很弱,感的果当然很小,或者都不感果。「觉心不尔」,醒的时候就不一样,这个心很猛利,如果要杀人,决定是起一个极厉害的瞋恨心,或者贪心,要杀人的心。这个心不是马马虎虎的,最后决定要杀,那要负担极大的风险:可能是两方面决斗的时候,他没有被杀掉,把你先杀了;或者是你把他杀掉,他的亲戚朋友要报复;或者是他亲戚朋友不报复,但政府要抓。这一切后果他都不顾,决定要去杀,这个心是极猛利的,所以感的果也极大。
「释上句颂」,这是解释「心由睡眠坏」这句话。「不定四中睡眠心所,能令有情身分沉重,心分惛昧」,这个睡眠心所法,是四不定心所里的一个,这在《百法》里有说。这个心所法能使有情在睡眠的时候,「身分沉重」,身体非常重,不轻便。梦里我们就感到,特别是小孩子做梦的时候,梦到人家追,或者是野兽来追,总感到跑不快,因为梦里边身分沉重,跑不动,感觉总是很慢。「心分惛昧」,心也是糊里湖涂的,不清楚。所以他造业,力量当然不强。
「在寐梦心,为此所坏」,这个心被睡眠心所损坏之后,「令心昧故,虑不分明」,这个心力量不强,糊里胡涂、懵懵懂懂的,所以他考虑事情,不明显、不清楚,「势力羸劣」,这个心的力量很弱。由于心力羸劣,那么当然,感的果也就很微,或者是没有。
反过来,「其觉时心,既无眠坏,缘境明了,势力增强」,醒的时候,这个心没有被睡眠心所所损坏,相对于眠梦中的「虑不分明」,他「缘境明了」,缘的境很明了,对方是人或者是什么,杀的时候,清清楚楚,不是糊里胡涂;「势力增强」,这个心的力量非常强盛,要杀一个人,要经过很多的考虑,不是马马虎虎拿起刀就能杀。梦里边,有的时候糊里胡涂地,把人杀了,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杀的。有一位居士跟我说起他梦里杀一个人,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杀的,心里糊里胡涂,举手这么一推,把那人推倒,就死了。这是在做梦,心力不强。而醒的时候就不一样,「不同梦位」,跟做梦时不一样。
这是说心的力量强弱不同,感的果也不同。下边再举一个例,另外一种情形,不是在梦中,同样是在心力不强的时候造的业,感的果也不强。「其狂醉等为缘,坏心羸劣亦尔」,狂是疯狂,醉是吃醉,疯狂、吃醉之后,心也是胡涂的,胡涂造的罪,感的果也是不严重的。由于狂、醉等等的缘,把这个心损坏之后,「羸劣亦尔」,心力也就不强了。吃了酒,心是胡涂的,考虑事情不分明;疯狂的时候,心也变了,自己做不了主,这个时候力量都很赢劣,造的业,也很微弱。法律上也是,神经病杀人是没有死罪的,因为他糊里胡涂的,你判他什么?他又不是真正明确的要杀人。吃醉了犯的罪,也要轻一点。神经病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但是吃醉这个事情,本身是可以避免的,你为什么吃那么多酒?这是你自己不好,所以吃醉后犯罪还是要判刑的,只是稍微轻一点,而精神病犯罪是不判的。
这是打比喻,疯狂之后、吃醉之后,心坏掉了,力量也不强,跟做梦一样,感的果也不强。而醒的时候则不同,感的果是厉害的。
这样,论主把外人「若如梦中境虽无实而识得起,觉时亦然,何缘梦觉造善、恶行,爱、非爱果当受不同」的问难,解释清楚了,那是由于心力的不同。不但梦中如此,在醒的时候,狂、醉也一样。这充分地证明,当受果的不同,在于心力的强弱,不在于境的有无。
论曰:故所造行,当受异熟胜劣不同,非由外境。
述曰:由梦坏心,觉时不同,故此二位所造善恶当受异熟,非梦果胜,梦果乃劣,非由外境其果不同。
这是结论。「所造行」,所造的业,「当受异熟胜劣不同」,将来要受的异熟报,或者是「胜」,或者是「劣」,这个果报的不同,「非由外境」,不是因为外境的不同,不是你们所认为的,梦里没有境,造的罪轻,感的果亦轻,醒的时候外境实在有,造的罪重,感的果亦重。主要是心力强弱的关系。梦里由于心力羸劣,造的罪轻,不感果,或者感果很轻微。即使是醒着的时候,他同样因为心力不强,感的果也很微劣。所以结论:感果的胜劣,不在外境,而在内心。这就把外人驳掉了。他们想以梦觉感果的作用不同来证明醒觉时外境实有。
「由梦坏心,觉时不同」,做梦的时候,心坏掉了,醒觉的时候,心没有坏,这两种情形不同,「故此二位所造善恶当受异熟,非梦果胜,梦果乃劣」,所以这两个时候造的善恶业,将来要受的异熟报不同。觉醒的时候果报是胜,假使造恶业,感的苦报很厉害,造善业感的果也很大;而在梦里,若造恶业,感的果很微劣,造善业感的果也不大。那是因为心的关系,并不是外境有没有的关系。「非由外境其果不同」,不是因为有外境感的果就大,没有外境感的果就小。所以,你们想证明外境实有的问难,是徒劳的。
外人伏问:既尔梦心为睡所坏,觉心不尔,何不梦位由眠所坏,其境实无,觉境便有,复由此理,当果异耶?既尔,汝宗觉时见色等,既是实有,梦时见色等,应例非无。见色虽复义齐,其境有无不等。或萨婆多,梦、觉境俱是有,造行当果不同。何妨我义,无境觉、梦虽同,造行感果有别?此中难释,返覆无穷,恐厌烦文,略示纲要,诸有智者,准此应思。
「外人伏问」,对方还有一个伏问。「既尔梦心为睡所坏,觉心不尔,何不梦位由眠所坏,其境实无,觉境便有,复由此理,当果异耶」,这是外人隐伏的问题。既然你说梦心是被睡眠所坏的,觉心则没有被坏,那你为什么不说:梦里因为心被睡眠心所所损坏,梦境是没有的,醒的时候心没有坏掉,觉境应当是实在有的。而且,正因为这个道理,觉醒的时候,因为境有,感的果报很厉害;做梦的时候,因为境无,果报微少乃至于无,为什么不这样说?
外人又把境牵起来,他把心力强弱跟境的有无联系起来了,最后还是回到他的原地方:因为心力强,外境就有,所以感的果厉害;因为心力弱,没有外境,所以感的果羸劣。他还是要把境拉进去。那我们看论主怎么回答。
「既尔,汝宗觉时见色等,既是实有,梦时见色等,应例非无」,照你们的观点,醒的时候,所见色所闻声所嗅香所尝味等等是实在有的,那我倒反问你,做梦的时候,也见色、也闻声……为什么不说那是有呢?照醒时的例子来看,「应例非无」,应当也是有的。同样,见色闻声,你们说醒的时候境是有的,为什么在梦里却又说它是没有的?你们的这个道理讲不通。
「见色虽复义齐,其境有无不等」,照你们的说法来看,见色闻声等境,醒的时候有,梦的时候也应当有。见色闻声的这个境,梦里和醒时都同样是这个境,而你们却说,这个境醒时是有,梦里则没有。这是不平等。「或萨婆多,梦觉境俱是有,造行当果不同」,或者如有部所说的,梦里的境、醒时的境都是有的。有部认为,梦里的境也是有的。有部认为梦境也是有实在体的,「梦觉境俱是有,造行当果不同」,他们认为梦境跟觉境都是有的,而造业感的果还是那样:梦中造业,感的果微小,或者是不感果;醒时造的业,果决定是有的。小乘和外道的主张,各式各样都有。有的说梦里边境没有,觉里边境是有的;也有说梦里边跟觉里边境都是有的,而感的果却是不一样的。
「何妨我义,无境觉、梦虽同,造行感果有别」,照你们这样子的逻辑,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这么说呢?「我义」就是「无境觉、梦虽同,造行感果有别」,哪里能妨碍我们的这个道理?醒的时候跟睡的时候,都是没有境界的,而造业感果则有差别,这个道理为什么不能成立?你们都有几个道理可以承认,例如梦中与觉时同样是见色闻声,而境的有无则有不同,这是外道的逻辑;或者有部的逻辑是,醒时与梦中境都是有的,而造的业、感的果是不同的。我们的主张则是,境都是没有的,醒时也没有境,梦中也没有境,而造的业、感的果有不同,这个道理为什么不能成立?你们可以那么说,而我们这么说,你们一定要否定,这是没有理由的。
「此中难释,返覆无穷」,这里边问难跟解释反反复复很多,「恐厌烦文,略示纲要」,因为太多了,恐怕人家看了,头昏,看不进去,所以「略示纲要」,把这个重要的纲稍微说一下,「诸有智者,准此应思」,里面还有很多问题,有智慧的人自己去推求,不能讲得太多。
这一个难,是说梦中与醒时的境界、感果差别。因为唯识论者认为梦心跟觉醒时一样,境界都是假的,都是不实在的,那么外人问难说,既然是不实在,为什么做梦里造业不感果,或者感小果,醒时造业感果很厉害?他们的意思是说,醒时境是实在的,感的果厉害;梦里境是假的、不实在的,感的果微劣。他们想从这一点证明既然醒时感果是很厉害的,那么境界决定是有的。
这里讲到:有实在境的,罪重;没有外境的,罪轻。这个,世亲菩萨把它否定了。他说,这里感果的轻重,不在境的有无,而在心的力量的强弱。梦中由于这个心弱,所以不感果。不但梦境如此,就是你们认为醒觉有外境的时候,那些狂的人、醉的人,他的心被醉狂所坏,此时,心力弱,感的果也是很轻微。总之,不在境,而在心。这个很明显。所以造业感果的重轻,不在于境,而在于心。
丁六 释外难无境杀无罪,返诘他宗失
戊一 叙难
述曰:自下二颂,大文第六,又释外难无境杀无罪,返诘他宗失。初叙外二难,次一颂解,后一颂诘。
论曰:若唯有识,无身、语等,羊等云何为他所杀?
述曰:此即初难。若唯有识,色等境无,由此便无身语业等,彼羊等云何为他人所杀?心外法故。方今世人,此难多生;达此论文,应休劣意。
「自下二颂,大文第六」,下面两个颂,讲第六个问难。「又释外难,无境杀无罪,返诘他宗失」,再提个问题:「若没有外境,杀一个羊,这个羊是你的识变的,那得什么罪?你杀自己心里变的东西,那又怎么得杀罪?」外人以这个难来问。「反诘他宗失」,论主不但把这个难解释掉,而且还反过来指出对方的过失。
「初叙外二难,次一颂解,后一颂诘」,先说对方提的两个难,接下去以一个颂来解难,再以第二个颂返问对方。先说对方提的难。
第一个难,「若唯有识,无身、语等,羊等云何为他所杀」,假使你说只有识,没有身、语等,那个身、语业等等识外的色法都是没有的,那么那个「羊等」(等取牛、马等)「云何为他所杀」?身、语是没有的,只有一个心识,那么怎么杀得掉?心里想一想,能把它杀死?那是不会死掉的,要动手拿刀纔会杀得掉。你说身、语等外境是没有的,这个识只是一个思想,怎么能把羊杀掉?这个问题,一般人也会想到。
当然唯识跟唯心主义不一样。对于唯心主义,经常有这个问难:「你们心里想一想、动个念头,就解决问题了,这个怎么解决问题呢?」客观的外境你可以否定吗?不可以否定的。他这里也是这样子,他不知道这个「识」有八个识,里边很复杂,他以为是很简单的识,识就是心,身语没有的,身三、口四、意三,只有意业,没有身口业,你怎么杀得掉?你杀羊、杀鸡,怎么杀?
「此即初难」,这是第一个难。「若唯有识,色等境无」,如果只有识的,那些色法等境是没有的,「由此便无身语业等」,身业、语业都是色法,身是行动,语是声音,都是色藴所摄,那么这个身、语业也没有,你怎么杀呢?「彼羊等云何为他人所杀」?当屠夫要杀羊的时候,只有一个心,没有身语,怎么杀得掉?「心外法故」,因为这杀羊等业是心外的法,这心外法是没有的,那怎么杀?
「方今世人,此难多生」,窥基大师说,在他那个时候,这样的问难就极多。现在快到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这样的问难还是很多。碰到这些问难,我们如何回答?「达此论文,应休劣意」,这是窥基大师的一个感叹,他说现在我们唐朝的人,这样的难还很多,把这个论文通达之后,这个下劣的思想就可以休息了,不要再提这些问题了。这部论把这些下劣的思想的问题早就解决了。
论曰:若羊等死不由他害,屠者云何得杀生罪?
述曰:此第二难。心外羊等,若其死位,不由他人之所害者,世间杀羊、鱼等,屠者云何可得杀生之罪?若许罪是有,即杀心外之羊;心外羊无,屠者云何得罪?返覆二责,无所逃刑。
你说没有身语,你怎么杀?第一个问题。第二,「若羊等死不由他害」,你说唯识,这个识是内部的,这个羊在你外边,你不能杀外头的境,「屠者云何得杀生罪?」那么杀羊、杀牛的屠夫,他怎么得这个杀生的罪?他杀自己心里的羊,外边的羊并没有杀掉,这个杀罪怎么成立?「此第二难」也是一般人都会问的。
「心外羊等,若其死位,不由他人之所害者,世间杀羊、鱼等,屠者云何可得杀生之罪?」凡夫、外道、二乘认为这些羊等是在心以外的,不是在心里边,如果这个心外边的羊被杀的时候,「不由他人之所害者」,不是他人杀的,你唯识说,杀的不是外边的东西,是识内部的,就是前面说的「无有少法可取少法」,既然只许内识,这识外的羊你怎么杀呢?「世间杀羊、鱼等,屠者云何可得杀生之罪?」既然你杀不了心外的羊,为什么还说杀羊、杀鱼的屠夫有杀生之罪呢?你自己心里变的东西,你做梦杀了牛,不得杀罪的;而你醒着,杀掉这个羊,得杀生之罪,这个不一样。他的意思是想证明,屠夫所杀的羊决定是实在有的,不是心里变的。既然你说离心外没有羊的,那杀生罪怎么成立?
「若许罪是有,即杀心外之羊」,假使你说杀生罪是有的,那么决定是要杀心外的羊。杀识内的羊,你自己心里想出来的羊,怎么有杀生罪?假使有杀生罪,决定是杀客观上存在的那个羊。「心外羊无,屠者云何得罪」,但是你又说心外的羊这个境是没有的,那么屠夫的这个杀罪,你怎么安立呢?「返覆二责,无所逃刑」,正反二问,你都不能逃避,所以说你唯识的观点是错误的。
戊二 解
颂曰:由他识转变,有杀害事业,如鬼等意力,令他失念等。
述曰:上二句颂,先以理释;下二句颂,举喻以成。由能杀者为增上缘,起杀害识转变力故,令所杀者有杀害已,断命事成,故能杀者得杀生罪。如由鬼等意念等故,令他有情有失念等,至下当知。
「由他识转变,有杀害事业」,由于识的变化,可以产生杀害的事情。举个例子,「如鬼等意力,令他失念等」。鬼:妖魔鬼怪;等:那些非人之类。他们「意」的力量可以使其他有情「失念」,念头改变。心的力量可以使他人心念改变,杀害的罪可以成立的。那么到底如何成立?看下面解释。
「上二句颂,先以理释;下二句颂,举喻以成。」上二句以道理来解释杀生罪的成立,下二句举个比喻,这个不是不可能,有事实为证。而具体的,下文还要讲。
因为唯识,不能取识外的东西,识外的东西是没有的,那这个杀罪是怎么成立的?「由能杀者为增上缘,起杀害识」,由能杀的人作为增上缘,他起一个杀害羊的识。「转变力故,令所杀者有杀害已,断命事成」,由于这个识转变的力量,那个羊被杀了,被杀了之后,断命的事情就成立了。「故能杀者得杀生罪」,所以能杀的人还是得杀生罪的。
「如由鬼等意念等故,令他有情有失念等」,例如一些鬼神,他心里起个念头,可以使其他的有情丧失原来的正念,被他操纵。现在有人身上有附体,他自己经常做不了主,受鬼神的控制,这个是有的。这就是意念,并没有一个东西叫你怎么的。
这里,他讲得很略,依杀害者识的变化的力量,杀害的事实可以成立。因为这里还没有讲到阿赖耶识,所以不能讲太多。提出了阿赖耶识之后,可以这么讲:能杀害者他起一个杀的动作,把他阿赖耶识里变的羊杀掉;再由这个力量转变过去——因为这阿赖耶识是大家共业所造成的,你识里的这个「羊」,它识里也有,你阿赖耶识里变的「羊」跟这个羊阿赖耶识里的「羊」,两个有共业的关系,是有联系的,当他把他阿赖耶识里的「羊」杀掉,就联系到这个羊阿赖耶识里的「羊」也受到损害,它的命于是就断掉了。所以,同样可以成立杀害的事业,得杀生罪,这是没有问题的。他举一个喻说,「如由鬼等意念等故,令他有情有失念等」,就像鬼的意念力量可以使其他有情改变念头,那么这个能杀者心识的力量可以使对方命断,也能成立,是这个意思。至于如何失念,「至下当知」。
论曰:如由鬼等意念势力,令他有情失念、得梦,
述曰:先释下半颂,能成喻也。如世间鬼,恼乱有情,内意念力,令他有情失本正念、心发狂等;或鬼意变彼,令他得异梦。如鬼等者,瞿波解云:等取天神、龙神、健达缚、夜叉神、仙人等;及如胎中子,由母爱恼,子心变异,或生或死;或子起欲乐,母随子欲。得梦已下,释颂末句失念等字。
「如由鬼等意念势力,令他有情失念、得梦」,就像那些鬼、精灵之类,它的意念力量,可以使其他的有情失去原来的思想,或得到一个梦。
「先释下半颂,能成喻也」,先解释下半颂「如鬼等意力,令他失念等」。
怎么「失念」?「如世间鬼,恼乱有情,内意念力,令他有情失本正念」,世间的鬼魅可以扰害有情,扰乱有情,它自己心念的力量,使其他有情失去正念。就像以前宁波有一位居士,那个附体跟他说「你要听青海无的话,他就是祖师」等等,他就听从它,糊里胡涂,失本正念。「心发狂等」,使他发狂,鬼神入心,心就发狂了。
我在温州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居士慌慌张张地跑来:「嗨哟!怎么办哪?」我问:「什么事情?」他说,他太太修气功,修到后来,她说她成观音菩萨了。我问:「她这个观音菩萨是怎么成的?」他说:她坐在自来水龙头下边,把水开得大大的,说:「我是观音菩萨,甘露水洒在身上,喔唷,好舒服!」把他家里的东西,全部往窗外甩出去。他那个女人正在把他家浴室里的一个浴缸卸下来,要甩出去了。这可不得了,这么重的东西,路人碰到要摔死的。这就是「失本正念」,甚至于「心发狂等」。
「或鬼意变彼,令他得异梦」,有两种情形:一种是由鬼等意力,令其他有情失正念,发狂;一种是由鬼等意力,改变他有情的心,使他做一个特殊的梦。有时候的梦,是被鬼神加持的。固然有佛菩萨加持而做的梦,也有鬼神加持的梦。所以说梦境,不一定靠得住。懂的人纔知道;不懂的人,做了个梦,以为很好,那是不是鬼神加持的他也不知道。
「如鬼等者」,解释论文里那句「由如鬼等」,什么叫「如鬼等」?「瞿波解云:等取天神、龙神、犍达缚、夜叉神、仙人等」,「瞿波」是瞿波论师,世亲菩萨的弟子,他说这个「等」,「等取天神、龙神、健达缚、夜叉神」,就是天龙八部,人非人之类,仙人都可以包进去。不单是鬼,那些天、龙、健达缚、夜叉、仙人等等,都有这个能力,可以使其他有情失念。
「及如胎中子,由母爱恼,子心变异,或生或死」,不但是鬼神有这个力量可以改变有情的心,在母胎里边的孩子,他的心跟母亲的心也是有联系的,母亲心里高兴,或者愁恼、发脾气,这个孩子的心就会改变,随他母亲的心而变。因为他们是有直接联系的:还没离开母体,他的心理状态通过她的生理而受到影响。所以她的心念通过生理传到胎儿的心,使他变化,母亲的爱、恼,可以使胎儿的心起变化。「或生或死」,甚至于因为母亲的心太愁忧,或者太恚恨,太厉害了,这个胎儿会死掉;若母亲的心很好,胎儿就很健康。这个「或生或死」,是母亲对胎儿产生的影响。
「或子起欲乐,母随子欲」,反过来,胎儿对母亲也有影响。胎儿心里想一个什么东西,母亲就会欢喜那个东西。假使胎儿想吃甜的,母亲就会欢喜吃甜的,胎儿要吃酸的,母亲就会去吃酸的,「母随子欲」。最明显的是舍利弗,舍利弗入胎之前,他的母亲跟他的舅舅经常辩论,那时他们都是外道,他的舅舅很厉害,母亲辩不过他。自从舍利弗入胎之后,他的舅舅就不行了,经常被他母亲辩输。那是舍利弗的智慧已经加持到他母亲的心上,他的母亲聪明起来。这些事情过去就有的。
「得梦已下,释颂末句失念等字」,「失念、得梦」这两个,是这个颂的最后一句「令他失念等」。怎样叫「失念等」,下文解释。
论曰:或著魅等,变异事成。
述曰:由猫鬼等意念势力,令他著魅,变异事成。既彼亲能令他作此,但由意念增上缘故,此事便成,杀羊等亦尔,虽无外身语,杀事亦成。上解失念;下解得梦,有二事。
「或著魅等,变异事成」,或者著魅,附体之类的。「由猫鬼等意念势力」,一般是狐仙之类的等等,由于这些精灵的意念势力,「令他著魅,变异事情」,使那些有情「著魅」,就是受他的影响,心里变掉了,于是变异的事情能够成功。
「既彼亲能令他作此」,它能够使他有情变异,这个事实是有的。但是它是怎么使他变的呢?「但由意念增上缘故,此事便成」,就是依意念的力量,这个事情就成功了。既然如此,「杀羊等亦尔,虽无外身语,杀事亦成」,虽然没有造作心外的身语二业,杀生的这个事情还是可以成就的。识的变化,羊也可以被杀。心的力量不可思议,可以使他人心变,也可以使羊断命,这些都可以。这是八识的关系,这里还没有讲到,所以说起来还是感到有点儿隔膜。「上解失念」,这是解释「失念」;「下解得梦,有二事」,下面解释二种「得梦」。
论曰:具神通者意念势力,令他梦中见种种事。
述曰:颂言鬼等,等中等此。此则总举,下别指事。
「具神通者意念势力,令他梦中见种种事」,不但那些鬼魅可以使其他有情得梦,有神通的人也可以使其他有情得梦,这个事情我们以前讲过。「颂言鬼等,等中等此」,这个「等」字就是指这个,有神通者也可以使其他有情得梦。「此则总举,下别指事」,这是总的提一下,下面举事实。
论曰:如大迦多衍那,意愿势力,令娑婆剌拏王等梦见异事。
述曰:即佛在世摩诃迦旃延,摩诃言大,迦多衍,此云剪剃,如常所释,此即其姓;拏81者男声,即剪剃种,男声中呼,表是男也,如言尼者,女声中呼,表其女也。娑婆剌拏者,旧言娑婆罗那,此云流转。即由剪剃神通意愿,令王得梦。说此缘者,如旧中阿含经说。
「如大迦多衍那意愿势力,令娑婆剌拏王等梦见异事」,就像过去摩诃迦旃延(大迦多衍那)尊者,他心的力量,使那个娑婆剌拏王做一个很奇怪的梦。
「即佛在世摩诃迦旃延,摩诃言大」,「摩诃」意思是「大」,佛在世时候的大迦旃延尊者,他是论议第一。「迦多衍,此云剪剃」,「迦旃延」,汉语是剪剃的意思,剃头,「如常所释,此即其姓」,一般都这么讲,这是他的姓。「那者男声,即剪剃种,男声中呼,表是男也」,在这个剪剃种里边,称呼叫「那」,表示他是男的,男人;「如言尼者,女声中呼,表其女也」,女众叫尼,「尼」是女声。「迦旃延那」是男的迦旃延,若称「迦旃延尼」,就是女的迦旃延。这是印度的语法。
「娑婆剌拏者,旧言娑婆罗那,此云流转」,娑婆剌拏是一位国王的名字,以前的翻译叫娑婆罗那,汉语意思是流转。「即由剪剃神通意愿,令王得梦」,这位迦旃延尊者的神通力量使那位娑婆剌拏王得梦。「说此缘者,如旧中阿含经说」,这个因缘在旧译《中阿含经》里有说。怎么说的呢?
娑婆罗那王,是眉稀罗国主,容貌端正,自谓无双,求觅好人,欲自方比,显己殊胜。时有人曰:王舍城内,有大迦旃延,形容甚好,世中无比。王遣迎之。迦旃延至,王出宫迎。王不及彼,人睹迦延,无有看王者。王问所以。众曰:迦延容貌胜王。王问大德今果宿因。迦延答曰:我昔出家,王作乞儿。我扫寺地,王来乞食;我扫地竟,令王除粪,除粪既讫,方与王食。以此业因,生人天中,得报端正。王闻此已,寻请出家,为迦延弟子。
娑婆罗那王是眉稀罗国的一位国王,他的相貌特别端正,「自谓无双」,自以为是世界上最好的,没有人能跟他比。古文《邹忌讽齐王纳谏》里边,有一个叫邹忌的人,他也自以为自己很漂亮,结果有个城北徐公比他更好看。后来他知道,人家之所以捧他好,都是对他有所求,或者是害怕他,或者是跟他有什么私人感情,真正第一的并不是他。
「求觅好人,欲自方比」,他经常派人去找那些好看的人来比一比,「显己殊胜」,跟丑的人比,当然是自己好看,这没有什么稀奇;若找一个漂亮的人一比,你比他更好,那就显出你是了不得。他因为要显示自己,经常叫人去找长得好看的,来跟自己比一比。一比之后,显出「我比他更好」。这是我慢,人都有这些烦恼。
「时有人曰:王舍城内,有大迦旃延,形容甚好,世中无比」,他正要求长得端正的人,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说,王舍城里有一个大迦旃延,是大阿罗汉,他的相貌长得极好,世间上没有比的。国王一听不服,他总认为自己比别人长得更好。我们只看自己优点,不看自己缺点。他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好得不得了,认为世间上不会有比他再好的。国王听说大迦旃延是「世中无比」,他不相信,还要比一比。
「王遣迎之」,国王遣派使者去迎请他来。「迦旃延至」,他是罗汉,你一请他就来了。「王出宫迎」,这个国王当然有他的长处,他还是很恭敬,亲自出宫来迎接。「王不及彼」,但是这个国王,相貌再好,跟迦旃延比,那不好比了,不如他,「人睹迦旃,无有看王者」,这个时候很多看热闹的人,大家都睁大眼睛看迦旃延,都不看国王。这个国王心里有点儿不大舒服,迦旃延受到大家恭维、瞻看,而自己没人看,不好意思。
「王问所以」,国王问那些人:「你们都盯着他看干啥呢?」「众曰:迦旃容貌胜王」,大家都说:「迦旃延的容貌长得比你端正,我们要看他。」国王听了有点儿不大舒服,但是他毕竟还是有点见识,他不生妒忌。有的人假使听到不好的话,会生妒忌心;他不是那样,他还是很谦虚。「王问大德今果宿因」,国王问迦旃延尊者,过去是什么因缘,他自己虽然长得好,而不如迦旃延尊者?
「迦延答曰:我昔出家,王作乞儿。我扫寺地,王来乞食;我扫地竟,令王除粪,除粪既讫,方与王食」,迦旃延是阿罗汉,告诉他,过去的某个时候,我出家做比丘,而你那个时候是个乞丐,我正在寺院扫地的时候,你这个要饭的人来了,要讨东西吃。我说你要讨东西可以,我刚扫好地,你要吃东西,你也该劳动,你帮我把扫地的垃圾拿去倒掉,我再给你东西吃。你就去把垃圾倒掉了。「以此业因,生人天中,得报端正」,以过去世的这个因缘,生到人天当中,不但能生在人天当中,以这个业报的缘故,也长得很端正。为什么得报端正?扫地也好、除粪也好,都是庄严国土,庄严佛土,佛土的庄严,这个业的报,就是自己的容貌庄严。因为迦旃延,整个寺院的地都是他扫的,那当然功劳大,长得很端正;而国王那时仅仅是倒了一次垃圾,也感得端正的报,举国无双,也不错了。所以,因果如是,生生世世,生在人天,得到这个端正的报。
「王闻此已,寻请出家,为迦延弟子」,这个国王很聪明,知道因果如此,做好事有好报,那出家修行更好。于是,他请求迦旃延那,拜尊者为师,他要出家,做他的弟子。
后共迦延往阿盘地国中,山中修道,别处坐禅。阿盘地王,名钵树多,时将诸宫人入山游戏。宫人见王形貌端正,围绕看之。钵树多王见娑婆罗那王,疑有欲意,问娑婆罗那曰:汝是阿罗汉耶?王答言非。次第一一问余三果,王皆答言非。又问汝离欲不?又答言非。钵树多瞋曰:若尔,汝何故入我婇女中,看我婇女?遂鞭身破,闷絶而死。至夜方醒,从本处起,至迦延所。迦延见已,心生悲愍,共诸同学,同为疗治。
「后共迦延往阿盘地国中,山中修道」,他跟迦旃延游方,来到一个叫阿盘地的国家,这个国家有座山,他们到山上去修道。「别处坐禅」,他一个人住在一个地方修禅定。一个人住,就是有些妨害的事情会来。坐禅本来是好事情,但是由于过去的业报,这个时候违缘来了。
当时阿盘地国的国王叫钵树多,「时将诸宫人入山游戏」,他带了一批宫娥婇女,也到这山里去游玩。「宫人见王形貌端正,围绕看之」,这些宫娥婇女看见一个比丘坐在那里修定,长得又极好,于是大家就围观,「围绕看之」,越来越多,都去围观。这个钵树多王很凶暴,妒忌心极大,「见娑婆罗那王,疑有欲意」,看到他在那里修定,他的宫娥婇女都在那里围观,他心里不高兴,怀疑他,这个比丘恐怕有坏心吧?欲意就是淫欲之意。
「问娑婆罗那曰:汝是阿罗汉耶」,问他:你是不是阿罗汉?「王答言非」,娑婆罗那比丘很老实,回答说:「我还没有证得阿罗汉。」「次第一一问余三果」,钵树多王再问说,你不是阿罗汉,那你是不是三果阿那含?回答说,也不是;那么是不是二果?也不是;初果呢?也不是。这样一路问下来,「王皆答言非」,娑婆罗那比丘很老实,都说不是。「又问汝离欲否」,你没有证果证道,那你世间的离欲道得到没有?这个淫欲的事情,你离开了没有?「又答言非」,还没有离欲。这些都是老实话,但是这个国王「钵树多瞋曰」,他就生起妒忌心,发脾气说:「若尔,汝何故入我婇女中,看我婇女?」你既然没有证果证道,也没有离欲,你跑到我的宫娥婇女中间,来看我的婇女,你不是想搞坏事吗?「遂鞭身破」,他就用鞭子抽,抽得娑婆罗那比丘浑身皮肉都破,皮都裂开。「闷絶而死」,昏倒了,「至夜方醒」,到半夜里纔醒过来。
「从本处起,至迦延所」,他醒过来之后,就从他修定的地方起来,到师父那里。「迦延见已,心生悲愍」,他的师父看到,当然起悲心了,「共诸同学,同为疗治」,他师父跟他的那些同学一起给他治疗,治伤。
娑婆罗那王语迦延曰:我从师乞暂还本国,集军破彼阿盘地国,杀钵树多王,事竟当还,从师修道。迦延从请,语王:欲去,且停一宿。迦延安置好处家令眠,引生感梦。梦见集军,征阿盘地,自军破败,身为他获,坚缚手足,赤花插头,严鼓欲杀。王于梦中,恐怖大叫,呼失声云:我今无归,愿师济拔,作归依处,得寿命长。迦延以神力,手指出火,唤之令寤,问言:何故?其犹未醒,尚言灾事。迦延以火照而问之:此是何处?汝可自看!王心方寤。迦延语言:汝若征彼,必当破败,如梦所见。王言:愿师为除毒意。迦延为说一切诸法,譬如国土,假名无实,离舍屋等,无别国土,离柱木等,无别舍屋;乃至广说,至于极微,亦非实事,无彼无此,无怨无亲。王闻此法,得预流果,后渐获得阿罗汉果。故知依自意,他梦事亦成。
娑婆罗那比丘无端地被打了一顿,差点死去,心里很生气,对师父说,「我从师乞暂还本国」,我跟师父告个假,我要先回去一下。干什么呢?「集军破彼阿盘地国,杀钵树多王」,我回去之后,召集部队,要把阿盘地国打败,把那个钵树多王抓起来,杀掉他。这个人太可恶,我坐在那里,又没有去看他的宫女,是她们宫娥婇女自己来看我的,他说我跑去看他的婇女,这不是冤枉人吗!这个仇,我要报。「事竟当还,从师修道」,我把仇报了之后,再来跟你修道。这个瞋心还没有除掉,这个世间心,还没有除掉。
「迦延从请」,迦旃延尊者很善巧,就答应他。「语王:欲去,且停一宿」,你要回去可以,但是先好好地再住一晚上,明天去吧。「迦延安置好处家令眠,引生感梦」,就让他在一个好的地方叫他好好睡,又以神通使他感这个梦。这是怎样的一个梦呢?「梦见集军,征阿盘地」,结果他做梦,梦见他回去之后,召集部队,去征伐阿盘地国,报仇去了。「自军破败,身为他获」,但是一打,却不是自己所预料的那样把对方打败,把钵树多王杀掉,而是自己军队破败,自己也被抓起来。「坚缚手足,赤花插头」,五花大绑,手足坚实地捆住,头上插一个红花。「严鼓欲杀」,对方在他们的刑场打起鼓来,要杀头了。「王于梦中,恐怖大叫」,娑婆罗那比丘在梦里,感到要被杀头,他害怕,大声叫喊起来,「呼失声云:我今无归,愿师济拔」,我现在没有救了,希望师父赶快来救拔,「作归依处,得寿命长」,使我有个依怙,寿命可以保住。
「迦延以神力,手指出火,唤之令寤」,这个时候,他的师父以神通「手指出火」,我们现在手电筒单击就亮了,以前没有手电筒,也没有火,就这样手指一指,手里有光,比手电筒还亮。手指出火之后,「唤之令寤」,把他喊醒。「问言:何故?」你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啊?「其犹未醒」,这时娑婆罗那比丘懵里懵懂的,还在梦里,虽然师父叫他,但是还没醒透,「尚言灾事」,还在说救命等等那些话。「迦延以火照而问之:此是何处?汝可自看!」他的师父迦旃延尊者,把那个火照他,说:「你说杀头、杀头,有什么灾患,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里杀头呢?你自己看看吧。」「王心方寤」,这个时候他纔醒透。
「迦延语言:汝若征彼,必当破败,如梦所见」,迦旃延尊者告诉他,你如果真的回去召集军队征伐阿盘地国,将来的结果必定是跟梦中所现一样,要失败的。迦旃延有神通,能预先知道,所以预先警示他,你要回去那样搞,将来的下场就是如此,「如梦所见」,就像你梦中那样。
「王言:愿师为除毒意」,娑婆罗那比丘也感到是自己不对,希望师父把他心里的这个瞋毒除掉。
「迦延为说一切诸法」,师父给他说法,说一切法空的道理。「譬如国土,假名无实」,你说你要报仇,你国土里边,什么国家、国王,这些都是假名字,哪里有国土?「离舍屋等,无别国土」,你这国土里边,就是房子、山、河、地等等,把这些都拿开,还叫什么国土?没有国土。「离柱木等,无别舍屋」,离开了柱头、木头等等,哪还有什么房子?「乃至广说,至于极微,亦非实事」,这样一个一个分下去,柱木又是什么东西?那是种子、人工水土长起来的,分到最后,就是极微;极微也是假的,亦非实事,一切法空。「无彼无此」,这个也没有,那个也没有,都是空性;「无怨无亲」,怨家也好,亲人也好,都是自性空。
「王闻此法,得预流果」,娑婆罗那比丘也很厉害,他是利根,一听这个话,马上证初果。我们这个话也听了很多,但是不要说初果,有的人听了,还茫然不知所云,听也听不懂;即使听懂之后,感到还是起不了作用,事情来了,还是执著得很厉害。这个就是根基差。娑婆罗那比丘虽然瞋心大,要报仇,毕竟是利根,听了这个法,马上得预流果。「后渐获得阿罗汉果」,慢慢地证到阿罗汉。
「故知依自意,他梦事亦成」,说了半天,依神通力量,依自己的心念,可以使对方感梦,识的力量很大。不要说,有唯识,就不能有杀的事情,杀的事情就不能成立,应该还是能成立的,各式各样的事情都能成立,做梦也行,什么都行。说到杀,论主再举一个实例。
论曰:又如阿练若仙人意愤势力,令吠摩质咀利王梦见异事。
述曰:此第三喻。阿练若者,旧云阿兰若,此云闲寂,旷野处也。离村空野,名阿练若,此中仙人,名阿练若仙人。吠摩质咀利王者,即旧云毗摩质多罗阿修罗王也,天帝释设支夫人之父也,此云绮饰,或云彩画。由仙人意瞋,令阿修罗王梦见异事。旧论言见恐怖事,此则不同。
「又如阿练若仙人意愤势力,令吠摩质咀利王梦见异事」,这是又一个喻,「此第三喻」,阿练若仙人以心的力量而产生的一些现象。「阿练若者,旧云阿兰若,此云闲寂,旷野处也」,什么叫阿练若?过去的翻译叫阿兰若,汉语叫闲寂。什么叫闲寂?就是旷野处,没有人的地方、清净的地方。「离村空野,名阿练若」,具体地说,远离村子、空闲旷野没有人住的地方,叫阿练若。「此中仙人,名阿练若仙人」,在这样的阿练若里边修道的仙人,叫阿练若仙人。
这个「吠摩质咀利王」是谁?「即旧云毗摩质多罗阿修罗王也,天帝释设支夫人之父也」,过去的翻译叫毗摩质多罗阿修罗王,就是天帝释设支夫人的父亲。阿修罗女长得极端正,这个帝释天的皇妃——设支,是个阿修罗女,她的父亲是毗摩质多罗阿修罗王,「此云绮饰,或云彩画」,这个设支夫人,汉文名字叫做绮饰,或叫彩画。「由仙人意瞋,令阿修罗王梦见异事」,主要是要说这个公案。「旧论言见恐怖事,此则不同」,在过去的翻译说是见恐怖事,这里说梦见异事,意思是一样的。
中阿含经云:有七百仙人,住阿练若。时天帝释严身入中,于下风坐,诸仙皆来恭敬帝释。毗摩质多罗阿修罗王见帝是事,亦忽变为天,著好严具,破其篱垣,入仙人处,在上风坐。仙怪是事,皆不敬之。甚生愤恨,云:汝等何故,但敬帝释,而轻蔑我?故苦诸仙。诸仙忏谢。其恨不已,不受仙悔。诸仙心念,令返衰恼。应时毗摩质多罗王即大困苦,遂生悔心,惭谢仙等。仙等心念,赦其僣失,即还如本。今此论说阿修罗得梦,经说觉时遭苦,然理大同。此前所说,皆增上缘,令他事起,非亲为缘,令有此事。
「中阿含经云」,这个事情在《中阿含经》里是这么说的,「有七百仙人,住阿练若」,仙人们住在阿练若,修道。「时天帝释严身入中,于下风坐」,帝释天看到他们这么修行,也很恭敬他们,他打扮得很端严,跑到他们中间,「于下风坐」,表示谦虚,在下风的地方坐。「诸仙皆来恭敬帝释」,因为他穿着很端严,仙人都跑过来,恭敬他。「毗摩质多罗阿修罗王见帝是事」,阿修罗妒忌心重,他看到帝释天受到这样子的恭敬,他想自己也要受人恭敬,「亦忽变为天,著好严具」,于是他也变成一个天人的样子,着很端正的衣服,「好严具」,各式各样的庄严品。但是他这个人,心一向是粗的,瞋心又大,他不是好好地进去,「破其篱垣,入仙人处」,他不从门进去,他把围墙打破,冲进去,跑到仙人住处,「在上风坐」,不谦虚,在上风坐,那是上位,就是高处。「仙怪是事,皆不敬之」,仙人看这个人这么不谦逊、粗里粗气的,不恭敬他。这个阿修罗王生气:「帝释天来,你们恭敬;我来,你们怎么不恭敬我呢?」「甚生愤恨」,心里非常瞋恨。他说,「汝等何故但敬帝释,而轻蔑我」,你们为什么对帝释天那么恭敬、对我就不恭敬?「故苦诸仙」,阿修罗有神力,想惩罚仙人,使他们受苦。「诸仙忏谢」,仙人很谦虚,他们是修行的人,看到他发脾气,好好好,对不起,跟他道歉、忏悔。「其恨不已,不受仙悔」,但是这个阿修罗王瞋恨心大,你对他忏悔,他还是怀恨在心,不受仙人的忏悔。「诸仙心念,令返衰恼」,这些仙人有神通,他们就让他感到不舒服。「应时毗摩质多罗王即大困苦」,由他们心念的加持,当下阿修罗王受很大的苦恼,他受不了,「遂生悔心」,反过来「惭谢仙等」,他对仙人们求忏悔。「仙等心念,赦其僣失」,仙人是寛大的,你忏悔就算了,就饶了他过去的那些不谦逊的过失,「即还如本」,还给他原来的那个样子,不受苦了。
这是引《中阿含经》的一段文,说仙人的意念能使阿修罗王受苦恼。
「今此论说阿修罗得梦,经说觉时遭苦」,论里边说阿修罗得一个不好的梦,而在《阿含经》里说,他醒着的时候受苦恼。虽然有点小小的不同,但是大致是一样的,「然理大同」,都是由于心念的力量而使他受苦。
「此前所说,皆增上缘,令他事起,非亲为缘,令有此事」,这里说了很多,都是说明,由心识的力量可以使对方受苦。当然这个令对方受苦的心只是增上缘,并不是亲所缘,这是我们唯识的讲法:不能亲缘;心外的境是没有的,心外的有情识是有的,这个识可以互相做增上缘,使他受损。前面说的善友、恶友,也是互为增上缘,使对方或正性决定,或者邪性决定。这里说也可以使他受苦,也可以使杀害的事情成功。
论曰:如是由他识转变故,令他违害命根事起。
述曰:释上半颂。如是者,结法也。增上缘中,由他能杀起杀害识转变力故,令所杀者,违害于己命根事起。如由鬼等意念势力,他失念等。直以事喻,令义增明,不繁比量。
「如是由他识转变故,令他违害命根事起」,既然能够使他心里不舒服、做异梦等等,那么也可以由识的转变使他命根断掉,这些事也可以成。
「释上半颂」,这是解释上半个颂「由他识转变,有杀害事业」。「如是者,结法也」,这个比喻会到法上去。「增上缘中,由他能杀,起杀害识」,增上缘里,由这个屠夫起杀害的识,这个识在他阿赖耶识里边把对方杀掉。「转变力故,令所杀者,违害于己命根事起」,由这个阿赖耶识的转变力量,对方的阿赖耶识也受到损害,使被杀的那些羊的命根不能再继续下去。这个缘坏掉了,命不能继续下去,那么杀害的事情成功了。「如由鬼等意念势力,他失念等」,就像鬼等(「等」指仙人)心念的力量,或者使他断命,或者令他失念等等,都可以做。「直以事喻,令义增明,不繁比量」,这里直接以事实来使道理清楚,因明不用了。
这里说明,心识的力量可以使对方失念、做梦、受苦,乃至断命。怎么样子断命?下文讲。
(第二十五讲完)
上次我们讲了第五个外难,关于梦的问题。以唯识的观点来看,梦里只有识没有境;醒的时候,也只有识,没有境。外人提问说:「为什么梦里边造善恶业,感的果很微,或者不感果,而醒着的时候,感的果却是很厉害?」言外之意是,醒时外边的境是有的,造的业厉害;梦时外面没有境,造的业很微弱。论主回答说,那不在于境的有无,而是在于造业的时候心力的强弱。梦中的心,被睡眠心所所损坏,心力昧劣,没有什么力量,那么感的果,当然也很轻微,或者不感果;醒着的时候,要造一个业,那决定是经过考虑,而且下了决心,那么这个心力比较强,所以感的果要大、要重。感果的有无、轻重,在于心力的强弱,不在境的有无。这里他也举了喻,即使是在醒的时候,人狂或者醉了,他的心力损减了,那么造的业、感的果也是很小的。
第六个外难又分两个难。首先,「若唯有识,无身语等,羊等云何为他所杀」,假如只有识,没有境,没有外边的色法,五藴里的第一个色藴是没有的。若照有部的观点,身业是形色,语业是音声,这些都是色法,既然色法是没有的,那么你造业的时候,假使要杀羊,没有身语,这羊怎么会被他人所杀?其次,「若羊等死不由他害,屠者云何得杀生罪」,它既然是有心无境的,那这个屠夫,他怎么得到杀罪?
这个问题看起来还是比较难解的。但是唯识宗有自己的解释,「由他识转变,有杀害事业」,由于对方的识起变化,影响到自己的识,可以成就杀害的事情。举例,「如鬼等意力,令他失念等」,如鬼、仙人等等,他们只要意念,可以使他人失念,也可以使他人断命,这些都是可能的。昨天讲到几个例,一个是迦旃延使他的弟子做梦,一个是阿练若仙人使阿修罗王当下感到痛苦,都是由他们的心念造成的。从这里推论出去,由心的转变能够成就杀害的事情,也是可以想象的。
鬼的心念可以使他有情失念,或者得梦。或者著鬼魅之后,使他产生一些不一样的事情。由神通的力量,可以使他人梦中见各式各样的事情。迦旃延的托梦,还有阿练若仙人心里起意愤之后,使阿修罗王当下受苦等等,这些都说明,心的力量能使对方产生各式各样的变化。那么同样,由心的力量,使对方断命,这个事情也是可能的。下面解释这个问题。
「如是由他识转变故,令他违害命根事起」,这是解释上半句颂(由他识转变,有杀害事业)。「如是者,结法也」,前面说了几个喻,这里就归结到法上来:由意的变化可以产生很多的作用,当然,也包括断命的事情。
「增上缘中,由他能杀起杀害识,转变力故,令所杀者,违害于己命根事起」,能杀的人是增上缘——自己识外的都是增上缘,只有自己识内的是亲所缘缘。识外的其他有情,他起了个杀害的识,由这个转变的力量,可以使被杀害的人「违害于己命根事起」,他自己命根受到损害,就断命了。「如由鬼等意念势力,他失念等」,就像鬼、仙人或者有神通的人等等,他们心念的力量,可以使对方失念,可以使对方生梦,也可以使对方断命。「直以事喻,令义增明,不繁比量」,这个直接以事情来比喻,不做因明三支比量了。
这是略略地说一下,既然鬼、有神通者的心力,可以使对方失念、托梦等等,那么能杀者识的变化力量,也可以使对方断命。以一贯的逻辑下来,是可以这么推理出来的。命如何断?下面要仔细讲说,因为失念、做梦,那是简单一些的,断命毕竟是命根断掉,不是在心里的事情。
论曰:应知死者,谓众同分,由识变异,相续断灭。
述曰:虽知命断,未知死相,故今重显。众同分者,成唯识等说,依有情身心相似分位差别,而假建立。此众同分,随何生趣,若未舍时,阿赖耶识即此趣生,相续一类,前之与后,趣等皆同。若遇他识增上违缘,舍众同分,阿赖耶识即便变异,异旧趣生;此趣生者,旧时相续,今便断灭。余识亦尔。旧续今断,名之为死。死者灭相,总有二时。一者将灭,说名为死,即是现在,如触处中所立死触,死支亦尔;若正灭相名死,触支应成过去。二者正灭,说名为死,如今所说,识相断灭,即是过去。故此说死,但是灭相,非死触支。此下返诘。
「应知死者,谓众同分,由识变异,相续断灭」,什么叫众同分?大家相同的那一分,或者相同的那个因。天跟天有同分,人与人有同分(人与人之间相同的地方),畜生跟人不一样,修罗跟人也不一样。人与人之间相同的一分叫同分,生到同一个地方来,就因他的众同分,生在人间,有人的众同分;生到天上,有天的众同分。这个众同分因为识的变异,断掉了,这就叫死掉。本来是人,有人的众同分,现在因为识的变化,他的众同分断掉,这个人就死掉了,不是属于人了。
「虽知命断,未知死相,故今重显」,前面说,命断是可以推论出来的,但是,怎么样子叫死?所以这里重新解释一下。
「众同分者,成唯识等说,依有情身心相似分位差别,而假建立」,什么叫众同分?有情身心相同的那一分,就是以他们各式各样不同的分位差别而假安立的。人类,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两只手,站起来走路,都有各式各样人的事业、人的心情、人的嗜好等等,这些都是相同的。将此共同的身形、业用、乐欲等属性,安立为人的众同分。畜生又是一类,它们走路是四个脚爬的,吃东西是简单的,也不是劳动而来的,看到哪里有吃的就出去吃,甚至相互咬,为了满足食欲,而损害其他的生命,这些各式各样的属性,畜生是相类的,又是一个同分。畜生里边,猫有猫的同分,狗有狗的同分,乃至猪有猪的同分,这又是不同的一类。依有情身心相似的那个分位差别,假安立一个法,叫众同分。
「此众同分,随何生趣,若未舍时,阿赖耶识即此趣生,相续一类」,天、人、地狱、饿鬼、畜生五个趣里边,随你生在哪一趣,只要你的众同分还没有舍,阿赖耶识就在这个趣里生起来,在这个趣里边生起的阿赖耶识,前后相续一类,同一个样子,前后相似相续。一个人,他从小孩到年老,虽然有衰老的变化,而很多特征都还在,显示为一类相续的,总还是这个人,不会因为他年纪老了,就变成另外一个人。「前之与后,趣等皆同」,在一期生命没有断之前,都在同一个趣,都是相续一类的。阿赖耶识就这么生起来。
但是,「若遇他识增上违缘,舍众同分」,假使遇到其他有情的识,以此为增上缘,使这个众同分断掉,「阿赖耶识即便变异,异旧趣生」,阿赖耶识是依众同分而生起的,现在众同分断了,阿赖耶识也变掉了,生起的阿赖耶识所在的趣,跟原来所在的那个趣不一样。「此趣生者,旧时相续,今便断灭」,假使他生到天上去了,那是新的趣,新的这个趣生起来,那么他旧时的那个相续,即他原来所在趣的那个身心,立马就灭掉。「余识亦尔」,其他的七个识也同样,人间的识就不生了,都生到天上去了。「旧续今断,名之为死」,本来是旧的相续,现在断掉了,这个就叫死。
讲了半天,什么意思?由于其他识的增上缘作用,这个识的众同分断掉了,这个众同分一断,阿赖耶识也就灭掉了。以前是人的,人趣断了,阿赖耶识顺着引业,被引到其他趣。例如生天的,天上的阿赖耶识就生起来了,其他七个识也跟着到天上去生了。旧趣里的那个识的一类相续断掉了,这个叫死。
这么讲,还不太明确;把阿赖耶识加进去,就很明确了。
阿赖耶识是有共业的,你的阿赖耶识、他的阿赖耶识,就像整个空间,光光相入,都是互相渗透的。你阿赖耶识变山,他的阿赖耶识也变这个山,因为共业,都在这个地方显出那个山的样子。你的阿赖耶识里边有很多有情,他的阿赖耶识里边也有很多有情,包括有你。假设某一个有情,他把你损害了,他损害的是他阿赖耶识里的「你」。由于你阿赖耶识里的「你」跟他阿赖耶识里的「你」有共业,他把他阿赖耶识里的「你」杀掉了,这就是你阿赖耶识产生变化的增上缘,你阿赖耶识的命也给断掉,这个就叫死。这是从唯识的观点来讲。杀者杀的是他自己识内的有情,但是因为识内有情的增上力,使被杀者的身体也受到损坏。他的阿赖耶识断掉,众同分也灭掉,生到其他趣去。由这个增上力,可以使其他有情的命断掉。
下面解释什么叫死。「死者灭相,总有二时」,死就是灭,这个灭有两个时候:一个是将灭,一个是正灭。将灭还没有死,正灭已经死掉。
「一者将灭,说名为死」,将灭的时候叫死,快要死了,但还没死。「即是现在」,这个时候还是「现在」,正要死的时候,还没有死掉。「如触处中所立死触」,如在色声香味触等处里边的「触处」,有个「死触」,这个「死触」是死时候的一个感觉。「死支亦尔」,还有十二支里边的「死」支,都是指正在死、还没有死掉,这叫将灭。「若正灭相名死,触支应成过去」,如果说不是「将灭」,而是把「正灭」叫死,那么「触」支应该属于过去了,因为不是正在感触,已经死掉,这个死的感触没有了。
「二者正灭,说名为死」,第二个,正灭,那也叫死。正灭是已经死掉,已经过去;将灭,就在现在,将要死还没有死,是正在死的时候。
「如今所说,识相断灭,即是过去」,这里说的是已经死掉,识相断灭,已成过去,「故说此死,但是灭相,非死触支」,所以这里说的死,不是指死触或死支,而是指已经断灭。相续断掉,就叫死。
这是解释死,死有两个时间,这里说的死是指后面那个。他的死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有其他有情识的增上缘,这个增上缘是违缘,这个违缘把他识本该相似相续的那个缘去掉了,这个识不能再相似相续了,就死掉了。
「此下返诘」,下面是反问。论主解答了外人的问难之后,反过来逼问他们。
戊三 诘
复次,颂曰:弹宅迦等空,云何由仙忿?意罚为大罪,此复云何成?
述曰:上半颂,不许前说,诘林等空云何由仙忿;下半颂,彼若救义,诘非意云何成大罪。旧论由此,遂分二段,前后别明。初句等者,等下二林,文意易详,至下当悉。
这个颂是论主据经上说的事实来反诘:如果不是这样子,而照你们那样的说法,这些事情就不成立;可是现在经上就有这些事例,可见得你们的话是不对的。
「弹宅迦等空,云何由仙忿?」这个公案后面有讲,因为仙人的忿怒,使整个国土的人民都死了,成为荒山。意的力量很大,可以杀害,你们说意不能成杀罪,而这个实例说明意是可以成杀罪的。「意罚为大罪,此复云何成?」三个业里边,意业是大罪,这也是佛说的。如果照你们说的那样,这些事情怎么能够成立?
「上半颂,不许前说,诘林等空云何由仙忿」,「弹宅迦」是一个树林的名字,里边都是荒山、树木,没有人的。它本来是很繁荣的国土,因为仙人一念的忿怒,把国人全部消灭,一个人也没有了,成个空林荒山。「下半颂,彼若救义,诘非意云何成大罪」,假使他们要救,说意不能成杀业道,他识转变不能令有情死,论主就再反问他们:「三业里边,意业最大,这是佛说的,那你们又怎么说?」
「旧论由此,遂分二段,前后别明」,以前的译本,把这两个分成两段。因为它本来有两个意思,分成二段,也可以的。「初句等者,等下二林,文意易详,至下当悉」,第一句,「弹宅迦等」,「等」指下面的两个树林。这些文句,意思都很浅显,容易懂。
论曰:若不许由他识转变增上力故他有情死,
述曰:将为诘彼,先叙彼计。前我所说,由能杀者他识转变增上缘力,令所杀者他有情死。汝不许者,以他宗说,由他亲能杀他身故,他有情死。故彼不许此前所说。今牒彼计。自下正诘。
「若不许由他识转变增上力故他有情死」,假使说一定要用客观的色法——以手拿刀、枪等等,这样纔能使他死掉,而不承许由识的转变增上力,那么下面会有很多问题。「将为诘彼,先叙彼计」,为了反难他们,先把他们的主张说一下。你们不承认由于其他有情识转变的增上力的缘故,而使对方死掉。
「前我所说,由能杀者他识转变增上缘力,令所杀者他有情死」,而我们唯识宗在前面说,这个能杀者识的转变增上力,可以使被杀的人死掉。「汝不许者,以他宗说,由他亲能杀他身故,他有情死」,这是你们所不承许的,你们说一定要有色法——有刀、用手、什么身语业等等识外的这些色法,纔能使他断命。因为其他的宗派,凡夫或者外道,都说不是识内的事情,都不承认是识在里边转来转去,而是由于拿刀、用手脚等等手段亲自把其他有情杀死,这样子纔叫他有情死,「故彼不许此前所说」,所以,你们不承许我们唯识宗前面所说的识内转变的事情。
「今牒彼计,自下正诘」,现在先陈述一下他们的主张,下面立即反驳。
论曰:云何世尊为成意罚是大罪故,返问长者邬波离言:
述曰:三业诸罪,现为人天之所呵责,未来当受诸恶苦报。可治罚故,可毁责故,名之为罚。三业校量,意罚最大,佛为成此,返问长者邬波离也。邬波离者,此云近执,亲近于王,执王事也,如世说言朝庭执事。如阿罗汉持律上首,亲近太子执事之人,名邬波离矣。
「云何世尊为成意罚是大罪故,返问长者邬波离言」,论主反问外宗,你们说一定要亲自身口杀,而佛为了成立「意罚是大罪」,却那样地返问长者邬波离。意罚是大罪,意罚就是意业,身语意三个业里边,意业的罪最大。如果说意的转变不能杀生,一定要有身语造业,为什么佛说意罚是大罪?为什么说意业叫意罚?佛是怎么问的,下文慢慢讲。
「三业诸罪,现为人天之所呵责,未来当受诸恶苦报」,三个业造的罪,当下被人、天呵责。你身语意造了罪,一切的人、天都会感到你不好,要呵责你。现在就受到呵责,将来还要在恶趣里受苦报。「可治罚故,可毁责故,名之为罚」,这三业,是应当治罚的,也是应当呵责的,这个叫罚。所以三业叫三罚,是这个意思。他现前为人天呵责,将来还要受恶趣苦的治罚。
「三业校量,意罚最大」,身口意三个业比起来,哪个最大?意业最大,这是佛说的。「佛为成此,返问长者邬波离也」,佛为成立意罚是最大的罪,纔那样返问长者邬波离。
什么叫邬波离?「邬波离者,此云近执」,邬波离是印度话,汉文叫近执。什么叫近执?「亲近于王,执王事也」,近是亲近于王,执是给王办事情。「如世说言朝庭执事」,世间上也有这个话,朝庭里边办事情的大臣、执事,这个执是办事情,执王的事情。「如阿罗汉持律上首」,如优婆离是阿罗汉,他是持律第一。他在出家之前是「亲近太子执事之人」,给太子办事的人,那么就叫邬波离。
中阿含经说,有尼犍子,名阇提弗多罗,其有弟子名为长热,往至佛所。佛问长热:师教汝法,三业之中,何罚业重?答云:身重,次口,后意。长热反问:瞿昙,今说何业最重?佛言:意重,身语乃轻。长热还去。阇提问云:汝至彼所,瞿昙何言?长热具说。阇提赞叹:汝真我子!从我口生,善受我教,所说无异;汝可更往,破瞿昙义,提取将来,作我弟子。长热不从。有大富长者,名邬波离,伏事尼干阇提,便往破佛立义。长热报云:此事不可!彼瞿昙者,容貌辩才,过人无量,兼有幻术,能转人心,无量众生,为其弟子,宁可降伏?阇提不信,令长者往。
《中阿含经》里有这么一个公案。有个尼犍子外道,叫阇提弗多罗,他有个弟子名叫长热,有一次长热跑到佛住的地方来,佛问他:「师教汝法,三业之中,何罚业重?」你的师父教你,身口意三个业里边,哪个业最重?「答云:身重,次口,后意。」这是他们外道的说法,身业最重,这跟现在的法律一样,杀人放火,身造的罪最重,那是身重;口里骂人,毕竟是不伤到身,只是心里边痛苦,身上不受损害的,所以其次是口业;第三是意业,心里边的,最轻。一般的凡夫的见解是这样,外道也是这般的见解。所以长热回答说,他的老师尼犍子教他的,那是身业最重,其次口业,意业最轻。
「长热反问:瞿昙,今说何业最重」,他反过来问佛:你们认为哪个业最重?「佛言:意重,身语乃轻」,佛说,意业最重,身业语业乃是轻的。佛是从根本上说,身语之所以能够造业,都是意所指使,如果没有意的指使,怎么会杀人放火?之后,长热就回去了。
「阇提问云:汝至彼所,瞿昙何言」,他的师父问他:瞿昙跟你说了什么话?瞿昙是佛的姓,他很不客气,不尊称佛。「长热具说」,长热把佛所说的告诉他师父。
「阇提赞叹:汝真我子!从我口生」,那个阇提听了之后,很高兴,哈呀,你真是我的法子,我怎么讲,你就怎么说,很善于听从师父的教导;你很善听,「善受我教,所说无异」,能很好地秉承师父的教,跟我说的一模一样。这个外道很高兴,对长热说,「汝可更往,破瞿昙义」,你现在可以再过去,把佛的这个说法破掉,你说身重、意最轻,你用我们的道理去驳斥他;你把他的说法驳掉之后,「提取将来,作我弟子」,把佛弄过来,叫他做我的弟子。这个口气很大,很憍慢。「长热不从」,他的弟子倒是很聪明,他说,佛说的话都有道理的,叫我去跟他辩,我肯定辩不过,你要叫佛做你的弟子,根本不可能!他不从。
「有大富长者,名邬波离,伏事尼干阇提,便往破佛立义」,这个时候,有个大富长者,名叫邬波离,他对尼干子非常之恭敬,是尼干子的弟子,他不知轻重,要去驳斥佛的话,就是「意重、身语乃轻」。他因为没有见过佛,也不知道佛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师父叫他去,他就去了。
「长热报云:此事不可」,长热是见过佛的,他看邬波离傻乎乎地要去,就劝他说,这个事情你去不得。「彼瞿昙者,容貌辩才,过人无量」,这位瞿昙是了不得的人物,他的容貌过人,辩才也过人,「过人无量」,不是过人一点点,远远超过一般人。不但如此,「兼有幻术,能转人心」,有神通,可以把你的心转过来。因为他亲自受过佛的转化,开始的时候他很憍慢,后来被佛一说,他的心转过来了,对他的尼干子师父都不相信了。「无量众生,为其弟子」,佛的弟子很多,无数的众生,都是佛的弟子,都被佛折伏,「宁可降伏」,你哪里能降伏得了他呢?
「阇提不信」,他的师父还不相信,「令长者往」,依然叫邬波离长者去。这个长者因为没有见过佛,也相信他师父,他就去了。
这里我们说,要亲近善知识,不要去亲近恶知识。你亲近恶知识,那你上当,他叫你做坏事,你听他的话,就做坏事去了。所以说在亲近之前,先要观察功德,作为善知识的标准,有十个功德或者是有持戒和悲心两个功德以上的,纔可以亲近;否则,不能亲近。像这个尼犍子,他是外道,邬波离长者也不知道标准。
长者往已,欲破佛义,遂立义云:我立三罚,身为最量,次口、后心,瞿昙云何说心罚重?世尊于时在眉絺罗国,国城五日方行一边。佛问长者:若人行杀,几日杀此国人得尽?长者答曰:大能七日,或十日,或一月。复问:仙人起瞋心杀,几日得尽?答曰:一时国人皆尽。又问:一百日、二百日、三百日行于布施,有人一时入八禅定,何者为胜?有人多时持戒,有人一时入无漏观,何者为胜?长者答言:入禅、无漏,功德大胜!佛言:长者云何乃说身口罚重、心罚最轻?长者理屈,乞为弟子,乃至得果,自立誓言:我所住处,常拟供养三宝;一切尼干,悉不得入我家。
「长者往已,欲破佛义」,这个长者,因为信服他那个外道师父,就去了,想要破佛的那个话。他先立主张,「遂立义云:我立三罚,身为最重,次口、后心,瞿昙云何说心罚重」,我立一个宗,三业里边,身业最重,第二是口,最轻的是心。你怎么说心业最重呢?
「世尊于时在眉絺罗国,国城五日方行一边」,这个时候,佛正在眉絺罗国的地方,这个国家,它的城要「五日方行一边」,跑五天纔能走完一边,这是很大。「佛问长者:若人行杀,几日杀此国人得尽」,佛当下以所在的这座城作例子,问长者说:「像我们现在所住的这座城,五天纔能走完一边,假使有人要屠城,把城里的人杀完,要几天纔能把这个国家里的人杀完?」佛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就用这个方式来反问。
「长者答曰:大能七日,或十日,或一月」,长者回答说,最大能力的,七天杀得完;差一点的,十天;若再差一点的,要一个月,纔能把这座城的人全部杀完。
「复问:仙人起瞋心杀,几日得尽」,佛又问他,假使有一个仙人,他起个瞋恨心,要杀这座城的人,他几天能杀得完?「答曰:一时国人皆尽」,这个长者还是很聪明的,前面讲过的,仙人要起瞋恨心,一下子,这个国城里所有的人都死完。
「又问:一百日、二百日、三百日行于布施」,再举一个例子,佛又问他,假使你一百天布施,二百天布施,三百天布施,不断地行于布施,「有人一时入八禅定,何者为胜?」但是有一个人,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入「八禅定」,入定,这两个功德,哪一个大?「有人多时持戒,有人一时入无漏观,何者为胜?」另外一个问题,有人很长时间里持戒,另外有人,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入了无漏观的定,哪一个殊胜呢?「长者答言:入禅、无漏,功德大胜!」这个长者确是比较聪明的,他回答说,那当然,入八禅定、入无漏观的那个人,功德是大大超胜于行几百天布施、多时持戒的人。
这几个例,都是说心的力量大。杀那么多的人,你身口去杀,要七天、十天、乃至一个月纔杀得完,而仙人只要起个瞋心,当下就可以把整座城的人杀完;你行布施,一百天、二百天、三百天不断地布施,那是身口的事情,不断地要去做,不如入八禅定的人,一入定,他的功德比你那个布施功德大得多;假使你持戒,长时地持戒,若是入了无漏禅,入无漏禅的功德比那些不断地持戒的人功德要大得多。无漏禅为什么能超过长时持戒?因为无漏的禅定里边有无漏的道共戒,道共戒是最高的戒,这比一般的别解脱戒当然要超胜得多。无漏的戒,那是不会犯戒的,也不会退的,当然是无漏的戒最胜。那很明显,心的力量最大,身口的力量小。
这些问题,长者都答对了,佛说:「长者云何乃说身口罚重、心罚最轻?」你既然懂得这个道理,你怎么还说身口的业重,心业最轻?那不是矛盾吗?「长者理屈,乞为弟子」,这个长者很聪明,知道自己错了,就请佛做他的师父,自己做佛的弟子,「乃至得果」,因为他是利根,成了佛弟子之后,受佛的教诫,很快就证果位,之后,「自立誓言:我所住处,常拟供养三宝;一切尼干,悉不得入我家」,他自己立个誓愿说,我住的地方,经常地要供养三宝,一切尼干子外道,都不能入我家;我的家里进都不准他进来,何况来供养?
这个邬波离长者是真正地转过来了。他本来信尼干子的,很相信,尼干子叫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毕竟他有善根,很聪明,在佛的面前辩论一番,知道自己错了,就做佛的弟子。因为利根,不久就入道、证果。证果之后,他发誓愿说:「我住的地方,长时地要供养三宝,一切尼干子外道,我家里不但不供养他们,还不准他们进门!」
我们写的「气功师不准入内」,就是这个道理。有的人还不敢贴出来。为什么一定要说气功师,不说其他外道呢?因为气功师是最混淆佛教的,很多气功师挂佛教的牌子,很多佛教徒都上过当,所以我们要特别地提出「气功师不准入内」。
长者得道,后还本家。阇提怪迟,遣人往觅,长者家人,不许入舍。阇提不测,自往觅之。长者庄严高座自坐,别安小座,以待阇提。阇提见之,法用如此,诃责长者。长者答云:今人非昔人,我今已胜汝,是佛弟子,何得不然!
「长者得道,后还本家」,这位长者在佛面前归依、得道之后,回到他家里去了。「阇提怪迟」,因为他在佛那里呆了一段时间,他以前的这个外道师父阇提责怪他,我叫你去辩论,把佛拿过来做我的弟子,你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心里责怪他。「遣人往觅」,派人去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长者家人,不许入舍」,长者家里人已经听到招呼,一切尼干子外道,不准进门,不让那个人进门。
「阇提不测,自往觅之」,这个阇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知道底细,就说你们进不去,我自己去。长者见是他亲自来了,也是故意要折伏他,所以纔让他进门。「长者庄严高座自坐,别安小座,以待阇提」,长者自己布置一个很庄严的高座,自己坐在上面,另外在旁边安一个低矮的小座,「以待阇提」,给他以前的那个外道师父坐。
「阇提见之,法用如此,诃责长者」,阇提见到这样的情形,要这样子对待自己,心里很气。就诃责长者说:「我是你师父啊,你怎么自己坐得高高的,考究的椅子坐起,让我坐个小凳子,低低的、又差劲的东西?你这样子对待我吗?这个不对!」
「长者答云:今人非昔人,我今已胜汝,是佛弟子,何得不然」,长者说:「哎呀,你搞错了,现在的我不是过去的我,过去我是你的弟子,当然要恭敬你;我现在已经超过你,我是佛的弟子。」长者的这个立场很鲜明,他说我现在是佛弟子,远远超过你,当然你要坐低凳子,我要坐高凳子,「何得不然」,当然要这样坐,有什么不对呢?
阇提乃云:我令汝取瞿昙作我弟子,彼既不得,今复失汝,我今为汝说一譬喻。遂作喻云:譬如有人,须郁婆罗根,取欲食之,令人入池,处处求觅,求觅不得,自拔男根。不得郁婆罗根,又自失根。汝亦如是,求觅瞿昙不得,反更失汝,汝如男根。长者答言:我为汝喻。譬如有人,性甚愚痴,取一黠妇,婚姻以后,遂便有娠,妇言儿生,应须戏具,语婿预觅。时婿觅得一猕猴子,将还与妇。妇语其婿,汝须浣染舂,方堪为戏具。婿将雇人,欲浣染舂。他谓其曰:乃可浣洗,云何染舂?此若是衣,可作三事;猕猴不然,其云何作?他为洗之;洗之既讫,置热汁中,染其猕猴,皮肉时已烂坏;后取舂之,形相都失,亦复不堪为儿戏具。汝法亦尔,既非净物,唯可浣洗;不可受持,如不可染;不可修行,如不可舂。云何令我受持修学?阇提于是惭耻而去。此指于彼,故言返问。然婆沙第二十七,亦有此文。
「阇提乃云:我令汝取瞿昙作我弟子,彼既不得,今复失汝,我今为汝说一譬喻。」这个阇提,他气昏了头就骂起来,谩骂,我叫你去把瞿昙拿来,做我的弟子。现在你去之后,不但没有把他拿来,反而你自己也不做我的弟子了,简直是岂有此理!我给你打个譬喻。这个譬喻极粗,外道的人本来就是粗人,烦恼重,他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就乱说话,乱譬喻。
「譬如有人,须郁婆罗根,取欲食之」,他说,比如有个人要吃郁婆罗根,「令人入池,处处求觅」,派人到池里去找。「求觅不得,自拔男根;不得郁婆罗根,又失自根」,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这个人把自己男根拔掉;郁婆罗根既没得到,把自己男根也失掉了,这样的人,笨透了,那就是你啊!「汝亦如是,求觅瞿昙不得,反更失汝,汝如男根」,你这个人也如此,我叫你去把瞿昙拿来做我的弟子,你不但不拿来,反而去做了他的弟子,你就是那个男根!他以这样子恶毒的骂,骂这位长者,骂得很厉害。
「长者答言:我为汝喻」,我也给你说个比喻。「譬如有人,性甚愚痴」,有个人非常笨,「娶一黠妇,婚姻以后,遂便有娠」,他娶的女人却是极聪明。结婚以后,她有孕。「妇言儿生应须戏具」,小孩还没出生,她说,孩子出生之后,应拿一些玩具给他玩,「语婿预觅」,你也该去找玩具去。「时婿觅得一猕猴子,将还与妇」,这个笨蛋去找了一个猴子回来交差,交给他的女人。这个女人也不知道他找的是啥东西,没见过,对他说,「汝须浣染舂,方堪为戏具」,你先去洗干净,把它染一染,再舂一下,纔可以做玩具。她以为他找了一个什么材料,或者是泥土,或者石膏之类的。她说你把它洗洗干净,舂舂碎,舂得很细,然后去做玩具去,「方堪为戏具」。「婿将雇人,欲浣染舂」,这个男人是笨蛋,他自己不动手,雇人去做,遵照他女人的吩咐,交代雇的那个人说,你把它洗一洗、染一染,然后把它舂得粉碎。「他谓其曰:乃可浣洗,云何染舂」,雇的人看到他要这么做,说这个只能洗,不能染的,也不能舂。这个猴子洗洗干净还可以;你把它染的话,那个染料是毒的,会毒死;舂之后,成肉酱了,你还怎么做玩具?「此若是衣,可作三事」,假使是衣服的话,你洗之后,染一染,把它舂一舂、打一打,这个还可以,「猕猴不然,其云何作?」但是这是猴子,怎么好那样作?那样去搞是不行的,你这个人,太胡涂了。「他为洗之」,他坚持要这么做,那人依照他说的去做了,「洗之既讫,置热汁中,染其猕猴」,洗好之后,又摆在热水里去,染那个猕猴,像染布那样去搞。大家知道,染布要用开水染,冷水是染不上的。他把猴子洗干净,倒是还好,但是再把它放在烫水里去染,这一染,「皮肉时已烂坏」,皮肉都烂掉了;「后取舂之」,再拿出来舂一舂,「形相都失」,猴子的样子也没有了,成一堆肉浆。「亦复不堪为儿戏具」,那还怎么做玩具?
「汝法亦尔」,你的法也是这样,就像那个笨蛋人的作法,「既非净物,唯可浣洗」,你那个外道法不是干净的东西,脏的东西,只能洗,染、舂的作法,是不可任意做的。「不可受持,如不可染」,你那个外道法是不能受持的,犹如不可以染一样;「不可修行,如不可舂」,也不可以拿来修行,犹如不可以舂一样。这也是讽刺他。你们外道的法,只能给它消消毒、洗洗干净,想要受用是没有的,不可受持,就像那个猕猴,不能染的;也不可拿来修行,就像那个猕猴,不能舂的。「云何令我受持修学」,这么脏的东西,你现在怎么还叫我去受持修学?把他数落了一顿。
「阇提于是惭耻而去」,阇提被骂了一顿,灰溜溜地回去了。
「此指于彼,故言返问」,这是解释论文「返问」二字,这些话是论主(此)反问外人(彼)的话。「然婆沙第二十七,亦有此文」,这在《大毗婆沙论》第二十七卷里也有这段文字。这个就是说明,以意罚为重,身口为轻,反驳外宗以身罚为重。下面是具体的实例,三个公案。
论曰:汝颇曾闻,何因缘故,弹宅迦林、末蹬伽林、羯陵伽林皆空闲寂?
述曰:此佛问词。弹宅迦者,真谛云檀陀柯,此云治罚,治罚罪人处也,今罚罪人,尚置其内。中阿含云:是王名也。有摩灯伽妇人,是婆罗门女,极有容貌,婿为仙人,名摩灯伽,于山中坐。妇为其夫,营办食送。檀陀柯王,入山游戏,逢见此妇,问是何人。有人答言:是仙人妇。王云:仙人离欲,何用妇为?遂令提取,将还宫内。仙至食时,望妇不来,心生恚恨,借问余人。余人为说,是王将去。仙往王所,殷勤求觅。王不肯还,云:汝是仙人,何须蓄妇?仙言:我食索此妇人。王便不还。仙人意愤,语其妇曰:汝一心念我,勿暂舍我,今夜欲令此国土破坏。仙人夜念,时雨大石,王及国人,一切皆死,俄顷成山。此妇一心念彼仙人,唯身不死,还就山中。本是弹宅迦王国,今成山林,从本为名,名彼林也。人物皆尽,故名空寂。旧人解云:诸仙修定处名空寂。
你有没有听说过,是什么原因造成弹宅迦林、末蹬伽林、羯陵伽林这三个树林成为空林?「此佛问词」,这个是佛返问邬波离的话。「弹宅迦者,真谛云檀陀柯」,这个「弹宅迦」是梵语,真谛三藏的译本《大乘唯识论》里译作「檀陀柯」,字音差不多。「此云治罚,治罚罪人处也」,翻译成汉语,意思是治罚,治罚罪人的地方,「今罚罪人,尚置其内」,世亲菩萨当时,受惩罚罪人还被圈到这个树林里,等于说刑场一样的,枪毙人的地方,或者是处罚人的地方。「中阿含云:是王名也」,《中阿含经》里说,弹宅迦(檀陀柯)是国王的名字。
「有摩灯伽妇人,是婆罗门女」,有一个摩灯伽的女人,是婆罗门种姓的女人,「极有容貌」,长得极好,「婿为仙人,名摩灯伽」,她的丈夫是修道的仙人,名叫摩登伽,「于山中坐」,他在山里边坐,修道,「妇为其夫,营办食送」,这个女人专门为她丈夫送吃的东西。他在山上修行,坐禅、修定,自己没有工夫烧饭,叫他的女人送饭。「檀陀柯王,入山游戏」,有个名叫檀陀柯的国王进山游戏,「逢见此妇」,路上碰到这个女人去送饭,「问是何人」,他问其他人,这个是什么人?「有人答言:是仙人妇」,有人告诉他说,这是山上一个仙人的女人。「王云:仙人离欲,何用妇为?遂令提取,将还宫内」,国王说,仙人是离欲的,要女人干啥?仙人用不着的,叫人把这个女人带回自己的宫中。
「仙至食时,望妇不来」,这个仙人到吃饭的时间,等了半天,他的女人还没有送来,「心生恚恨」,他心里很不高兴,等了半天,饭怎么还不来?从这个方面看,瞋恨心很大,没有修忍辱,外道就是这样,不断烦恼,修了半天,烦恼还是很重,他一顿饭不吃就发脾气。「借问余人」,向其他人打听。「余人为说,是王将去」,其他人告诉他,是国王把你女人拿走的。「仙往王所,殷勤求觅」,仙人很着急,赶快跑到国王那里,很迫切地要求还他女人。「王不肯还」,国王不肯还给他,「汝是仙人,何须蓄妇」,你是仙人,修道的,你要女人干啥?「仙言:我食索此妇人」,仙人说,我吃饭需要这个女人,要她给我送饭。「王便不还」,国王说,你用不着,你是仙人,不要女人的。不还他。
「仙人意愤,语其妇曰」,仙人很生气,对他的女人说,「汝一心念我,勿暂舍我」,你好好地一心念我,不要忘掉我,「今夜欲令此国土破坏」。这是法尔如此,他有这个功能,只要念他的名字可以消灾。观音菩萨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念着就可消灾。这个仙人也有一点点神通,他也可以使他的女人不受灾,对她说:「你一心念我,一刻也不要忘记我,今天晚上我要把这个国家消灭掉」。「仙人夜念」,仙人晚上做法,「时雨大石」,这个时候,就像密勒日巴下冰雹那样,他更厉害,天上很大的石头,像下雨一样地下来,「王及国人,一切皆死」,国王和他一国的老百姓,全部都压死,「俄顷成山」,这些石头不断地下,很快成了一座山,这个石头的量是极大了。「此妇一心念彼仙人,唯身不死,还就山中」,这个女人因为专门一心念那个仙人,所以没有死掉,因为是他做的法,系念于他,就免掉了,她也回到山里去了。
「本是弹宅迦王国,今成山林」,本来是弹宅迦王的国家,现在成了山林,「从本为名,名彼林也」,从这个国家的原名来命名,叫弹宅迦林;「人物皆尽,故名空寂」,里边的人、物,生命、财产,全部都搞完了,那么多的石头堆成了山,还有什么东西?里边荒无人烟,是空寂的地方。「旧人解云:诸仙修定处名空寂」,以前有解释说,仙人修定的地方叫空寂,是很寂静的一个地方;人也没有,东西也没有,当然静寂。
这是第一个弹宅迦林的公案,也是强调意的力量大。你说意不能杀,意能杀;不但能杀,杀起来比身口杀还要快,一夜工夫把一个国家都消灭了。
末蹬伽者,旧云迦陵伽,此云憍逸,仙人之名,旧云王名。有梵本云钵蹬伽,此翻云蛾,即赴火者。昔有仙人,形甚丑陋,世间斯极,修得五通,山中坐禅。有一淫女,甚爱于王,王亦爱之。后触忤王,王遂驱出。淫女入山,见仙丑陋,谓是不祥之人,恐有不祥之事。淫女切念:我今被出,是不吉祥,若还此不祥,我应吉祥。乃取粪秽、洗不净汁,令婢送山,浇灌仙人。仙人忍受,不生瞋恨。有婆罗门,为仙洗浣。淫女自后,王还宠之。有一国师,亦有衰恼,淫女语曰:以不吉祥,还于仙者,必还吉祥。国师依言,以粪汁洗。仙亦忍受,弟子婆罗门还为洗浣。其后国师,还得吉事。事既皆验,人普知之。王后欲征,国师进谏:以不吉祥与仙人者,必获吉祥。王复遂语,山中起屋,恒取粪汁,洗灌仙人,征遂得胜。自后若有不称心事,辄以粪汁洗之。仙人不复能忍,心生恚恨,乃雨石下,王人皆死,唯事仙者,得免斯苦,须臾之间,国成山林。此林从本,名末蹬伽。
第二个公案,「末蹬伽林」。末蹬伽是什么意思?「旧云迦陵伽,此云憍逸,仙人之名」,旧译翻作迦陵伽,汉语叫憍逸,是仙人的名字,「旧云王名」,以前的翻译说这是国王的名字。「有梵本云钵蹬伽,此翻云蛾,即赴火者」,有一个印度的梵本,叫钵蹬伽,翻成汉语叫蛾,扑火的那个飞蛾,这是仙人的名字,或者是王的名字。
「昔有仙人,形甚丑陋,世间斯极」,过去有个仙人,他的形貌非常丑陋,「修得五通」,但是他因为修行,就修成了五通,修道当然不在形貌的好不好,他虽然修外道,五个通是得到了,「山中坐禅」,这个仙人形貌虽丑,人却是还好,在山里边修行。
「有一淫女,甚爱于王,王亦爱之。后触忤王,王遂驱出」,有一个淫女,她很欢喜王,王对她也很欢喜。后来她做了错事,王生气,把她赶到山上去了。
「淫女入山,见仙丑陋,谓是不祥之人,恐有不祥之事」,淫女进山之后,看到这个仙人在坐禅,看到他的样子极丑,她说,这个肯定是倒霉的人,我现在看到倒霉的人,恐怕要有倒霉的事情来了。她心里很不舒服。「淫女切念:我今被出,是不吉祥,若还此不祥,我应吉祥」,这淫女起坏念头,她想,我现在被国王赶到山上来,是个大不祥的事情,现在又碰到这个不吉祥的人,如果我把不吉祥还给他,那我该吉祥了。她动这个念头,认为只要把倒霉的事情送给不吉祥的人,自己的倒霉事情就该完了。「乃取粪秽、洗不净汁,令婢送山,浇灌仙人」,于是她叫人去收取大小便等等脏的东西,叫她的丫头统统送到山上去浇淋那个丑陋仙人,头上、身上都浇。「仙人忍受,不生瞋恨」,这个仙人还好,因为修禅定,该要忍辱、不生瞋恨的,他忍住,不生一点瞋恨的心。「有婆罗门,为仙洗浣」,有一个婆罗门信敬这个仙人,他说仙人很好、有德,他赶紧帮他洗除干净。「淫女自后,王还宠之」,也很巧,国王后来又宠爱她了。
「有一国师,亦有衰恼」,这个时候,国王的一个国师也有倒霉的事情。这淫女告诉国师说:「以不吉祥,还于仙者,必还吉祥。」这个仙人是不吉祥的人,丑得很,你把不吉祥的事情还给他,你必定吉祥。她已经有经验,她把她最脏的、不吉祥的东西交给那个仙人,她自己马上又受宠,那不是吉祥来了吗!「国师依言,以粪汁洗」,国师听从她的话,他也去试试看,把粪汁、脏东西拿去浇灌仙人,全身上下全都淋洗。「仙亦忍受,弟子婆罗门还为洗浣」,这个仙人确实还不错,他给粪汁浇身,也修忍辱,不起瞋恨心。他的婆罗门弟子看不过去,赶快又给他洗干净。「其后国师,还得吉事」,碰巧,国师后来又得势,好事情又来了,不祥的事情去掉了。
「事既皆验,人皆普知」,这两次事情都灵验得很,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情了。「王后欲征」,后来国王要出去打仗,「国师进谏」,这个国师也是忠于王,他进谏,他说你要出去打仗,打仗是危险事情,你照我的办法做,你决定是吉祥,可以打胜回国。「以不吉祥与仙人者,必获吉祥」,还是一样地,把不吉祥的东西还给仙人,你得到的就是吉祥。「王复遂语」,国王也听他的话。出去打仗,那是很长时间的,国王的能力也大,这一次他不是脏水浇一次就算数,「山中起屋」,他在山里造了一个房子,「恒取粪汁,洗灌仙人」,派人不断地拿粪汁等等脏东西去淋那个仙人,从头到脚倒下去。「征遂得胜」,也巧得很,他去打仗,打胜了。这个仙人也很好,粪汁天天浇,他也不生气,也忍下来了。
但是这个事情越传越远,「自后若有不称心事,辄以粪汁洗之」,从此以后,不论是哪个人,凡是有了什么不称心的事情,都拿粪汁去浇他,「仙人不复能忍」,整个国家的人都来浇,这样就很频繁,哎呀,仙人实在忍不住了,「心生恚恨」,心里脾气一发起来,那就不得了。老修行,要么不发脾气,若发起来,比哪一个都厉害。这个仙人也是老修行了,前几次都忍下去,这一次不能忍了,一下子爆发起来,「乃雨石下,王人皆死」,他作法,把石头像雨那样地下下来,那国王和老百姓都死完了,「唯事仙者,得免斯苦」,只有服侍他的那个婆罗门,给他洗除脏东西的那个人,得以免去石头压死的苦。「须臾之间,国成山林」,一会儿工夫,整个国家成了山林,因为石头很多,下成了一座山,山上又长一些树,于是成山林了。「此林从本,名末蹬伽」,这个山林,依仙人的名,或者国王的名,叫末蹬伽林。这是第二个林,事情经过与第一个差不多。
羯陵迦者,此云和雅,如彼鸟名,陵字去声呼也,旧云摩登伽,仙人之名。昔有一人,语此仙曰:汝若有子,当为国师。摩登伽是旃陀罗种,既闻此语,求女于王。王甚诃责:汝非好种,何故求我为婚?仙既数求不得,女意欲适仙处,令母白王:彼虽恶种,犹是仙人,深为可重,我情欲适。王决不许。女盗往彼,为仙人妻,遂生一子。王既失女,处处寻求,求知仙处,遣旃荼罗,缚仙及女,相著掷著恒河水中。仙语恒河神曰:汝莫令我没,若我没者,须臾之间,令水涸竭。河神于是割绳,放令仙还去。仙瞋作念,须臾雨石,王人皆死,国变山林。从本为名,名摩登伽也。
第三个林,羯陵伽林。「羯陵伽者,此云和雅,如彼鸟名」,羯陵伽,汉语叫和雅,和雅是一种鸟,这种鸟的名字叫羯陵伽。「陵字去声呼也」,这个「陵」字要念「去声」。我们中国字,平声上去是上声、去声,陵字念平声(阳平),这里它是印度翻过来的,要念「去声」,那是梵语的原音。「旧云摩登伽,仙人之名」,过去翻译叫摩登伽,是仙人的名字。
「昔有一人,语此仙曰」,过去有一个人,对这个仙人说,「汝若有子,当为国师」,假使你有孩子,将来会当国师。摩登伽本身是旃陀罗种,旃陀罗种是印度下贱种。下贱种对高贵种族是碰也不能碰的,如果他踩了高贵种的影子,就可以被杀掉的,这个下贱种是极没有地位的种族。他听到那个话,就动念头,「既闻此语,求女于王」,他不自量力,跑到国王那里去,要求国王的女儿做他的女人。国王气得要死,「王甚诃责:汝非好种,何故求我为婚?」你是贱种,怎么要求我国王的女儿来跟你结婚?大骂一顿。「仙既数求不得」,这个仙人却不死心,数数地要求,一次不许,骂了一顿,他不在乎;第二次又去,又被骂一顿,也不在乎,还要去,不断地去求。
「女意欲适仙处」,国王的女儿却是可怜他,她对这个仙人起悲心,自己愿意去嫁给他。「令母白王」,她告诉母亲,叫母亲去跟国王说:「彼虽恶种,犹是仙人」,这个仙人虽然是下贱种,毕竟他是修道的人,「深为可重」,他的品德还是好的,是可以尊重的,「我情欲适」,我自己情愿嫁给他。「王决不许」,国王坚决不许。这个国王封建思想很严重,怎么好以国王的女儿嫁给下贱种呢?他坚决不允许。「女盗往彼」,国王的女儿却偷偷地跑到仙人那里去,「为仙人妻,遂生一子」,她做了仙人的妻子,生了一个孩子。
「王既失女,处处寻求,求知仙处」,国王发现他的女儿不见了,他当然要去找,找了半天,发现在仙人那里,他起瞋恨心,「遣旃荼罗,缚仙及女,相著掷著恒河水中」,旃荼罗是刽子手之类的人,他派遣旃荼罗到山上去,把那个仙人跟他的女儿捆在一起,丢进恒河水里,要把他们淹死。「仙语恒河神曰:汝莫令我没,若我没者,须臾之间,令水涸竭」,这个仙人有五通,他跟恒河的河神说:你不要使河水把我淹没,假使你的河水把我淹没,我要修法,把河水都变干、涸竭。他有通,他可以修这个法。「河神于是割绳,放令仙还去」,河神赶快把绳子割开,把仙人放掉、回山去了。
这个仙人瞋恨心起来了,修他的邪法,「须臾雨石」,也是像下雨一样地下石头,「王人皆死」,国王跟他的人民全部都被压死,「国变山林」,这个国家也成个山林。「从本为名,名摩登伽也」,这是仙人造的业,依他的名字叫摩登伽林。
此三旧国,今变成林,佛问波离:汝知何缘,此林空寂?
这里回到论文。这三个林,本来是三个繁荣的国家,后来都变成空寂的山林,佛故意问邬波离:「你知道是什么原因使这三个国家变成三个空寂的山林吗?」
论曰:长者白佛言:乔答摩,我闻由仙意愤恚故。
述曰:乔答摩者,先云瞿昙,此云甘蔗种,或日炙种,或牛粪种等,如旧所释。佛是此种,号乔答摩。长者答佛:我虽不见,曾闻仙人由如上事,意愤恚故,国变成林,所以空寂。由此所说仙人意瞋,杀此三国诸有情类,国变成林,故知由他诸识转变增上力故,他有情死,非以身语亲能杀之。准经但总问仙人意杀,今论乃别言仙杀三国。
「长者白佛言:乔答摩,我闻由仙意愤恚故」,邬波离长者回答说:「佛,我听说是因为仙人心里起愤恨心,而使整个的国家国土都变成了空寂的山林。」他知道过去的这几个公案。「乔答摩者,先云瞿昙,此云甘蔗种,或曰炙种,或牛粪种等」,这是他的姓,「如旧所释」,这个「旧」,大概是指《唯识二十论》的旧译,「佛是此种,号乔答摩」,佛是这个种族,叫乔答摩。「长者答佛:我虽不见,曾闻仙人由如上事,意愤恚故,国变成林」,我虽然没有亲自看到,可是听说都是因为三个仙人生气,下石头雨,把这几个国家变成山林,「所以空寂」,那么人畜俱亡,就空寂了。
「由此所说仙人意瞋,杀此三国诸有情类,国变成林」,那就是说意业是能杀的,不一定要身口杀;意业杀起来,比身口杀还要快得多。前面那个问,「佛问长者:若人行杀,几日杀此国人得尽?长者答曰:大能七日,或十日,或一月。复问:仙人起瞋心杀,几日得尽?答曰:一时国人皆尽」,国城五日方行一边的一座大城,你以身口去杀,最快要多少时间?七天,十天,乃至一个月,但是你意杀,一下子就死完。所以,这也是强调意业的力量大,不一定要身语。
「故知由他诸识转变增上力故,他有情死」,还是回到我们唯识的主张,由他的识转变的力量,可以使其他有情死掉,可以这样杀,「非以身语亲能杀之」,不是一定要用身语亲自去杀。「准经但总问仙人意杀,今论乃别言仙杀三国」,经里是总问「仙人意杀」,本论是分别说「仙杀三国」。
论曰:若执神鬼敬重仙人,知嫌为杀彼有情类,不但由仙意愤恚者,
述曰:彼宗意说,唯意不能成杀业道,令有情死。仙人起欲,鬼神敬重,见仙意瞋,遂为仙杀彼有情类,不唯由仙意瞋力故,有情死也。牒彼计救,故言若者。
「若执神鬼敬重仙人,知嫌为杀彼有情类,不但由仙意愤恚者」,假使你们又辩解说不只是意杀,还有其他的鬼神听从仙人的话而行杀的。比如说仙人有护法,仙人自己发一个令,叫那些护法去杀,或者是敬重仙人的鬼神,他们去杀的。那么最终还是身口杀。
「彼宗意说」,这是外宗的意思,认为「唯意不能成杀业道,令有情死」,单是意不能成杀,心意怎么能把有情杀死呢?「仙人起欲,鬼神敬重,见仙意瞋,遂为仙杀彼有情类」,仙人起了要杀的心,鬼神因为敬重他,见到仙人生气,于是执行他的命令,代他去行杀。总之还是由身口杀。「不唯由仙意瞋力故,有情死也」,不仅仅是因为仙人意识的瞋恨心,瞋恨心的力量不能杀死有情。「牒彼计救,故言若者」,这是引外宗可能的救法,所以说「若」。
论曰:云何引彼,成立意罚为大罪性,过于身语?
述曰:释下半颂,诘意罚为大。若鬼神为杀,云何世尊引彼林事,返问长者,成立意罚为大罪性,过于身语?由于此杀在身语故,非意罪大。如俱舍说:三罚业中,自比校者,意罚为大;五无间中,破僧为大;于五偏见,邪见最大。故知意杀无量众生,过破僧罪,破僧罪是虚诳语故。若尔,论说破僧,能感无间一劫恶异熟果,此中意杀,感果如何?大乘中说,感无量劫受无间果,过于破僧。从初为名,皆名生报。说色业道,立五无间,于中重者,谓是破僧。破僧不能重过意罚,故说意罚,为大罪性。
「云何引彼,成立意罚为大罪性,过于身语」,假使你说仙人的意不能杀,是鬼神的身口行杀,那么为什么佛引这几个例,成立「意罚为大罪性,过于身语」?你说意是不能杀的,为什么佛要成立意业的力量大,意的罪业最大,大于身口?这跟佛的经意不合,所以你这个话还是不对。
「释下半颂,诘意罚为大」,这是解释下半颂(意罚为大罪,此复云何成),诘是返问,为什么佛要成立意的罪业大?
「若鬼神为杀,云何世尊引彼林事,返问长者,成立意罚为大罪性,过于身语?」假使是鬼神帮仙人杀的,为什么佛为了要成立意罚为大罪性,过于身口,而引那几个山林的事情来返问邬波离长者?佛以这个事情来证明意罚为大,肯定是仙人意杀的。如果是身口杀的,是鬼神代仙人行杀,佛难道会举错例吗?当然不会。「由于此杀在身语故,非意业罪大」,因为照你这么说,杀是身语,不是意业,那么佛举这个例子好像不相关。
「如俱舍说:三罚业中,自比校者,意罚为大;五无间中,破僧为大;于五偏见,邪见最大」,《俱舍》里说,有三个罚业——身、口、意,这三个罚业相互比较,意罚最大。五无间罪里边比较起来,破僧的罪最大。五无间罪,杀父、杀母、杀阿罗汉、出佛身血、破僧,其中破僧的罪最大。杀父、杀母、杀阿罗汉,罪业不如破僧大;出佛身血,也不如破僧的罪业大,最大的罪是破僧。五个偏见(身见、边见、邪见、见取见、戒禁取见)里边,邪见的罪最大。邪见是断善根的,把一切善根都断掉了。善根断掉了,归依体也没有了,一切善法都没有了,这是最大的罪,邪见罪最大。
我们学了这些,自己要尽量受到教育。破僧的罪是这么大,那么我们僧团要和合,不要去搞一些矛盾。如果挑起两边的斗争,就是破僧。当然,严格地说,破转法轮僧,佛世纔有,以后没有,但破羯磨僧,什么时候都会有。我们千万不要做一个破僧的人。所以有些人对某个道场不满意,自己不满意,你离开就可以。但是你赖在里边,挑拨一股势力来造反,使两边起斗诤。你想想看,这个罪是这么大。这样的人,我们道场里是有过的。这很愚痴,你自己去造大罪来受,这个果报很苦。五个无间罪里边,破僧的罪最大。
这是作比较,在身语意的罪里边,意罪最大;五无间罪里边,破僧的罪最大;五个邪见里边,邪见的罪最大。这是引《俱舍》的原文。
「故知意杀无量众生,过破僧罪」,所以,从这里我们推论可知,以意杀害无量的众生,这个罪比破僧罪还要大。为什么?「破僧罪是虚诳语故」,破僧的罪,是说一些不正的法(虚诳语)来破僧。当时提婆达多自己说五个法,说这个法是殊胜的,佛的法不殊胜,引一批无知的新学比丘,离开佛的僧团,自己另立山头,这样子来破僧。这罪的原因是虚诳语,而虚诳语是身语业,身语业不如意业大,所以虽说破僧的罪很大,但是与意业的罪一比,这个杀无量众生的意业的罪,比破僧的罪还要大。所以校量罪,知道哪个罪最大,那么不要去犯。
你们前面所说的意的转变不能杀人,这是不对的。佛说意罚为大,这是有一定道理的。这里引《俱舍》的文来证明意罚大。破僧的罪最大,杀父、杀母、杀阿罗汉、出佛身血的罪都比它小;但是比起意罚的罪,它还是小的。因为它是身语业,不是意业,意业是最大的。这几个罪比较起来,意杀是最大的。
「若尔,论说破僧,能感无间一劫恶异熟果」,照这么说,《俱舍论》里边说,破僧罪是最大的,能够感得无间地狱一劫这么长时间苦的异熟果。「此中意杀,感果如何」,破僧感一劫的无间罪,意杀比破僧罪还重,它感什么果呢?「大乘中说,感无量劫受无间果,过于破僧」,大乘里边说,意杀的罪要感无量劫的无间果报,而破僧的罪只感一劫的无间果报,那是不可比,比破僧的果报要大得多、重得多。
「从初为名,皆名生报」,从最初第一辈子生,死了之后,马上生到无间地狱去,这个都叫生报。破僧的罪是生报,意杀的罪也是生报,但是意杀的罪,是生报、生报、生报……不断地受生下去,而破僧的罪,是一次的生报,一劫之后就出来了,所以说意杀的罪更大,「过于破僧」。
生报是下一辈子受的报。有四个报:现报,这辈子就要受的叫现报,第二辈子受的叫生报,第二辈子以后受的叫后报,不定哪一辈子受的叫不定报。意罚是属于生报的,这一辈子死掉之后,决定生无间地狱。破僧如此,意罚也如此,都是生报。
「说色业道,立五无间,于中重者,谓是破僧」,色业道,就是身口业道,身口业道都是色法,身口业道里边,五无间罪是最重的,其中最重的是破僧,「破僧不能重过意罚,故说意罚,为大罪性」,但是破僧的罪又不能超过意罚,意业的罪要感无量劫受无间果,比破僧的罪要重得多。色业道里边,五无间罪已经是最重了,但是比起意罚,还要轻,意罚远远地超过它。所以说,身口意三个罪里边,意罚是最大的罪性。
(第二十六讲完)
俱舍又说:或依大果,说破僧重;害多有情,说意罚大;断诸善根,说邪见重。依彼宗说,即其罪大,后感果时,虽但一劫,倍于破僧受无间等;皆生报故,不可多生感无间果,不同大乘。
《俱舍》里边又说,它们各有侧重点。破僧罪为什么重?「或依大果,说破僧重」,从所受的果报来说,那是最厉害的,无间地狱里受一劫的果报,那是最苦的,所以说破僧罪重,这个果报最大。「害多有情,说意罚大」,从伤害众生害得最多的方面说,那是意罚,如前面讲的屠城,要把一座城里边的人全部杀完,若以身语杀,要七天、十天,甚至一个月都杀不完,而意杀一下子可以杀完,所以说意罚的罪大,杀的众生最多。如果意杀一个月,杀的众生无量无边,所以说意杀的罪重,断众生命,意罚最大。「断诸善根,说邪见重」,邪见罪的重,重在哪里?重在断善根,一切善根都断完,所以从断善根来说,邪见最重。
「依彼宗说,即其罪大,后感果时,虽但一劫,倍于破僧受无间等」,「彼宗」,就是指《俱舍论》,《俱舍论》也说意罚的罪大,所受的无间果报,时间虽然跟破僧一样,也是一劫,因为最长的时间是一劫,但是在这一劫里边,受的苦却是比破僧受的苦要多得多,无量倍的多;「皆生报故,不可多生感无间果」,因为属于生报,不能够一辈子、一辈子地连续感受无间地狱的苦报,不能这样感生下去。因为二乘只说一次生报,一辈子受报就完了。「不同大乘」,而大乘说的生报,则是这第一辈子生报在无间地狱,命终之后,接着马上又投生到无间地狱,再去受报,次次都是生报,这样要经过无量劫,那就更苦了。
这是比较二乘、大乘。二乘说,意杀感果,时间与破僧相同,而受的无间等苦比于破僧,却是成倍的多;大乘则说,时间也是无量劫,可以一辈子一辈子地受生下去,因为第一辈子就是生报,所以后头的都叫生报。
论曰:由此应知,但由仙忿,彼有情死,理善成立。
述曰:此结前也。谓此佛说意罚大故,汝应当知,但由仙忿,三国众生皆被杀死,今变成林,理善成立意罚为重,非由鬼神敬重仙人,知嫌为杀。又解:亦即返显自识转变增上缘力,他有情死,唯识义成;非是要由缘识外境,亲能杀彼,彼方说死。
「由此应知,但由仙忿,彼有情死,理善成立」,这是总结,「此结前也」。因为仙人的忿恚,他的瞋恨心起来之后,那些有情死掉了,可见,以瞋心杀人的道理是能够成立的。普通人杀人要借身口,而仙人因为修道,意的力量特别大,不需要通过身口,直接用忿恚、瞋恨心杀害有情。这个前面讲了很多,道理已经善巧地证明,可以成立的。
「谓此佛说意罚大故,汝应当知,但由仙忿,三国众生皆被杀死,今变成林」,根据佛说意罚最大,你们应当知道,这三个喻说明由于仙人的瞋恨心,三国的众生全部被杀死,现在变成空寂的山林。「理善成立意罚为重」,这样可以善巧地成立意罚的罪最大;「非由鬼神敬重仙人,知嫌为杀」,不是因为鬼神恭敬仙人的缘故,知道仙人心里有嫌恨而代他去杀。意罚可以杀众生,不一定非要身语业不可。
「亦即返显自识转变增上缘力,他有情死,唯识义成」,我们出了一道题:成立意罚最大,与唯识到底怎么挂钩?外人的问难是:既然一切唯识,没有色业道(身口),怎么成杀罪?那么这里把它挂起钩来了,也即是返显出由自己识转变的增上缘力量,可以使他有情死,这是唯识的道理。重点还是回归到唯识上去,因为意就是识。既然意罚罪最大,那么识的转变这个增上力,可以使他有情死,不一定要依外色业道,用识以外的什么刀枪之类纔能把这个众生杀死。这不需要,都在识里边,以增上缘的力量,可以使有情死,这个唯识道理成立。
「非是要由缘识外境,亲能杀彼,彼方说死」,不一定要缘识外的境——这个有情是在识以外的,要用识以外的刀枪之类的东西,纔能把这个识以外的有情杀死,这样纔叫杀生。就在识里边,识的变化可以使这个有情死。所以说杀生的事情,也可以用唯识的道理来讲。
这里是用识的变化(自识转变增上缘力)来解释的,真要讲透彻,得用阿赖耶识来讲,就是阿赖耶识的相分。你阿赖耶识的相分,假使是山,他的阿赖耶识的相分也显这个山,这两个山是重迭在一起的,互相有牵制力,你把你阿赖耶识里的山破坏一点,比如说用炸药把它爆掉一块山头,那么,由此增上缘的力量,在他的阿赖耶识里边,山也被爆掉一块山头,乃至每一个人阿赖耶识里的这个山头都会爆掉一块。这样子,你杀众生,虽然是杀死自己识里边的众生,但是其他有情的阿赖耶识,他的根身(相分)也同样受到识的变化而命断。这是唯识的道理,「无有少法能取少法」,没有超出识的范围,都在识里边,但是这识可以起增上力,使其他有情的识产生变化,乃至断命。所以唯识道理能够成立。如用阿赖耶识来讲,那会比较清楚。这里的述文没有广讲阿赖耶识,只是以「自识转变增上缘力」来说,而意思含摄在里头,在本论的最后,还要讲一些。
复习一下。上一次讲到意罚,用很多公案证明意业的势力能使对方断命。有人说这些公案很好听。好听是好听,我们要从中吸取教训。昨天我看到有的组也谈了不少,还有一些还没讨论到。
第一,由娑婆罗那比丘的公案,想起以前我们经常说的一个禅宗公案。两个比丘过河,看到一个女人也要过河,他们两个踩水过去,但那个女人不敢踩;一个比丘不管她,自己过去,另一个比丘把她抱起走。后人赞叹那个抱起走的比丘,说他是拿得起、放得下。我们由这个公案也可以看出这是不如法的。这个娑婆罗那比丘,他在山上林间坐禅的时候,他并没有欲意,但是很多的宫娥婇女围观的时候,他没有回避,惹了一身大祸,差一点给打死。即使你没有淫欲的意思,也不能跟那些女人在一起,何况抱起走!所以我们对这个公案里的做法,处处感到是不合戒的。戒律规定,哪怕是阿罗汉,他也不这样子做,佛也不这样子做,你一个普通的比丘为什么要这样子作?你是不是离欲、证果证道也不知道。对女人不起淫欲心,至少是三果以上,即使三果以上也不能这样子作,要避嫌。你抱起女人走,如果那个女人的丈夫来了,看到这个样子,会把你打死。所以这类事情,出家人都是要避免的。
第二,那个很丑的仙人,淫女往他头身上浇灌那些脏水,大粪、不净汁,他不动心,忍辱,好几次都忍下去了,但毕竟最后是忍不住。外道的修法是不究竟的,只能伏烦恼,不能断烦恼,伏到一定的时候,他降不住,还是爆发,这一爆发就造大罪。所以从这一点看,我们现在身为佛弟子,碰到三宝的教授、教诫,应当庆幸。佛教的教法是能断烦恼的,只要肯用功,烦恼是决定能断的;烦恼断掉之后,再也不会生了。这个仙人,虽然下了很多苦功,也修了很大的忍辱,但是他的外道法不究竟,他毕竟还是不行,还是要生起瞋恨心,把一国的人全部杀完,这个罪,将来当然要受果报的,这个很可怕。
第三,我们若是老修行的,瞋恨心一定要克制,如果瞋恨心不克制,不肯忍,那你一次的爆发,就会造极大的罪。「一念瞋心起,焚烧功德林」,你辛辛苦苦、几辈子修下来的功德,一个瞋恨心,一下子烧完,这个太划不来。还要受异熟报,瞋心的结果,最厉害的是地狱。所以像这些,我们应当要提高警惕。
「若执鬼神敬重仙人,知嫌为杀彼有情类,不但由仙意愤恚者」,如果你们外宗辩驳说,这不是意的功能,是鬼神敬重仙人,知道他心里有嫌恨,代他去把那些人、国王统统杀掉,不是他的意业所造成的。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佛要举这些公案来成立意罚为大罪性?那举这些喻就不恰当。既然是佛举的喻,那就不会不恰当,确实是由仙人的意业造成的杀罪。大家都看过《密勒日巴传》,他也有发冰雹,那些冰雹是鬼神为他发的;传记里,那些鬼神不是拿心脏来给他看吗?杀了三十多人。这个当然也有,鬼神代杀的也有。但是这里说的意罚,却是仙人自己意业造的罪,不是鬼神代为杀的。
「云何引彼,成立意罚为大罪性,过于身语?」假使照你这么说,是鬼神代杀的,仍然身语杀,那么佛为什么要举这几个山林的公案来返问长者,成立意业的罪最大、过于身语业呢?佛当然不会乱说。所以从这一点看,一定不是鬼神代杀的,他的意可以产生这个功能。
《俱舍》里也有这个话,「三罚业中,自比校者,意罚为大」,单就身口意三个业来比较,意的罪最大,「意罚为大」。其他的还有五无间、五恶见等等。五个无间罪比较,「破僧为大」,破僧的罪最大;五个恶见就是五个不正见,这五个比较,「邪见罪大」。「故知意杀无量众生,过破僧罪」,所以从《俱舍论》里所说的来看,可以得到结论:以意来杀无量众生的这个罪,比破僧的罪还要大。为什么?「破僧罪是虚诳语故」,虚诳语是身语的罪,摆在这三个罚里边,它是语罚,既然意罚大于语罚,意杀无量众生比破僧罪还要大。
「若尔,论说破僧能感无间一劫恶异熟果,此中意杀感果如何?」照你这么说,《俱舍论》里说破僧的罪要在无间地狱里感受一劫时间的苦报,而你说意罚比破僧罪还要大、要重,那么意罚的罪所感的果是怎样的呢?
「大乘中说,感无量劫受无间果,过于破僧」,在二乘里边,破僧的罪感的果时间最长,在无间地狱受一劫无间的苦报,没有比破僧罪再大的;而大乘里边说,意杀众生的罪,感无量劫受无间地狱的苦。破僧感一劫时间无间地狱的苦,而意杀众生则要感无量劫时间,那就是无量倍,当然比它大、重得多,所以说它的果报重过于破僧。
「从初为名,皆名生报」,《俱舍》里说,破僧只感一辈子的苦报,一辈子最长是一劫,而大乘里说,意杀感的果是无量劫,从他第一次受报,都是这一辈子造罪、下辈子受报,第一次的受报是生报,下一辈子就受报,以后还要不断地受下去,每一次都是生报。从初受报的来说,不管是破僧,还是意杀众生,都是生报。破僧是一次的生报,但是意杀的罪不是一辈子,还要无量地延续下去。所以,虽然都叫生报,但比起五无间罪之一的破僧罪受报要长得多。
「说色业道,立五无间,于中重者,谓是破僧。破僧不能重过意罚,故说意罚,为大罪性」,色业道是身语业,身语业是属于色法的,在身语业的七个业道里边,五无间的罪是最重的,其中又以破僧的罪为重。虽然破僧的罪最重,但是还不能超过意罚,所以意罚罪性最大。
丁七 释外难不照他心智,识不成失
述曰:自下大文第七,一颂解释外难不照他心智,识不成失。于中有八:一、问,二、诘,三、难,四、释,五、征,六、解,七、逐,八、答。此即初也。
论曰:若唯有识,诸他心智,知他心不?
述曰:谓外问言:若唯有识,不缘心外所有境者,若凡若圣诸他心智缘他心不?下论主返诘。
「自下大文第七,一颂解释外难不照他心智,识不成失」,这是第七个难,他心智能不能知他心?如能知他心,他心在识外;如不能知,怎么叫他心智?其实这个话是多余,前面讲过,识外的境是不成立的,是虚妄的,但是并不排斥识外的识,他心智知他心,他心还是识。所以这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把很多含摄的问题,借这个问来阐发一下,把识外的识这个道理讲得更清楚一些。
「于中有八」,里边又分八段,一是问,二是诘,三是难,四是释,五是征,六是解,七是逐,八是答。一层一层地问下去。「若唯有识,诸他心智,知他心否」,如果只有识,没有外境,那有漏的、无漏的他心智能不能知他心?「此即初也」,这是第一段,「问」。「谓外问言:若唯有识,不缘心外所有境者」,外宗问说,假使只有识、没有外境,只缘识内的境,不缘识外的任何境,「若凡若圣诸他心智,缘他心不」,圣者的他心智、凡夫的他心智,到底能不能缘他心?
论曰:设尔,何过?
述曰:设缘不缘,二俱何过?下外人难。
「论主反诘」,这是第二段,「诘」,论主反问。「设尔,何失」?假使是这样,能知他心、不能知他心,各有什么过失?「设缘不缘,二俱何过」,能缘也好,不能缘也好,这两种有什么过失?问难,当然认为有过失纔问,所以论主反问他们,到底有什么过失?这也是论辩的技巧,人家提出问题,那肯定是他的心里有想法,那么可以直截了当地反问他:缘或不缘,各有什么过失?逼他说出来。
「下外人难」,这是第三段,「难」,外人把矛盾摆出来了。
述曰:论主既说缘与不缘,有何过者,今为二难:先难不缘,后难许缘。
论曰:若不能知,何谓他心智?
述曰:此即初也。若说一切诸他心智不能亲知他心等者,云何说之为他心智?便立量言:汝之他心智应非他心智,不能亲缘他心等故,如自色等智。
「论主既说缘与不缘,有何过者,今为二难」,既然论主问有什么过失,有两个过失:能缘的有能缘的过失,不能缘的有不能缘的过失。「先难不缘」,先说第一个不能缘有什么过失;「后难许缘」,再说第二个假使能缘有什么过失。
「若不能知,何谓他心智」,假使不缘他心,那怎么叫他心智?他心智就是要知他心,你现在不能缘他心,那就不能知他心,还怎么叫他心智呢?「此即初也」,这是说不缘的过失。「若说一切诸他心智不能亲知他心等者,云何说之为他心智」,如果一切的他心智——凡夫的、圣者的,不能亲自知道他心,那怎么叫他心智呢?他心智是能知道他心的,你说不能亲知,那还叫什么他心智?
「便立量言:汝之他心智应非他心智」,你说的这个他心智不能叫他心智;「不能亲缘他心等故」,不能亲缘他心,你不能亲自缘他的心,你怎么知道呢?就不能知。打个比喻,「如自色等智」,自己观那些色等的智,就是观色声香味触的智慧,这个智是不能观他心的,既然你不能观他心,也就不能亲缘他心,那么不应叫他心智。这个色等智,不是他心智。意思是说,你所谓的他心智,既然不能缘他心,不能叫他心智。什么缘故?因为不能缘到他心。就像缘色声香味触等等的这些智(自色等智)一样,它只缘自,不缘他心,不叫他心智。他心智既然也不缘他心,也不能叫他心智。这是第一个过失。
论曰:若能知者,唯识应不成。
述曰:此即第二,难彼许缘。若凡及圣诸他心智,亲能缘知他心等者,所说唯识理应不成,许此智缘心外境故。复立量言:汝他心智,应非唯识,许此智缘心外境故,如我此智。喻中不言如我此智,便阙同喻。
「若能知者,唯识应不成」,反过来,如果能知他心,亲缘他心,那就超出识外去了,唯识道理不成立。因为唯识家说不能缘识外的境,现在他心在识外,若说能缘识外的境,你这个唯识道理不成立。这是两边都有过,不管你说哪一边,都有过失。那看后边论主怎么回答。「此即第二,难彼许缘」,假使允许缘他心,那所缘在识外,唯识道理不能成立。
「若凡及圣诸他心智,亲能缘知他心等者,所说唯识理应不成」,假使能缘他心的,那么唯识道理不能成立,因为这个心已经缘到识以外的境去,「许此智缘心外境故」,那就你自己承认了这个他心智是可以缘心外的境。既然缘心外的境,唯识道理就破了。这里我们要知道:缘色,所观的境是增上缘,心识所缘的还是在识内。前面讲过的。
再立个量,「汝他心智,应非唯识」(宗),你所谓的他心智,应当不成立唯识,不在识内,「许此智缘心外境故」(因),因为你自己承认这个智可以缘心外的境,「如我此智」(喻),就像我们(凡夫、二乘)所说的他心智。我们所说的他心智是可以缘心外境,所以叫他心智。如果你的他心智也可以缘心外境,那唯识道理就不能成立。「喻中不言如我此智,便阙同喻」,这是简别。这个智是外人承许的他心智,这个量里边如果不说「如我此智」,就没有同喻,因为唯识家的他心智是不直接缘识外的境的。
然他心智亦能了知他心所法,唯名他心者,从主胜说故。然此不能了知他心能缘心等,亦不了知彼所缘境。若许知者,便有自心知自心过:自心有缘彼,彼有缘自心,故若许知,便有此失。若别时缘,即无此过,自心前后许相缘故。既尔,大乘许一刹那自心返缘彼能缘,彼能缘等,何不许缘?此亦不尔,但许一念自心自缘,谓自证心缘见分等。犹尚不许一念见分返缘自证,岂许见分一念自缘?唯见分能缘他心故。若尔,他心缘自身自证,亦应得说,一念他心智得缘彼境。此亦不尔,前已说故。谓前已说一念见分不许能缘自证分。证自证分,类此亦尔。故他心智,但知他身心心所法,不缘彼境及彼能缘自证分,不名他心智故。此说因位,非佛等心。
「然他心智亦能了知他心所法」,但是这里所说的他心智,不但能了知他心,也能了知他心所法;「唯名他心者,从主胜说故」,那为什么不说他心所智呢?因为心王为主,心王殊胜,说他心智,「心所」已经包在里头,不必再提。他心智不但能知心王,也能知心所。之所以不称他心所智,是因为心王殊胜,心王为主,从主胜说。所以,说他心智。
「然此不能了知他心能缘心等」,这个他心智能了知他人的心王、心所,却不能了知他心能缘心等(「等」指心所)。只能知他心,而缘他心的心是不能了知的。「亦不了知彼所缘境」,而他心所缘的境也不能了知。能缘的不能知,所缘的也不能知。
「若许知者,便有自心知自心过」,假使你允许他心智能够了知他心能缘心等,或者能了知他心所缘境,那么就有「自心知自心」的过失。眼睛只能看外边,眼睛不能看自己;眼睛自己看自己是看不到的。自己的心也只能知外边的心,知其他的东西;自己的心知自己的心,这是不合逻辑的,犹如「刀不自割,指不自指」。
为什么会有此过失呢?「自心有缘彼,彼有缘自心」,我们自己的心可以缘到他,他也可以缘到我们的心,这样,如果我们的心去缘他的时候,他也来缘我们的心,那么我们不就能缘自心吗?他所缘的境你缘到了,我们的自心缘自心,那么「自心知自心过」就成立。「故若许知,便有此失」,所以,假使你允许缘他心的时候,他心的能缘心或者所缘的境,若都能够知道,就有这个过失。但这是不允许的,两方面都不允许,自心知自心是不允许的,因为有这个过失。所以不能缘所缘的境,也不能缘能缘的心。
「若别时缘,即无此过,自心前后许相缘故」,假使不是同时,而是别时缘,间隔开了时间,前后相缘,那就没有这个过失。自心前后可以相缘,现在的自心能缘过去的自心,或者将来的自心,那是可以的;而当下一刹那,自心缘自心,同时缘,这是不允许的。
「既尔,大乘许一刹那自心返缘彼能缘」,他又钻空子。既然这样子,你们大乘唯识宗允许在同一刹那里自心可以返缘彼能缘,可以返缘他能缘的心。「彼能缘等,何不许缘」,他心智这个能缘,为什么不允许呢?你们说自己心可以返缘能缘的,他心智里为什么不能返缘它的能缘呢?
论主说,「此亦不尔」,这个道理不相等的,「但许一念自心自缘,谓自证心缘见分等」,大乘里边,一刹那自心返缘,只有一个情况,不是泛泛地都可以自心返缘。只有什么呢?「谓自证心缘见分等」,所谓的自心自缘,就是自证分缘见分,那是自心里的,自证分缘见分。所以说自证分能够缘见分,这是我们允许的。
「犹尚不许一念见分返缘自证,岂许见分一念自缘」,在这里边,我们允许自证分缘见分,但是并不允许见分反过来缘自证分,何况见分缘自己呢!所以你们所说的是不能成立的。我们说的自心缘自心,只有自证分缘见分这一个情况,并不允许见分反过来缘自证分,也不允许见分自己缘自己。现在说的他心智是指见分,怎么允许它能返缘呢?这是不允许的。「唯见分能缘他心故」,他心智是见分,只有见分能缘他心,既然见分能缘他心,见分不能缘自证分,他人的自证分也不能缘。
「若尔,他心缘自身自证,亦应得说,一念他心智得缘彼境」,前面是指能缘,现在说所缘的境。照你这么说,他心能缘自身自证分,假使他的心,缘我的自证分,那么也应该说,他的心可以缘彼境。因为自证分的境是心王、心所,既然他心能缘心王心所的,那么你缘自证分的时候,心王、心所是他的境,你应该说可以缘他的境。我缘的是自证分,心王、心所是自证分所缘的境,而他心智知道的是心王、心所,那可以说能够缘它的境。
「此亦不尔」,这也是不行的,「前已说故。谓前已说一念见分不许能缘自证分」,前面讲过,见分不能返缘自证分,你的见分怎么缘自证分呢?不能缘的。既然不能缘,就不能说心王、心所缘他的所缘境——自证分。自证分是不能缘的,只能缘心王心所。「证自证分,类此亦尔」,也不能缘证自证分。所以说你这个空子,钻不进去的。
「故他心智,但知他身心心所法」,他心智只能知道他身的心王、心所,「不缘彼境及彼能缘自证分」,不能缘自证分,更不能缘证自证分。既然有心王、心所,你说的得缘彼境,这个空子也钻不进。既不能缘他的境,也不能缘他能缘的自证分,为什么?「不名他心智故」,因为这些都不叫他心智,他心智只能缘他人的心王、心所。
「此说因位,非佛等心」,这是在因地上说,果地上佛的却是超出这个范围。佛的境界是不可思议,不能以一般的规律来限制。因地上他心智是这样子的,一般的他心智都只能知他心,不能知他心的能缘,也不能知他心的所缘。
述曰:下论主释。
论曰:虽知他心,然不如实。
述曰:由知他心,名他心智;不如实故,可说唯识。论主且约菩萨已下他心智答。所以者何?此等他心智虽缘他心,不能如实称知彼心,以他心为质,大分是同,不亲缘著,与彼少异,名不如实。至下当知。
「下论主释」,这是第四段,论主解释外人的两个难:若不能知,何谓他心智(既然不能亲缘他心,怎么叫他心智);若能知者,唯识应不成。「虽知他心,然不如实」,他心智虽然缘他心,知他心,但是「不如实」,并不如实地知道,是隔了一层。「由知他心,名他心智」,什么叫他心智?能够知道他心里起什么心王、心所,这个叫他心智;「不如实故,可说唯识」,虽然知道,但并不是如实地知道,是有一点歪曲的。正因为如此,这个唯识道理可以成立。
「论主且约菩萨已下他心智答」,这只是就菩萨以下的他心智来说,包括菩萨、二乘、凡夫的他心智,佛的他心智就不在此例。
「所以者何?此等他心智,虽缘他心,不能如实称知彼心」,菩萨以下的他心智,虽然能知他心,但是不能如实地「称知彼心」。「称」是一模一样的。「以他心为质,大分是同」,以他心为本质,这个大部分是同的,「不亲缘著,与彼少异,名不如实」,但是因为缘的不是真的他心,而是缘我们识上变的相分,这个变的相分与他心本质,有一点点不一样,不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不能如实称知,有些变异了的,叫「不如实」。「至下当知」,这个不如实下边要广讲,即下面一个颂。
颂曰:他心智云何,知境不如实?如知自心智,不知如佛境。
述曰:此颂文意,有征,有解,有逐,有答。所以者何?他心智云何知境不如实?此外人征。如知自心智,此论主解。伏意亦有自心智云何知境不如实,外人复逐。第四句颂,不知二字,论主复答。不知者,无知也,由无知故,不能自知。总言不知如佛境者,显成二智不如实知。然依梵本,颂不知字,应言无知不知,无知答逐,不知总显二不如实。今此文略,合言不知,义亦含二,至下当知。
「他心智云何知境不如实」,外人问:他心智为什么知境不如实呢?「如知自心智」,这是论主回答,就像知自心的智慧一样,不能如实知。这里边有伏难,为什么自心智不能如实知?「不知如佛境」,因为他无知,不能像佛一样地知道一切境界。这很含蓄,下面广讲。
「此颂文意,有征,有解,有逐,有答」,这个颂里边意思很多,「有征」,外人问:「他心智云何知境不如实?」「有解」,论主回答:「如知自心智。」如知道自心的智那样,不能如实地知道。「有逐」,还有一个伏难,外人追问:自心智为什么不能如实地了知自心呢?「有答」,论主再答:「不知如佛智。」
「所以者何?」这里边的问题是怎样的?「他心智云何知境不如实?此外人征」,为什么他心智不能如实地知道他心?这是外人的问。「如知自心智,此论主解」,论主回答说,就像自心智不能如实地知道自心一样。还有一个伏难,「伏意亦有自心智云何知境不如实」,自心智为什么知自心这个境也不如实?还要追下去,「外人复逐」,这是外宗的人再追问。你说跟自心智一样,不能如实地知道,他再追问:自心智为什么不能如实地知道呢?下面第四句颂,「不知」,是论主的回答。「不知者,无知也」,不知就是无知。「由无知故」,因为无知,被无明所盖,所以不能如实地知道,「不能自知」。自心智因为有无知而不能自知;他心智也是如此,也不能如实知。「总言不知如佛境者」,总的说「不知如佛智」,不能像佛的智慧那样地如实知道一切境界。这句颂的意思,「显成二智不如实知」,显明菩萨以下的自心智也好、他心智也好,都不能如实知,不能像佛那样如实知。
「然依梵本,颂不知字,应言无知不知」,这是说在翻译的时候,有一些隐含的意思。第四句颂「不知如佛境」的「不知」二字,梵文原本中,还多两个字,应该是「无知不知」,多「无知」二字。因为梵本里边,「无知不知」,它的字数、节奏,可以凑成一个颂,而汉文中如把「无知」加进去,七个字不成一个颂,所以玄奘法师把它略掉,用「不知」二字,而「无知」就含在里头。所以窥基法师说,如果直翻,应该翻作「无知不知」。
「无知答逐,不知总显二不如实」,「无知」是回答外人的追问,为什么不如实知?因为无知;而「不知如佛境」,则是总的来告诉他们,菩萨以下的自心智和他心智都不能像佛那样如实地知一切境。「今此文略,合言不知,义亦含二」,现在文字省略了,虽然单说「不知」,却已经含有「无知、不知」的意思。这个我们在讲的时候,应当要打开讲,「至下当知」。
述曰:下外人征,释上半颂。
论曰:诸他心智,云何于境不如实知?
述曰:汝前所说,若凡若圣诸他心智,既缘他心,云何于境不如实知?然此等文,勘旧论文,非有难解,极有少略,不能繁述,学者当知。
「下外人征」,这是第五段,「征」,外宗又问。「释上半颂」,解释前两句「他心智云何知境不如实」,为什么他心智于境不如实知?「汝前所说,若凡若圣诸他心智,既缘他心,云何于境不如实知」,你前面说,凡夫或者圣者,他们的他心智是缘他心的,既然缘他心,又说不如实知,这是什么原因呢?「然此等文,勘旧论文,非有难解,极有少略」,这一段文,旧译讲得很略,里边很繁,「不能繁述,学者当知」,话不多说了,自己看了就知道。
述曰:下论主解,释第三句颂。
论曰:如自心智。
述曰:以他心为质,而心变缘,名他心智,非能亲取他心等故名他心智;如缘自心诸所有智,亦不亲取,但变而缘,与本质异,名不如实。此自心智说见分者,前后许自变相缘故。非自证分等名为自心智。彼如实知,无异解故。
「下论主解」,这是第六段,「解」。「释第三句颂」,颂里第三句(如知自心智)是论主解答外人的那个「征」。「如自心智」,你问他心智为什么于境不如实知?那我们告诉你,就像自心智一样,观自己的心,不能如实知。
「以他心为质」,唯识宗认为,他心是一个本质境,我们的心缘他心的时候,不是直接亲缘他心,「而心变缘」,而是心里变一个跟他心差不多的相分,然后,缘自心的这个相分,「名他心智」,这叫他心智。「非能亲取他心等故名他心智」,不是非要亲自去缘知他心王、心所的,纔叫他心智。
「如缘自心诸所有智,亦不亲取,但变而缘」,即使是缘自心的那些智,也不是亲取自心,也是要变一个相来缘。前面说过,自心缘自心,是前后缘,不是同一刹那,那么前后缘的时候,当然要变个相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自心智也是变相而缘。「与本质异,名不如实」,既然是变的相分,不是那个本质境,是两个东西,这个叫不如实。
「此自心智说见分者,前后许自变相缘故」,这个自心智是以见分来缘的,后面的见分把前面的见分变个相来缘。「非自证分等,名为自心智」,自证分、证自证分,不属于自心智。自心智还是见分,跟他心智一样,都是见分。「彼如实知,无异解故」,自证分跟证自证分是如实知的,它们不变相分的,所以说它们不在此例。
论曰:此自心智,云何于境不如实知?
述曰:下外人逐。既言他心智如知自心智者,此知自心智,云何于自心所取之境,不如实知?
「下外人逐」,这是第七段,「逐」,外人又追问。「此自心智,云何于境不如实知」,你说他心智不如实知,跟自心智一样,那自心智为什么于境不如实知呢?「既言他心智如知自心智者,此知自心智,云何于自心所取之境,不如实知」,自心所取之境是自心,那怎么还是不如实知?
述曰:下论主答,释颂末句不知二字。
论曰:由无知故。
述曰:此一颂翻释,由菩萨等无始已来法执所蔽,有此无知覆其心境,令知自心亦不如实;故他心智,由法执力,如知自心,亦不如实。
「下论主答」,这是第八段,论主回答。「释颂末句不知二字」,颂的最后一句「不知如佛境」,先解答「不知」二字。「由无知故」,因为无知的缘故。颂里的「不知」,藴含有「无知」。
「此一颂翻释,由菩萨等无始已来法执所蔽」,为什么自心智不如实知?因为有无知。这个无知是哪里来的?由菩萨等(等指那些二乘、凡夫),他们从无始以来,为法执所蔽,法执没有破掉,被法执盖住了,就不能彻底了知。「有此无知覆其心境」,由于有这个法执把他们的心境覆蔽住,知道得不透彻,「令知自心亦不如实」,这样,不但是心迷掉了,境也盖住了,自心不能如实了知。
「故他心智,由法执力,如知自心,亦不如实」,那么他心智同样,也是由于法执的缘故,如自心智那样,不能如实了知。菩萨以下,无始以来法执没有断掉,而佛断尽了,当然不在此例。
述曰:下显总成他自心智,不如实知。一无知言,通答上问,及释下因。
论曰:二智于境,各由无知所覆蔽故,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
述曰:若菩萨等,能知他心及知自心二种诸智,名为二智。或现行法执俱无明所覆,或法执种子俱无明所蔽,故言无知所覆蔽也。覆谓覆障,蔽谓隐蔽,覆障所知离言法性,隐蔽自心不称实故。如来净智断法执故,所行真俗依他、圆成二种诸境,体性离言,超思议道,名有为等皆假强名,故佛他心智缘他心时,既称彼境,如实离言,名如实知。诸菩萨等他心智等,不知彼境性离言等,不称彼缘,虽缘他心及缘自心,名不如实。故此说言,诸菩萨等,二智于境,无知所覆,不能了知如佛所行有为无为性离言境,故说彼智,名不如实。
「下显总成他自心智,不如实知」,下面总的来成立自心智、他心智都不能如实知。原因是有无知,「一无知言,通答上问,及释下因」,这「无知」一句话,通上、释下,自心智、他心智不能如实了知境,都是因为无知。
「二智于境,各由无知所覆蔽故,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这二智对于它们所观的境——自心、他心,因为被法执这个无知所覆盖住,故而不能知道像佛那样清净智慧所行的不可言的境界。菩萨以下的人因为有无知,被法执所遮蔽,不能跟佛一样看得那么清楚,所以说不能如实知。真能如实知的,只有佛。
「若菩萨等,能知他心及知自心二种诸智,名为二智」,这是解释什么叫二智。菩萨以下的人,菩萨、声闻、凡夫,能够了知他心的智、能够了知自心的智,这二种智慧,叫做二智。
这个「无知所覆蔽」是怎样的情况呢?「或现行法执俱无明所覆」,或者是现行法执俱的无明所覆盖。这是凡夫、二乘,二乘虽破我执,法执根本没有被损坏,都有现行的法执,被与现行法执同时生起的无明障盖住,不能如实了知。而菩萨,虽已破掉现行法执,但是种子没断,「或法执种子俱无明所蔽」,由于他的法执种子还没有破掉,与法执种子同时生起的无明,把他遮蔽住,他也不能如实了知;虽然比二乘、凡夫好得多,但总还是有法执种子与无明一起障盖,因此也不能如实了知。「故言无知所覆蔽也」,所以说,菩萨以下的,都是无知所覆蔽;不管是现行法执俱的无明也好,或者是法执种子俱的无明也好,总是把他盖住了。
什么叫覆蔽?「覆谓覆障,蔽谓隐蔽,覆障所知离言法性,隐蔽自心不称实故」,覆是盖境,蔽是遮智。覆是覆障,把所要知道的离言法性这个境界覆盖住了。离言的法性境,佛是如实了知的,而菩萨以下的人,因为还有法执或者法执种子,与无明一起,把这个离言境盖住,所以不能如实知。这是就对境来说,有覆障。若就能了知的智慧来说,那是有蔽,「隐蔽自心不称实故」,自己的心,被现行法执或者法执种子俱的无明所隐蔽,也不能如实地了知。所以说,境也盖了,心也蔽了,当然不能如实知。
佛不一样。「如来净智断法执故,所行真俗依他、圆成二种诸境,体性离言,超思议道,名有为等皆假强名」,佛不但把现行断了,种子也断掉了,他的这个智慧所缘的真俗二谛的依他、圆成这两种境界,体性都是离言的,超思议道的,离言说、絶思虑。圆成实是真谛,依他起的缘起法是俗谛。这里边说的有为无为、常与无常等等,都是强加安立的,都是假名,不是真正有那些有为无为、常与无常。在佛的清净智慧里边,一切都是离言说的,有为、无为这些名言都是离开的。「故佛他心智缘他心时,既称彼境,如实离言,名如实知」,所以,佛的他心智缘他心的时候,他既已经称(符合)所缘的境,如实地、离言地知,就叫如实知;菩萨以下的,都不能知道离言境,都不能如实知。
有的人很害怕他心智,对方有神通,自己的心思他都知道。你要明白,他不能如实知,只是依稀恍惚地知道一点,不是很真实的,真实的要佛纔行。气功师所知道的,有的是假的,他给你乱说一通,根本就没那个事;也有的是有点鬼通,但是他能力有限,常说错。
在五台山的时候,有一个老戒兄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以前有一个人说自己有神通,那时候正好军阀打仗,阎锡山在山西跟那些军阀打仗。他的弟子问他,你看这两个军阀打仗,哪个会胜?他说,什么什么人会胜。这个弟子是做生意的,听了之后,马上去买股票。胜的一边,股票要涨价,而败的那边,股票要跌价。他拼命去买说会胜的那一边的股票。结果,那个军阀败掉了,当然这个弟子就破产了,买错了。
鬼神通之类的,会出错,它不一定说得那么对。他心通也一样,它不能如实知,有的时候会搞错。品位越高,正确的成分越大。那些菩萨、大菩萨,那基本上是正确的;外道五通仙人、凡夫,尤其是气功师,借鬼神力量的,他经常会搞错。以前,有赌场,赌博的人经常要跑到坟地里去睡觉,叫鬼神给托个梦,明天赌博,根据梦的预兆去赌,会胜;结果他托到了很多梦,不一定就胜的。有的时候输掉,有的时候碰巧也赢,这个都不可靠。
「诸菩萨等他心智等,不知彼境性离言等,不称彼缘」,菩萨以下的他心智,不能知道离言说、絶思虑的他心,也不能称所缘的心,「虽缘他心及缘自心,名不如实」,虽然他可以缘他心,也可以缘自心,但都不能如佛一样地如实知道,所以叫不如实知。「不如实」就是这个意思。
「故此说言,诸菩萨等,二智于境,无知所覆」,所以,菩萨以下的人,由于二智被无知所覆蔽,在对境时,不能像佛那样如实地了知,「不能了知如佛所行有为无为性离言境」,佛所缘的境,是远离一切名言的,有为无为、常与无常等等,都离开了的,纔叫如实。「故说彼智,名不如实」,所以说他们的他心智、自心智是不如实的。这个「不如实」,是相对于佛而说的。
论曰:此二于境不如实知,由似外境虚妄显现故;
述曰:此重释前不如实义。除佛智外,余他心智及自心智,由有法执,似外境相虚妄现故。虚者不实,妄者颠倒。是故于境,不如实知此第一义,故不如实。
「此重释前不如实义」,这是补充解释前面所说不如实的原因。前面解释不如实知的时候讲得很略,这里再分两层详细地讲。「除佛智外,余他心智及自心智」,佛的他心智、自心智决定是如实知,除了佛的智能之外,其他人的他心智、自心智「由有法执,似外境相虚妄现故」,因为有法执,非外似外,本来是识内的,他看到像是外境一样,虚妄显现。什么叫虚?如何是妄?「虚者不实,妄者颠倒」,虚是不实在的,妄是颠倒的。既不实在,又是颠倒的,这样显现出来的东西,当然是不如实。「是故于境,不如实知此第一义,故不如实」,这是从第一义,是胜义谛上说的,所以说不如实。
论曰:所取能取分别未断故。
述曰:此第二释不如实义。由自身中法执,能取所取分别、种子犹未断故,此二于境,不如实知。此则总说;若别说者,此他心智,通有、无漏。若有漏者,略有二说。
「所取能取,分别未断故」,这是不如实的又一原因,「此第二释不如实义。」
「由自身中法执,能取所取分别种子犹未断故」,因为自己身上有法执,能取所取的分别和种子还没有断。凡夫是现行都没有断,菩萨是种子还没有断。总的来说,都是还有法执的缘故。「此二于境,不如实知」,那么于境不能如实了知。
「此则总说;若别说者,此他心智,通有、无漏。若有漏者,略有二说」,总的来说,二智不如实知境有两个原因:第一,由法执故,有似外境相虚妄显现;第二个是仍有能取所取的法执,这个法执的种子没有断,或者现行没有断。一个是所境,一个是能境。如果具体分别地说,他心智还分有漏、无漏。有漏的他心智有两种说法,无漏的他心智有三种说法。下面一个一个介绍。先说有漏的。
安慧等云:诸有漏心,唯有自体,无相、见分。如此卷初唯识中说,所说见、相,皆是所执。谓此识体,转似他心相貌生起,他本质心实不缘著,亦自心内不变相分似于他心。由善等心有法执故,自证分上似他相生,此似彼相遍计所执,体性非有。其自体分,依他起摄,即说此为他心智也。
「安慧等云」,第一个是安慧,「等」是古唯识学这一派,他说:「诸有漏心,唯有自体,无相、见分。」安慧主张只有自证分,没有见、相二分,所以他说有漏心里边,只有自体(自证分),而见分、相分是没有的。「如此卷初唯识中说,所说见、相,皆是所执」,这在本论初(丁四 明唯识义,举喻以显)介绍过,无相唯识派认为所说的见分、相分都是遍计所执,是没有体的。
安慧一派所说的有漏他心智是指什么?「谓此识体」,这个有漏识的体(自证分),「转似他心相貌生起」,「转」是生变化,缘他心的时候,在这个自证分上生起相,这个相跟他心相貌相近,「他本质心,实不缘著」,只缘自己变的那个相,而自识外的那个心并没有缘到。「亦自心内不变相分似于他心」,自内心也并非变一个依他起的相分,跟他心相似不等于他心的相。「由善等心有法执故」,善等心(善心、无记心),他心智,不管是善心也好,无记心也好,因为凡夫、二乘的法执没有断,这些心里边有法执的缘故,「自证分上似他相生」,自证分上转变一个跟他心相像的心相。「此似彼相,遍计所执」,这个不是依他起相分,而是遍计所执相。前面讲过,在安慧的体系里边,见相都是遍计所执,不是依他起,所以叫无相唯识。「体性非有」,既然是遍计所执,它的体性就不是实在的,是没有的。「其自体分,依他起摄,即说此为他心智也」,自体分就是自证分,是依他起所摄的,这就是安慧一派唯识宗所说的有漏他心智。
总结一下,这个知他心的心,是自证分,是有体的,是依他起。当它缘他心的时候,变一个跟他心相像的相,因为有法执的缘故,变的这个相是遍计所执相,不是实在有,是没有体的。这是有漏他心智的第一种说法,是无相唯识派的观点。
然护法等,此唯识释亦无异解。如成唯识,护法等云:谓诸有漏心依他性中,亦有三分。遂作难言:外色实无,可非内识境;他心实有,宁非自所缘?谁说他心非自识境?但不说彼是亲所缘。谓识生时无实作用,非如手等亲执外物,日等舒光亲照外境,但如镜等似外境现,名了他心,非亲能了;亲所了者,谓自所变。故契经言:无有少法能取少法。但识生时,似彼相现,名取彼物。即自心等以他实心为增上缘,所取本质,自心别变作相分心,似他本物。说此见分为了他心,名他心智。
「然护法等,此唯识释亦无异解」,护法菩萨这一系对这个唯识问题的解释,还是承袭他们学说体系的一贯说法,跟安慧的不一样,有三分说或者四分说。「如成唯识,护法等云」,在《成唯识论》里,护法菩萨说:「诸有漏心,依他性中,亦有三分。」他们是有相唯识,相分、见分、自证分都是依他起,护法一派都是这么讲的,「亦无异解」,所以说,「诸有漏心」,无漏也好、有漏也好,「依他性中,亦有三分」,依他起性里边有三分,如把证自证分放进去就是四分。
「遂作难言:外色实无,可非内识境;他心实有,宁非自所缘」,针对以上唯识宗的观点,外宗问难说:外边的色,你说是没有的,把极微也都破了,不是识的所缘境,「外色实无,可非内识境」,然而「他心实有」,他心,识外的心识,这是实在有的,「宁非自所缘」,你怎么不去缘它呢?他心是依他起,实在有的,为什么不能缘?
回答说:「谁说他心非自识境。」哪个跟你说他心不是我们自识所缘的境?「但不说彼是亲所缘」,我们并没有说我们的心不能缘他心,他心是我们所缘的境,但不是作亲的所缘缘,而是疏的所缘缘,境还是境,是个本质。
「谓识生时无实作用」,一切法,「无有少法能取少法」,法法不相入,唯识宗的解释就是这样子。识生的时候,没有一个实际的作用,「非如手等亲执外物,日等舒光亲照外境」,手可以把外边的东西亲自拿到,太阳光可以亲自把太阳以外的东西照到,而我们的识却不是如此,不能亲取识以外的东西,只能取自己识内的东西。识生的时候,「无实作用」,不能起这些对外的作用,也就是经中所说的「无有少法能取少法」,「法法不相入」、「法法不相及」等等,不能把这个作用扩大到识外去。这是说识以外的东西,识不能亲取。
「但如镜等,似外境现」,只是像镜子照外境那样,跟外境相似的镜相现出来,而这个镜相还在镜里边,你看镜相并没有跑到镜外边去。「名了他心,非亲能了」,我们说的了他心,就是这样子的了,不是亲自缘他心,而是在自己内识变一个相分。就像镜子照物那样,镜子里现一个相,我们缘的是镜子(自识)里的这个相(自识所变之相分),这镜子(自识)里的相,是从外物(他心,外识)来的,这样叫「了他心」。比如说我们看某个人,并不是真正看到他的脸,而是看到光线聚在我们眼球上的那个相,看到的是那个东西,意思叫「看到他了」。没有光线,你根本就不知道是啥东西;有了光线,光线反射到我们的眼睛,眼睛受到刺激,看到了那些光线聚成的相,并没有看到外面的东西。这里也一样,我们看到的是镜子上的相,没有看到实在外境,而镜子上的相跟外境是相像的。这个叫知他心,「名了他心」,我们知他心,也是知道我们的识里变的相分,这个相分跟他心是相像的,如镜子照物一样。这就叫他心智,「非亲能了」,不是亲自缘到他心来了别他。
「亲所了者,谓自所变」,那么我们亲自缘到的是什么东西?是自己识所变的相分。所以说,真的亲所缘缘是识所变的相分,识外的相是看不到、也缘不到。
「故契经言:无有少法能取少法」,佛经上说,没有一个法,它的作用能够达到外面另外一个法、能够去取另外一个法。这个「取」包括看、听、尝、触等等意思,都在里头。法与法之间不能直接产生作用,只能在自己内部产生作用,而作为增上缘的外法,能使你内部起变化。
「但识生时,似彼相现,名取彼物」,无有少法能取少法,那么我们怎么看东西呢?识生的时候,「似彼相现」,依我们所看的东西,识现一个相,跟外边那个东西是相似的,这个相变出来之后,我们看到那个相,或者听到那个相、闻到那个相……这就叫「取彼物」。所以我们所谓的取,都是自己取自己,并没有取心外的东西;我们自识变出相之后,取那个所变的相,叫取彼物,并不是取识外的物。
「即自心等」,「等」,等心所,「以他实心为增上缘」,缘他心的时候,自己的心王、心所,以他原来的那个实心为增上缘,「所取本质」,所取的这个本质,就是他的实心,「自心别变作相分心」,我们自己心里变一个相分。这个相分是以他本质的心作增上缘,这个增上缘使我们的心起变化,变化出一个相分,就跟照镜子那样,跟它相像的相,然后我们缘自己心里的这个相。「似他本物」,自心变的这个相分,跟他本来缘的东西是相像的,就像镜子照一样,「说此见分,为了他心,名他心智」,我们的见分缘这个相分的时候,就叫做「了他心」;实际上并没有了他心,了的还是自己的心,自己的相分心跟他的心相像,叫「了他心」,这个就是他心智。这是以唯识的观点解释他心智,一切的色声香味、眼耳鼻舌、视听嗅尝等等,都以这个观点来解释。
这一段,是窥基大师的悲心,他把唯识的道理,更详细地给我们说一遍。前面没有这么仔细说,而这里基本上就把唯识的观点树立起来了。
此前二说,皆有漏智。
前面的这两个说法,都是针对有漏智的。
有人说,唯识道理,你能不能简单一些给我说啊?没有那么简单的!如果唯识道理很简单,我们何必要学唯识学呢?老太婆、小孩子都懂的,不要开这门课了。大家天然知道唯识学,没有简单的!
唯识学,民国时期是大学哲学系的课程之一,哲学研究中的佛教教理,大部分采取唯识宗的数据,因为唯识学的哲学思想最丰富。根本乘的取《俱舍》,大乘的以唯识宗为主,性宗的内容讲得很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清华大学一本哲学的教材,很厚的一本书,里边超过三分之一的内容都是讲唯识,这是很微细的一套学问。但是我们佛教里边,有善根的,哪怕你是小学生,还是听得懂。
这个我们有经验。唯识固然难,但是《俱舍》的难度高于唯识。很多人唯识学得很好,但是见到《俱舍》,「哦,这个东西太细,我学不了!」那就是说《俱舍》的难度比唯识还高。但是我在广化讲《俱舍》的时候,两次考试,第一名都是小学毕业生,这个就是说他有善根,同样能听得懂。反过来,那些高中毕业生还都不如那个小学生。
近代的,海外称为民国以来第一大译师的法尊法师,他的学问也是非常渊博。我们看《法尊法师论文集》,他自己的传记,说他到安东法师那里学习的时候,开始学的人很多,最后「止观章」讲完了,留下的只有他一个。所以说他学问很大。但是他的出身,据我们五台山的那个老戒兄说,他原先是打铁的,铁匠出身,文化水平也可想而知,不会是很高,却是佛学里边得到很高造诣的大法师,但并不一定是大学问家。
当然,也有弘一大师等等,他们过去是学问很高的。但是不一定如此,佛教里边一些高僧大德,不一定是要世间的学问很高。一个是靠自己主观的努力,一个是靠过去的善根,有这两个,一样可以超过一般的成就。
要有过去的善根,加上自己的努力,再加上三宝的加持,如果这三个条件有了之后,决定有大成就。你说自己努力,那是干努力,没有三宝的加持,会有魔障,你要努力,他给你搞其他事情去;家里有事,一个电报叫你赶快回去,怎么办呢?你不回去也不行。这个事情要靠三宝。三宝加持,把一切违缘排掉。自己再加努力,如果过去又有善根,那么决定这一辈子有大成就。如果有外障,当然不能退,虽然这里被障住,我们绕个圈子,还是可以学。假使你外边有急事,叫你去办,或者公司里催你赶快去上班,那么你可以听磁带,要学的心,还是继续下去,那还是可以成就的。如果说:「啊!不行了,反正我没有缘,我回去了。」搞世间法去了,退掉,就完了。
说了半天,就是鼓励大家,不要畏难。世间学问大不大,对佛教的造诣,不一定有直接的关系,当然也有一些关系,但是不一定。只要自己努力,是可以克服的。当代的,法尊法师等大师,这样的例子不少,我们应以他们为榜样,自己努力上去。还有,如果本身自己文化水平高的,那更不能自暴自弃。你条件那么好,就要把你的力量发挥出来,在同学讨论中要发挥你的作用,带动大家更上一层楼。总之希望大家好好努力。
(第二十七讲完)
上次讲到自他心智不如实知,原因是这两个智对境的时候,「各由无知所覆蔽故,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其中「无知」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由似外境虚妄显现故」。「除佛智外,余他心智及自心智」,除了佛的智能以外,其他人的他心智、自心智,「由有法执,似外境相虚妄现故」,因为有法执,就虚妄地显现好像是外境的那样一个相。本来依他起的是识内的相,但是因为有法执,执著有识外边的、虚妄显现的相。什么叫虚妄?「虚者不实,妄者颠倒」,虚是不实在的,妄是颠倒的;既然虚妄,当然不如实。「是故于境不如实知此第一义」,这是二智于境不如实知的第一个原因。因为有法执,所以产生识外境相的虚妄的显现,既然是虚妄的,自然是不如实。
第二层,「所取能取分别未断故」。有能取所取,就是有分别,「此第二释不如实义」。「由自身中法执,能取所取分别种子犹未断故」,法执里边的能取所取的种子没有断掉,现行的时候会现出能取所取。「此二于境,不如实知」,由于这个能取所取是虚妄分别,那么,自心智、他心智此二者则于境不如实知。
以上是总的说,「此则总说」。「若别说者,此他心智,通有、无漏。若有漏者,略有二说」,若要分别地说,有漏、无漏又有很多种。
现在先回答小组讨论时所提的问题。
一、问:「安慧等云……亦自心内不变相分似于他心」怎么解释?
答:我们从安慧的说法开始。这是关于有漏他心智的第一派说法,属于古唯识学、无相唯识,他们认为,「诸有漏心,唯有自体,无相见分」,一切有漏心,都只有自体(即自证分),而没有相分、见分,「如此卷初唯识中说,所说见相,皆是所执……」,这在本书的第一卷安立唯识自宗的时候已经说过这个道理了。
请回到第一卷,看窥基大师对论文「内识生时,似外境现,如有眩翳见发、蝇等,此中都无少分实义」所做的述记文。「若安慧等以前圣者,说此内识生似外境现言」,安慧等古唯识学的圣者,对这一段文是怎么理解的呢?「谓唯有识依他起性一自证分」,识里边属于依他起的只有一个自证分,「似外遍计所执见相二取境现」,而看上去像是识外实有的见相二分(即能取所取)是属于遍计所执性的,没有体的。「所执虽无」,能取所取这个遍计所执的东西,虽然没有,但是「妄情谓有」,有情虚妄的情识里边认为它是有的。「似妄情故,名似所取」,因妄情而现的行相,本来是没有的,但看上去像有,所以叫「似所取」。「成唯识论第一卷言,或复内识转似外境;第七卷说,或转变者,谓诸内识,转似我法外境相现」,这里所谓的似外境,就是似我、似法,好像有补特伽罗我,也好像有法我,实际上是没有的。「此师意说,见相二分是所执无,唯自证分依他性有」,安慧菩萨的一派认为,见相二分属于遍计所执性,是没有体的;只有自证分具有依他起性,是有体的。「中边等说,能取所取,皆所执故」,根据《辨中边论》等的说法,能取、所取都属于遍计所执,是没有的,「由自证分虚妄熏习为因缘故,自体生时,似能取所取外境相现;此中二取,都无少实,唯有自证似彼而生,唯取自体,故无少法能取少法。愚者不知,谓离识体有实二分,故说唯识,令其了知」。
这里把安慧菩萨的见解复习一下,然后再看这里所说的他心智。他说,「谓此识体,转似他心相貌生起」,这「识体」是自证分,当种子生现行的时候,与他心相貌相似的内识相分生起,「他本质心,实不缘著」,但是内识见分并不能直接缘他心,也就是「无有少法能取少法」这个唯识理。「亦自心内不变相分似于他心」,只能取自己识内的相分,生起来的这个相分跟那个本质的他心是相似的,并不是说有一个依他起的相分。所以安慧菩萨说,「由善等心有法执故」,因为他心通这个善等心都有法执的缘故,「自证分上,似他相生」,在自证分上生起一个相分,相似于本质他心。「此似彼相遍计所执,体性非有」,这个相似于本质他心的相分,并不是依他起的相分,而是遍计所执的相分,是没有体的。「其自体分,依他起摄,即说此为他心智也」,属于依他起的自证分(识体),就是这里所说的他心智。
小组提的问题是,为什么「不变相分」?相分是变的,变的相分是遍计执的相分,是没有体的。这个能取所取(能取是见分,所取是相分)都是遍计执;既然是遍计执,那就是没有体的。并不是「不变」,变的是遍计执。以前发的讲义里讲过,安慧的无相唯识一派认为,相分、见分都是遍计执,都没有体,也没有见分上面的行相,这叫「无相」。并不是不变,变是变的,变的是遍计执,没有体的。护法的有相唯识一派认为,自证分、见分、相分都是依他起,都是有实体的,见分上面也有相分的行相,所以叫「有相」。
二、问:「若许知者,便有自心知自心过……不缘彼境及彼能缘自证分」这一段文不明白。
答:这段文很长,要从头看起。外道难唯识家说:他心智能不能知他心?如果不能知,怎么叫他心智?不能知他心,当然不成立为他心智;如果能知,唯识道理就不成立了。因为他心在你的识外,既然能缘识外境,那么,只能缘识内境不能缘识外境的唯识理就破掉了。
他说,「若许知者,便有自心知自心过」,如果说可以知他心,就有自心知自心的过失。而大乘教理是不允许自心知自心的:自己的手指只能指其他东西,不能指自己的手指,眼睛只能看人家,不能看自己,自心也不能知自心。如果说能知他心,就有自心知自心的过失。因为「自心有缘彼,彼有缘自心」,两个人互相缘,你心缘他心,他心也缘你心,「故若许知,便有此失」,那么,他的心来缘你心的时候,你又去缘他的心,你就等于缘了自己的心,那不是有自心知自心的过失了吗!「若别时缘,即无此过,自心前后许相缘故」,如果不是同时缘,那就没有过失,因为自心可以前后缘,前后不是一个心,前后缘是可以的。若别时缘没有过失,同时缘有这个过失。于是,就把这个说法驳掉了。
「既尔,大乘许一刹那自心返缘彼能缘,彼能缘等,何不许缘」,既然如此,你大乘不是说也可以同时缘吗?在大乘唯识里边,同时自心可以返缘能缘者,自心也能缘自心,「彼能缘等,何不许缘」,这个他心智的能缘者,为什么不能缘自心呢?
「此亦不尔,但许一念自心自缘,谓自证心缘见分等」,我们所承许的自心返缘彼能缘,不是你们所说的自心缘自心。我们只承许一种情况——自证分缘见分。自证分是自心,见分也是自心,这个同时缘是可以的。只有这么一例,其他的都没有。「犹尚不许一念见分返缘自证」,大乘只承许自证分缘见分,不承许见分反过来缘自证分,「岂许见分一念自缘」,岂能承许见分自己缘自己呢?那更不允许了!「唯见分能缘他心故」,见分只能缘他心,不能缘自心。
你说见分缘他心的见分是可以的,缘自证分是不行的,外人又钻空子说,「若尔,他心缘自身自证,亦应得说,一念他心智得缘彼境」,如果这样子,那么他的心正在缘自证分的时候,他心就应当可以缘自心(自证分)的所缘境(见分)了。因为你的所缘境是见分,见分是自证分的所缘境,他心能缘见分。这是前面允许的,他心智本身的见分能缘他心的见分。我们(外人)立这个例,假使我缘的是自证分的时候,自证分缘见分,见分是自证分的所缘境,你缘自证分,你说这个见分是能缘的,岂不是自证分的所缘境你也能缘了吗?这好像是钻了个空子。
「此亦不尔,前已说故。谓前已说一念见分不许能缘自证分。证自证分,类此亦尔。」这个也被否定掉了。前面已经讲过,这个他心智(我们自己的心,见分)不能反缘自证分;他心智(你的见分)也不能缘他心的自证分。你自己自证分也不能缘,虽然见分是自证分的所缘境,但是你不能缘自证分的,你所缘的还是见分。所以说,你缘到的不是自证分的所缘境,你实际上只缘到见分,自证分是不能缘的。
他这是转弯地在刁难。前面说的能缘心不能缘,后面说的所缘境也不能缘,只能见分缘见分。就是说,我的见分所缘到的对方的心也是见分,而自证分不能缘,他的见分所缘的境也不能缘。「故他心智,但知他身心心所法」,所以说他心智只能知他的心、心所法,「不缘彼境及彼能缘自证分」,这个心王心所指的是见分。这个他心智既不能缘心王心所的所缘境(相分),也不能缘这个心王心所的能缘心(自证分)。因为这些不叫他心智,他心智只能知他人的心王、心所,即见分缘见分,而不能缘他人的自证分,也不能缘他心的相分。
这是辩他心智所知的范围。外人钻空子:「你们能知他心,就是自心知自心,那有过失。」论主反驳道:「自心不能知自心,因为只有自证分能缘见分,其他的都不能互相缘的,没有空子好钻。」
三、问:心、心所法是否就是见分?
答:心、心所法有见相二分,也有说四分的,而这里说的他心智的心、心所法,实际上就是见分。
四、问:八识是否都有四分?
答:八个识都有四分。
五、问:见分与第六识关系?
答:每一个识都有见分,不仅仅是第六识有。
六、问:缘他心为什么不如实?佛是如何缘的?
答:菩萨以下的人,他的二智对境的时候,跟佛所缘的离言境相比,没有那么准确,所以叫不如实,并不是说完全错误,只是不能像佛那样的准确。至于佛怎么缘,下面还要广讲。
问:「自心知自心过,自心有缘彼,彼亦缘自心」?
答:「自心知自心过」,指的是见分缘见分。见分不能缘见分,当然更不能缘自证分。「自心有缘彼,彼亦缘自心」,就是互相缘,假使甲乙两个人,甲的心在缘乙的心,乙的心也在缘甲的心,互相缘。
八、问:「大乘许一刹那自心返缘彼能缘,彼能缘等,何不许缘?」
答:自心缘自心,只有自证分可以缘见分,见分不能返缘自证分。
九、问:意罚杀一二个人?
答:说意罚的罪大,是指他可以杀很多,不是说杀一二个。意罚的时候可以杀极多的人,如论里说的一个国家。
十、问:意杀感无量劫受无间果,引生报、后报等名?
答:生报,第一次是生报,那么都叫生报。书上也说,「从初为名,皆名生报」,因为第一次的受生是生报——这一辈造了意罚罪,下一辈子决定要受无间的地狱的苦。那么以后等流下去,后头的异熟果还是同样的,因为第一次叫生报,所以就把这个「生报」包到后头去,以第一辈子的报的名字来安立,并不是说他没有后报。从初为名,因为第一次是生报,以后皆名生报。
十一、问:如何理解安慧菩萨「识体转似他心相貌生起,他本质心实不缘著,亦自心内不变相分似于他心,由善等心有法执故,自证分上似他相生。此似彼相遍计所执,体性非有,其自体分,依他起摄,即说此为他心智也」?
答:当然要他心为增上缘,没有他心为增上缘,你知什么东西呢?要以他心为增上缘,纔知他心。
十二、问:「自心内不变相分」,是否依他起心相分不变?何为不变相分?
答:这个自心内不变相分是依他起的相分,遍计执的相分是有变化的。无相唯识持三分说:自证分是依他起,而见相二分是遍计执,没有体的。那等于说只有一分(自证分)。何为不变相分?这个已经说过了。
十三、问:破僧断无量众生慧命,意罚仅断众多有情命根。为何以意罚为大罪?
答:唯识强调意。有部强调身语二业,二者都是色法,身业是形色,语业是音声,意业是心识。到经部的时候,侧重点已经转向唯识方面:身业跟语业都是思心所,意业也是思心所。意业的思心所是审虑思、决定思,即经过考虑之后决定下来的,这个思心所就是意业;而身口二业,动身思、发语思,即发动身体行动的思心所、发动自己说话的思心所。这就把语业跟身业归纳到心王、心所去了。而唯识的侧重点是以心王、心所为主,所以强调意罚罪最大。而破僧,从经部的观点来看,是发语思(发语的那个思心所)造的罪,已经归纳到心上去了,所以这里尽管这么比较,目的还是要加重意业的分量。你要破僧,当然也是意发动的,身语是无记的东西,没有意的发动,身语怎么起得来?因为有些二乘人还执著身语是色业,于是就强调意罚重、身语轻,把重心移到心识上去。
现在接下去讲有漏他心智。「所取能取分别未断故」。我们再说一下「不如实」的第二层意思,「由自身中法执,能取所取分别种子犹未断故,此二于境,不如实知」,因为有法执,能取所取分别、种子还没有断,那么对境不能如实地知道。「此他心智,通有、无漏」,他心智又分两种:有漏的、无漏的。「若有漏者,略有二说」,一种是安慧无相唯识一派的说法,一种是护法有相唯识一派的说法。
安慧的唯识主张:「诸有漏心,唯有自体,无相、见分。」一切有漏的他心智,自体(即自证分)是有的,是依他起有,而相见二分是遍计执,是没有体的,所以无相、见分。但并不是说虚妄的相、见二分也没有,它要变,当然有变相,但是这个变的相是虚妄的遍计执,不是实在的;既然不实在的,那当然不如实。这是解释不如实。
「所说见、相,皆是所执」,都是遍计所执,「谓此识体转似他心相貌生起」,见相分要变,但是变的是遍计所执,是没有体的;这个识体是自证分,这个识要变,「转似他心相貌生起」,因为缘他心,他心是本质,有本质纔能变,自心变一个相貌,这个相貌跟他心是相像的,虽然不是原来的他心,却是相近的。「他本质心实不缘著」,本质心是对方本来的心,这个心不是我们识内的,我们不能缘,我们并没有缘他的本质心,「亦自心内不变相分似于他心」,我们变是变,但是并没有变一个依他起的相分似于他心。为什么不变依他起的相分呢?「由善等心有法执故,自证分上似他相生」,由于法执,有遍计所执,所以自证分里边「似他相生」,并不是变一个依他起的相分,而是产生一个遍计执的相,跟他的心相仿的一个相生起来。「此似彼相,遍计所执,体性非有」,这个跟他心相像的相是遍计所执的,是没有体的,不叫相分。而「其自体分,依他起摄」,那就是自证分,这个是有体的。所以说,安慧菩萨所说的有漏的他心智,你的心是自证分,缘他心的时候,相似地变一个相,跟他的心是相像的;这个变的相是遍计所执的相,不是依他起的相分;这个所缘,是缘自己识内变的遍计所执的相。既然是遍计所执,肯定是不如实的。安慧菩萨认为有漏他心智之所以不如实,是这个原因。所缘的相是遍计所执的,遍计所执是没有体的,而他心是有体的,当然不如实。
下面是护法菩萨一派的解释。「然护法等,此唯识释亦无异解」,他的解释跟前面都一样的,还是有相分的。「如成唯识,护法等云」,在《成唯识论》里,护法菩萨说,「谓诸有漏心,依他性中,亦有三分」,这还是说有漏的他心智,跟安慧不一样,不同之处就在这里。依他性里边同样有三分,证自证分因为不触及到,所以没有提,有关系的是自证分、见分、相分。护法菩萨主张,见分、相分也是依他起。
「遂作难言」,你说三分都有,那么外人要跟你为难:「外色实无,可非内识境」,你说外色是没有的,是遍计所执,当然内识不能缘它,没有体的东西怎么能缘呢?「他心实有,宁非自所缘」,而现在你缘他心,他的心是识,这个识你说是有的,那为什么你不缘他的心?
护法菩萨回答说:「谁说他心非自识境,但不说彼识亲所缘。」哪个说我们不缘他心?我们识缘他心,只是他心不是亲所缘缘,是疏所缘缘,或者是增上缘。怎么叫他心不是亲所缘缘呢?「谓识生时,无实作用」,识生起时候,对识外是没有作用的,只是识里边起作用,而且这个作用也是欺诳的,无实作用。「非如手等亲执外物」,不像手拿东西那样,手可以亲自把外面的东西拿到,「日等舒光,亲照外境」,太阳等等放光的时候,可以把太阳以外的境界照亮,这手执、日照是可以亲取的,但是识的作用却不是如此。「但如镜等,似外境现,名了他心」,仅仅是像镜子照外境一样,相是显在镜子里边,并没有跑到镜子外边去,我们识里边取所缘的境,也只是缘识里边变的境,并没有跑到识外边去取。我们缘他心,缘的是识内变的相,不是缘识外的实在的那个他心。我们虽然缘,却还是唯识,缘的是内心,并没有缘外心,所以说唯识道理并没有破掉。「非亲能了」,我们了他心,仅仅是变一个相,然后去了知,并不是亲自缘他的心。「亲所了者,谓自所变」,我们亲自所了的、所缘的,是自识变的相分。
「故契经言:无有少法能取少法」,经里边说,没有少法能取少法,法与法之间都不发生关系的,那么这个识跟那个识也不能直接发生关系,我的识跟他的识不能打交道,不能直接缘他,隔一层的关系是可以起来的。「但识生时,似彼相现,名取彼物」。识生的时候,可以变个相分,这个相分跟他心是相似的,这个叫「取彼物」,就叫缘他心。我们缘的他心,实际是缘我们识内的他心影像。等于照镜子一样,我们识内自己现一个他心的境,犹如照像那样,缘的是镜子里的像,不是直接缘他的脸。我们缘的他心,是我们识里边变的他心影像,不是缘这个识外的他心,所以说唯识道理还是成立。
「即自心等以他实心为增上缘」,「自心」就是他心智,「等」指心王、心所,以他实在的心为增上缘(疏所缘缘),「所取本质,自心别变作相分心,似他本物」,你所取的本质是那个增上缘,自己心里边变一个相分,这个相分跟他的本物(他的实质的心)是相像的,「说此见分为了他心」,那么我们的见分缘我们的相分的时候,就说是了他心。了的这个他心是我们心里边的镜子照的相,并不是外边真的他心,但是这个他心既然是镜子照出来的,跟实质他心相似的,就说知道他心了。所以说这个他心智,缘的是相分。
「此前二说,皆有漏智」,安慧、护法的这两种说法,都是指有漏的他心智。安慧菩萨说,变的相是遍计所执,没有实在的;而护法菩萨说,相分、见分都是实在的,依他起的,有体的。
这是关于有漏他心智的二种说法,而关于无漏的有三种说法。
若是无漏他心智者,如成唯识论中,略有三说。诸后得智,有二分耶?
有义俱无,离二取故,同有漏心初师所说。然佛地论,虽无漏心,有相无相,略有三说,约后得智,即无此义。此师,菩萨及二乘等诸无漏心,皆有法执。佛地论中,亦有此义:似二取现,说有见相,见相即是遍计所执,体是无法,说能所取是所执故,无处正说依他起故。唯二等者,但自证分似于二现,说之为二,依他性中,实无有二,说为他心智,如有漏心说。
「若是无漏他心智者,如成唯识论中,略有三说」,关于无漏他心智,《成唯识论》里有三种说法。
「诸后得智,有二分耶」,无漏的心有两种,即根本智跟后得智。根本智缘真如空性,是缘理的,不缘他心。所以不说根本智,只说后得智。后得智是无漏的,那无漏的他心智当然属于后得智。这里提问:后得智有见、相两分吗?
第一种说法:相、见俱无。「有义俱无」,安慧菩萨的主张,后得智没有相见二分,「离二取故」,因为相分、见分属于二取,能取、所取是遍计执,无漏心里哪有遍计执呢?所以这两分都没有。「同有漏心初师所说」,这点跟有漏心一样,有漏心没有相分、见分的,但是有遍计执;无漏心同样没有见、相二分,因为无漏心没有遍计执,而见、相二分是依遍计执起的。第一个解释跟安慧菩萨对有漏他心智的说法一样,相见二分都是没有的。
「然佛地论,虽无漏心,有相无相,略有三说」,但是《佛地经论》虽然列出无漏心或有相或无相等三种说法。「约后得智,即无此义」,约后得智来说,则没有见相二分。
「此师,菩萨及二乘等诸无漏心,皆有法执」,这个师主张,菩萨、声闻、缘觉,他们的无漏心都还有法执没有断完。「佛地论中,亦有此义」,《佛地经论》里边也有这个意思。「似二取现,说有见、相,见、相即是遍计所执」,因为还有法执,还有二取现,二取现的时候就是见、相二分,但是这个见、相二分都是遍计所执,「体是无法」,体是没有的,所以还是没有见、相二分。说有或没有见、相二分,是从它有没有体来说的。遍计所执是没有体的,所以说见、相二分没有。这也就是无相唯识。「说能所取是所执故」,能取、所取是所执著的东西,能取是能遍计,所取是所遍计,那当然是遍计所执,没有体;「无处正说依他起故」,佛经里边没有正面地说见相二分是依他起。
「唯二等者」,前面不是说过「唯二、唯量」吗?他们的解释,「唯二」并不是说依他起有两分,「但自证分似于二现,说之为二」,只是在自证分里边,体是一个,与外边的境相似的能、所(就是见、相),这叫二,是属于遍计执,没有体的,并不是说有依他起的见相二分。这个唯二,不像他们前面讲的因为是唯二,就有依他起。这个「二」是遍计执的二现,不是依他起的见相二分。「依他性中实无有二」,遍计执里边好像有见、相二分,而没有依他起的见相二分。「说为他心智,如有漏心说」,他们的说法,无漏他心智跟有漏的他心智一样,都是一个自证分,没有见相二分。这是第一种说法。下面还有提问:二乘、菩萨如此,那么佛怎么样呢?
问:然佛此智,有相、见否?答:有见无相,不同二乘等诸无漏心。佛之见分,亲了他心,名他心智。释此理妨,如次下师。故此论说,除佛以外,知自他心智,虚妄显现二取分别犹未断等,与佛有异,佛无执故,不知如佛净智行境。
「然佛此智,有相、见否」,佛的无漏他心智,有没有见分、相分?他们认为「有见无相,不同二乘等诸无漏心」,佛的他心智是特殊的,跟菩萨以下的不一样,菩萨以下的没有见、相二分,而佛是有见分没有相分。「佛之见分,亲了他心,名他心智」,佛的见分是不要变相分的,直截了当地去缘他心,超出这个识外。佛的见分是亲了他心的,这个叫他心智。
「释此理妨,如次下师」,下面要谈如何解释与唯识理相违的问题。这是第一师的主张,认为佛的他心智是直接了知他心,不要变相,有见分,没有相分。这个说法于唯识道理有妨碍,就是这样子的说法违背了唯识道理,下面有解释。
「故此论说,除佛以外,知自他心智,虚妄显现、二取分别犹未断等,与佛有异」,所以佛地经论里第一师说,为什么不如实知?因为佛是直接了知他心,见分可以见,而菩萨以下的他心智,要变一个虚妄遍计所执的相去见。虚妄显现的是二取,能取是能取心,所取是所变的相。这个能取、所取是遍计所执,法执没有断掉,那看到的跟佛当然不一样,「与佛有异」。佛是亲自看到;他们是能取、所取,所见的是那个虚妄的遍计所执境。「佛无执故」,佛没有法执,没有能取、所取,所以说声闻、缘觉、菩萨的他心智,「不知如佛净智行境」,佛的清净智慧所行的境界,他们是不知道的。他们所见的是虚妄分别的能取、所取,因为法执未断;佛是法执断完了,直接以见分去见他心,见到的是如实的。他们还有虚妄分别的能见、所见,那当然不如实,无漏心不如实。第一师是这么解释的。
有义后得智见有相无,说此智品有分别故,圣智皆能亲照境故,不执著故说离二取。此第二说。佛地论中,更有证文,不能繁引。释此文者,若有漏心,便变相分,二取未除,不知如佛净智所行性离言境,都无相分,名不如实;若除佛外诸无漏智,虽能亲取,然自身中有法执种犹未断故,出观已后,诸法可言,或犹起执,名不如实。佛则不尔。故除佛外,无漏此智,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与佛有异。
第二种说法:见有相无。「有义后得智见有相无」,有的论师说,后得智这个无漏他心智有见分没有相分。为什么呢?「说此智品有分别故」,这个他心智是有分别的,不是无分别智。无分别智是缘真如,没有分别的;这个缘他心的他心智是有分别的、带名言的。「圣智皆能亲照境故」,另外,圣者的无漏智慧能够亲自照见外境。「不执著故说离二取」,因为不执著,就没有二取,既然没有二取,就能够照外境。因为凡夫有执著,不能照外境;圣者没有执著,可以照外境。「此第二说」,这是第二种说法。「佛地论中,更有证文」,那里边说得更多,「不能繁引」。
「释此文者」,疏主再将他们的观点解释一下,为什么凡夫、二乘、菩萨的他心智不像佛一样地如实知。「若有漏心,便变相分,二取未除,不知如佛净智所行性离言境,都无相分,名不如实」,凡夫的有漏他心智,要变相分,能取、所取还没有除掉,当然变的相分是虚妄的,他们不知道像佛那样是没有相分、净智所行的离言性境。佛的净智没有相分,是离言的境界,他是有相分,那当然隔了一层,不能如实知道。这是说有漏的。
「若除佛外诸无漏智,虽能亲取,然自身中有法执种犹未断故,出观已后,诸法可言,或犹起执,名不如实」,除佛之外,菩萨、二乘的无漏他心智也能够亲取外境,但是他身上法执的种子还没有断完。入根本慧定的时候,种子是不起作用了;出定之后,这些法执种子还会起作用,或者说还会有法执现行。既然还有法的执著,跟佛知道的离言的境界不一样,所以,名不如实。这个也叫不如实。菩萨、二乘的无漏智,虽然也跟佛一样,可以亲自去缘那个他心,不要变相,但是法执未尽,出观之后,可能还要起执著,有这个执著就不如实。「佛则不尔」,佛没有法执,所以不会执著,那是如实的。
「故除佛外,无漏此智,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与佛有异」,所以说,除佛以外的二乘、菩萨,他们的无漏智虽然也是亲取外境,但还是不能知道如佛清净的智慧所知道的不可言说的境界。佛没有执著,而他们还有一点执著,所以他们不能如实了知。
若尔,此智既不变相,亲取外境,何名唯识?答:唯识者,据有漏心所起妄执,境非实有。由此理故,唯识但遮所执外法识能亲取,非执外法,何妨亲取!故唯识理,此师亦成。或唯识言,据妄心说;无漏心等,即非唯识。经中但说三界唯心,不说无漏亦唯心故。此违比量、解深密等。如前引教,通无漏故。今此二义,前解为胜。
这一段解释前面的外人问难,如果这个他心智能亲取他心,就违背唯识道理了。「若尔,此智既不变相,亲取外境,何名唯识」,照这么说,这个无漏他心智不要变相分,可以直接取识外的境——他心,那是你识外的心,既然你的识可以超出自己的识去取他有情的识,那还叫什么唯识呢?
「答:唯识者,据有漏心所起妄执,境非实有」,这一派的论师解释说,我们讲的唯识,是指由有漏心所起的虚妄执著的境是不实在的。「由此理故,唯识但遮所执外法识能亲取」,因此,唯识只遮这个所执著的不实在的虚妄境,说识能够亲自去缘识外实有之法,这一点唯识是不承许的;而「非执外法,何妨亲取」,没有法执时的那个法,那是可以亲取的。意思是说:有漏心虚妄执著的那个境是不实在的,唯识不能亲取;不是虚妄不实的那个法,那是依他起,那可以亲取。这是把有漏、无漏的心分开来说。「故唯识理,此师亦成」,所以,唯识道理,这一派论师也讲得通。这个虽然讲得通,但还是有一点勉强。
「或唯识言,据妄心说;无漏心等,即非唯识」,另一派论师的解释是:我们说的唯识,是针对虚妄心来说的;无漏心不是虚妄心,那不叫唯识。他的依据是:「经中但说三界唯心,不说无漏亦唯心故。」经里边说的是三界唯心,三界都是有漏的虚妄心所显。成佛之后,或者成了阿罗汉,都跳出三界了,那是无漏心,不是虚妄心,那就不讲唯识了。他的意思是说,在经里边只说三界唯心,有漏的虚妄心的时候,是讲唯识的,而没有说无漏心是唯心,所以,唯识只针对有漏的虚妄心,不是虚妄的那个无漏心就不在此例。「此违比量、解深密等」,这个说法,跟比量是违背的,也与《解深密》等圣言量是相违的。「如前引教,通无漏故」,前面第一卷讲过,无漏心也是通唯识的。
「今此二义,前解为胜」,前一个论师讲的不执著的境可以亲取,「非执外法,何妨亲取」,所执著的外境不能亲取,「但遮所执外法识能亲取」,这个说法稍微好一点。后面的这个说法,「无漏心等,即非唯识」讲不通,这前面已经驳掉了的,不能采用。经中但说三界唯心,就说唯识只属于有漏心,无漏心不是唯识。岂不知佛还是唯识呢!这个后头要讲。
有义后得智二分俱有,说此思惟似真如相,不见真实真如性故,乃至广说。又若此智不变似境,离自体法,应非所缘;缘色等智,应缘声等;又缘无等,应无所缘缘,彼体非实,无缘用故。佛地论中,亦作是说,后得智品,有分别故,所缘境界,或离体故。
第三种说法:二分俱有。「有义后得智二分俱有」,护法菩萨认为,后得智这个无漏他心智有见相二分。「说此思惟似真如相,不见真实真如性故」,后得智缘真如的时候,是有相分的,但不是亲自缘真如,而是变一个跟真如相似的相分。根本智缘真如,是没有相分的,能所合一。后得智缘真如的时候是通过一个相分去缘的,并不是真正看到真如境。「乃至广说」,这个说得很多。下面说要有见相二分的理由。
「又若此智不变似境」,假使这个他心智「不变似境」,不变相分,不变现跟外边的他心相似的那个相分,「离自体法,应非所缘」,离开自己识以内的法,这个他心智就没有所缘境了。因为唯识,只能缘自体法,识外的他心不能缘。所以,若不变相分,此智直接缘识外的心,那是不承许的。
「缘色等智,应缘声等」,眼识的相分是色,见分是眼识;耳识的相分是声,见分是耳识。如果没有相分,眼睛应该能听声音,耳朵也应该能看色。那就乱套了。所以,还是见相二分都要有。
「又缘无等,应无所缘缘,彼体非实,无缘用故」,这又是一个过失。如果你缘无法,比如说缘龟毛兔角,龟毛兔角是没有的东西,不能做所缘缘;做所缘缘的要有实体,纔能够使识生起来,因为龟毛兔角是没有体的,识不能缘它而生起来,然而,实际上我们能缘到它。这就说明非要有相分不可,因为相分是有体的,识能够依这个相分生起来。而这个相分跟无法(没有的东西,龟毛兔角等)是相似的,叫缘无。犹如镜子里的东西,那个东西若没有镜子照,你是看不到的,但是镜子一照,你看到镜子里的东西,这个东西可以使你心生起来。所以说一定要有相分。否则,缘无法的时候,所缘缘就没有了。无的东西是遍计所执,遍计所执是没有体的,是不能缘的。
「佛地论中,亦作是说」,这些都是为什么要立见相二分的理由。如果没有见相二分,有那么多的过失;而立见相二分,这些过失就没有了,也符合客观事实。所以应当要有见相二分。《佛地经论》中也这么说:「后得智品,有分别故」,后得智品,「品」指种类很多,如他心智等等,都是后得智一类的。这个后得智是有分别的;有分别,就有相分。无分别智纔没有分别。「所缘境界,或离体故」,所缘的境界,有些是离体的,例如他心,不在自识里边,若没有相分,你怎么缘呢?
如有漏心,似境相现,分明缘照,如是境相,同无漏心。无漏种起,虽有相似有漏法者,然非有漏;如有漏心,似无漏相,非无漏故。成唯识中又作是说:现在彼聚心心所法,非此聚识亲所缘缘,他聚摄故,如非所缘。然真如等,与能缘心,不异不一,非他所摄,不可为例。余所引证,如有漏中。
「如有漏心,似境相现,分明缘照」,这是打比喻,有漏的心可以现一个跟外境相像的相分,然后去缘它。「如是境相,同无漏心」,这个所缘的境可以是无漏的东西,有漏心里边可以夹缘无漏的相分,「无漏种起,虽有相似有漏法者,然非有漏」,无漏种子现起的时候,虽然跟有漏心缘境一样,也现起相分,该相分的体不是有漏的。「如有漏心,似无漏相,非无漏故」,就像有漏心缘境生起类似于无漏的相分一样,该相分的体不是无漏的。有漏心可以缘无漏的东西;同样,无漏心现一个相分,并不是说它就是有漏的,它还是无漏。有漏心里边可以有类似于无漏的相现,无漏的种子起的时候也可以有相分现出来,虽然这个相分似有漏法现,但它的体是无漏的。也可以有相分,就像有漏心里边可以缘无漏相一样,不能因为是无漏心就决定没有相分。
「成唯识中又作是说:现在彼聚心心所法,非此聚识亲所缘缘,他聚摄故」,《成唯识论》又这么说,我们现在缘的他心,不是自识的亲所缘缘境。因为他有情的心王心所是在自识以外,是他有情所摄,自识不能亲自缘到。所以一定要变个相分来缘;如果没有相分,你怎么缘他有情的心王心所呢?「如非所缘」,这里的「如非所缘」,它是点在上句的,不能缘他聚的心王心所,犹如非所缘。「非所缘」是没有体的法,不是所缘境,不能缘的。这样讲,好像也讲得通。但是把它连到下一句来,那更好一些。
「然真如等,与能缘心,不异不一,非他所摄,不可为例」,「如非所缘」,例如真如,它不是所缘的法,真智缘真如的时候,能缘的心跟所缘的真如,「不异不一」,两个合起来了。「非他所摄」,真如又不是属于他有情的,每一个有情识里边的识性就是真如。既不是他所摄,也不能用见相、能所来指示的。它不是所缘境,因为缘的时候,能所是合一的,所以「不可为例」,不能以真如为例,来破我们的唯识。「余所引证,如有漏中」,《成唯识论》里关于无漏心的其他引证,与有漏心的引证相同,这里不再广引。
由斯教理,若佛非佛,诸后得智无漏心者,定有相分,亦有见分。然除佛外,余无漏他心智,法执未断,有漏此智,虚妄现故,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与佛无漏他心智异。
从这些教理,得出结论,「若佛非佛,诸后得智无漏心者,定有相分,亦有见分」,不管是佛也好,菩萨、声闻也好,他们的后得智都有相分、见分。这是护法菩萨的主张,不但有漏的他心智有见相二分,无漏的他心智也同样有见相二分;不仅菩萨以下的他心智有见相二分,佛的他心智也有见相二分。那就是说佛还是唯识的。前面有人说佛的无漏心不在唯识之内,这一点护法菩萨是不承认的。护法菩萨的唯识是彻底的,从凡夫到佛,都是唯识,佛也有见相二分,不能直接缘识外的。
「然除佛外,余无漏他心智,法执未断,有漏此智,虚妄现故,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与佛无漏他心智异」,但是,也有差别:除佛以外,二乘、菩萨的无漏他心智,法执还没有断完;凡夫的有漏他心智,还有法执现行。这个「余」字,指佛以外的他心智,有两种:一种是无漏的他心智,就是二乘、菩萨的,「法执未断」,他们的法执还没有断完;一种是有漏的他心智,「虚妄现故」,他的法执还有现行。一个是种子没有断,一个是还有现行。「不知如佛净智所行不可言境」,这两种跟佛的净智所行的不可言说的境界,当然不一样,所以说「与佛无漏他心智异」,他们跟佛的无漏他心智不一样,就是「不如实」。
关于「不如实」,疏主给你讲了很多。偈颂「他心智云何,知境不如实?如知自心智,不知如佛境」中的「不如实」,那还是好懂的,佛的境界最高、佛看得最清楚,但是经这么一辩,反而让人觉得唯识道理太深,有的人就钻不进去了。这后头的内容,虽然是深一点,但唯识的观念却是更详细地给我们展示出来了。这个学懂了,唯识观基本上能够树立起来。
这里是从护法菩萨的观点来说,不管是无漏智,还是有漏智,见、相二分都是有的。为什么菩萨以下的无漏智、有漏智不能像佛那样地如实知呢?那是因为无漏的他心智里边,法执没有断完;有漏的他心智里边,还有虚妄现行。所以跟佛清净的智慧所行的不可言境,当然不能比,「与佛无漏他心智异」。
佛他心智,虽变为境,亲似他心,名为如实;以无执故,知性离言。余他心智,亦变为境,未断执故,疎似他心,名不如实;以有执故,不知诸法体性离言。故说有异。
那么佛的他心智是怎么样的?「佛他心智,虽变为境」,佛的他心智,虽然也有见分相分,也变个境界,但是这个境「亲似他心」,跟他人的心是一模一样的,「名为如实」,这个纔叫如实。而我们变的心跟他人的心有距离,就像照相那样,照出来的相跟原来的东西是有差别的,本来是胖胖的,照出来很瘦;本来是亮亮的,照出来很黑,因为采光不一样,相片的效果就不一样。这也就是说菩萨以下的人,他变的相分是不如实的。而佛变的相分是一模一样的,所以说「亲似他心,名为如实」,这纔叫如实。「以无执故」,为什么如实、亲似他心呢?没有执著,法执的现行没有,种子也没有,能够「知性离言」,他虽然缘那个境,但是知道这个境是离言的。
「余他心智,亦变为境」,其他的他心智,同样也变相分,也变一个境,「未断执故,疎似他心,名不如实」,因为他法执没有断完,所以不是亲似他心。虽然像他心,但是有距离,跟他心不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不如实。「以有执故,不知诸法体性离言」。一个是亲似他心,一个是疏似他心;一个是无执,知诸法的离言性,一个是有执,不知诸法的体性离言。所以有差异,「故说有异」,这是不如实的症结所在。
此中通说除佛以外诸他心智,说不如实,非佛此智亲能照了他心等故,名为如实。成唯识说:谁说他心非自识境,但不说彼是亲所缘。故佛亦变。若说佛心亲能了者,便与上说理教相违。故佛之心,亦名唯识。
「此中通说除佛以外诸他心智,说不如实」,这里总的讲清楚了,除佛的他心智以外,其他的他心智,包括菩萨以下的,都不如实。当然不如实的程度有高低不同,菩萨的不如实跟佛差得少一点,而二乘的不如实跟佛差得多一点,凡夫的不如实则跟佛差得更远。但是总的来说,都叫不如实。
「非佛此智亲能照了他心等故,名为如实」,这是驳斥第二个论师的论点。我们说的「如实」,并不是像前面第二个论师说的,佛的智慧能够亲自照了他心、亲取他心,不要变相,直接能够了知他心,这叫如实。这个说法不对。我们说的如实,是指因为没有执著,所变的这个东西(相分)亲似他心,跟他心一模一样,而且是离言地知道,这个叫如实,并不是说不要相分、直接去了知他心叫如实。
「成唯识说:谁说他心非自识境,但不说彼是亲所缘」,《成唯识论》说,哪个说他心不是自己识的境界呢?谁说自识不能缘他心?没有人说不能缘他心啊!这是前面外人问难:假使你能缘他心,就不能称「唯识」,因为超出识外去了!论主回答说:哪个跟你说我们的识不能缘他心呢?「但不说彼是亲所缘」,但是它不是亲所缘缘,不是亲自缘他心,而是变个相来缘的,那还是「唯识」,并没有超出识外。这是护法菩萨的解释,既把唯识的道理维护好,又把他心智能知他心的情形也讲透,所以这样子说是最圆满的。「故佛亦变」,所以佛也变相分、见分。
「若说佛心亲能了者,便与上说理教相违」,若如第二个论师所说,佛心能够亲自照了他心,这就与上面所引的很多教与理相违背。「故佛之心,亦名唯识」,所以,结论是:佛心,也是唯识。
这是最彻底的,从阿鼻地狱最苦恼的众生,到这个三界最高的有顶,到二乘,一直到佛,都是唯识,都要变见相二分。这是护法菩萨的主张。先前的那个说法很勉强,碰到佛的境界,他们唯识的道理包不进去了,只好说无漏的、不执著的境不是唯识,有执著的境纔叫唯识。这个唯识道理不普遍。而护法菩萨这个道理是彻底的。
再回顾一下。先是复习昨天说的,不如实的两种原因。第一个原因,「由似外境虚妄显现故」,因为有法执,现起遍计执的虚妄显现境,那当然不如实。
第二个原因,「能取所取分别未断故」,这个讲了很多,分有漏、无漏来讲。有漏的又分两种:安慧说只有自证分,没有见、相二分,见、相二分是遍计所执,所变的相跟他的心当然不一样,所以说不如实;而护法菩萨说的有漏他心智,见分、相分、自证分都有,三分都是依他起。二者以共同的方式成立他心智:我们所知的他心只是我们的识所变的相分,所变的相分跟他心是相似的,所以叫他心智。不同之点:一个说只有自证分,所说见相皆是所执;一个说也有依他起的见相二分。
然后,学习关于无漏智的三种说法:第一种说,跟有漏一样,见相二分都是没有的;第二种说,有见分没有相分;第三种说,见相二分都有,这是护法菩萨的说法。窥基大师把护法菩萨的道理讲得最圆满,就是说护法菩萨的这个见解是最正确的,也是最完备的。第二种讲有见无相,虽然「如实」这一方面讲得通,但「唯识」的道理有点勉强,甚至说三界虚妄心是唯识,不虚妄的心(无漏心)不叫唯识,这跟前面教理违背,所以这个不能采取。而第三种,护法菩萨说三分都是依他起,从凡夫讲到佛,这个都能够讲得通,这是成立唯识的最圆满的一个理论。
后面还有很多发挥,越钻越深,看起来很吃力。一旦掌握了,唯识的观点也就掌握住了。要有收获,得下苦功夫。我们要成佛,还要三大阿僧祇劫,牺牲头目脑髓,利益众生,修六度万行。这些都来之不易。我们现在要学唯识的道理,不要你抛头颅,也不要你洒热血,就是要你多动一点脑筋。如果你脑筋转不动了,那还有一个办法,嗡阿ra巴杂那的……求文殊菩萨加持,很灵。这个求加持的方法,是最便宜的方法。
海公上师说,你们要讲经,讲经之前一定要静坐,静坐之后可以把经的道理会通。海公上师讲经,你们没有听过,那是如瓶泻水、滔滔不絶,辩才无碍,讲得非常好。据他自己经验,讲经之前要备课,最重要的要静坐,把学的那些义理,在定中整理一番。他说还有一个方法,假使你很忙,在讲经之前没有工夫静坐,怎么办?嗡阿ra巴杂那的……这个是救急的办法,嗡阿ra巴杂那的……多念之后,讲经也能得加持,也能讲得很自在、很如法,准确、不错。因为,前一个是自己的力量,定力加持;后一个是文殊菩萨的加持。文殊菩萨智慧第一,他的加持也很大。你们学法也一样,如果你感到脑筋转不动了,很吃力、没有办法接受了,嗡阿ra巴杂那的……多念一些,念得好会开窍。
我记得有人写给我一封信,他修归依,归依佛、归依法、归依僧,当然文殊菩萨也在里头,他归依念了好多个十万,他说他现在碰到一些事情,好像悟性有点起来了,好像以前想不通的道理都想通了。这个就是加持来了。
末法时期,五浊恶世,自己的烦恼很重,无明很大,智慧不够,那么就要求三宝加持。末法时期,我们没有离开三宝、护法加持的。要建立一个道场,要护法加持,因为天魔外道的扰乱很厉害,没有护法菩萨是建不起来的。你要学法,也要三宝加持;学法修法,若没有三宝加持,自己力量有限得很。
有人要出家,父母不同意,你自己拼命做他们的工作行不行?很困难。你自己力量有多少?你说你再怎么劝、再怎么说,他不睬你。我们这里有一位,他母亲来了,他说了很多好话,甚至于说他如果不出家,他愁忧得很,将来会害病而死,她说:「死?叫他死好了,情愿他死,不要他出家!」这样子的母亲,他死可以,出家不行!这样子你怎么办呢?你离开三宝加持,恐怕没有办法。那三宝加持有没有效啊?有效。很多人是通过三宝加持,很顺利地来出家了。
所以我们鼓励,如果感到学教困难的,多修归依,或者是嗡阿ra巴杂那的……那一定会得到加持。
(第二十八讲完)
有几个问题先解答一下。
一、无见相二分,遍计所执性?
见分,护法菩萨说的见分是依他起,不是遍计执。见分跟自证分不一样,以护法菩萨的体系来说,一共四分:见分、相分、自证分、证自证分。我们学法,学一个体系就要依一个体系的说法,不要扯到另一边去,安慧的体系跟护法的体系不要扯到一起。安慧说的见相是没有的,属于遍计执,而护法则说是有的,是依他起。既然说佛有见分的是护法菩萨的体系,那当然是依他起。
二、有漏、无漏界限是什么?
有漏是烦恼随增,无漏烦恼不随增。有漏的法,要增长烦恼,不但生起,还要增长;而无漏法,烦恼不会增长。这个就是界限。初果二果当然是无漏。凡是见道以上的,都是无漏。
三、用唯识思想理解「六根清净位、六根互用」应注意什么?
天台宗是这么说82。依我们的看法,六根互用,耳根作眼根用,那还是发的眼识,眼识当然缘色境,这个还是不能错的。根可以互用,但是不能把见相分扯乱了,眼识的见分决定见色,耳识的见分决定是闻声;耳根可以作眼根用,眼根能作耳根用……这个是六根互用,不能把见相二分扯乱了。
四、圣智皆能亲照他境?
不能亲照,书上讲得很清楚了。另外,除佛的他心智是如实的以外,其他的都不如实。
五、安慧等师无见相二分,为何用所缘缘去量它?
安慧菩萨的体系中,见相二分是没有的,怎么用所缘缘去量它?所缘缘不是一个能量的东西,不能量他。这个问题提得有点不太合适。因为所缘缘是一个境,它不能去量其他境;能量的是心法,不能是所缘缘。这个问题想问什么?等一下再跟我说一下。这个表达方式不大对头。
昨天我们讲无漏他心智,有三种说法。第一师说,见相俱无。「离二取故,同有漏心初师所说」,见相二分都没有,这跟有漏心的说法一样。见相二分是遍计执,后得智既然是无漏的,没有遍计执,所以见相二分是没有的。第二师「见有相无」。无漏的他心智,有见分没有相分。第三师说,「二分俱有」,见相二分都有,都是依他起。
第二师的说法,与唯识的道理有点违背。既然有见没有相,这个无漏的后得智不要相分就可以缘心外的法、亲取识外之法,那怎么能叫唯识?这有两个解释。第一个,所谓唯识,指由有漏心而起的妄执境不是实在有,这个妄执境是不能缘的,亦即是说,「唯识但遮所执外法识能亲取」,执为心外的那些不实在的法,自识不能亲缘,「非执外法,何妨亲取」,而非执著的心外的那些法,是可以亲取的。这样子的解释很勉强,唯识道理还算讲得通。第二个,「或唯识言,据妄心说;无漏心等,即非唯识」,虚妄的心叫唯识,而无漏心不叫唯识,他的依据是「经中但说三界唯心,不说无漏亦唯心故」,经里边有说三界唯心,而不说三界以外的也唯心。这样的说法,我们在前面讲三界唯心的时候已经驳斥掉了。无漏法,包括真如,都在唯识里头。所以第二师的说法,于唯识的道理有点妨碍。
第三师说有见相二分,那是彻头彻尾的唯识,从凡夫到佛,都是在唯识里头,把唯识贯彻得最圆满。下边,看窥基大师的评论。
于此义中,略为褒贬。初说无漏心亦无相、见,亦有法执。此不须说,如成唯识破无二分,佛地论中广破,相分亦有,缘无之心,非所缘缘故。然后二师,或说无漏亲取所缘,或说佛心亦变影像。
「于此义中,略为褒贬」,窥基大师对这几个说法评论一下,哪个好,哪个不好。
先说第一个,「初说无漏心亦无、相见,亦有法执」,第一师说,无漏的心没有见相二分,还有法执。「此不须说」,这个不要说了,「如成唯识破无二分」,《成唯识论》里早就把它破掉了。「佛地论中广破,相分亦有,缘无之心,非所缘缘故」,《佛地经论》里也破了:若没有相分,假如你缘无的法(如龟毛兔角),那么就不能缘它了。事实上我们能缘,我们缘的是相分,虽然那个东西没有,但相分是有的,能够缘这个相分生起这个心来。如果没有相分,就有这个问题。
「然后二师,或说无漏亲取所缘,或说佛心亦变影像」,这是二个师的不同:一个说,无漏的心不要相分,可以直接亲取识外的所缘境;一个说,不要说其他的声闻、缘觉、菩萨,哪怕是佛,亦变影像,也要变个相分。
若许亲取,云何应取无法?无法无体,非所缘缘。观所缘说,要具二支,是所缘义。此师意说,此心不具所缘缘,余具所缘心,必具二支故。若许无法得为缘者,破经部师量有不定,自许无法得成缘故。若破他为量,非述自宗,故无不定者,又唯识理,亦复相违:亲取心外法,何得名唯识?破他心等取心外法,比量相违,及不定过。此师意说,如下当知。
「若许亲取,云何应取无法」,假使说不要相分,心直接取识外的这个境,那么「无法」怎么能取?这个「无法」是没有的法,比如龟毛兔角,这些法我们就缘不到。为什么?「无法无体,非所缘缘」,它没有体,不能作所缘缘。「观所缘说,要具二支,是所缘义」,《观所缘缘论》说,所缘缘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有体,一是心里有它的行相,这无法是无体的,只能做所缘,不能做缘。
「此师意说,此心不具所缘缘,余具所缘心,必具二支故」,第二师若允许亲取所缘,「无法」就不能取,因为缘无法的心没有所缘缘,「无法」不是色法,不能生起心来;其他的具所缘的心(不是缘无的那些心),必定具有二支,既是所缘,又是缘。
这就有个毛病,他评论哪里有缺点。「若许无法得为缘者,破经部师量有不定」,假使允许没有的法也可以作缘,也可以生起心,那跟前面经部的说法一样了,前面我们破经部的量就有不定之过。前面破过经部的,大家可能还记得,经部可以缘无法,论主破他,说是不行的83。「自许无法得成缘故」,因为你自己也承许无法可以作缘,而你又怎么去破经部呢?破不成了。
「若破他为量,非述自宗,故无不定者,又唯识理,亦复相违:亲取心外法,何得名唯识?」假使你狡辩说,虽然我自己也承认无法可以作缘,但是我这个不是说自己,非述自宗,是专门用来破他的,跟自己没有相关,所以没有不定过。意思是说,自己掺进去的,有不定过,因为自己也有这个主张,那就不肯定;若把自宗撇开、专门破它,不定过就避免了。尽管如此,这样的说法与唯识道理也是相违的,「亲取心外法,何得名唯识?」唯识是「无有少法能取少法」,你现在这个识能取外边的法,这跟经上的道理也违背,跟唯识道理也违背,不能叫唯识。
「破他心等取心外法,比量相违,及不定过」,前面在破斥他心智能取心外法的时候,对方有个比量,「复立量言,汝他心智,应非唯识,许此智缘心外境故,如我此智」,就是指这个量。在你破斥这个量「因不成立」的时候,你不承许他心亲取心外之法,而现在又承许了,于是就有「比量相违」之过。「及不定过」,还有不定之过。「此师意说,如下当知」,第二师的意思,下面还要讲。这是评论前二师,下面说第三师护法菩萨的说法。
其第三师,若佛之心亦变影像,不亲取者,应不知无,心内相分是有法故;又应不说遍计所执是凡夫境。由此故知,二说皆是,二说并非。此则双贬。
「其第三师,若佛之心亦变影像,不亲取者」,若按照第三师的说法,佛的他心智也有赖于所变的影像(相分),不能亲取心外法的,那么就「应不知无,心内相分是有法故」,因为你缘的相分是有的,相分是依他起,而真正的「无」,你应当不能亲自知道。如果要变个相纔知道,就不能知「无」。「又不应说遍计所执是凡夫境」,遍计所执本来是凡夫所缘的,现在佛也可以缘遍计所执,那你就不能说遍计所执只是凡夫的境了。意思是说这个观点有毛病。
「由此故知,二说皆是,二说并非」,从这点看,第二、第三师的说法,从好的地方说都对,但是从他的缺点来说,都有过失。「此则双贬」,这是两边都贬。
若别褒者,护法等说,除无分别,必有影像,其理稍胜。所以者何?既说诸心,同镜照物,必有影生,理无乖返;若无影像,违亲所缘。如佛地论、成唯识、瑜伽论说,心心所法,从四缘生,说缘于无,无漏之心无此缘者,便违圣教,及违比量。
「若别褒者」,如果要分别哪一种观点好,「护法等说,除无分别,必有影像,其理稍胜」,护法菩萨的说法比较殊胜。护法菩萨说,「除无分别,必有影像」,无分别智缘真如的时候,能缘、所缘是合一的,没有相分、见分,除此以外,其他的,都有影像,都有相分。这个道理比较殊胜,比较好。
「所以者何?既说诸心,同镜照物,必有影生」,为什么说护法菩萨的说法比较好呢?不管是经还是论,都说心缘境的时候,跟镜子照物一样,必有一个相生出来,「理无乖返」,这个话于道理没有乖谬。这是说心缘境时,如镜子照物那样,照出现一个相,不是亲自缘那个东西。「若无影像,违亲所缘」,假使没有影像(相分),那么亲所缘缘就没有了,「如佛地论、成唯识、瑜伽论说,心心所法,从四缘生」,《佛地经论》《成唯识论》《瑜伽师地论》里边都说,心王、心所要从四个缘生(因缘、所缘缘、等无间缘、增上缘)。「说缘于无,无漏之心无此缘者」,若说无漏心缘无的时候没有所缘缘,「便违圣教,及违比量」,那就违背圣教,也违比量,因为一切心王、心所都要四个缘生的。所以,说有影像,是符合圣教的。
下面他再作发挥,牵涉到难度更高的一些问题。这有利于深入理解唯识。
遍计所执,说凡夫境。意说凡夫若心起执,必变为依他内影像相分,此性离言,及离假智。识有执故,执此以为色声法等,不称所变离言影像。说能执心,名为遍计;遍计所取,名为所执。此是无法,不能与识作所缘缘;所变影像,体是有法,与能遍计作所缘缘,亦不违理。但是凡夫起能执心,当情显现,名凡夫境。非说为境故,即是所缘缘。但作所缘,不能作缘,当情现故,无体性故。
这是把三性比较一下。这里边道理实在很好。以前我们学《唯识二十论》,没有采用这部《述记》,用的是讲义,这一深层次的道理没有写进去。所以后来学《摄大乘论》时,感到这个能所二取,一会儿说是遍计执,一会儿又说是依他起,容易混淆不清。在今天的这个问题里边,也有这个混淆:第一个师说见相二分是遍计执,怎么佛还有见分?这个是很微妙的,却是很要紧。没有悟到这个道理,好像很混淆;一旦悟到了,会感到很微妙。我们感到,如果能够早一点把这个掌握住,那么以后学其他的唯识论典,会占大便宜,就像我们先介绍一下有相唯识今学跟无相唯识古学,对学习本论有帮助一样。这里他把遍计、依他,见分、相分,所执、能执,分别地讲清楚了,两个不是一个。这对我们学唯识,的确有极大帮助。那么我们看下去,先说遍计所执性。
「遍计所执,说凡夫境」,遍计所执是没有的(体无),是凡夫境,只有凡夫能缘到。圣者的后得智不缘虚妄的遍计所执,而是缘依他起,依他是因缘和合而生、似有非有。这个遍计所执境只有凡夫能缘,因为凡夫有执著。
「意说凡夫若心起执,必变为依他内影像相分」,意思是说,当凡夫心起执的时候,心里就有分别,这个分别心本身是客观的一个识,这个识变一个依他起的相分。「此性离言,亦离假智」,这个依他起的相分是离言的,而带名言的假智是不能缘它的。「识有执故,执此以为色声法等,不称所变离言影像」,因为这个能缘的识有执著,就把这个离名言的、如幻的影像,执著为带名言的东西,说这是色、这是声、这是香、这是法等等,而这个所执著的东西(遍计所取,或遍计所执),跟原来的依他起相分(离言影像)不相称。「说能执心,名为遍计;遍计所取,名为所执」,那么就把这个能缘心称为「遍计」,而把这个遍计所取的带名言的色声香味触法叫做「所执」。
所以,所执不同于相分:相分是因心起分别而显现的内识影像,离名言的,依他起的,有体的;所执则是在这个相分上心起执著而现的凡夫境,带名言的,遍计执的,无体的。
在护法菩萨的唯识的体系里,相分是依他起,是离名言的。因为心里有虚妄分别,自然会变现出这个离名言的相分。这个相分虽然是变出来的,其体是有,是离名言,是依他起。当我们以有执著的心去看这个相分的时候,就看错了。就像绳子,本来绳子是客观的,是依他起,但是你把它看成蛇。蛇跟绳子是两码事,虽然有点像,但决定不是一个东西:一个是有情,一个是无情;一个是有毒的,一个是没有毒的;一个是不会动的,一个是会动的;一个是有心识的,一个是没有心识的。这个相差甚远,「不称所变」。凡夫于相分上执著为色声香味触等法,这跟原来的离言影像(相分)根本不相符合的。在这个见相二分交叉起作用的时候,产生一层妄执,这个能够执的心叫遍计,所执的境叫遍计所取,也叫遍计所执、所执。
「此是无法,不能与识作所缘缘」,这个所执的境是没有的,是你自己变出来的,本来是一条绳子,怎么说成蛇呢?这个所执的无法根本没有,怎么能成为心的所缘缘呢?作所缘缘要有体,无体的东西不能引生这个识。「所变影像,体是有法,与能遍计作所缘缘」,而这个相分却是依他起的有体的法,可以与能执的那个心作所缘缘。它本身是有实在的法,可以作所缘缘。既能作所缘,又能作缘。「亦不违理」,这个道理是不违背的。
他这里讲,在见相二分里边还有一层妄执。当能缘的见分去缘所缘的相分的时候,这个见分夹带了一层妄执,于是把相分搞错了。这个本身带妄执的见分当然是错的,相分也跟着错了。这个能遍计、遍计所执都是不对的,跟原来的见相二分是不相干的:见相二分是依他起,是有体的;而经这样子一变,变出的能遍计是夹带妄执的,而遍计所执就成了无体的。
「但是凡夫起能执心,当情显现,名凡夫境」,凡夫能执著的遍计心所执著的那个东西(遍计所执),当体是妄情显现的,没有体,叫「凡夫境」。因为你缘的遍计所执境是你妄情显出来的,而圣者没有妄情,不会现那个境,所以说是凡夫境。
「非说为境故,即是所缘缘」,不是说,凡是作境的就是所缘缘。所缘缘可以作境;可以作境的,不一定都是所缘缘。例如,这个遍计所执,它本身是一个境,却不是所缘缘,它当体是没有的,没有体的不能成为所缘缘。「但作所缘,不能作缘」,只能作所缘,不能作缘,心去缘它是可以的。比如你心里缘一个假的东西,它没有实体,不能作一个缘引生你的心,这要有实体纔行。而相分是有体的,能作所缘缘。所以遍计所执境跟相分不是一码事。你们提的第一个问题里边,把它当成一回事情了。他这里分得很清楚,分两层说:妄情所交织于其中的那个东西是遍计所执;而实际上,原来没有起妄情、客观的这个见分相分,却是依他起。「当情现故,无体性故」,遍计所执只能作所缘,不能作缘,是因为它由凡夫的妄情所现,没有体性。下面举喻。
如见于绳,眼识无执,是现量摄,得法自相,但见青等离言之境。意识于此,亦自变为离言影像,不知此影像非绳非非绳、非蛇非非蛇。遂执为蛇,不称影像,说此执心,名能遍计,体是有法。所变影像,体亦有法,名所遍计;遍计所取,当情所现,情有理无,说为所执遍计性成。此唯凡夫所行之境,名非圣境,非许无法作所缘缘。若说不称本质,名所执无,应五识等中,亦有法执,有缘顺境亦生瞋故。
「如见于绳,眼识无执,是现量摄」,在护法菩萨的体系里边,前五识是没有执著的。比如说,我们看一条绳,眼识因为没有执著,看到绳子,都是现量境,「得法自相,但见青等离言之境」,它就看到那一条绳子,这个「绳子」的名言还没有安上去,假使这绳子是青颜色的,就看到是青的颜色一股一股地绞在那里,就是这么一个东西,没有「这是条绳、它是青色」这些分别。
「意识于此,亦自变为离言影像」,与眼识同时起来的意识,这个时候也变一个意识的相分,这个相分也是离言的,什么青色、绳子、长的、短的这些名相都没有。如同拍照一样,只是这么一张照片,至于说这是什么东西,它是不管的,没有名言的,「不知此影像非绳非非绳、非蛇非非蛇」,这个影像,到底是绳或不是绳,是蛇或不是蛇,这些分别心都没有。在眼识和意识现量观的时候,观离言境,跟原来的是符合的、相称的。但是,第二刹那以后的意识,它起一个执著的心,在里边作怪,带名言了,说这是绳子,这是青色……「遂执为蛇,不称影像」,于是,把它当成蛇,这个「蛇」跟「绳」是不相符合的,虽然有点像,但毕竟是两码事。
「说此执心,名能遍计,体是有法」,这个能执著心叫做能遍计,这是见分带了妄情,本身的见分是有的,叫能遍计,体是有法。「所变影像,体亦有法,名所遍计」,而由识体所变的影像,即原来的这个相分,也是有体的,叫所遍计。能遍计、所遍计这两个名字,在护法菩萨的体系里边也是依他起。
「遍计所取,当情所现,情有理无,说为所执,遍计性成」,而这个能遍计所取的东西,却是「当情所现」,是虚妄的,叫做是遍计所执,或者叫所执。能遍计、所遍计这两个东西是有的,而能遍计所执取的却是没有的。遍计所取的或者所执著的那个蛇,当下就是因你妄情所现的,没有体的,这是「情有理无」。在凡夫的妄情里边有这么一条蛇,而实际上是没有的,没有依他起意义上的这个蛇。「遍计性成」,那么这个就是遍计所执性。
所以,从护法菩萨的唯识体系讲,能遍计是见分,是有的;所遍计是相分,也是有的;但是执著的那一分是错误的,没有的,是遍计所执性。所以说,遍计所执,重在「所执」上边,遍计所执的那个虚妄的蛇,是遍计所执性,那是没有的,妄情显现里边好像有,实际上没有。遍计所执跟见分(能遍计)、相分(所遍计)的差别就在这里。
这个差别比较微细,把它搞懂了,见相二分、遍计所执,这二者就不会混淆。像这个问题里边说的「无漏他心智没有见相二分,二分是遍计所执性,那佛怎么还有见分呢?」那就是把见分跟遍计所执混在一起来谈了。这里把遍计所执跟能遍计、所遍计(或者称为见分、相分)区别开来了。掌握了这个道理,可以把三性的道理深入一层地理解。否则你打开来讲,遍计所执、依他起等等,看起来好像是比较简单,当碰到具体事情的时候,就会混淆、搞错。他在这里给你作了仔细区分,以后就不会混淆。
「此唯凡夫所行之境,名非圣境」,这个遍计所执是凡夫的妄情所现,只是凡夫的所行境,当然不是圣者的所行境。「非许无法作所缘缘」,由以上分析可知,并不是说无体的法可以作所缘缘。作所缘缘,一定要有体的法;而遍计所执无体的法,不能作所缘缘。
另外,也并不能说不称本质的境,就叫遍计所执的无法,因为「若说不称本质,名所执无,应五识等中,亦有法执,有缘顺境亦生瞋故。」假使说这个不称本质的境(相分)就叫遍计所执,那么就会有这样的毛病,即「应五识等中,亦有法执」,你说不称本质就是遍计所执,那前五识也成法执。为什么呢?有时你缘顺境的时候也会生起瞋恨心来,这个不称本质;虽然不称本质,但不是遍计所执,因为五识是现量,不是遍计所执。在护法菩萨的唯识体系里边,前五识是现量,是没有法执的。所以,不能说不称本质的都叫遍计所执。因为前面说有不称本质的影像,这里再讲一下,前五识里也是个例外。
因论生论。圆成实性,圣能亲证;凡夫心缘,但可心变,不能亲取。圣人若知遍计无时,亦心变作无之影像,有似于无,非即亲缘遍计所执。依他起性,凡圣之心,俱能亲变,亦亲缘之。约亲所缘,遍计所执,唯凡夫境;圆成实性,唯圣人境。若疎所缘,遍计所执,亦通圣境;圆成实性,亦通凡境。不尔,凡夫加行智等,或遍计心,闻说圆成,应不缘执;圣应不知所执非有。各据义别,亦不相违,依他亲疎,缘皆通二。
这一段把唯识道理再发挥一次。窥基大师是唯识家,讲到这里,他兴致来了,又发挥一些甚深道理,使后人能够把唯识道理掌握得更清楚。但是这些大德的发挥,都是题外话,初学者能懂最好,不懂也就算了。
「因论生论」,他兴趣来了,就对三性问题大加发挥。「圆成实性,圣能亲证;凡夫心缘,但可心变,不能亲取」,圆成实性是圣者能亲自证到的,是无分别智,离开能所。那么凡夫能不能缘?可以缘。怎么缘?「但可心变」,变一个相分来缘,但是「不能亲取」,不能亲证。圆成实性是亲证的,能所合一、不带相分,凡夫没有这个能力,只能变一个相分,依稀仿佛地依着佛经所说的话来缘。
在依他起性上,把遍计所执除掉,就是圆成实性。什么叫圆成实性?圆满成就真实的,就是真如。凡夫也能缘它,这个缘是隔一层地缘,变个相分,依稀仿佛地缘。到底缘得对不对呢?依照佛的言教来思惟的,是缘得对的;如果你思惟错了,像开无轨电车,不顺着佛的逻辑或者因明去思惟,而是自己想一套钻牛角尖或把想入非非的东西掺进去,那就缘错了。
那么反过来,遍计所执是没有体的,只是凡夫的境。这个凡夫境,圣者知不知道呢?如果不知道凡夫心里想些什么、执著些什么,怎么度他?所以圣者也知道。「圣人若知遍计无时,亦心变作无之影像,有似于无」,所以圣者缘凡夫遍计执的时候,也是心里变一个影像,就是一个相分,这个相分的内涵是「无」,这个相分与「无」是相似的,并不是说亲缘遍计所执这个无法,「非即亲缘遍计所执」,有的东西纔可以缘,无体的东西怎么缘呢?
所以说圣者也能够缘遍计所执,只是变一个影像去缘。否则,凡夫的事情一概不知,怎么度?知己知彼,纔能度人,你现在只知道自己,知道一切法空、真如等等,而凡夫所想的,你都不知道,他的机也不知道,怎么度他呢?当然不行!所以对凡夫的遍计所执也要知道,也要缘。怎么缘?心里变个相分,这个相分跟凡夫遍计所执的无体的东西相似,「有似于无」。但不是亲缘遍计所执,遍计所执是不能亲缘的,因为它是无体的。这是护法菩萨的说法,这样说就圆满了。否则,如果没有变出相分,圣者就不能知道凡夫的机,他的遍计所执,也不能缘。
这是说,凡夫能知道圣者的圆成实性,是变相而缘;圣者也可以知道凡夫的遍计所执境,也是变相而缘。这是讲圆成、遍计,那么依他起呢?
「依他起性,凡圣之心,俱能亲变,亦亲缘之」,依他起性的东西,凡夫也好,圣者也好,都能够亲变,也都能亲缘。它自己有相分,变个相分缘,都是依他起。虽然都能亲缘,但是凡夫缘得的是不对头的,有妄执在里头,成了遍计执;而圣者是如实地缘,离言地缘到。虽然同是亲缘,但是缘的结果是不一样的。这是约能缘而说依他起。
「约亲所缘,遍计所执,唯凡夫境,圆成实性,唯圣人境」,以亲所缘来说,遍计所执只是凡夫亲所缘的境,因为那是他自己妄心所现,圆成实性只是圣者亲所缘的。这个遍计所执也是圣者疏所缘,但不是亲所缘,他依凡夫的遍计所执,变一个心的相分,然后去缘,不能亲缘遍计所执。同样,凡夫只能疏缘而不能亲缘圆成实。圆成实性离能所,凡夫没有能力亲缘。这是说亲所缘缘。
「若疎所缘」,以疏所缘缘来说,「遍计所执,亦通圣境」,圣者要知道凡夫的根机,也要缘遍计所执,那是变一个相分去缘。虽然遍计所执是没有体的,但是可以变一个跟它一样的相分,这相分是有体的,可以缘,所以圣者也可以缘遍计所执。这是作疏所缘,不能作亲所缘。「圆成实性,亦通凡境」,凡夫不能亲自证到圆成实性,但是作疏所缘,也能缘。
「不尔,凡夫加行智等,或遍计心,闻说圆成,应不缘执」,假使不是这样,凡夫修加行智的时候,修四寻思观,缘的是圆成实性,他就不能缘;或者能遍计的心,当他听到「佛说圆成实性是真如,是在依他起上扫除了遍计所执……」的时候,他就应该不能缘了。事实上,我们也能缘,当然,这个缘是有执的。假使不是这样,凡夫的加行智等智慧就不能缘,遍计心就不能执。「缘、执」是有区别的:「加行智等」是不能缘;「遍计心」是不能执。遍计执,凡夫要执的,虽然他听你说圆成实,但是执著它,哦,这个是圆成实;凡是遍计所执性的,他听什么就执什么。假使不是这样子,凡夫加行智等等就不能缘它,凡夫的遍计心也不能执它,那就不能知道了。反过来,「圣应不知所执非有」,圣者也不应知道凡夫遍计所执的东西,没有体的遍计所执的凡夫心情,也不能理解。圣者对凡夫的遍计所执可以作所缘境,但不是亲所缘,是疏所缘。
「各据义别,亦不相违」,根据它的意思,一个是疏所缘缘,一个是亲所缘缘,这两个是不同的,这个意思并没有违背。「依他亲疎,缘皆通二」,依他起的亲所缘缘,或者疏所缘缘,凡夫、圣者两个都有,皆通。
这里边讲得很细致,遍计、圆成、依他,亲所缘缘、疏所缘缘,都给你讲得清清楚楚。对能懂的人,是大大的财富。有些人虽然现在不懂,种子下去,总有一天会懂;等到你懂的时候,财富也来了。现在你背在那里,不一定知道,犹如《法华经》里说的贫子怀宝,那个大财主,把一个无价宝珠放在那位穷亲友身上,但是他不知道,好像是负担;等到他知道了,那不是负担,是大大的宝啊。我们学法也是这样子,不懂的时候是负担,一旦懂了,是大大的财富。
又前有难,若无漏心不能亲取境,应不知无者。此亦不然,佛知诸法,皆性离言,非无非有,疎所缘中,以所执境为其本质,增上力故,心变为无,体实是有,相似无法,知84此离言法,非如凡夫假智及言二法所取;对凡夫说,此离言法上,凡境为无,名为知无,非是亲以无为相分。佛地论云:心所变无,依他起摄;真如理无,圆成实摄。遍计所执,体既非有,若非前二摄,智何所知?由如是等所说理趣,护法为胜。
「又前有难,若无漏心不能亲取境,应不知无者」,前面有个问难,假使照护法菩萨这一系的说法,无漏心不能直接取境,还得要变相分,那么「应不知无」,这个没有体的境不能知道。窥基大师说,「此亦不然」,这样讲是不对的。下面讲佛知「无」的方式。
「佛知诸法皆性离言,非有非无」,不像凡夫以执著的带名言的方式了知一切法,佛都是以称性离言的方式了知的,既不说无,也不说有。「疎所缘中,以所执境为其本质,增上力故,心变为无,体实是有,相似无法」,圣者以遍计所执境为疏所缘、为本质,由这个本质的增上力之故,佛的心中变出个「无」的相分,这个相分实际上是有体的,它的相貌跟「无」法是一样的。「知此离言法,非如凡夫假智及言二法所取」,佛了知这个离言法的方式,不同于凡夫以执著心的方式去执取这个遍计所执境。所以说这两种知的方式不一样。
凡夫的遍计所执境是没有的,佛也缘这个境,知道它是没有的,否则,佛不知道凡夫的情况,怎么应机施教呢?所以说佛也能知凡夫的遍计所执,但是知的方式跟凡夫的不一样:凡夫是以假智、名言来执取,而佛则是称性离言的。
「对凡夫说,此离言法上,凡境为无,名为知无,非是亲以无为相分」,对凡夫来说,凡夫执著的那个境是没有的,而佛以离言的方式了知它,这叫知无,不是说以这个「无」直接作为相分来缘,而是变个相来缘。佛变的这个相,虽然与「无」相似,却是有体的。
「佛地论云:心所变无,依他起摄;真如理无,圆成实摄。遍计所执,体既非有,若非前二摄,智何所知」,《佛地经论》说,心里所变的「无」,属于依他起;没有遍计所执的这个真如理是属于圆成实的境界。遍计所执本身无体,圣者之所以能够知道,就是因为这个心变的相似于「无」的境,是摄在依他起里边的。没有遍计所执的这个真如理,是摄在圆成实里边的。圆成实、依他起,圣者能缘,这样圣者也就能知道凡夫的遍计所执了。否则,圣者的智慧怎么能知道遍计所执呢?
「由如是等所说理趣,护法为胜」,照这样子来看,护法菩萨的主张是殊胜的。这些引发的道理,都是依据护法菩萨的见相二分是依他起来说的,所以讲得非常圆满。最后的结论,以护法菩萨说的为殊胜。
此中但说除佛无漏智,犹自身中有法执种,凡夫之身或有现行,并言不如佛,非佛此智亲取他心。说缘过去诸无法等,皆准此知。
有人提问题说「法执种子不起作用,那应当如佛」吗?这里告诉你,不如佛!因为种子还在。「此中但说除佛无漏智」,除佛的无漏智以外,菩萨、声闻的无漏智,「犹自身中有法执种」,这个「犹」跟「由」意思一样,由于他们自身中尚有法执的种子,没有除掉,「凡夫之身或有现行」,而凡夫还有法执现行,凡夫是有漏智,「并言不如佛」,都说不如佛。所以说有法执种子的,也不如佛。
「非佛此智亲取他心」,再强调一下,佛的这个智慧不是亲取他心。一开头不是提问吗?他心智到底能不能知他心?假使不能知,为什么叫他心智?假使能知,你取心外的心,唯识道理讲不通。所以他这里再说,乃至于佛的他心智,也不是亲取他心,是缘自己的相分(亲所缘缘),而以他心为本质(疏所缘缘)。护法菩萨把这个道理讲得很圆满。
「说缘过去诸无法等,皆准此知」,那么他心智如此。过去的无法(过去的法没有体的)能不能缘?也能缘,也是以同样的方式缘,变个相分来缘,不是直接去缘它。
此前七段:一、四事难议85境无,却征境实执;二、释现量证境有,返破忆持执;三、释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四、释二识成决定,外境非无失;五、释难梦觉心不异,无造行果差失;六、释无境杀无罪,返诘他宗失;七、释不照他心智,识不成失。总是第二:释外所征,广破外执。
下面是总结。「此前七段」,前面共七个外难:
第一,「四事难议境无,却征境实执」。外人以四个事情来问难,即处定不成、时定不成、相续不定不成、作用不成,以这四个事情来难论主说的「识有境无」。「却征境实执」,论主把他们的问难一一解掉之后,反攻,把他们执外境实有的执著破掉。这是第一个难,最长。
第二,「释现量证境有,返破忆持执」。外宗以现量来证明外境是有的,论主也把它解释了。然后他们又执有忆持(因为过去有实事,纔能忆持),那么论主反过来再把它破掉。
第三,「释以梦例觉时,应知境无失」。经常用「梦」来作比喻,我们睡梦醒过来之后,知道梦境是假的,但是我们醒着的时候,知道山河大地不是假的,你怎么说唯识呢?论主也把它解释了。
第四,「释二识成决定,外境非无失」。善知识、恶知识对你的识能起作用,但是你说外境没有,我们说应当是有。论主说,有是有,识是有的,境是没有的,「外境非无失」,这个「失」也解释了。
第五,「释难梦觉心不异,无造行果差失」。梦里边造业不受果,醒的时候造业要受果,两者不同。外人说,这造业受果是因为外境是实在的,梦里边造业不受果是因为梦境是虚妄的,他们这样子来难唯识。论主把它驳掉了。
第六,「释无境杀无罪,反诘他宗失」。假使没有外境,杀人就没有杀到外边的人,例如杀羊,羊都没有,你杀什么?那该是没有罪?这个道理也解释了。所杀的羊,还是自己阿赖耶识变的,跟外境是起一定联系的,共业所感,杀了还是一样有罪,但是,杀的是识内的羊,不是识外的羊,识外的羊是杀不到的。「无有少法能取少法」,把这句话记住,唯识道理都在里头。「返诘他宗失」,反过来回击外人主张里边的过失。
第七,「释不照他心智,识不成失」。他心智到底能不能知?不能知他心,不叫他心智;能知,又是不成唯识。这个道理也解释了。
这七个问难「总是第二:释外所征,广破外执」,都是第二科「释外所征,广破外执」的内容,先解释外宗的问难,反过来再广破他们的执著。不但解释了他们的问难,而且还把他们执著全都破掉。
从斯论首,已有二文:初立论宗,唯识无境,及此所说释外征等,总是第一:正辨本宗,破执释难。
「从斯论首,已有二文」,这部论从开头到这里,有两个科,「初立论宗,唯识无境,及此所说释外征等」,从最初安立论宗,即「唯识无境」,还有因为主张唯识无境而产生的一些问难。「总是第一:正辨本宗,破执释难」,总的是第一个大科,「正辨本宗,破执释难」,正辨本宗是说明自己的立场,然后破执释难,把外人的一些问难全部破掉。
乙二 结己所造,叹深推佛
丙一 略总举,叹深推佛
述曰:自下第二,结己所造,叹深推佛。有二:初略总举,叹深推佛;后广别显,结造推深。就初之中,先叹深、后推佛。此即初也。
论曰:唯识理趣,无边决择,品类差别,难度甚深。
「自下第二,结己所造,叹深推佛」,下面是第二个大科,世亲菩萨总结自己造的这部论,所涉的唯识道理甚深,自己没有能力把它彻底讲清楚,真正能完全知道的,只有佛。
第二大科又分两个小科:「初略总举,叹深推佛;后广别显,结造推深。」先是略略地举一下,叹深推佛,唯识道理甚深甚深,只有佛纔能够全部知道;第二是比较广地、分别地说明,结造推深,说自己造的这部论是很肤浅的,而甚深的道理只有佛纔能知道。
这是谦虚。现在的人,写文章总要说自己是独创,空前絶后,自己最了不得。这样的人,跟世亲菩萨一比,那是差得太远。世亲菩萨那么聪明,造了那么甚深的唯识论典,还说自己只能知一点点表面上的道理,真正的道理我还不知道,只有佛纔能够彻底知道。而现在的人,慢心大得不可说,「慢过慢」,慢上加慢。
「就初之中」,这第一科里边,「先叹深,后推佛」。「此即初也」,这是第一个,先叹深。
「唯识理趣,无边决择,品类差别,难度甚深」,唯识的理趣无量无边,若作各式各样品类差别的决择,非常之难。就像大海,大海的面极宽广,这个大海又是非常深,没有底的。又广又深,唯识道理是非常之渊博的。下面解释这句话。
述曰:理者道理,趣者趣况,所趣处也。无边者,无际也。决择者,以觉慧决了简择也。决简染疑,择简邪见。邪见决而不择,疑择而不决。今显智慧所征量法,异邪见疑所行境界,故言决择。品类者,同此等流也。差别者,体有异也。寛广故难度,无底故甚深。此中意说,唯识理趣,若决择品类,有无边差别,弘广难度,无底甚深,叹有无边深广理趣。
「理者道理,趣者趣况」,唯识的理趣,理是道理,趣是趣况,趣况就是趣向,即「所趣处也」。唯识的道理及它所趣处都是无边,「无边者,无际也」,寛广没有边际。
决择是什么?「以觉慧决了简择也」,以智慧去决了它,简择它。「决简染疑,择简邪见」,决是简别那些染污的怀疑,择是简别那些邪见。这是解释名相,都有道理的,都有一定的法相的界限;我们经常说决择、了解等等,决什么?择什么?「决」是简别染污的疑,「择」是去除邪见。
「邪见决而不择」,邪见也有决的功能,也可以去疑,但是它「不择」,就是它不能够去除坏的东西。有些坏人,他做坏事的时候决断心也是很大,但是他没有择的功能,邪正分不清楚。「疑择而不决」,这个疑,怀疑,它择的功能是有,对邪的他也知道是邪的,但是不能决断,采取一个决断的、果敢的决定,他是没有的。决而不择或择而不决,都不行;既要决、又要择,这纔行。
「今显智慧所征量法,异邪见疑所行境界,故言决择」,现在我们要讲智慧所征的量法,就是智慧所对(所量)的那些法,与染疑、邪见的所行境界是不一样的,所以说决择。邪见是决而不择,疑是择而不决;智慧则跟它们相反,既择又决。智慧既不同于邪见,又不同于染疑,有决择的正见。
「品类差别」,什么叫品类?「同此等流也」,同类的,同此一类的东西叫品类。「差别者,体有异也」,虽然是一类的,但是各式各样的不同。以人类来说,里边就有差别,有聪明的、有笨的,有高的、有矮的,有病的、有强壮的,还有黑种的、白种的、黄种的,有长得好的、有长得丑的等等,这是人的业报所感,也是他的妄情所执。「品类差别」,在同样的等流里边还有各式各样的差别。
「难度甚深」,「寛广故难度」,因为这个跟大海一样,非常寛、非常广,难度,不好度:「无底故甚深」,这个没有底的,深得不得了。
「此中意说,唯识理趣,若决择品类,有无边差别,弘广难度,无底甚深,叹有无边深广理趣」,这个意思是说,唯识的道理,它的意趣,假使你有智慧来决择它的品类,那里边有无边的差别。这个广度极大,很难度过,因为太多,你没有办法把它全部掌握。《瑜伽师地论》一百卷,大家都感到很难掌握。我们现在学的「法」,最初的《成实论》是八十四法,《俱舍》里讲到七十五法,《百法》增到一百个法,《瑜伽师地论》要讲六百六十个法,那这是多得多了,单是法相就多了那么多倍,里边的道理当然更多,所以说,在「一本十支」里边,《瑜伽师地论》是根本,是最广的一本。这个唯识道理,假使你决择品类,从它的广度来说,那是极广,很难度;在深度来说,没有底的,甚深甚深。「叹有无边深广理趣」,一般说望洋兴叹,他赞叹唯识里边,有无边的又深又广的理趣,总之是唯识道理太深了。这是世亲菩萨谦虚,说自己也不能全部了解。
论曰:非佛谁能具广决择?
述曰:此推于佛。如是所说唯识理趣,无边深广,非佛以外,谁能于此具广决择?显己决择非具广也。
「非佛谁能具广决择」,除了佛之外,哪一个人能够全部地把它讲得清楚呢?广泛地决择这个道理,除佛以外,是没有人能做得到的。这本《唯识二十论》是世亲菩萨著的,其道理无底甚深,应当说他的功勋是非常大,可是他却很谦虚地说唯识道理非常深,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讲得清楚呢?只有佛能够讲得清楚。
「此推于佛。如是所说唯识理趣,无边深广」,前面说唯识的理趣,广至无边,难度深得无底。这又深又广的理趣,「非佛以外,谁能于此具广决择」,除佛以外,哪一个人能够于此圆满地把它讲清楚呢?「显己决择非具广也」,虽然我讲了很多唯识道理,但是深度也不够,广度也不够,那还是很肤浅的。这是世亲菩萨的谦虚。
总结一下。他心智分为有漏、无漏。有漏的有两种说法,无漏的有三种说法。窥基大师评论:关于无漏的三种说法都有缺点,两方面不能很圆满;但是总的说来,护法菩萨的说法最殊胜。他在这里作了很多发挥,如遍计所执、依他起、圆成实的关系,凡夫、圣者互缘的关系,更为重要的是遍计所执跟见分、相分的区别。一听「能遍计、所遍计」,我们往往就认为那是遍计所执。其实,能遍计是见分,所遍计是相分,这两个都是依他起;遍计所执纔是虚妄的。但是能遍计、所遍计两个要交涉,中间出现一个妄情、变一个相,本来眼睛是依他起,绳也是依他起,但是眼睛有毛病,把那个绳看成蛇,这个蛇纔是遍计所执。这个遍计所执的蛇是没有体的,是凡夫的妄情,他的病眼睛所看出来的。
没有的东西圣者怎么去缘呢?圣者对凡夫的心不能理解吗?也能理解。圣者缘凡夫无的境的时候,变一个相分,这个相分跟凡夫亲所缘的无的遍计所执一模一样,于是就知道凡夫的心是怎么样的。可见,护法菩萨的见解是比较殊胜。如果没有相分,你怎么了解?凡夫仅在遍计所执的境里面兜圈子,你要度他,决定要从这个圈圈里把他拔出来,若他的圈圈你都没有办法知道,你怎么把他拔出来?
假使没有相分,只有见分,见分要缘一个没有体的东西,那是缘不到的。所缘缘决定要有体的,若没有体,虽然能做所缘,但不能做缘,那还是不能缘。所以,如果后得智有见无相,无体的法就不能缘。而有相分,变个相分来缘,这个东西虽然当体是无、不能亲缘,但是我们缘的是镜子里的影相,这个相是有的,还跟那个「无」是一样的。这样,凡夫的妄执也能知道。否则,来一个凡夫,他是什么根机,你也不知道,无的放矢,大说一通,他莫名其妙,甚至于退席、跑掉了,那就白白浪费精神。
后头这一段,以唯识道理来解释那些问题,就讲得很清楚,唯识的精要道理在这里扼要地讲了一下。如果能把这个掌握好,那么《成唯识论》的要点,基本有一个框框。因为《成唯识论》是玄奘法师亲自为窥基大师本人讲的,他非常精通,在做《唯识二十论》批注的时候从中引了很多东西过来,最后又重点地把那些纲领性的东西集中在这里讲,实际上是很深的。《唯识二十论》本身讲不到那么高的深度,而窥基大师因为是个唯识大家,就把它注得又深又广。
很多人有这个感觉,《唯识二十论》看看原文还好懂,而批注越看越不懂。论的原文中深广的义理都隐在里边,根本就没有看出来。你好像懂了,拿个问题问你,一问三不知,根本没有懂。窥基大师的批注是有深度和广度的,你要是把这个弄懂了,那你《二十唯识》是真的懂了;否则,只是个初步的认识。
当然,唯识是一个体系,你要完整地掌握,一部论是不够的。他这里引了很多《成唯识论》《瑜伽师地论》等等,各方面兜拢来,纔能够完成一个完整的体系。我们学唯识,也不是学一部论就算数,要多学几部,几个侧面都接触过了,纔能够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唯识体系。这时候你可以说,唯识见你已经掌握住了。在此之前,只能有一点认识,不敢说有真正的唯识见。
说到唯识见,我们再讲一个小公案。以前在五台山,海公上师做了一个《增一阿含》的笔记,有一位很有名的大法师,他要抄,那是我经手,借一本底稿给他。他看了之后很高兴,提了一些问题,我把那些问题拿给海公上师看。海公上师说:「唯识见!还是唯识见!」他是很厉害,海公上师注的是中观见,而他是以唯识见来看的,所以产生一些问题。海公上师一看他的信,就说是唯识见。那也是说这位法师唯识学得很好,他出言吐语,都把唯识见带出来了,就是中观见还没有像海公上师那样完整地建立起来。也是唯识已经学得圆满,所以一开口就是唯识见,海公上师一看就能认出来。如果你没学好,而是杂烩,唯识的道理插一点,中观的道理也插一点,乃至有部的道理也加一点,各式各样的,炒杂锦般地炒一碗出来,人家看看,啥都不是,那你这个体系是拿不出来的。
要成一个宗派,一定要有一个体系;没有一个完整体系的教理,不能成一个宗派的,是不能引导你证果证道的。所以说学教不能杂,这个问题是很重要的。你学的教理是纯的,依这个宗派去修,能证果证道。你学哪个宗派的教理,你就依他的方法去修,他的修跟教是一套的。你学他的教理,依他的方式去修,就能证果证道。但是如果你要自作聪明,把这个教派的教理跟那个教派的修法凑拢来修,不行!
我们学法,开始的时候要专,不能来个大法师,就去亲近,不管他是什么,乃至邪教!那怎么行呢?一定要专精。世间上的学问也要专精,何况是佛法,要出世间的,超出生死的。无始以来生死里打转转,已经成了一个老习惯,是牢不可破的,你现在要打破它,想靠自己创造一个方法,怎么行呢?所以在这些地方,不要自作聪明。自己标新立异,想在佛教里边别树一帜,这些都是魔的妄想,不要去做;以这个来标榜自己,是愚痴。我们要老老实实地根据佛所说的清净法流,哪个宗派都行,专心诚意地、谨慎地依它去修持,都会得到成就。如果你要自作聪明,想一个办法修,那么必出问题。所以说我们学教理不要杂。哪怕唯识宗里边,安慧的唯识见解跟护法的不一样,修法肯定也不一样。不一样的东西,你交叉起来乱用,结果是一无所得,甚至于着魔。
所以说我们要有师承,传承的重要性也体现在这里。说重传承,都是从有实际经验、科学的理论这一点上说的,不是「唯我独尊,我这个好,一定要听我的」,不是这个意思。为了能够稳速登彼岸,一定要有传承!这是我们的结论。
(第二十九讲完)
先回答问题。
一、「其第三师,若佛之心,亦变影像,不亲取者,应不知无,心内相分是有法故;又应不说遍计所执是凡夫境。」如何理解?
第三师是护法菩萨一系的,他们说,佛的心也有见相二分,见分缘境的时候,也是变个影像(相分)去缘,不是亲取外境。有人就怀疑了,照这样子说,「应不知无」,这个「无」是没有体的东西,是遍计所执,如龟毛兔角这一类的东西,这些就不能知道。「心内相分是有法故」,因为你缘的是相分,相分是依它起,是有法,所以这个「无」应该不能知道。这里是责难,后头有解释,这「无」法也能知道。假使佛也是要变影像,遍计所执境不能亲取,所观的影像(相分)是有法,那么这个「无」(遍计所执一类的东西)不能知道,因为你缘的是相分,相分是有法。这是一个问难。第二,「又应不说遍计所执是凡夫境」,这是双关的:假使你说能知道「无」,那么佛也能知道遍计所执,那它就不只是凡夫的境界,也该是佛的境界。这是两方面的难问。
这个问题,后头有回答:能缘无。「疎所缘中,以所执境为其本质,增上力故,心变为无,体实是有,相似无法,知此离言法,非如凡夫假智及言二法所取;对凡夫说,此离言法上,凡境为无,名为知无,非是亲以无为相分」,以这个遍计所执为增上缘,而佛以这个无的境界为增上力,变一个无的相,缘这个相分(无的影像)。所以也能缘无。
二、「若无影像,违亲所缘」?
这一段是赞叹,就是别褒,护法菩萨说,「除无分别,必有影像,其理稍胜」,除无分别之外,都有见相二分,这个道理应当说比其他几个论师的要殊胜。为什么?「既说诸心同镜照物,必有影生」,这个前面讲过,心如镜子一样照物,既然是镜照物一样的,在镜子里边决定有影子生出来。「理无乖返」,这个道理是没有错的。「若无影像,违亲所缘」,假使没有影像(相分),那么你就没有亲所缘,无论缘遍计所执,或者缘其他一切法,这些识外的法就不能缘了。「心心所法,从四缘生」,一切心法都有四个生缘,就是因缘、所缘缘、等无间缘、增上缘,不能少一个。如果你说不同于镜子照物一样、没有影像,那亲所缘缘就没有,四个缘少一个。而心、心所法的生起必定要具这四个缘,不能少这个缘。「说缘于无,无漏之心无此缘者,便违圣教及违比量」,这就是说用此四个缘也可以证明,护法菩萨说的变相分作亲所缘缘是对的,这个道理比其他几个论师说的要殊胜、更合理。
三、凡夫遍计所执无体的假法,为凡夫盲人说也,圣者如何缘之?
「若无漏心不能亲取境,应不知无者」,这个「无」指的是遍计所执。假使无漏心不能亲取境,那么不能知「无」。这也就是刚纔说的第一个问题。「此亦不然」,这个问难是不成立的,「佛知诸法,皆性离言,非无非有」,佛认识一切法,都是离言的、称性的,既不说无,也不能说有。「疎所缘中,以所执境为其本质,增上力故,心变为无,体实是有,相似无法,知此离言法,非如凡夫假智及言二法所取;对凡夫说,此离言法上,凡境为无,名为知无,非是亲以无为相分」,这就解释清楚了,佛能够缘凡夫的遍计所执境,但不是亲缘。佛了解一切法都是离言性的,既然是离言,那说「有」也不是,说「无」也不是。「有、无」都是言说,离言是离开「有、无」。「以所执境为其本质」,就是凡夫的遍计所执,这个境,是本质,「增上力故,心变为无」,以这个境的增上力,佛的心里变个「无」的相分。就像镜子一样,镜子照的那个遍计所执境,在镜子里边现一个「无」的相。「体实是有」,这个变出的相分是有体的。镜子是有的,镜子所照的像是无的;这个遍计所执的像照在镜子上,这个镜子就是相分,这个相分是有体的。「相似无法」,但是镜子里照的那个像,跟外边的遍计所执是一模一样的。「知此离言法非如凡夫假智,及言二法所取」,佛知道遍计所执的法是离言性的,凡夫的假智跟「言说」这两个法,自体是有言说、有执著的。所以,对凡夫说是遍计执。佛虽然也现遍计执的相,但是不像凡夫那样执著,观它还是离言性的,「此离言法上,凡境为无,名为知无」,在这个离言的法上,遍计所执境是无,这就叫知无。前面你说应不知无,这里跟你说,是可以知的,凡夫的遍计所执境,佛是知道的;虽然知道,但不像凡夫那么执著,佛是离言性地知道它,「非亲以无为相分」,并不是亲取这个相,是以现一个「无」的相,来缘那个「无」法,并不是直接以这个「无」(所执著的遍计执、没有的境)来作相分。这个相分是有体的,但是相分现的相是「无」。就像镜子照一个无的相,而缘的镜子是有体的。所以护法菩萨主张,凡夫的境(遍计所执境),圣人是能缘的,能知无,但不是亲自以「无」为相分;相分并不是无,相分是有的,但是相分上现一个「无」的相,这个也能知道。
前面说护法菩萨说的似有缺点,这里又把护法菩萨的所谓缺点补起来了,那就是说护法菩萨的解说是没有什么缺点的,是最殊胜了。总的来说,玄奘法师到印度去学的时候,是依戒贤论师学的,戒贤论师是护法菩萨的嫡传弟子,所以这个系统以护法菩萨的主张为胜。而以安慧菩萨这一派为主,有一些是不一样。我们接着讲下去。
七个难讲完,最后是第二个大文,「结己所造,叹深推佛」,总结自己所造的论,感叹唯识道理甚深,只有佛能够彻底了解。这一点是值得我们学习的。现在的人写一本书,里边很多错误,但是他自吹自擂,总说这是空前絶后,以前的人没有著过这本书,以后的人也著不出来,他是最了不得的人。这个跟世亲菩萨一比较,太惭愧了。世亲菩萨是唯识宗的开宗祖师之一,但是他谦虚到如此程度,说自己只能讲一点点皮毛,甚深的道理还是不知。这也是一个老实话,因为世亲菩萨他自己示现的是在加行道的暖位。在暖位,无漏智还没有生起来,那当然对唯识道理还不能亲自证到,只能通过佛的教诫比量而知,不能亲证唯识性。当然不敢说真正知道,是依佛的教理这样子来推论,基本上根据因明,不会错,这是可以的。但是他连这一点也不承认,说自己讲得很浅,「叹深推佛」,真正的甚深唯识道理,只有佛纔能彻底圆满地知道。
「初略总举,叹深推佛,后广别显,结造推深」,先是略,后是广,先叹深,后推佛。
「唯识理趣无边」,唯识的道理和旨趣无边,「决择品类差别,难度甚深」,既难度又深,难度是广,甚深是深。「理者道理」,唯识的道理,「趣者趣况,所趣处也」,要到的地方,目的、旨趣。唯识的道理跟它的旨趣都是甚深无边。
「决择,以觉慧决了简择也」,这里讲得很清楚,以觉慧去决了(决定)它,简择它,把那些坏的去掉。「决简染疑」,决是决染疑,染污的疑,不好的疑把它去掉,是决定的意思。「疑」有几种:禅宗里边参禅的时候,要起疑情,这个疑情,你说不要起,那你参禅参什么呢?你就参不成了!那个不是染疑;染疑是对三宝、对圣者怀疑,或者对师的怀疑等等,这个染污的疑要去掉。「择简邪见」,择是简别邪见,把邪的去掉,把正的拿起来。
邪见、染疑,这两个坏东西跟智慧不一样。智慧是有决有择,而邪见是「决而不择」,染疑是「择而不决」。邪见也有决定。假如这个人,见是邪的,他信外道的,他很坚决,你怎么劝都劝不动他的,但是决而不择,他好坏不知道去分别,只知道自己决定——决定如此!那再也不能转移,是这个邪。邪有决的作用,而没有择的作用,好的、坏的他分不清楚,但是他抓了一个东西,坚决不动,这是邪。而疑呢,「择而不决」,他好的、坏的倒还有些分别,但是分别了半天,决定不了到底哪个好、哪个坏,总是自己心里没有决断心,他倒不是一向偏于邪的。邪见决而不择,当然不可挽救,这样的人很不好;而染疑,择而不决。人家给你说了,你还是怀疑,给你正面讲,你反面地还要去考虑考虑,舍不得丢掉,总在里边模棱两可、疑惑不决,这样的人也是没有用的,虽然比前面那个好一点,但是也好不了多少,正道还进不去,这并不好嘛。所以这两个都不行的。而觉慧则是「异邪见疑所行境界」,既是「决」,能决定,又是「择」,取好的。好的把它选取,决定下来不动摇,那是最好,这是觉慧。
很多人欢喜说:哎呀!只要我心好就是了,我不做坏事,我没有害人,就对了。但是你没有觉慧,你说自己心好,耶稣教也说他心好,婆罗门教也说他心好,道家也说他心好,气功师也说他心好,乃至一切邪的宗教都说他心好。
有些宗教很野蛮。玄奘法师在印度期间碰到海盗,一帮海盗闯进来,把船里的人都关起来,东西都抢去。这还不算,他们信邪教,认为这次抢劫成功,得感谢教主,他们要用活人祭他们的教主,而且要选那个长得最好的人来祭。他们在船上到处找,看哪个人长得最好。玄奘法师长得最端正,他们要用玄奘法师来祭他们的教主。船上很多信佛的人都苦苦哀求,愿自己来代替,希望保住玄奘法师。那些海盗邪教徒说,你们长得这么丑,我们的教主不要,要玄奘法师。再怎么说都不行,因为他们忠于他们的教,决而不择,邪的东西决定了,不可动摇,非要玄奘法师不可。玄奘法师呢,当然,出家人是无所谓,他就说:「也可以,不过有个要求,在祭之前,让我入一下定。」他们说:「你要入定,就入好了,你跑不掉的,这个身体捆在那里,你逃不掉,你尽管入定好了。」玄奘法师入了定,他到兜率天见弥勒菩萨。他正在入定的时候,海上的那些海神,看到这帮邪教的盗贼,起坏心要杀玄奘法师——玄奘法师是有大福德之人,海神也恭敬的,海神忿怒,起很大的风浪,那船一摇一晃,几乎要站直起来,一会儿这边翘,一会儿那边拱,很危险,就要翻船了,大家都慌成一团。这时候,船里那些信佛的居士趁机说:「你们这批人,要害这么好的法师,天神也不允许呀,天神已经忿怒,要惩罚你们,你们这些人都不得好处,都要埋到海底去啦。」那些盗贼也害怕了,把刀放下,跪在玄奘法师面前求忏悔。这时玄奘法师出定,一看,他们都跪在那里求,求忏悔。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也是说,外道的人有决断心,但是邪正不分。他们也总是还有点善根,碰到海神的震怒,他们还能悔悟过来;如果执迷不悟,那就更糟糕。但他们也是在碰到自己生命有危险的时候纔回头,没有海神的出现,他们也回不了头,这些人是邪的种子太深了。所以,我们要有觉慧:又决又择。
所以,这个「好、坏」,不要依自己的见,一定要以佛的见来衡量。佛说是好的就是好的,你自己认为好的,不一定是好,不要说「自己觉得好」,那还不一定。
所以说要学教。你不学,你怎么知道佛说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呢?你不学教,你根本就不知善恶、不知是非,就成个胡涂蛋。所以说佛的觉慧是重要的。很多人总是说那个话:只要这个人老实,就是好人,聪明不聪明没有关系。在佛教里说,没有觉慧是不行的!你说他好,实际上不一定好。
「今显智慧所征量法,异邪见疑所行境界,故言决择」,这个智慧所征的量法,智慧所得到的一个量法(就是认识),既异于邪见的决而不择,也不同于疑的择而不决,境界迥然不同,那是在好的地方能够决定下来,这个叫决择。决择两个字用得很好,既对治邪见,也对治染污的疑惑。
「品类差别」,什么叫品类?「同此等流」,相同的流(类),各式各样的品,叫品类;那么差别呢?「体有异也」,它的体是不一样的。类是相同,体不一样。就像人类,里边有黑的、白的,有黄种的、棕色的,有聪明的、笨的,有善的、恶的,十恶不赦的也有,这个是体有异。
「寛广故难度」,极寛、极广,像大海一样的。无边的大海,这个极难度。过去要是没有船,你要游到对岸去,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说难度。「无底故甚深」,像大海一样,没有底的。你要把它搞得究竟,要测量它的底,那是没有办法的。
「此中意说,唯识理趣,若决择品类,有无边差别」,唯识的道理和它的旨趣,如果要从各式各样的差别去分别它,那是无量无边的。「弘广难度,无底甚深」,广阔无边难度,甚深无底。「叹有无边深广理趣」,这个唯识道理里边有无边深广的理趣。「功德生源戒海广复深」,戒的海也是又广又深,乃至这个般若的智慧也是又广又深。佛教里边经常用这「深、广」两个字,如深、广二派,深般若、广般若,也是深广。「广」是无边的、难度的、寛阔的;「深」,无底的。般若的甚深是无底,般若的广度也是无边。这是「深广」的理趣。
「非佛谁能具广决择」,除了佛以外,哪一个人堪能广泛地、详细地为我们把这个道理讲出来呢?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道理太深太广,除佛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圆满地把它讲清楚。
「此推于佛,如是所说唯识理趣,无边深广,非佛以外,谁能于此具广决择」,既然唯识道理无边的深、无底的广,佛有最高的智慧能决择,除佛以外,没有第二个人,于此能够广泛地、圆满地把它讲清楚。「显己决择非具广也」,这是表示自己讲的唯识道理不广也不深。这是谦虚。这是略的,「初略总举,叹深推佛」,下面是广的,「别显结推深」。
丙二 广别显,结造推深
述曰:下广别显,结推深。
颂曰:我已随自能,略成唯识义,此中一切种,难思佛所行。
述曰:颂中初半,显己随能,略已成立唯识义理;后半别显唯识之理,除此所明以外诸义,一切种别,难可思议,唯佛所知,非己能说,故应止也。
前二十个唯识颂是主讲唯识义理的,这最后一个结颂,是二十颂以外的,类似于一般书后面的「跋」。他说,我已经随自己的能力,略略地把唯识道理安立成功,但其中种种有难度的道理,只有佛纔知道,我怎么能讲呢?我只能略略地、很肤浅地讲一下。
「颂中初半,显己随能,略已成立唯识义理」,这个颂文的前两句,是世亲菩萨说自己已经尽了自己的能力,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既不是藏起来,又不是过分地吹嘘。现在这个末法时期,最欢喜吹嘘,不是有这个地位的人,偏偏要说他是那个地位的人。自吹自擂,这些事情,末法时期多得是。但是搞这些东西,果报很苦。
后半个颂,「别显唯识之理,除此所明以外诸义,一切种别,难可思议,唯佛所知」,自己讲的一部分很略,此外还有很多更深更广的道理。各式各样的种类差别,难可思议,无底甚深、寛广难度的那些道理,只有佛纔行。我说不到那个高度,我自己有多少能力,我已经尽到了,还有做不到的,那只有佛纔行,「非己能说,故应止也」。
「一切种别,难可思议」,除了我略讲的以外,还有很多很多的种类,难可思议的深度、广度,「一切种别」是广度,「难可思议」是深度,这些只有佛纔知道,「非己能说」,我是说不出来的,「故应止也」,所以说到这里,该停下来了,再说下去,那是自不量力了。这个可以作为我们的教诫:自己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情;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要勉强,做了之后,可能要害人的。
论曰:唯识理趣,品类无边,我随自能,已略成立。
述曰:释上半颂。然其唯识所有理趣、品类差别,无量无边,叹甚深广,今我随自所见之能,已略成立少分之义,结所明也。
「唯识理趣,品类无边,我随自能,已略成立」,唯识的道理,有各式各样的品类,我已经尽自己的能力,略略地把唯识的道理成立了。这是解释颂的前两句。「然其唯识所有理趣、品类差别,无量无边,叹甚深广」,它的种类差别是无量无边,既深又广,「今我随自所见之能」,我已尽自己的能力,「已略成立少分之义」,就我能够知道的、少分的,已经成立了。《唯识二十论》前面讲的「安立大乘三界唯识」已经安立了。「结所明也」,我所说的只是大海一滴,并不多,很浅的一点点。
论曰:余一切种,非所思议。
述曰:释下半颂。其唯识理,我所明外,余一切种甚深之义,非是我意之所思维,亦非我语所言议也。一切种者,差别理也。所以者何?
「余一切种,非所思议」,还有很多没有讲,不可思议,不是我的能力所思议的,那就不能讲了。这是解释下半颂。「其唯识理,我所明外」,我所知道的之外,其余一切种甚深的道理「非是我意之所思维」,我的意识不能够思惟,「亦非我语所言议也」,我的心想不到、我的话也说不到,离言说、超思议,这些甚深道理,我的思惟、我的语言不能表达。「一切种者,差别理也」,很多很多差别的道理,这些不是我的能力所达到的。「所以者何」,为什么?下面要说。
论曰:超诸寻思所行境故。
述曰:此释非己所能思议。寻思者,有分别有漏心等,或四寻伺。其唯识理,要得无漏真智觉时,方能少证;若在佛位,证乃圆明。然我世亲,处在地前,住寻思位,不能如实证唯识理,故非是我之所思议,其唯识理,超寻思境。以上总释颂难思字。
「超诸寻思所行境故」,已经超出寻思所行的境了。「此释非己所能思议」,为什么不是我的能力所能思议呢?因为这些道理超出寻思的范围了。
什么叫寻思?「寻思者,有分别有漏心等,或四寻伺」,有分别的有漏心等,这些都是寻伺。我们学过法相知道,在有漏心里边,二禅以下是有寻有伺(中间禅无寻有伺),二禅及以上没有寻伺,寻伺是很粗的有漏心,细的道理当然不能知道。
所谓寻伺有两种。一种是一般的「有分别有漏心」,这是最粗的一种。有漏心里边还有一种是离开寻伺的,那是细的。另一种「四寻伺」,这个四寻伺的「伺」,在大正藏里是思惟的「思」,这两个字是通的,就是我们修加行道的时候的四种寻伺,这个也是分别心,虽然是修行当中用的,超过前面的「有分别有漏心」,但是也属于寻伺,没有超出名言,这也没办法知道这个道理。世亲菩萨是在暖位,暖位正是修四寻伺的时候。这个四寻伺属于分别心,也毕竟没有亲证。所以真正的超言说的道理,他不能知道。所以下面他说,因为我所修的位置只到这里,再上面的非我所知。这个很客观,我们经常说的,初地菩萨不知二地境界,二地又不知三地境界。这里也是这样子,他是住暖位的,就不能知道登地以上的,离言说的境界是不知道的,何况佛的境界,那更不能知道。
「其唯识理,要得无漏真智觉时,方能少证」,这个唯识道理要什么时候证到呢?要得到无漏的真智觉时,就是无漏的无分别智得到的时候,纔能少分地证到。也还不是全部证到;全部证得,那要佛的智慧纔行。无漏的智慧现证圆成实性,要无分别智证真如;而有分别的依他起相,那是要后得智纔证到。这都是无漏智,无漏的真智有两种,真正的是无分别智,后得智是属于无分别智以后的,也叫无漏真智。要得到这一些智能,纔能少少地证到一点。「若在佛位,证乃圆明」,一直要到佛的地位,证到的纔圆满,纔能彻底地明白,在刚得到无分别智的时候,也只能少分证到。过了四加行(暖、顶、忍、世第一)之后是见道,见道的时候纔少分地证得,那是初地菩萨。然后二地、三地……都是一分一分的增加,一直要登到十地以后,到了佛地,纔是圆满证到。所以说到佛地为止,证到的纔圆满,纔真正地明白。
「然我世亲,处在地前,住寻思位」,可是我世亲自己,在初地之前,在暖位,「不能如实证唯识理」,正因为没有登地,还在寻思位,不能如实地证到唯识道理,「故非是我之所思议」,所以这些道理,我不能乱说,不是我的意识可以思议的,口也说不出来,离言说、超思议。「其唯识理,超寻思境」,因为唯识真正的道理,是超过寻思境界的,要证方知,不是我们第六意识思惟思惟就能得到。
我们现在学唯识,到底能不能知道?也只是看张照片而已。学得再好,也只是看张照片,真的东西没有看到;唯证方知。世亲菩萨都没有证到,我们哪里证到呢?我们跟在世亲菩萨后头,能把世亲菩萨讲的东西懂一点就了不得了,何况现证呢!但是现在也有很多人,说自己证到八地、九地等等,都有。那么这个唯识道理你讲讲看,你到底能讲多少?如果你讲不下来,你连初地都成问题,不要乱说啦!世亲菩萨他有自知之明,我在什么地方、我能做什么事情,不要超越;不是你能做的事情乱做,那就糟糕了,害己害人。不能乱做。
「以上总释颂难思字」,颂里「难思」两个字解释完了。颂里的最后一句「难思佛所行」,先说难思:超越寻思的。怎么难思?不是寻思所能知道的,一定要得无漏智纔开始证到少分,直到佛位纔能圆满证到。这就是难思。
先讲一下「四寻思」。先说《瑜伽师地论》里的解释,在修加行位的时候,「谓由四种寻思四种如实智故」,我们修四个寻思之后能得到四个如实智,这如实智完全得到之后就见道。如果这四种寻思都没有,如实智根本生不起,那你见什么道?
云何名为四种寻思?一者名寻思,二者事寻思,三者自性假立寻思,四者差别假立寻思。名寻思者,谓诸菩萨,于名唯见名,是名名寻思。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事唯见事,是名事寻思。自性假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自性假立唯见自性假立,是名自性假立寻思。差别假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差别假立唯见差别假立,是名差别假立寻思。此诸菩萨,于彼名事,或离相观,或合相观。依止名事合相观故,通达二种自性假立、差别假立。(《瑜伽师地论》卷三六)
「云何名为四种寻思」,什么叫四寻思?一是名寻思,二是事寻思,三是自性假立寻思,四是差别假立寻思。这些都是菩萨的事情,不是凡夫的事情;大乘的菩萨,修四寻思进了加行位。
什么叫名寻伺?「谓诸菩萨,于名唯见名,是名名寻思。」我们现在看东西,比如桌子,一说桌子,你就想起有四只脚、一个面等等。实际上,那个木头经过加工之后,成了这个样子。那是不是「桌子」呢?根本不是。我们叫「桌子」,外国人叫「desk」。所以说,「桌子」跟这个东西,没有根本联系,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你说「桌子」就是这个东西,那就错了。我们现在的思想就是这样,错误的思想抓得紧紧的:「桌子」就是四只脚和一个面的东西,「月亮」就是天上那个亮亮的东西,好像是不可分割。实际上,名是名,事是事,二者根本不相关。所以,说名的时候,不要把那个东西扯进去,「于名唯见名」,「名」只是一个名词,并没有跟「桌子」这个四条腿、木头的东西联系起来。
「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事唯见事,是名事寻思」,还没有安名字之前的一个东西,例如刚生下来的孩子,还没有取名字,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不要说他叫「阿毛」,好像阿毛就是他,以后说起阿毛,就是这么一个孩子。实际上,「阿毛」跟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他父母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阿毛,他生下来时又不是阿毛,他跟阿毛有什么关系?只是代名词,喊喊而已。所以说这个事就是事,不要用名跟他扯起来。这样子就叫事寻思。
自性假立寻思,「谓诸菩萨,于自性假立唯见自性假立,是名自性假立寻思」,这个自性,一切法的自性,都是假安立的,因缘和合而有的,并没有一个真正的自性,这自性是假安立的。于假立自性,知道是假立的,并不是真正有这个自性,叫自性假立寻思。
差别假立寻思。我们安立的这个是常的、无常的,这个是有边的、无边的等等,这些差别都是假名安立,没有实在的。所以有些人经常提这些问题:世界有边无边?到底宇宙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宇宙是哪个来推动的?有的宗教说是上帝创世,第一个时间是上帝,上帝是超越时间的,整个世界是他推动的。这些话,在佛教里边叫不平等因。其他东西都要人家推动,而你可以不要人家推动,这个不平等,这个因不能成立。这些差别法都是假安立的。「差别假立寻思者,谓诸菩萨,于差别假立唯见差别假立,是名差别假立寻思」,这些差别法是假安立的,并非真正有那些东西。所以说,常无常、边无边,在中观里一扫而空,一开始就是八不中道,这八个东西全部扫光,然后纔是宇宙的实相,中观的道理纔可以给你说;你执著这些东西,你见不到实相的。
「此诸菩萨,于彼名事,或离相观,或合相观。依止名事合相观故,通达二种自性假立、差别假立」,菩萨把名、事两个合拢来观的时候,通达自性是假的,差别是假的。
复次于诸法中正勤观察四道理已,云何而起寻思?谓起四种寻思,一名寻思,二事寻思,三自体假立寻思,四差别假立寻思。名寻思者,谓推求诸法名身句身文身自相,皆不成实。由名身等是假有故,观彼自相,皆不成实。(《杂集论》卷一一)
我们再看《杂集论》里的解释,「名寻思者,谓推求诸法名身句身文身自相,皆不成实。由名身等是假有故,观彼自相,皆不成实」,一切法的名字,这些名句文身,本身就是假安立的,本身是不实在的。
事寻思者,谓推求诸法藴处界相,皆不成实。由诸藴等,如名身等所宣说事,皆不成实,是故观彼相不成实。推求者,是观察义。(《杂集论》卷一一)
「事寻思者,谓推求诸法藴、处、界相」,离开名之外的藴、处、界,就是色藴、受藴等等这些法,「皆不成实」。「由诸藴等,如名身等所宣说事,皆不成实」,这些法,也不是实在有的,藴是积聚起来的东西,都是无常变化的东西;事也是,没有真正自性的东西,所以说皆不成实,「是故观彼相不成实」。什么叫推求?「推求者,是观察义」,推求就是观察、研究。
自体假立寻思者,谓于诸法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自体,唯是假立言说因性。能诠所诠相应者,谓此二种,互为领解因性,所以者何?善名言者,但闻能诠,由忆念门,便于所诠,得生领解;或但得所诠,由亿念门,便于能诠,得生领解。于如是种类共立相应中,眼等自相,唯是假立,但于肉团等名言因中,起此名言故。若如是观察,是名自体假立寻思。(《杂集论》卷一一)
「自体假立寻思者,谓于诸法能诠、所诠相应中」,就是前面讲的合相观,这里给你讲清楚了,名与事两个东西互相产生关系的时候,你去推求它,在推求两者关系的当中,「推求自体,唯是假立言说因性」,这个法的自相(自体)是假安立,言说为因,假安立的。「能诠、所诠相应者」,什么叫能诠、所诠相应?名跟事,「谓此二种,互为领解因性」,这是法相的话,看下面。「所以者何?善名言者,但闻能诠,由忆念门,便于所诠,得生领解;或但得所诠,由忆念门,便于能诠,得生领解」,这是世间上有知识的人(善名言者),听到一个名词,他就晓得那是什么。假使我们说「汽车」,他可以马上想起来:有四个轮、一个驾驶盘……这么一个东西。这是由这个「名」忆念到这个「事」。或者由这个「事」忆念到这个「名」:看到一个有四个轮、一个驾驶盘的东西,有知识的人一看,哦,这是汽车,那个名字马上就出来。但是这个东西,这名与事两个实际上是不相应的。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根本不知道「汽车」,这个东西跟「汽车」有啥关系?例如一个外国人,他不叫「汽车」,他有另外名称。「于如是种类共立相应中,眼等自相,唯是假立」,所以说类似这些,你说「眼睛」有自相吗?都是假立的。「但于肉团等名言因中,起此名言故」,这个肉团,你给它取个名字叫「眼睛」,那我们就叫它「眼睛」,实际上这个肉团是不是眼睛?不相干的!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安立的,它这个「肉团」里边没有「眼睛」这个东西在里头。你说是眼睛,那英国人叫eye,不叫「眼睛」,那跟它有什么关系?若是个法国人,又叫另外一个名称。那各式各样的名字,都跟肉团不相关系。肉团,这个「肉」本身又是一个名词,你把「肉」一分析,它又不叫肉。「若如是观察,是名自体假立寻思」,这样子观察推求,就叫自体假立寻思。自体本身是假立的,跟名字不相干,本身又是没有自性的。
差别假立寻思者,谓于诸法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差别,唯是假立名言因性。所以者何?以于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若常无常、有上无上、有色无色、有见无见等差别相,唯是假立名言因性,如是观察,是名差别假立寻思。(《杂集论》卷一一)
「差别假立寻思者,谓于诸法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差别」,跟前面一样的,看到事就想起名、看到名就想起事,在诸法能诠、所诠的相应当中,推求诸法自体差别的时候,发现「唯是假立名言因性」,这些差别是假安立的,都是名言为因而假立。「所以者何?以于能诠、所诠相应中,推求若常无常、有上无上、有色无色、有见无见等差别相,唯是假立名言因性」,为什么?所谓差别,常、无常,有上、无上,有色、无色,有见、无见等等,这些差别都是假立的。真实理地,是不著名言的。你说这个是常,不对;是无常,也不对——开口就错。因为我们整个思想都是名言的;超出名言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而要证到实相,就要超出名言。所以说,常、无常等等名言范畴的东西都不相干的。我们经常要推究,天有多少高,这个也是有边无边的问题,从这个角度一看,就是假立的;假立的东西,你怎么去测量到实在的东西呢?实在的东西,超出有边无边的。还有时间上的有无始终,这个你去推求,也是推求不到的。像这些道理,我们要学到中观或者把唯识学深一点的时候,自然会知道;刚学的,知道十四无记不要去追究,就好了。这些差别相,「唯是假立名言因性」,这些有见无见、有常无常、有色无色等等差别相,都是名言因性假安立的,「如是观察,是名差别假立寻思」,这样子的观察,叫差别假立寻思。
「四寻思」就是观察这些东西。这样观察有什么好处?能够认识到唯识的性;认识到唯识性之后,纔能证唯识的境。所以说,你不研究、不知道、不理解,你证不到的。很多人都欢喜占便宜:「眼睛闭起来,腿子收起来,我修定好了,我一得定,一开悟,什么都知道了!」你怎么会知道?因都没有,果从何来?
「于法正勤修寻思已,必于诸法得如实智」,这里很明白地告诉你,要经过「四寻思」,纔能得到四个如实智,如实的道理能够知道,然后知道一切法的自相、共相都是假安立,本身就是自性空,这纔能知道。你不经过这些思惟,又怎么能知道?这个「四寻思」是加行道上的功夫,我们经过这个功夫没有?不要说没有经过,连道理都还不懂,你怎么开悟呢?所以这些道理要学,不学是不知道的。
论曰:如是理趣,唯佛所行,
述曰:以下释颂佛所行也。如是所说超寻思理,唯佛所行,圆满现证,非余所知。有何所以,非余所能,独佛圆证?
「如是理趣,唯佛所行」,这样的道理,「如是所说超寻思理」,我们凡夫一天到晚都在寻思里边,怎么会知道这个超寻思的道理?根本不能知道!我们还在寻思里边,没有超出去,这个道理不能知道。那么我们现在学什么?学佛的超寻思的等流,他超寻思证到的东西,用语言表达出来,我们现在来学这个道理。这个道理,并不是真正的唯识理,是影像,如同镜子照物一样照出来的唯识道理,在我们的寻思里边照出来的这个影子。那么你学一学也好,等于说,虽然没有看到真人,照片看到了,以后你碰到那个真人就会认识。世间上通缉逃犯,火车站、轮船里,各个站口,到处都把他的照片挂起来,哪一天这个人要乘火车、乘轮船,那些警察一看,跟照片一模一样的,马上抓起来。那照片也有作用,不要说照片没有作用。若说「一切语言都是糟粕,我们都不要,把经书都烧掉,我们要证无言说的道理」,这也错了,都是执著到两边去了。无法从寻思里边、文字堆里边跳出来固然是不对的,但是你扫掉一切文字,连佛的言教都不要了,那你怎么开悟?所以说如是所说超寻思的道理「唯佛所行」,只有佛纔能做得到,「圆满现证」,菩萨是不圆满的证到,佛纔能圆满的证到,「非余所知」,其他的人不知道,不要乱说。「有何所以,非余所能,独佛圆证」,你说只有佛能圆满证到,其他人不能知道,那是什么理由?
论曰:诸佛世尊于一切境及一切种智无碍故。
述曰:一切境者,诸法共相,即一切智境;一切种者,诸法自相,一切种智境。智者,即是缘此如理如量二智。若依梵本,应言一切智。此中言略,二境所缘,一智能缘。由佛世尊于此二境所有二智断结种故,皆无障碍,故于唯识一切种理,皆能了知。二障尽故,无有漏故,长时修故,智圆满故,所以非佛不能圆满行尽理趣,故我今时,且说少分。
「诸佛世尊于一切境及一切种智无碍故」,佛,即世尊,于一切境及一切种境,都能圆满无碍地了知,佛的智慧是无碍的。
一切境是诸法的共相,一切种境是它的自相。「一切境者,诸法共相,即一切智境」,一切境,佛有智慧,能够圆满地知道。「一切种者,诸法自相,一切种智境」,一切种境(诸法的自相)是一切种智的境。一切智的境是一切境,一切种智的境是一切种境。佛都有这个智慧,他把自相、共相全部明白了解,这纔能说出来。
「智者,即是缘此如理如量二智」,这个「智」,就是这句论文「智无碍故」里的那个「智」,即是缘如理的、如量的两种智慧,用一个「智」代替了。「若依梵本,应言一切智」,印度梵本,那是比较详细,说为「一切智」,「此中言略」,这里是略说。「二境所缘,一智能缘」,所缘的两个境即一切境、一切种境,而智慧只说了一个,这个「智」代表一切智、一切种智。有两个智慧,就是如理智、如量智。
「由佛世尊于此二境所有二智断结种故,皆无障碍」,为什么只有佛能够呢?因为佛世尊于一切境(共相)、一切种境(自相)这两个境界,他都有二智,即观一切境的一切智及观一切种境的一切种智,都已经圆满。「断结种故」,烦恼、种子断完了。有人说,种子没有断,把现行伏下去,那么他的证境好像跟佛一样。不一样的!这里讲了很多,菩萨是不如佛的,因为有法执种子在。提问的人再三地要提,那么他就再三给你讲:「断结种故」,断结——断了烦恼现行,断种——种子也断掉了,纔能圆满地无障碍。有种子还是有障碍的,否则他为什么说「断结种」呢?看书要看得仔细一点。种子断了,纔能圆满无碍;种子不断,还是有碍的。「故于唯识一切种理,皆能了知」,所以对唯识一切种类的道理,全部了知,不管是自相还是共相,皆能了知。
「二障尽故」,烦恼障和所知障完全没有了,现行、种子都没有了。佛把二障种子、现行都断完了,纔能圆满。所以不要把种子看成没有作用,种子是一个「能」,有「能」在里边,它还有作用的。「无有漏故」,没有烦恼了,漏就是烦恼。「长时修故」,因为经过三大阿僧祇劫修行,所以是最圆满的。「智圆满故」,佛的智慧是最圆满的。因为佛有这个「二障尽故,无有漏故,长时修故,智圆满故」,纔能把唯识道理讲清楚,我们现在是二障没有尽,智没有圆满,那当然讲不出来。「所以非佛不能圆满行尽理趣」,所以说,不是佛,唯识的深广理趣,就不能全都讲出来的。「故我今时,且说少分」,所以我世亲现在只能少分而说。
成唯识说:谓诸菩萨,于识性相,资粮位中,能深信解;在加行位,能渐伏断86所取能取,引发真见;在通达位,如实通达;修习位中,如所见理数数修习,伏断余障;至究竟位,出障圆明,能尽未来,化有情类,复令悟入唯识相性。辨中边论护月释云:无著菩萨先在地前加行位中增上忍时,闻慈氏尊说此中边所有颂已,得入初地,为世亲说;世亲菩萨先住地前顺解脱分回向终心,闻无著说此弥勒颂,令其造释,得入加行初暖位中。应是圣者相传此说,所以护月遂有此言,非无逗留而为此义。真谛说是十回向内第二回向中。世亲既住地前位中,如成唯识,未证唯识真实道理,仰推于佛,理不为疑;虽可推上八地菩萨,未圆出障,故但推佛。
这一段是《成唯识论》里对修行过程的一个概括,即唯识五位87。「资粮位中,能深信解」,在资粮位的时候,菩萨对识的性、识的相,能深信解,彻底地明白,相信这个道理。「在加行位,能渐伏断所取能取,引发真见」,在加行位的时候,依这个道理修四寻思观,慢慢地伏断所取能取,开始是伏,慢慢地断;能取所取伏断之后,真见纔能引发出来,我们有能取所取,仅在遍计所执里边,都是虚妄之见。「在通达位,如实通达」,在通达位的时候,能取所取不见了,这时是真如缘真如。「修习位中,如所见理数数修习,伏断余障」,修道的时候,依所证到的道理,不断地修习,把一切还没有断的烦恼障、所知障,先伏后断。「至究竟位,出障圆明」,到究竟位,就是佛位,已经超出这个障,智慧圆明,圆满、明了;这样子之后,「能尽未来,化有情类」,尽未来际,化度一切有情;「复令悟入唯识相性」,自己是由知道唯识性相而成佛,那么也使所化度的有情能够悟入唯识性相,使他们也成佛。
「辨中边论护月释云」,护月菩萨有《辨中边论》的一个解释,他说,「无著菩萨先在地前加行位中增上忍时,闻慈氏尊说此中边所有颂已,得入初地,为世亲说」,无著菩萨先前在加行位(暖、顶、忍、世第一)中的「增上忍」位的时候(忍分三品,上忍、中忍、下忍,增上忍是上忍),听到弥勒菩萨给他说《辨中边论》的颂,他一下子开悟入初地,这纔见道。我们见道谈何容易,无著菩萨纔见道。他见道之后,为世亲说这个道。「世亲菩萨先住地前顺解脱分回向终心,闻无著说此弥勒颂,令其造释,得入加行初暖位中」。
唯识论里边将修行位次分为四十一个位:十住、十行、十回向,这三十个是贤位,还没有登地,「贤」;十地、妙觉,就是见道之后的「圣」了。《大智度论》加一个等觉,四十二位。
十回向,是哪十回向?「以大悲心救护一切众生,谓之回向」。一是救护一切众生离众生相回向(不执著相),二是不坏回向,三是等一切佛回向,四是至一切处回向,五是无尽功德藏回向,六是随顺平等善根回向,七是随顺等观一切众生回向,八是真如相回向,九是无缚解脱回向,十是法界无尽回向。这都是不可思议的、我们看起来很高的境界。
世亲菩萨是在这十回向里边的最后一个回向位(地前顺解脱分回向终心)的时候,「闻无著说此弥勒颂,令其造释」,听到无著菩萨为他说的弥勒菩萨的《辨中边论》的颂,并要他造一个解释,于是他「得入加行初暖位中」,就进入加行道里边的暖位。「应是圣者相传此说」,这个说法是圣者相传下来的,应当是可靠的。「所以护月遂有此言,非无逗留而为此义」,所以护月在造这个解释的时候把它写下来了,「非无逗留」,不是没有经过考虑、随随便便写的,而是经过逗留,是经过好好地、仔细地考虑之后纔写下来的。
「真谛说是十回向内第二回向中」,若依真谛三藏的说法,世亲菩萨不是在十回向心的最后一个回向位,而是在第二个回向位。
「世亲既住地前位中,如成唯识,未证唯识真实道理,仰推于佛,理不为疑」,既然世亲菩萨还没有登地,那就如《成唯识论》所说的,还没证到唯识的真实性,都要仰推于佛,这个毫无怀疑,「理不为疑」,所以他这么说是对的。「虽可推上八地菩萨,未圆出障,故但推佛」,即使是上推到八地,可八地菩萨毕竟智慧还没有圆满,障也没有净尽,所以「推于佛」是最究竟的。
已随执笔,敢受指麾,略述斯疏。其间文义,有所亏拙,是己寡学,拙智穷思,幸诸学者,详而靡尤。
这是窥基法师的谦虚话。他说自己「已随执笔」,在玄奘法师讲这部论的时候,把它记下来了。「敢受指麾」,「指麾」是古代指挥军队的旗帜,意思是玄奘法师把这个道理让他写下来,这本书有指挥旗的作用,一切道理决择得对不对就看这本《述记》,因为是玄奘法师亲口所述的。「略述斯疏」,他略略地把这个疏文写下来。「其间文义,有所亏拙」,写的时候,里边有亏拙,「拙」是笨,「亏」是不够,那个文义、道理方面有亏有拙的,「是己寡学,拙智穷思」,这是我窥基个人学问不广的缘故,「拙智」,我的智慧很低,「穷思」,思惟也不是很广,我自己的能力不够。寡学、拙智、穷思,智慧很低,思想当然也不圆满。「幸诸学者,详而靡尤」,希望大家学者详细看了之后,不要去找过失,只要把文意好好地了解,把好的取到,至于文义亏拙之处,还请大家原谅。
我们现在总算是把《唯识二十论述记》圆满地讲完了!圆满之后,我们还是要把这部论从头到尾去好好地复习一下。那在什么时候复习?考试的时候复习。
我们这一次考试,先是辩论。不要一下子辩完,开始,从头到「安立三界唯识」这一段辩论;然后辩论第一个难;再第二、第三难……慢慢地辩论,一段一段地辩论,辩到把这部唯识的疏全部掌握住,那就好了。然后是演讲。你既然掌握住了,那你该讲了,上台讲。再后是笔试。演讲虽然是弘法,但是就这么几个人听到,你还要拿起笔来弘法。拿起笔来弘法,那就要笔试。
所以我们这次考试,时间要比较长一点。什么意思呢?就是让你们把整部论掌握住。有一种学法是边学边辩的,所以学完了,也就辩完了,什么都掌握了。我们现在只是学学学,这样也可以啦,但是我们还是要给你辩一辩。辩的时候既把把这一段文的意思搞清楚,又要把它记住。辩论辩论,你要是辩输了,你决定会记住,我输在哪里?为什么输的?输比胜还好:胜了,自己憍傲,飘飘然,也不去记它了;输了,心里很惭愧,输在哪里,道理错在哪里,记得很牢,一辈子忘不了。所以,不一定要争胜,要把整个论的文、义全部掌握。这是我们的目的。好,讲到这里圆满,现在回向:
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普愿罪障悉消除,世世常行菩萨道。
(吉祥圆满)